《御前皇后》作者:偶然记得 文案 戚沐倾X翟湮寂 戚永琛 讲述架空历史,受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嫁到皇朝元都成为攻的皇后,开始跟攻相敬如宾,攻从小受摄政王的威胁,受嫁给他后,夫妻联手夺回政权,皇后去平乱时,发现一麒麟相随,战胜后,麒麟消失不见,攻却一改前态,要休掉受的相爱相杀(骗人的,其实是个甜文……)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沐倾翟湮寂 ┃ 配角:翟穆白戚永琛 ┃ 其它: 第一章   初秋午后,正是一片静谧之时,只见那斜阳烧红一片天空,余晖斜斜地压过窗棂,流淌在白玉青砖雕梁画栋里,将那本就气派不凡的府邸映的更加金碧辉煌,偌大的厅堂中,站着四位婷婷袅袅的侍女,个顶个地柔美恬静,低头顺目。大厅中央,正端坐着一位华贵的妇人,她微微蹙眉,手中拿着一个曲柳木盒,里面用绸缎包裹着几根草药,虽说已经到了秋日,外面依旧带着热气。屋中放着大块的冰,又有侍女掌扇,如此,妇人依旧觉得憋闷。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草药放好,又将木盒放在小巧的抽匣中锁好,才站起身问:“汤熬好了没有?”   一旁的侍女连忙迎上来:“已经做好了,这会儿温度也合适。”   妇人点点头:“那去端过来吧,你随我一起去给少爷送些去。”   侍女连忙应下,走到门厅,对早就守在那里的厨子点点头,厨子一扬手,从后厨走出四个小厮,端着精致的器皿,站在大厅门口候命,那妇人被侍女扶着,走在最前头。华贵的礼服随着她纤纤碎步左右摇摆,朱玉簪子在乌黑发髻上轻撞发出清脆声响。后面簇拥着七八个奴仆,哪里像是从前厅去后花园,简直是出游郊外的阵势,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木,争芳斗艳,香味宜人。秋日正是生机勃勃,每一步都是一处景致,几个花奴正在修建开败的花草,远远瞧见妇人,都连忙低头行礼:“见过丞相夫人。”   偌大的庭院九曲十八弯,无一处不华丽精致,这是当年先帝赏赐于当年的翟将军——如今的翟丞相的。其中多少摆设是连皇宫中都不曾出现过的,转眼十几年,这座巨大的府邸,不仅没有过一点衰败的模样,反而越发气势恢宏,甚至引得那些朝中的文人墨客屡屡地酸文上召。新帝登基时间不久,还要倚靠翟丞相辅佐。自然对丞相百般忍让,这些奏文倒是没有什么效果,不过自古权位之争哪个不是血淋淋的六亲不认。若是哪日新帝翅膀长硬了,要重振朝纲,这座府邸怕是第一个要受牵连。   除非……   翟夫人微叹一声,用帕子轻轻点了点额头上的汗水,远处悉悉索索地传来几声熟悉的喊打声,她便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走过长廊,庭院内的花草簇拥在一处戛然而止,青砖铺路拥耸出一个木头搭台,正是一处练武地方,几个青年在上面斗拳刷棍,打得不亦乐乎。   跟在夫人身后的大侍女,倒是十分机灵,婷婷袅袅地走上前去,对着青年们呼喊一声:“少爷们停一停罢,夫人到了。”   几个人闻言都住了手,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夫人。当中间儿走出两个长衫青年,一个沉稳俊朗不动声色,一个温润谦虚眉眼带笑,那沉稳俊朗的低头喊母亲,另一个也欢快地叫了一声姨母。   丞相夫人站住身子,用手中方帕给两个青年拭了一下额头:“做什么这样的拼命,大晌午的也这样练?秋老虎最是厉害,当心中了暑热。”   那爱笑青年正色道:“暑气已经消退了,便是要练的,如今内忧外患,我跟哥哥必定要刻苦训练,日后才能为我元都效力。”   翟夫人蹙眉道:“殿下,万不可胡说!哪里有什么内忧外患,我知道你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但是如今都已经成年,必定要避嫌的,这句哥哥也不许再讲,殿下的哥哥只有当今王上一位。”   那青年转过头去,做足了委屈的样子:“我总要叫一句姨母,难道姨母拿我当外人。”   丞相夫人瞧见他还是儿时那副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便是最伤人心。姨母待你何时薄过一分?姨母是怕你们两个年少无知吃了亏。哎,自己也要有分寸才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低下头:“孩儿知道了。”   翟夫人点点头说:“好了,歇息一下罢,等丞相回来,便要开饭了,再舞刀弄剑,怕是要伤胃。”   翟湮寂问母亲:“父亲可下朝了?”   夫人闻言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时辰,怕也是快了,你们两个去落落汗,我叫人炖了汤,秋日进补最是要紧。”   翟湮寂点头,取过丫头递来的汗巾擦去额头汗水,戚永琛却是探头探脑跑过去端起汤便饮,夫人看了看他跑远了,遣散了下人,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接过他的汗巾,半晌才开口艰难道:“新帝即位也有一年了,几日后就是选后大典了,你父亲铁了心思要你去选后,以你的资质,想必也能技压群芳,崭露头角。”   翟湮寂闻言,只垂下眼帘:“孩儿知道,孩儿必定全力以赴。”   夫人微微转过头,许久才说:“你可曾想好了?所谓皇后,世人都觉得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了,只是这凤冠实则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你进入皇宫,从此后跟这个家便没有什么瓜葛,皇后是皇帝在这世上最贴身的庇护者,唯一一个可以在御前带刀的人,要用生命护得皇帝周全。虽然荣耀,却也无奈,走上这一步,便是要成为别人的影子,再也不能随心所欲。这几日母亲总是再想,若是当日我决绝一些,或许……”   翟湮寂说:“母亲不要这样说,身为臣子,这是理所应当的。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孩儿自然也是,皇后一位不仅是家族荣耀,也是元都要职,孩儿身为臣民本就该万死不辞,”他顿了顿又说:“况且,这也是父亲的期望。”   提到丈夫,丞相夫人脸上更是落寞:“是啊,你父亲这些年这样待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我听闻前几日,你父亲在新帝面前起誓,若是此次选后大典你不能拔得头筹,他便要以死谢罪,呵,他只你一个独子,却忍心要你进宫选后。想必,他将你生下来便是要替他做皇后的。” 第二章   翟湮寂微微抬起头:“……母亲。”   丞相夫人背对着儿子,微微拭了一下脸,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是母亲失言了,大约是这几日寝食难安,说胡话了。”   翟湮寂说:“母亲不必为孩儿担忧,到御前不见得是坏事,皇后名为伴侣,实则是天下的庇佑者,又是元都最优秀强悍者才能胜任,总是好事一桩,选后大典,孩儿必定能旗开得胜。”   夫人点点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正在这时,戚永琛端着木头碗跑过来:“谢过姨母,真是好汤。湮寂不来吃一碗么?”   翟夫人说:“殿下喜爱就好。”   戚永琛笑嘻嘻道:“姨母做的自然是最好的。汤是最好的,母亲也是最好的,姨母更是最好的。”   翟夫人嗔道:“没有正行。”   翟湮寂接过戚永琛的木头碗,喝了一口,才觉得果然有些渴了,于是一饮而尽,正在说话间,一个小厮跑进来:“夫人,少爷,丞相大人回来了。”   翟夫人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儿子道:“随我去迎你父亲罢。”   翟湮寂放下碗:“是。”   戚永琛说:“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翟夫人说:“殿下什么话,哪有让你去接丞相的道理。你去饭厅候着吧。”   戚永琛说:“哪里有这么多规矩,我自小是被姨母姨父抚养长大,这个殿下不殿下的身份,反倒是碍眼。若是整日端着个架子,传说出去,被人指点事小,万一被皇帝哥哥听到,治我个目无尊长的罪。”   翟湮寂猛然转过头,翟夫人也伸手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这张嘴给我消停些!”   戚永琛苦笑着说:“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翟夫人却是生了气,转头走了,侍女们见状连忙都跟了上去。   翟湮寂瞧母亲走远才压低声音:“你胡说八道什么?”   戚永琛说:“哪里是胡说八道,谁不知道他容不下我,我父皇都容不下我,更何况别人。”   翟湮寂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弟喉结动了动:“先帝怎么会容不下你,不过是长幼有序……”   戚永琛说:“有什么序?我跟他都是侧妃所生,都自幼放在父后身边,我明明什么都比他优异,可是就是因为父皇偏爱,我从小被送到姨母这里,谁不知道姨父待父皇比父后更为忠贞,名义上是抚养我,实则不过是监视我。”   翟湮寂叹了口气:“你知道便该更谨慎,如今你不是小孩子了,新帝也即位了,朝中人心各异,边境也蠢蠢欲动,越是这种时候你处境越是尴尬,你要懂得避嫌才能……”他顿了顿:“罢了。”   戚永琛转过头说:“我知道的,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姨母和湮寂哥哥待我最好,这些年有你们照顾我,我已经感激不尽。这些话也只是当着你们说一说。”   翟湮寂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门厅去了。戚永琛看他越走越远,忍不住跟上几步:“湮寂哥哥。”   翟湮寂转过头,戚永琛抿着嘴:“选后的事……你,你会去么?”   翟湮寂点了点头,他看着戚永琛明显挂在脸上的哀伤,心里不免也有些酸楚,他出了口气,不忍再看表弟的脸,疾步跟上母亲,往大门走去。   翟丞相下朝了,先帝驾崩时,太子只有十四岁,翟慕白被先帝遗诏封为丞相,一国帝王早逝,本该由皇后辅佐,但是先帝的皇后却因叛国被废后自尽,皇帝皇后双双早逝,翟慕白带着少年太子一面权衡群臣,一面安抚民心,扶持着戚沐倾一步一步走上帝王的位置,翟慕白待新帝戚沐倾有臣子的忠诚,有长辈的提携,甚至还有父亲的慈爱。群臣每议及此事都感慨万千。可惜先帝当初选错了皇后。   当年,翟丞相也是众多候选者之一,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通,正所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只可惜,先帝却选了他人做后,翟慕白跟先帝青梅竹马,却落得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深受打击,自请去镇守边关多年,直到戚沐倾出世,先帝赐婚给他才回到元都,也是一段痴情人的唏嘘。   如今,戚沐倾已经成年,承接皇帝之位,江山坐稳,对翟慕白也依旧行丞相之礼,即位后第一件事便要立后镇国,皇帝却推迟了整整一年,群臣心中都有数,他是在等翟丞相独子翟湮寂成年。自古皇后之位便要天下最优秀者胜任,国内所有成年男子皆要选举,翟湮寂从小被父亲严格管教,从来都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又是忠良之后,此次的选后,十有八九非他莫属。   况且,这也是翟丞相余生最大的愿望。   一辆马车飞奔至翟府,四戟八顶,金丝银线穿引,车顶绣了只威风凛凛的麒麟,正是元都祥兽。马车四周跟着精兵十六人,侍卫十六人。街面人流纷纷避让。门口,翟夫人带着翟湮寂站在门首,家中各处主管站在其后,侍从、侍女两排站开,恭敬低头,迎接主人。   白马走到门口,训练有素地低头。翟慕白下了轿撵,翟夫人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贱妾恭迎丞相回府。”   翟慕白走上前说:“夫人请起,府上有劳夫人操持了。”   翟夫人说:“丞相言重,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两个人边说边往回走,倒是一片相敬如宾的模样。翟湮寂跟在后面,还没走两步,翟慕白转过头:“你跟我来一下。”   翟湮寂低下头:“是,父亲。”   翟夫人忍不住说:“丞相,府里就要开饭了。”   翟慕白说:“夫人若是饿了,先吃就是。”说罢转头往练武场走去,翟湮寂对母亲小声说:“母亲不必担忧,我去去就来。”转身跟了上去。   白日渐渐短了,好在秋高气爽,外面看着也通透,翟慕白率先走到练武场,看了看扔在地上的几样兵器:“今日操练了多久?”   翟湮寂说:“刚刚才结束的。”   翟慕白嗯了一声,他伸手解下朝服,往场外一扔,旁边的侍卫连忙训练有素地接住,翟慕白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枪:“既然如此,便看看你有无长进。”   翟湮寂微微低下头:“那便请父亲赐教了。” 第三章   翟夫人走到饭厅,戚永琛正在用花瓣水净手,瞧见只她一人进来,纳闷道:“丞相和湮寂呢?”   翟夫人说:“一回来就叫去练武场,湮寂已经练了一日,只下午喝了两口汤,丞相待他又从不手下留情,我瞧着也是心疼,还不如在饭厅坐着。”   戚永琛说:“姨父待湮寂才是真严父做派,我还记得我当初来府上的时候,湮寂哥哥只有五六岁,人还没有长矛高,就被丞相操练得满身是伤,丞相真是元都第一忠臣,为了给皇帝哥哥培养皇后,当真不遗余力。”   翟夫人失神地望着桌上的珍馐,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搭话,母子两个静静地坐在桌前,瞧着一桌的饭菜渐渐凉透,戚永琛站起身子:“我真是等不下去了,我去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翟夫人慌忙站起来:“你就不要去裹乱了,我们先吃吧。不要等他们了,”她看着那桌饭,有些酸楚地自嘲了一句:“舍不得他做什么呢?他早日走了说不定也好,生在这么个家庭里,有这样一个父亲,离开了于他来说,也许是好事呢。”   戚永琛转过头:“姨母,湮寂真的会去宫里当皇后么?不是还要大选么?”   翟夫人苦笑一声:“大选?他自幼就被丞相严格管教,心心念念要他成为天下第一,朝中权贵哪个舍得这样操练自己的子嗣?况且丞相对皇帝的忠心,苍天可表,新帝就算是要笼络人心也会对湮寂格外照料,说是大选,不就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说是皇后,不过就是个终身被囚禁在皇宫里的御前带刀侍卫长。嫁给皇帝,就是自此要用命守护他。稍有不慎,就像你们父后那样,还有你的母妃……”说道被废黜的姐姐,翟夫人转过身子,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戚永琛脸色苍白:“我还记得小时候,父皇眼中只有戚沐倾,我自小和母妃分离,终日被囚禁在宫里,什么都不许学,若不是父后可怜我偷偷教导我,我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翟夫人轻叹着摇摇头:“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你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元都上下百年,为避免手足相残,从未有过两个子嗣的情景,先帝将你交与我和丞相,也算是……”   戚永琛抓住翟夫人的手:“姨母,我如今在这世上唯有姨母一个亲人,只有同您我还敢说说真心话,我母妃……真的同父后两人……”   翟夫人瞪大眼睛:“混账!你胡说什么!谁同你说这些的?”   戚永琛颓废地低下头:“自打我知事以来,这些流言总不曾断过,说父后和母妃暗生情愫,父皇一怒之下才废父后,将我寄养在外,不许我回宫,可是我始终不信,父后待我和戚沐倾如同亲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翟夫人冷笑:“宫中事由哪幢哪件说的清楚?立男后,又不许嫔妃见亲生子,这样的地方怎么不生出流言蜚语?永琛,你且记住,你母妃是最为贤良淑德之人,绝不可能做出此等腌臜之事。”   戚永琛说:“姨母既然是知道,为何还要同意送湮寂去龙潭虎穴?若是他落得跟父后一个下场,该如何是好?”   翟夫人眼神里显现出一丝决绝,将手中的帕子摁在桌上说:“我知道,所以我必定不许他去当皇后的。”   戚永琛抬起头惊异地望着她。   翟夫人压低声音说:“你万不可说出去,我打算往他饮食中加一味嗜睡草药,一日之内,他会浑身无力,选后都是些佼佼者,他稍有不慎就会落选,若是服了此药,必定……”   戚永琛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说:“姨母好策略,这皇后不过是被关在金丝笼里的玩物,还要时时刻刻赔命当替死鬼,只是若是湮寂若是不能当选皇后,丞相该如何处置于他,彻查下来,恐怕姨母更要受牵连。丞相对皇后之事执着得很,万一恨湮寂没有夺魁,迁怒于他,到时候如何是好?”   翟夫人手指绞着帕子:“我也是两头为难,湮寂自小被丞相这样教养,怕是早把选后当成己任,若是落选我怕他心有不甘,至于丞相,当年是他自己不争气,何故要让我儿子替他还赎?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奈我何?”她还要再说,身边的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夫人,丞相和大少爷走过来了。”   翟夫人缓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侍女说:“去端净手的水来吧,准备开饭了。” 第四章   翟慕白脱下朝服,威严犹在,表情却是很缓和,想必是翟湮寂表现的不错,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衣服上还带着些灰土,翟夫人早就习惯,也没有苛责,只是叫人侍奉他们做好用膳。走到儿子旁边,也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没有受伤吧?”   翟湮寂摇摇头:“不曾。”   翟丞相一向话少,他在时候家中气氛又多凝重,一顿饭各人吃得各种滋味,饭菜微凉,丞相却不甚在意,大口吃完,自顾自地离席而去。翟夫人心中纠结,也没吃几口就推说用不下,先行回去了。   戚永琛见丞相下桌去,才小声问:“眼看要大选,丞相还整日这么狠的让你操练,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还怎么去比武?”   翟湮寂说:“不会有差池的,选后一事,他比谁都挂心。”   戚永琛说:“湮寂,你想过没有,要是你不去当皇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翟湮寂平静地吃着饭:“我从小被关在这,每日训练,十二岁,我父亲就带我去边境平乱战事,除了学本事,就是牢记忠诚于元都和皇帝,不当皇后,我也不知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当了皇后我也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时刻牢记,要保护皇帝就是了。”   戚永琛说:“湮寂,你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你当真没想过要反抗么?”   小时候每日同父亲操练回来,都是一身的青紫,夫人总是抱着他掉眼泪,年幼的翟湮寂不想让自己疼,更不想让母亲心疼,只能拼命努力,努力有朝一日能不再被父亲打败,过去总是不堪回首的,幼时无力反抗,如今成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他曾经痛恨皇后的位置,痛恨日后要庇护的皇帝,痛恨父亲和这世间的一切,渐渐地他被折磨得无暇痛恨,在活下去中苦苦挣扎,习惯了父亲的暴虐,接受了被人左右的命运。   选后近在眼前的时候,他甚至滋生出几分兴奋,仿佛是他多年苦楚终于换来了代价,过惯了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也不去想以后的事情,活在皇宫保护皇帝或者活在丞相府努力成为皇后,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为他人而活着。   同他相反,尽管戚永琛也是在丞相府中长大,却从不曾收到过冷待,他毕竟是皇子,虽然寄人篱下,却无人敢待他不恭敬,丞相虽然严厉,对他却也客气有加,在府上他倒是比翟湮寂活的更自在,两个孩子一个无依无靠,一个被苛责严厉管教,互相倒是生出几分相惜之情,他们本是总角之交,加之丞相总是担心戚永琛会生出党羽,多少会限制两人交友,两人几乎是孤零零的从偌大的丞相府长大,感情倒是很好。   翟湮寂微微叹息了一下:“反抗谁呢?皇帝还是父亲?这不是大逆不道么?”   戚永琛说:“大逆不道?我们为什么生来就要听从别人的命令呢?皇帝生来凭什么就是皇帝呢?凭什么他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和命运呢?你想过没有?”   翟湮寂说:“永琛,这话不可再说了,我们今日是兄弟,他日如果我做了皇后……我便要扫除所有阻挡他的障碍,你明白么?”   戚永琛闻言,怔楞了半晌:“我呢?若我是障碍,也要一并扫除我么?如果姨母是障碍,也要一并扫除姨母么?”   翟湮寂垂下头:“你不要再说了。”   戚永琛摇着头:“湮寂,你想变成丞相那样么?他眼里只有先帝和皇帝,你看他待姨母,待你是什么样子?他那样他甘心情愿,你也是么?”   翟湮寂放下筷子:“不然我怎么办?今日母亲失言说父亲生我出来就是为了替他做皇后,其实这个家里谁人不知道,我心中也清楚的很,父亲待母亲没有半点情感,更何况是我,我出生就是为了圆了他的心愿。我是他生,是他养,难道最后要反抗于他么?”   戚永琛端着杯子一饮而尽:“你是他生,我是先帝生,你为丞相活,我为皇帝活,永琛,无非是为了让我永世称臣,皇帝弃我至此多年不闻不问,天下竟然还歌颂皇帝顾念手足亲情没有把我赶尽杀绝,这是个怎么样的世道?都是些怎么样的愚民?这样的皇朝早该被颠覆!”   翟湮寂转过头:“戚永琛!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且不说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若是被我父亲听到,他也能先斩后奏要了你的命,他能坐上皇帝的位置,想必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你被养在丞相府里这么多年,与世隔绝,半点兵权都没有,怎么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戚永琛苦笑说:“我随便说说罢了,只是一时心急不想跟你分开,若是有朝一日你做了皇后,必定会掌握三分之一的兵权,到时候若是皇帝要取我小命,还恳求湮寂哥哥救我呢。”   翟湮寂举起杯子,同他轻碰一下,没有出声,但是戚永琛知道这就是翟湮寂给他的保证了,他看着俊朗的表兄,想到他这些年偷偷教自己习武和文字的耐性和陪伴,心中真的生出了不舍,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翟湮寂走上这条路,但是唯有他走这条路,自己的未来才有可能有出头,他心中跟翟夫人一样陷入两难境地,只是他更清楚自己要什么,更决绝一些。翟湮寂进宫,于翟夫人讲是与儿子分别的痛苦,于他来说,将是命运的颠覆。 第五章   元都皇城朝歌,选后大典当日。   皇城朝歌位于元都最上风上水的位置,高高的城墙将皇城朝歌围地水泄不通,今日却城门大开,巍峨耸立的古城墙上用金色绸缎倾泻铺盖,上头赫然画着一只只金色麒麟,上面插满彩旗,迎风招展。精兵侍卫铠甲加身,手持兵刃,威严地站在城墙两侧,各家文武双全的公子经过之前的层层选拨,剩下可面圣参加大典的皆是栋梁之才,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城而过。多年的寒窗苦读,舞枪弄棍全然都是为了这日的选后大典,元都古训,天下豪杰最为勇猛者选为皇后,辅佐皇帝,教养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天下,掌兵权。为皇帝最为贴身保护者,带刀庇护皇帝于御前,得万民遵从敬仰。   皇后之位虽然尊贵,但是因为要文要武,多是男子来应试,选中者虽然受人敬仰,家族荣耀,却也失去了广阔天地,成为皇帝的附属保镖,又因为不是女子,不能同皇帝鸾凤和鸣——更不要说生育皇子。相处起来倒是更生几分别扭感,但尽管如此,上到贵族权势,下到平头百姓依然跃跃欲试,仿佛可以就此越过龙门,成为皇家的人。   翟丞相身为朝中要员,带着儿子第一个跨过城门,因为日子重大,翟夫人和琛王殿下也跟随入宫,翟家气势恢宏,翟湮寂又气度非凡。朝民们议论纷纷,很是看好他,后面则是兵权在握的兵部尚书之子李胜成,也是人中龙凤,这次选后,他二人的呼声最高,只是其余各将军、侯爷的子嗣也都各有千秋,鹿死谁手并不好说。今日过后,就要见分晓了。   到了地方,各家公子都换上统一紫色长袍,准备应试,翟湮寂身材修长,平日对穿着也不甚在意,此次披上金线锁边,暗纹紫色长袍,更显出高挑俊美,皇后虽为男子,但也是要侍奉皇帝于榻前身后,若是一副丑陋面容,怕是皇帝看到要影响心情,因此容貌身段多少也在评定范围内,不少猛将之子,虽然英勇善战,但是相貌狰狞,满脸横肉,走路生风,举止粗犷,也不适宜陪王伴驾,以免皇帝生出厌恶之心,夫夫情感离间。   翟夫人见儿子已经整装完毕,突然示意大侍女暮莲端出一碗汤水:“湮寂,若是今日你高中,便是离开家离开父母的日子,把这碗汤喝了,不要忘了母亲对你哺育之情。”   翟湮寂并不生疑,端过来就一饮而尽,戚永琛在旁边看着,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扭过头去,翟夫人看到儿子喝干汤水,微微出了口气,汗湿的手抓住翟湮寂:“我儿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母亲的孩儿,只要你好,母亲便知足了。”   翟湮寂有些奇怪地看着母亲,还未说话,外面就吹响了集结号角,他匆忙地把碗放到大侍女手里,转身往外跑去,翟夫人怔楞地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戚永琛走上前:“姨母,我们也走吧。”   他搀扶着翟夫人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参见琛王殿下,陛下有旨宣琛王殿下前去正殿观望选后大典。”   戚永琛皱起眉:“怎么,我不能陪着姨母么?”   侍卫低头:“请琛王殿下遵旨。”   戚永琛怒道:“你们!”   翟夫人转过头,冷声道:“好了,殿下去罢,我这边有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不要耽误了时辰。”   戚永琛只得点头:“侄儿知道了。”   翟湮寂跟随众候选者进入会试场所,能直接面圣选拨的都是人中翘楚,且身世清静。必定皇帝是要亲临现场,半点也马虎不得,选后大典,文武皆要比试,众人被两路侍卫带至皇城朝歌中最大的广场,翟湮寂左右环顾一番,经过层层选拨如今参加大典的只剩下不足百人,算得上个顶个的才高八斗,登峰造极。翟湮寂因为身份高贵,站在第一排第一个,正对着浩大的露台,侍卫吹响号角,大喊一声:“恭请皇帝亲临大典。”   众人皆俯身行礼,一连串脚步声由远至近,而后是一个平稳又有力的声音:“众卿请起。”   翟湮寂抬起头,往露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黄袍,丰神俊朗的男子正看着他,那人一双狭长的凤眼,眉目中飞鸾翔凤,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被他撞破也不慌忙,只儒雅地移开视线,缓缓开口道:“孤得上天庇佑,能有卿等忠义之士陪伴,何其幸也。奉天承运,今日大典,孤今日从众少卿中择最优秀者,立为皇后,同孤一起治理天下,厚待万民。”   戚沐倾说完,挥开金色长袖,坐在露台正座上,朝臣两边站开,翟丞相站在左边主位上,琛王殿下站在右边主位上,他本是皇家人,如今却跟朝臣站在一处,地位可见。   主考官宣读祖训后,一声号角,文试开始,朝中文官捧出试题,分发个人。众候选者,原处作答,只能席地而坐,奋笔疾书,翟湮寂粗略看了一下,提笔便答,只是没一会就觉得有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看,他忍不住微微昂首,只见年轻的皇帝正注视着他,瞧见他回望,嘴角轻轻扬起。戚沐倾只在早年见过他一次,并没有什么印象,见他如此轻佻,又不知作何反应好,只能低着头不再抬起。   秋日虽到,正午天气却依然炎热,好在宫中侍卫仔细,将恼人的秋蝉一并抓走了,不然更是难过。太阳毒辣地烤着,众人却顾不得搽汗,只都刻苦书写,不多时便有性急的将墨水弄污了卷子,或者佝偻着身形,全然不顾及模样的。戚沐倾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眼神扫过每一个人,他眉梢眼角看着都挂着笑,但是仔细一看又不是笑,偶尔一阵秋风吹气他黄袍的下摆,上面一只金色麒麟绣的栩栩如生,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从鼻子里闷闷地喷出一口气,眼看就要到中秋了,这几日他总是倦怠狂躁,又不得强行不压抑着。随着风吹,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穿透他的鼻腔,他精神一振,连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眼神在下面人群中转了一下,又盯住翟湮寂,微微偏了偏头。   他的小动作依然引起了左右两边的注意,丞相依旧面不改色。戚永琛则是抿紧了嘴唇。 第六章   翟湮寂答题到一半,突然克制不住地走了神,大约是困了,他的思想突然游弋起来,随着周围窸窸窣窣地书写声,眼皮也沉重起来,他慌忙地定了定神,又开始书写。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神越来越模糊,耳朵也变得迟钝起来,仿佛只要闭上眼就会立刻睡着,眼前的字晕成一片,他慌忙地点了自己两个穴道,只觉得浑身抽搐着一疼,脑袋才渐渐清醒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轻轻擦了一下因为疼痛出的虚汗,坐在远处观望台上的翟夫人往前走了几步,担忧地望着儿子。她死死地抿着嘴唇,心中七上八下的,眼神总是不自主地看向百官就坐着的地方,就算是这回丞相要跟她秋后算账,她也要铁了心把儿子从皇宫这座牢笼里救出去,天下想当皇后的人那么多,唯独受过此等牵连的人才知道这分明是龙潭虎穴。   翟湮寂浑身打着摆子,只觉得意识模糊,他狠狠咬住嘴唇,快速书写,但身子却又困倦又疼,笔下的字不如起初那么平稳,有几笔显然走了形。露台上并看不到臣子们的试卷,但是戚沐倾看出他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日头,虽然炎热但也不至于毒辣,怎么看着翟湮寂的脸都白了?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台下,眼神在丞相和兵部尚书面前虚晃一下。   翟湮寂咬着牙写完最后一题,才暗自解开穴道,浑身一下子软了下来,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翟丞相却表情未变,但心中也觉出奇怪,周围人还在奋笔疾书,翟湮寂却疲倦地闭上眼睛,没出一分钟竟然睡着了,大约是常年习武的谨慎,纵然已经入眠,身子还是直直的挺着,从后面并看不出疑端,戚沐倾在露台上看着他,心里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选后大典的日子,翟湮寂竟然睡着了。是他的试题太简单了,还是太难了干脆不答了?   他忍不住想抻头往下看看,看看翟湮寂到底答完了没有,戚永琛用余光看到他的反应,有些意外的挑了一下眉。   终于,监考官伸出右手,侍卫吹响了笔试结束的号角,翟湮寂被闷沉的响声吓了一跳,从沉睡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慌忙地看了一眼试卷,监考官示意两旁侍卫收起考卷,翟湮寂微微低下头,并看不出喜怒。   戚沐倾等试卷纷纷收上来,才又站起来:“众少卿辛苦,稍作休整,再作武试。”   众人并不敢动地方,只待在原地平复心情,戚沐倾说完忍不住又去看翟湮寂,发现他竟然又睡着了。   考卷当场就要批阅,百官中子嗣参与选后者皆不能阅卷,只能坐在露台干干等候。正在百无寂寥,昏昏欲睡之际,也不知道皇帝做的什么打算——他对黄门侍郎使了个眼色,黄门官扯着嗓子竟然宣了一众美人上台表演。   娇艳的宫娥们从露台两边纤纤系步走上前来,元都民风开放,宫娥们各个穿着艳色抹胸,上面点缀这朱玉流苏,扑朔朔地抖动,又披着轻薄白纱,完全不惧秋日微凉,随着在露台翩翩起舞,一个个好似月宫仙子,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是景色,眼神直直地盯着台下众青年,几乎要勾人魂魄,而坐在下面的各人神色也不同,有的满脸涨红,有的风轻云淡,还有的闭着眼睛不敢观看,谁人都知道,做了皇后,必定还要跟后宫嫔妃相处,最怕生出淫乱之事。   尽管,皇后也是男子,他日侍奉皇帝之余,身边必定要派些个貌美宫娥供其消遣,皇帝和百官对此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若是皇后定力不足,与后宫嫔妃沾染上……到时候皇帝的男人与皇帝的女人暧昧不清,双双给皇帝扣了绿帽子,那才叫天下人看尽笑话,前朝就因为此等传言,帝后妃三人没一个善终。因此,不能控制自己欲望之人是绝不能选到宫中去的。   宫娥们摆腰抖胯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戚沐倾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青年,翟湮寂还是在睡觉,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坚挺的鼻子平缓地呼吸,身形保持着直挺,既不左摇右摆也不坍塌在地。戚沐倾看了一会,轻笑着对宫娥们示意了一下,宫娥们纷纷低头颔首,然后从露台两边端起杯盏水果,走下台去,到台下众青年旁边,柔声劝慰。   历任皇帝选后都不曾有这样的试探,众人尽管心中有数也难免面露尴尬之色,且不说百官神态各异,连一向冷漠示人的翟丞相脸色都微微发青,真有那抵不住诱惑的男子,忍不住握住美女的柔夷,或者看着女子的胸口移不开眼神的,都被考官如数记在心里。   翟湮寂相貌堂堂,又是热门人选,几个宫娥都围着他打转,开始只当他是闭目害羞,挑逗了几下才发现他是真的睡着了,不由得个顶个的目瞪口呆,这样的场合竟然还敢睡觉,如此无视她们的蓄意,这丞相之子当真是不同寻常,纷纷提着裙摆,又去戏谑他人。   试卷很快就批阅结束,加之众人的表现,主考官宣读了晋武试的人,翟湮寂一觉睡醒,周围人少了三分之二,他茫然地看着台上,戚沐倾也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慌忙地低下头,短暂的休眠让他暂时清醒了一些,也大致猜到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困顿,十有八九和临行前母亲端给他的汤水有关——大约只是些让他困倦疲劳的药物吧。   他深知母亲因为姨母的事情对皇宫里的种种事情颇有看法,最不愿让他去选后,却不想她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若是被丞相知道,一定会迁怒于她,自己当不当皇后到不怎么要紧,若是母亲因为这件事被丞相责罚,才是真让他会不知所措,如今他也只能硬起头皮,强打起十二分精神,绝对不能让丞相看出疑端。若是错失皇后之位,想必定是一轮祸事。 第七章   武试开始,翟湮寂不敢怠慢,好在他本就武艺高强,又自小被丞相亲自授教,几轮下来,一夫冲关并无对手,丞相一双鹰眼还是看出他精神的恍惚,几次出手都带着破绽,不由得眯起眼睛。翟湮寂也觉出了异样,体内的疲乏和精神的恍惚感来得甚猛,这不像是普通的嗜睡药物能导致的,只是他身居在丞相府,想要坑害他并不容易,外人怎会有机会对他下毒?他困惑不解,但又来不及深想,身子不适,他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扛过比武。他在武场汗如雨下,有人在台上也如坐针毡,皇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没一会就微微侧过身子,示意黄门官叫丞相过来,小声问:“相父,翟少卿这几日是否身子不爽?”   丞相心中也有疑问,但是脸上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回陛下,他没有事。大约是这几日操练过度,有些疲倦了。”   武试多点到为止,倒是迅速,很快就剩下四名佼佼者,翟湮寂晃晃脑袋,那股眩晕感又涌上来,他想点穴让自己清醒,又担心剧痛会影响考试,正在思考之际,主考官昂首道:“四位勇士,德行举止,文韬武略,皆为上品,皇后之位,从四位中角逐,号响为令,无限时辰,最后能站在角逐台上者,胜出比武。”   说罢,侍卫吹响号角,四个人爬上角逐台,分别对皇帝和对方行礼后,开始比武。   除了翟湮寂,剩下的还有兵部尚书李珏昌之子李胜成,猛将孟孔哲之子孟乔褚,以及前朝因帝后之战殉国了的侯爵之子夏涌铭,此三位青年也都是人中翘楚,翟湮寂从小被关在府邸,与他人接触并不多,与这三个人也并不熟识,这三人虽品行不错,但是到底是争夺后位也顾不得相让,翟湮寂自小苦练功夫自然在三人之上,若是平日即便是会有一场恶战,也绝不会输。   但是如今他莫名其妙中了毒,体力流失得飞快,脑子糊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战术,腿发软脚发麻,拳头打出去软绵绵没有力气,倒是被人抓了平阳虎,孟乔褚是将军的儿子,生来一个急脾气,他早就听说翟湮寂本领了得,一心想讨教几招,结果几拳下去,只见那人根基不稳,精神混沌,以为人家看不起他,不屑和他同台较量,气得越发出狠招。   李胜成跟夏涌铭过了几招,看到这边的情形,也误会此人不好好比武,羞辱于他们,李孟两家本就交好,俩人是拜把子的兄弟,加上夏涌铭,不免就三人成虎,结团对着翟湮寂袭来,翟湮寂本就困顿,又要强打起精神一人对战三个,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人一拳袭中腹部,连忙跪下身子。   孟乔褚见准机会,一个飞踢过来,想要将他踢下擂台,翟湮寂眼神一暗,想要躲闪却动弹不了,只能抬起胳膊,生生地挨了这一下。他中了药,反应慢了半拍,来不及绷紧肌肉保护骨头,只听咔嚓一声,他耳边响起骨骼破损的声音,他伤到了骨头。剧痛一下袭击了翟湮寂,浑身都被这痛楚激起了反应,翟湮寂的脸一下子白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下来。   李孟两人面面相觑,夏涌铭更吓了一跳,说好了点到为止,谁也未曾想翟湮寂面对空袭,竟然没能躲闪,孟乔褚武功技巧不成,全靠一身蛮力,这一脚是下了死力气的,习武之人必定看得出来,谁也不会犯傻用胳膊去挡。孟乔褚也慌了,他本想只赶人下去,不想一脚踢断了人的胳膊。他不由得往台上看了一眼,戚沐倾坐在台上,表情凝重,死死地盯着翟湮寂看,手也紧紧攥在龙椅上。   百官心中皆发出感慨,想不到翟慕白一生戎马倥偬,战功赫赫,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皇后之位怕是要错失了。众人神色各异,丞相依旧面无表情,一边的戚永琛看到表哥如此,心中也是一阵痛楚,攥紧座椅把手,忍不住出声:“启禀陛下,翟家公子怕是受伤了,不能再战了。”   戚沐倾坐在皇位上,喉结上下动了动,站起身示意暂停比赛,众人都看向他,他却看着翟湮寂,朗声问:“翟少卿可再战否?”   翟湮寂喉头带着细碎的哽咽,终于把又一轮剧痛压抑下去,才喘息着说:“启禀陛下,臣可以。”   戚沐倾抿着嘴唇,脸上不似往日的温润和煦,倒是有几分皇帝该有的杀伐果断:“继续!”   翟夫人浑身颤抖着坐在椅子上,暮莲不住地给她安抚后背:“夫人……夫人,大少爷一定不会有事,您不要吓奴婢。”   翟夫人落着泪珠,咬着手帕不敢哭出声响,众人只当她是心疼儿子,殊不知她是后悔自责,她早该想到这孩子同他父亲一样,都是同样的倔强,她又能猜到,翟湮寂死撑多少也因为怕自己给他下药的事情败露,会被丞相责罚,可是她并不在意责罚,她如今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她也未曾想,这味药会如此严重,她心里七上八下,这东西不会坑害了她的儿子吧?   孟乔褚一脚把人揣伤,实在不好意思再动手,李胜成和夏涌铭对视一眼,决定去把此人解决掉,至少下了擂台能赶快医治,不用再忍受剧痛,李胜成和夏涌铭一左一右对翟湮寂攻来,翟湮寂打起精神,拖着残臂只身迎上,但是毕竟不是两人的对手,夏涌铭一手制住他的胳膊,小声伏在他耳边说:“翟兄今日不适,还请不要勉强,下去医治吧。”   翟湮寂一腿顶开他,又用头槌砸向李胜成:“多谢二位好意,还是放马过来吧。”   李胜成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差点从台上掉下去,在一旁的孟乔褚看到了,磨着后槽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一脚踹在翟湮寂腿窝处,翟湮寂本看到了他的袭击,但是脑子却慢半拍,腿来不及扯开,又挨了这狠狠地一下,孟乔褚对着他腹部又接连打了两拳,翟湮寂只觉得内脏都纠结在一起,嘴里一片腥甜,血水从嘴角冒出来。   李胜成对孟乔褚使了个眼色,俩人抬起翟湮寂,准备把他从台子上扔下去。   正在这时,翟湮寂只觉得一个什么打在脸上,他本能的用眼神追寻那物的出处,只见皇帝深沉的眸子正看着他,也是这一瞬间,被翟湮寂看到有个不明身份的蒙面人正蹑手蹑脚冲着皇帝闪过去。周遭的人目光都在台上,并无一人发觉。   翟湮寂一时失神,两人将他顺着台子就扔了下去,底下一片哗然,想不到他这么简单就被赶下擂台,当是时只见翟湮寂从地上打了个滚飞速蹿起来,直奔着露台窜上去,冲着皇帝就扑过去,速度之快,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丞相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把没有抓住他,就看到翟湮寂已经拖着残臂,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站在戚沐倾后面的蒙面人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浑身较着劲。   事情变故太快,底下的侍卫纷纷拔刀冲上来,擂台上的三位也愣神看着露台上的突发。戚沐倾站起来,转过身冲着翟湮寂轻轻一笑:“翟少卿放手吧,这是我的影卫。” 第八章   翟湮寂闻言连忙松开手,黑衣人迅速移开,翟湮寂低头行礼:“罪臣不知。”   戚沐倾对他浅笑一下,转过身子对众人道:“皇后,孤于世上最亲近的人,最为信任的人,最能把孤王的安危放在心上的人。四位爱卿都勇猛善战,德行过人,但是孤有危险时,第一个反应过来护驾的是翟少卿,影卫是孤特意安排的,为的是从你四人中选出最合适皇后之人。”   他此话来的突然,众人还未反应,皇帝就又咳嗽了一下,不等黄门官自己先发话:“李胜成、孟乔褚、夏涌铭听旨。”   三人懵懂着跪下行大礼。   戚沐倾说:“尔等三人英勇善战,天惠聪颖,年少有为,傲视群英,震古烁今,选后大典上才华出众,深得孤赏识。三人赐爵位,封小将,职位和封号待孤同大臣商议后待定。从此特许上朝,辅佐孤管治天下,往尔等感天恩,知进退,受教于忠良,效力于元都。”   大约是受的打击太大,戚沐倾说完,这三个人还是维持着原本的模样跪着,黄门官刚刚没抖出的机灵,这会儿赶紧补上,咳嗽一声,三人才跟突然还了魂一样,叩首在地:“谢皇帝恩泽。”   戚沐倾转过头:“翟湮寂听旨。”   翟湮寂本就跪在地上,闻言只低头不语。   戚沐倾走到他面前说:“翟氏三代忠良,相父独子翟湮寂,品行上等,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后庭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以道饬躬,以和逮下,靡资珩佩,躬俭化人,率先絺绤。 孤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修,顺应天意,应星宿做辅,祗膺彝典,特封翟湮寂为元都正宫御前皇后,载锡恩纶。从此特许上朝,位列群英之首,受百官朝拜,可带孤主持朝政,可替孤传达旨意,皇后下令如孤亲临,与孤相扶持共进退,共同治理元都。”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丞相抿了抿嘴唇,另一边的兵部尚书也皱起眉头,翟湮寂有点不敢相信地微微抬起头,戚沐倾半弯下腰,伸手道:“皇后请起。”   翟湮寂慌忙一个叩首:“臣叩谢皇恩。”   戚沐倾等他一下,却还不见他抬头,干脆屈下身子,伸手拉起翟湮寂,翟湮寂一条胳膊还微微屈着,手心都是冷汗,被戚沐倾抓住,只觉得那人手掌滚烫,戚沐倾抓住他的手往前走,小声道:“皇后且忍耐一下,大典就要结束了。”   翟湮寂也不敢多话,只懵懵懂懂的跟着皇帝往前走,戚沐倾拉他到露台正位,站好,一旁的黄门侍郎大喊一声:“百官给皇帝、皇后行礼,跪!”   一声令下,文武百官都整理朝服,整齐跪倒行大礼:“臣等叩见皇帝、皇后,恭贺皇帝、皇后。”   戚沐倾伸手搀扶起翟丞相:“相父不必行此大礼。”   翟湮寂也走到父亲面前,垂首回礼:“父亲快请起。”   翟丞相眯起眼睛,看着身着黄袍,头顶皇冠的年轻帝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他微微张嘴,心口却是一个收缩,几乎要漾出血来,翟湮寂扶他起来,眼神微微还有些涣散,翟慕白看着儿子微微苍白的脸,抿了抿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李胜成和孟乔褚分别回到父亲身边,孟乔褚的父亲孟孔哲是兵部尚书最得力的助手,比他儿子性情暴躁,几次脸红脖子粗地想站起来抗议,都被李珏昌用眼神镇压了。   皇帝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他从桌上端过一杯酒,破损的地方在酒水里泡过,一抹红楚很快地融在里面,他被刺痛惹得皱起眉,很快就又恢复常态,走到翟湮寂身边,举杯说:“皇后此番辛苦,孤敬你一杯。”   翟湮寂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带着点询问地看着父亲,翟慕白恢复往日的冷漠,并没有看他,他只得躬身行礼,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酒杯:“谢陛下。”   戚沐倾看着翟湮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看向文武百官:“今日大典,翟皇后文武双全,且能救孤于危难之中,众卿、众少卿可有非心悦诚服者否?”   底下三个莫名其妙就被输了比赛,错失凤冠的小将,低着脑袋,生怕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这夺后之战输得未免窝囊,到底是这翟湮寂真的看到了有刺客不管不顾扑过去救人,还是皇帝偏爱于他看到他快被打下擂台成心来这么一出,替心仪之人解围,谁也不敢妄议,底下一片肃静,戚沐倾点点头说:“既是如此,三日后正值十五,钦天监观天象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正是大吉之日,今日大典皇后已定,就定于十五当日大婚,新后既立,应宽容厚泽,特大赦天下三日。”   百官应道:“皇帝恩泽,皇后恩泽,天下之福。”   戚沐倾转头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翟湮寂:“皇后意下如何?”   翟湮寂浑身一个激灵,又要撩袍跪倒,戚沐倾拉住他:“梓潼与孤之间不必多礼。”   翟湮寂恭顺低头道:“全凭陛下做主。”   戚沐倾点点头,对翟慕白说:“相父,孤的安排可仓促否?”   翟慕白说:“陛下思虑周到,老臣即刻准备。”   戚沐倾笑了笑:“即使如此,有劳相父,三日后,皇城朝歌开城门迎百官、子民入朝,孤亲自迎娶皇后进宫。”   说罢冲着黄门官一点头,黄门官清了清嗓子:“选后大典礼成,百官退朝。”   戚沐倾自然要先离场,他转头看看翟湮寂,从衣服下摆解下一个圆润的玉坠平安扣,交在翟湮寂手里:“以后有劳皇后照顾,三日后再相见。”   翟湮寂不知怎么,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起来,他连忙低下头:“是。” 第九章   戚沐倾摆驾回宫,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内管和侍卫,美艳的宫娥们也都不知何时换回了正装跟在后面,待皇帝上了金銮车,众臣子才在一片:“恭送陛下”声中站起身子,今日封后大典也是选举能人贤士的考场,优异者都被皇帝尽收眼底,皇帝登基时间不长,正是用人之际,做皇后也好,做大臣也好。只要能被皇帝重用,照样光宗耀祖,成为国家栋梁。   翟湮寂跟着翟慕白走下露台,戚永琛走过来扶住他:“湮寂,你怎么样了?”   周围的人还未走尽,翟湮寂连忙行礼:“谢琛王殿下,臣无恙。”   话这样说,他却果真觉得身子并没有起初那样疼痛,甚至连被孟公子一脚踢断的手臂都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料想可能是母亲给他送的汤水果然还是无毒的东西,药效过了便渐渐恢复神智,他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身子麻木的错觉罢了,戚永琛看着他,苦笑一声:“你这是做什么?若是行礼,也该是我对皇后行礼。”   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对戚永琛行礼道:“拜见琛王殿下,陛下有旨,请琛王前去一叙。”   戚永琛只得点头:“知道了。”   他伸手拍了拍翟湮寂,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跟着侍卫走了。   翟慕白在前面站住脚,转头问道:“怎么弱成这个样子?”   翟湮寂低头回答:“是孩儿一时疏忽,昨夜寝食难安,今日就有些困顿。让父亲失望了。”   翟慕白并没有多说,大约是无论过程如何,都达到了他长久以来的目的,他没走几步,就被同僚们团团围住,抱拳道喜:“恭喜丞相荣升国丈。”   丞相和兵部尚书分割朝中势力,一个辅佐皇帝成长,一个手握重兵大权,皇后之争,不止是比两人谁的儿子更成器,更是要比谁的根基扎的更深,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家出了皇后、皇妃,都是朝中众人动作的风向标。   李珏昌带着儿子走上前来,众人连忙让开,李珏昌皮笑肉不笑地对翟慕白拱手说:“恭喜丞相,恭喜皇后。”   翟湮寂敏锐地察觉出此人眼中带着一闪而过的不屑,只当是没看见,丞相回礼道:“也恭喜李公子封小将。”   两人相互道贺,倒惹得百官倒退几步,只觉得是两相对峙,气氛紧张。   寒暄几句之后,翟慕白带着儿子走到丞相府的轿撵旁边,翟湮寂本应当骑马回去,但是他脑子依然混沌,翟慕白看了他一眼,难得开口体恤道:“你受了伤,就坐在轿子里吧。如今就要大婚了,还是不要有闪失的好。”   翟湮寂点点头,翟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快步走来,她心疼地摸着儿子汗湿的头发,眼里闪烁着点滴泪痕:“我的孩子,让你受苦了。是母亲害你受苦了,我的傻孩子……”   翟湮寂连忙打断:“是孩儿自己不争气,跟母亲无关。”   翟慕白看着夫人,终究是没有出声责备,转过身子跨上他心爱的黑马:“好了,回去再说吧。”   翟湮寂爬上马车,几乎是刚坐在上面就闭着眼睛昏睡过去,翟夫人用帕子给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看在他睡着还攥在手里的平安玉扣,抹着眼泪想,这大约便是命吧。   这孩子,终究是皇家的人,终究要走皇后的路。   丞相府的轿撵走远了,李珏昌和孟孔哲两人对视一眼,孟将军是个火爆性子,见人走了,便冷笑道:“丞相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响,小皇帝如今成年了,不好管束了,就干脆把儿子送去当皇后。”   他手下一个副将旁敲侧击道:“孟兄且看着吧,陛下如今羽翼渐渐丰满,怎么还甘心受他的控制。”   孟将军说:“不受控制还选他的儿子当皇后,你且看这个翟湮寂,虚有其表,在擂台上脸色发白,出拳出脚软绵无力,哪里像是能当皇后的料,比试不过就飞出来个幺蛾子,想必都是丞相早有安排,让小皇帝给他翟家一个面子罢了。”   李珏昌的一个门客也插嘴道:“孟将军所言极是,这皇帝已经成年两年,丞相才安排选后,摆明了就是要要挟皇帝娶自己的儿子。技不如人就安排出这样一场戏,皇帝这个皇后娶得如此窝囊,心里指不定有多上火,恐怕这小皇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倒是李珏昌没有评论此事,他眯着眼睛,转头看着李胜成和孟乔褚,语重心长道:“你们倒是要争些气,皇帝如今刚成年,一定会努力争取权利,正是需要心腹之时……”   孟将军插嘴道:“小皇后是丞相的儿子,皇帝必定不会跟他交心,你们要争取皇帝的信任,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李胜成和孟乔褚连忙低头称是,他们以为选后大典皇帝是因为偏爱才不动声色地帮助翟湮寂,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身为元都臣子,他们忠于皇帝是理所应当,但对于丞相和皇后,便要另当别论了,尤其是若是此人是皇帝的心腹大患,更要协助皇帝除之而后快。   李珏昌想了想又问道:“刚刚你们在擂台之上,那个夏涌铭功夫如何?”   李胜成说:“回禀父亲,此人轻功上乘,但是拳脚不硬。”   李珏昌说:“夏涌铭在朝中孤立无援,你们两个要多跟他走动,也能多个帮手。”   俩人点头称是。   孟孔哲挥手让两人走远后,低声说:“珏昌兄别做他想,当皇后也没有什么好的,皇后不得留子嗣,咱们便是少了一脉人气!那翟老头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进去当了皇后就别想留下一儿半女,翟家的气数这就算是尽了!日后还要选皇妃,这回才是非珏昌兄你家的小姐莫属,等生下个太子,这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到时候我们稍微施展点手段,这个皇后的小命还不是捏在你手里?”   李珏昌不可察觉地一笑,拍了拍孟将军的后背:“走吧,到府上喝杯水酒。”   翟湮寂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懵懂地从床铺上爬起来,懊恼自己竟然错过了早课,这些年来,他无论天气多不好,身体多难受都要一早起来接受丞相的亲自训练,若有一次拖沓便要受罚,早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他慌忙的披上外套,疾步从屋里走出来,差点撞到端着水盆进来的侍女:“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翟湮寂说:“什么时辰了?父亲去上朝了吗?”   侍女说:“大少爷糊涂了,皇帝大赦天下,这三日不必上朝的。丞相和夫人正在用早膳呢。”   他疑惑地说:“只有丞相和夫人吗?”   侍女说:“听闻夫人说,永琛少爷被宣到宫里了,晚上差人说要住在宫里,少爷睡得早,所以不知情。”   翟湮寂点点头,从侍女手里接过水盆,洗净自己的脸,丞相府虽然外观奢华,内里却很是朴质,翟湮寂从小就要自己照顾自己,几乎从不借由他人之手,他洗完脸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衫,小跑到饭厅,看到丞相和夫人果然坐在那里用膳,他微微低下头:“孩儿来晚了,父亲母亲恕罪。   翟慕白咬着馒头,别有所指地说:“错不在你,坐下吃饭吧。”   翟湮寂没敢接话,侍女暮莲替他拉开红木椅子,他坐在上面,抿住嘴唇。   翟夫人安静的吃着,也没有什么表情,翟湮寂看看她,心里蓦然一痛,丞相没有妾室,翟湮寂也没有兄弟姐妹,他进宫之后,偌大的丞相府,怕是更加的冷清了。况且他嫁到了皇帝家,是不许留下子嗣的,丞相连他都不甚在意,更不要说儿孙满堂。但是母亲却是再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他能理解母亲为何不想让他当皇后,但是以丞相的脾气,他若是不能做到后位,想必连他自己被丞相亲手除去谢罪。   这一声父亲,叫的实在违心。 第十章   早饭过后,翟慕白一反常态叫住翟湮寂:“这几日不要练功了,到我书房来吧。”   这间书房搭在西苑里,跟整个府邸都格格不入,十分古朴,翟湮寂长到二十岁,从未来过这里,他从小就知道这里是父亲的禁地,从不敢逾越半步。戚永琛儿时仗着自己是皇子曾经好奇地想要进去,被脸色铁青的翟慕白抓住衣服领子狠狠地丢出来,这样伤害皇子,简直大逆不道,但是先帝得知竟然也没有过多责罚于他,只是差人要拆了这座书房,当时还是将军的翟慕白跟精兵侍卫对峙两天,大有谁敢上前就大开杀戒的意思,最后还是先帝妥协收回成命,方才保住了这里。   不怪朝中群臣有人对翟慕白不满,他未免太目中无人,对先帝如此,对新帝也是如此。群臣猜忌他有狼子野心,打算谋权篡位,但这些年过去了,也不见他有所动作,小皇帝年幼时都不见他有过异心,如今要动手更加不易。况且那些别有用心接近于他,讨好于他的奸臣贼子,倒被他擒于殿上。这些事由,一桩桩一件件,大臣们反而看不明白,丞相武艺高超,当年选后落败后,他单枪匹马去边境平定了几处暴乱,几乎功高盖主,这样的人,先帝敢托孤托国,把身家性命交付给他,怕多少是因为性格是一等一的孤僻,朝中无一亲近者,更不要说党羽。除此之外,就是那份旧情了。毕竟,当年翟慕白跟先帝青梅竹马,他本领过人,当皇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偏偏在大典的比武上落了下风,后来又有传言,说是是先帝移情别恋了先后,在大典上动了手脚,使翟慕白错过了后位,可怜翟慕白一片忠心,即便如此,依然拼尽全力维护薄情人。这才感动了先帝,临终前才将新帝托孤于他。   只是先帝便罢了,新帝这样顺从于他,甚至不惜当着满朝文武偏袒他的儿子做皇后,当真是甘心情愿的么?他这个摄政大臣的独子做皇后,到底是臂膀还是人质呢?   如今朝中,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当年为了权衡翟慕白,兵部李钰昌带领几位将军结成同党,将兵权握在手里,大约是权重功高,渐渐也有了些势头,许多时候竟然也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李钰昌和孤僻的翟慕白不同,他大权在握私拉党羽,如今也独当一面,成为和丞相势均力敌的人物。与其说是皇帝的江山,不如说是这两位权臣的割据天下。   在这种时候,皇后的位置,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了。   这些事,翟湮寂似乎懂得,但是他却并无所谓。权利较量与他无关,即便是做了皇后,他的任务只有保护好皇帝。   他跟着翟慕白走到这间书房,这里很古朴,但是很干净,墙上挂着一只硕大的弓箭,据说是当年翟丞相大婚的时候,先帝御赐的。弓箭旁边是藏书的阁子,里面放满了兵书,翟慕白凝视着那只弓,背对着他说:“你就要入宫去了,许多事宜,父亲要对你交代清楚。”   翟湮寂说:“请父亲赐教。”   翟慕白说:“嫁入皇家,就要忠于皇家,做好时刻为皇帝牺牲的打算。从今往后,但凡是对皇帝不利的人,包括你的至亲在内,都是你的敌人。你的生命只属于皇帝,记下了吗?”   翟湮寂说:“孩儿记下了。”   翟慕白说:“上朝听政,不可越界。皇帝有偏颇时要及时规劝,不可私结党羽,不可私相授受,不可贪图享受,要与皇帝同心同德。御前庇护,皇帝虽有影卫,但影卫不可带刀,能力有限,你身为皇后,要时刻注意皇帝安危,为人伴侣,相互扶持,为人臣子,忠诚谦和,他日皇帝若诞下子嗣,你要尽心教养,不可存有私心。”   翟湮寂说:“孩儿谨遵教诲。”   翟慕白伸手似乎想要抚摸那只弓,但是手还没有碰到就又收回来:“这几日你且不要练功了,马上要大婚了,你要御前侍奉,不可带着戾气,还是精心好好念书吧。后面的暗阁里有四卷帝后典训,你拿来好好温习。以免殿前不懂规矩。”   翟湮寂心里有些意外,但是还是低头恭敬道:“是。”   翟慕白拂袖而去,没有再多说什么,翟湮寂走到暗阁后面,这里果然整齐码放着元都帝后典训,他抿起嘴,早就听说帝后典训是皇家秘本,是选后大典之后,由皇帝亲手交付到未大婚的皇后手中的家训,想不到丞相手里竟然有藏本,翟湮寂拿起一册,翻开第一页已经被撕毁,若是他猜测不错,这书想必的先帝御赐给父亲的,当初选后中举的并不是翟慕白,但是先帝却偷偷给了他这样的书,扉页多是赠言,或许是先帝在这里给父亲许了什么承诺,却没有兑现。翟湮寂从小几乎与世隔绝,对情爱之事更是懵懂无知,他隐约觉得父亲对先帝并非只恭敬顺从的君臣之谊,似乎还有什么更深的羁绊牵扯在其中,直至先帝驾崩多年,父亲还是不能释怀。   只是他多年养成性格,对和自己无关之事并无探寻之心,只习惯听从父亲的命令,让他读书便读书,他抱着那几本厚厚的帝后典训走到桌前,细细地读起来。   戚永琛在侍卫的带领下走到皇帝内殿,对戚沐倾屈身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兄,恭贺皇兄喜得贤后良臣。”   因为在内殿,戚沐倾也没有披朝服带皇冠,只是随意穿着金线刺绣的衬衣,发髻用同色发绳绑在一处,看着少了几分威严,透着些和气:“御弟请起,不必多礼,坐吧。”   戚永琛坐在内殿那些雕刻精致的木藤座椅上,才觉出乾坤,这些座椅虽然个顶个雕花精美,每件都精细加工,但是坐在上头方能觉出这些椅子十分不舒服,只能直着后背半坐在上面,稍有走神,说不定就要从上面摔下来,皇帝面前岂是那么好坐的,戚永琛心里中冷笑几声,面上依然谦和温煦。   一个穿着鹅黄色衬裙的娇美宫娥带着四个侍女款款走近,冲着戚永琛半跪下拜,宫娥气度不凡,身着官服,看来是个内侍女官。她行礼后站到一边,侍女们依次把茶盏和几盘干果鲜果摆在他面前的檀木雕纹桌上,戚沐倾说:“说起来,孤也有多日没有看到御弟了,在丞相府中可还安好?”   戚永琛笑道:“丞相待臣弟比待湮寂哥哥更为耐心,臣弟过的十分如意。”   戚沐倾说:“相父忠心耿耿,自然事事为我戚家思量,不然也不会教养出皇后这样优秀的儿子。”   戚永琛低下头:“皇兄所言极是,看看臣弟这个脑子,如今湮寂哥哥已经封后,我也该称他一句皇后殿下。”   戚沐倾说:“御弟同皇后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很好,以后皇后进宫,还请御弟闲暇之余多来陪伴他。”   戚永琛被他这话将了一军,答是也不是,否也不是,只得强笑道:“皇后殿下虽然跟臣弟一起长大,但是自幼就事事比臣弟优异。皇兄能得此佳人,实乃是天下人的大幸。”   戚沐倾笑笑:“最近,番邦属国南烈进贡些时令水果,趁着新鲜叫御弟一起来品尝一下。来人,侍奉琛王。”   那穿着鹅黄衬裙的女官对着旁人使了个眼色,她后面两个宫娥立刻飘飘下拜,念了一句:“是。”就走到戚永琛身边,纤纤玉手举起一只进贡来的不知名水果,分成小块,举着托盘,半跪在戚永琛身边:“殿下请用。”   戚永琛伸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一股甜腻汁水沁入口腔,当真是少有的美味。他一边吃,一边心里忻思,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戚沐倾似乎也不着急,任由他吃了半盘子下去,才慢悠悠道:“味道如何?”   戚永琛说:“甚好。”   戚沐倾说:“孤也觉得不错,可见这南烈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出产的水果较我元都是好的。”   戚永琛道:“若是相比较,还是元都的水果更好,百姓们吃惯了这等滋味,真要是换成番邦这种,怕是还要水土不服。”   戚沐倾轻笑一声,半晌又问道:“永琛如今已经年满十八了吧?”   戚永琛心里咯噔一下,点头称是。   戚沐倾说:“孤登基时,封你了王爷头衔,等你成年后,皇兄给你封块上风上水的好地方,如何?”   戚永琛连忙站起身道:“谢皇兄的心意,只是臣弟闲散惯了,又不会管家管事,不如让臣弟继续在丞相府中生活,也好过个恬淡的生活。”   戚沐倾说:“胡说!你既是皇家的人,怎么能心生闲散的念头,还是更加勤勉。多为孤分担政务。”   戚永琛只觉得后背上冒了一层冷汗,只能低头行礼:“谨遵皇兄教诲。”   两人又说了会话,皇帝站起身子说:“你我兄弟很久没有这样闲话家常,今日皇兄本想再多留你一夜,只是选后大典和大婚之日略有仓促,需要孤一一准备,今日便不再留你了,正好你去丞相府帮孤给丞相和皇后也带去些番邦水果。”   他又招手叫来鹅黄衬裙的宫娥:“永琛,你也长大了,很快就要成人了,皇兄这些年疏于对你关怀,心中常有不安,你常居于丞相府中,丞相又是个克勤克俭的人,儿时也就罢了,如今年长,怕是人手不够用了,皇兄给你准备了内侍女官一人,侍卫十人,侍女十人,此女名唤李铭蕙,自幼长在宫中,办事稳妥,又相貌出众,是女官中最为杰出的总管,孤今日把她赐给你,大小事宜,生活起居都有人照顾,孤也放心些。”   李铭蕙对戚永琛飘飘下拜道:“小臣李铭蕙参见琛王殿下。”   戚永琛笑道:“如此甚好,皇兄恩泽,臣弟就笑纳了。”   皇帝叫人备好各种礼品后,又从按上拿起一只封腊书信:“这是孤昨夜写给皇后的,想来托付给御弟最为放心,”他边说便把信封放在戚永琛手上:“劳烦永琛亲手交到湮寂手中。”   戚永琛双手接过:“皇帝皇后琴瑟和鸣,臣弟羡慕不已,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原物带到。” 第十一章   翟湮寂看书很快,一个上午便看去了大半本,他平时虽然也勤勉却文武兼修,很少有这样大块的时间用在读书上,渐渐地眼睛有些酸楚,这间书房连下人也不曾配备,安静的让人全然放松,翟湮寂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来也奇怪,那日比武,他明明觉得自己胳膊被孟家公子一脚踢断,当时的痛楚仿佛依然心悸,但是如今他手臂却安然无恙,连酸痛都不曾有,他昏睡时候,迷糊间仿佛大夫也来看望过,也说不曾有事,难道说只是因为他当时喝了母亲的迷药,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他苦笑一声,不过依照父亲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个皇后的身份已经是尘埃落定,也算不曾辜负他这么多年的悉心培养。他走到丞相的那只弓旁边,这不是他的东西,他也无心染指,碰都没有碰一下,但光凭目测,便能看出是把好兵刃,上面闪烁着金属色泽,虽然看着纤细,实则内里强韧,翟湮寂看着弓木的纹理,知道此木生长必定极慢,每一寸都受尽了日月精华,上面被打磨的油润光滑,唯有长年累月攥在手里才有这样的模样。只是自打翟湮寂记事从未瞧见过丞相拿过此物,想必在更久之前,或者是夜半无人时分,此物一直是丞相手中不停把玩抚摸过的挚爱。   翟湮寂正暗自思量着,门口传来敲门的声响,伴着戚永琛的声音:“湮寂,我回来了。”   戚永琛会跑到这里,想必是父亲也在他身边,翟湮寂快步走上前去打开门,看到戚永琛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两男两女,相貌装扮皆很陌生,他迟疑了一下:“琛王殿下回来了?”   戚永琛还未说话,他身后的两男两女已经跪下行了大礼:“参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被这阵势惊了一下,但是面上并无变色,只是淡淡的说:“不必多礼,起来吧。”   戚永琛对着翟湮寂苦笑一下:“我刚从皇宫回来,听闻姨母说你在这里,便来找你,已经是中午了,用些饭菜再去念书吧。   翟湮寂点点头,正欲往前走,戚永琛又从衣服中拿出一只信封道:“此物是皇帝给皇后的,托臣弟相送。”   翟湮寂闻言,伸手拿过,并不动声色,戚永琛一人前去,却带回几个內侍,见他又行此大礼,想必定是皇帝赏赐。他也没有多言,直跟着戚永琛一齐走到正厅,正厅中摆放着各色聘礼,几乎将偌大的厅堂堆满,除了赏赐给戚永琛的內侍,皇帝还调遣了侍卫婢女前来府中帮忙。丞相为人低调,不喜人多,府中的下人清晰可数,门客更是空无一人,但是毕竟大婚在即,皇帝怕丞相府中的人忙不过来,特意把身边的能工巧匠都派遣过来。   翟湮寂正默默地看着,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鹅黄色官服的女官,对着翟湮寂快步走过来:“微臣李铭蕙叩见皇后殿下,恭祝皇后殿下新婚大喜。”她话音一落,旁边的侍卫、侍女连忙一拥而上,都跟着李铭蕙跪倒行礼:“参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说:“李少卿不必多礼,请起吧。”   李铭蕙站起身子:“谢殿下。”   翟湮寂看了看屋里的东西:“李少卿是来协助大婚事宜的么?”   李铭蕙说:“不敢,微臣原从属礼部,如今跟随琛王殿下,负责照顾殿下日常起居。”   翟湮寂闻言有些诧异,但是面上依然风淡云轻:“如此甚好,陛下思量周全。”   他们正说着,丞相和夫人从外面走进来,李铭蕙带着各宫人前去朝拜,翟湮寂看了戚永琛一眼,戚永琛也正在看他,俩人对视一下,相顾无言,一同前去恭迎丞相夫妇用膳。   夫人的精神倒是还好,只是脸上一直没有表情,两日后就要大婚,连丞相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至于琛王殿下,走到哪里都有女官跟着,更是不能多言,翟湮寂只觉得如今这家中更是百无寂寥,他走之后,还不知这里会变成何种地步。父亲情深不破却害了他人,可怜母亲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孤寂难捱,永琛被兄长软禁不够还要派人盯梢。而自己,即将成为这个他虽然不认识却跟他家人息息相关人的伴侣,从此成为他人的依附,再无自由和逍遥。   罢了,反正他本也没有过自由和逍遥。   大婚前日,皇宫里送来了皇后大婚的礼服,翟湮寂在宫人们的帮助下换上礼服,朱袍锦带,冕华金冠,身着如此华贵繁复的装扮,更显得翟湮寂气度不凡,他性子孤冷,在朱红礼服下仿佛被红花簇拥着的一朵雪莲,珠光流彩映在脸上,较平日添上一笔绝艳。宫中的侍女们窃窃私语,陛下好眼力,翟家的公子不仅文韬武略,品行才艺过人,连着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若是找了个常年边关镇守的鲁夫做了皇后,整日朝夕相对,想必皇帝的日子也要难过不少。   礼服是严格按照皇后的身材订制,他选后刚刚过去两天,宫中就把婚服赶制出来,不知是他们不分昼夜的勤勉,还是早就有所打算,翟湮寂换下礼服,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不知怎么又想到选后当日,戚沐倾看着他的眼神,他当时被迷药所困,精神萎靡,但是那人的目光他却依稀还能有印象,翟湮寂十几岁跟父亲去边关打仗,两方对峙言语不通,靠的就是眼神的恐吓。他对眼神很是敏感。皇帝看向他的,分明就是信心满满的势在必得。   若是说起来,他们曾经也只是在大殿上见过一次,因为先帝突然驾崩,圣旨密诏宣翟将军回朝歌,父亲疯了一般赶回去,根本无暇顾及他,他只得懵懵懂懂地跟着跑进了皇宫,看到父亲跪在大殿上失声痛哭,少年的太子站在金銮殿上,眼睛红红地看着黄门官宣读遗诏,他年幼,当时又是顾不得礼仪的慌乱,直傻傻地站在殿下看着太子,戚沐倾也看着他,两个少年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害怕。   明日就要大婚了,他连读了三天祖训,对大婚的流程已经熟知于心,对日后的生活也大致了然,此刻也说不出有什么心情,在这个家中和去皇宫,在父母身边或者去皇帝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他自小见惯生杀,对别的事也就淡然了许多,换上平日的服饰,戚永琛走过来:“湮寂,明天你便走了,以后府中更是无趣。”   翟湮寂说:“皇帝赐了个女官给你,又命其负责你的饮食起居,是不是想给你找婚事了?”   戚永琛冷笑:“好歹我出身皇室,若是只让我娶个负责内务的女官,是不是过于苛待了?”   翟湮寂说:“女官也没有什么不好,都是些有真本领的女子,那些尚书、将领们的千金小姐,才能德行也不见得多高人一等。”   戚永琛心中一凉,脱口而出:“原是我不好,忘记湮寂哥哥已经不再是我的表哥,而是当今皇后殿下,一时失言,还请皇后殿下恕罪。”   翟湮寂微微皱起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下,戚永琛叹了口气:“抱歉,湮寂,你马上要进宫去了,我心情不好,胡乱说的。”   翟湮寂早知这个表弟从来口无遮拦,想他也是并无恶意,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正在这时,翟丞相走过来,像是有话说,戚永琛只得转身离开,看着翟湮寂跟在丞相后面去了他的书房。   进屋后,丞相拿起桌上摆放整齐的帝后典训:“都看过了?”   翟湮寂低头:“是。”   丞相说:“此书一共十卷,前五卷在丞相府,后五卷……大约在先后手里,如今已经寻不到了。”   翟湮寂说:“孩儿只寻得四本。”   丞相点点头:“第五卷 本就要留在你大婚前看的”他伸手指指那个书阁,眼神并没有看儿子:“第五卷在抽匣内,你看看吧,你是男子,大婚前夜不必让你母亲陪着,早些读完,早些休息,明日皇宫来迎亲,万不可耽误。”   翟湮寂说:“孩儿遵命。”   丞相说罢,转身出去了,翟湮寂按照他的吩咐拿出了第五卷,封面同其余四卷并无不同,不知为何要差别对待,偏要待到大婚头夜才拿给他。翟湮寂拿着书走到案前,日头还早,他也不用点灯,翻开了扉页,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把书扔在地上。   原是那扉页里,并不像其他四卷写满了训责,而是画了一副惟妙惟肖的春宫图,那图上赤身裸体抱在一起,正行那云雨之事的却是两个男子。 第十二章   翟湮寂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此等事情,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多少也知晓一些,但也存在于男女之间,他知父母行周公之礼生下他,却不知男子之间也可以……   翟湮寂第一次觉出自己内心情绪跌宕起来,为何帝后典训上要画这种东西?他跟皇帝……也要做这种事情么?   两个男子……如何做得?   元都民风开放,同性厮守之事并不少见,只是翟湮寂多年来不是养在深宅便是随父出征,对此等事情懵懂无知,他定了定心神,翻开绘本,若说前四本都是为正宫皇后者的规矩礼仪,这本更像是闺房秘话,上面记录了,大婚当日,皇后要在肩膀上纹麒麟,以示成为皇族人,而纹身之后,翟湮寂抿了抿嘴,他便要雌伏于皇帝,以男子之躯承欢皇帝,行夫妻之实。   翟湮寂翻看着训本,越看心越慌,他本以为所谓皇后不过是个挂名的贴身侍卫,不过是皇帝为了保护自己巧立的眉目罢了,从古至今,皇后都是天下最为英勇之人才能担当,女人体格柔弱,所以元都皇后一直是男子胜任,谁也没有觉出过异样。况且,皇帝除了皇后还会有后宫嫔妃陪王伴驾,而皇后者,毕竟是男人,虽不许诞下子嗣,但却也可以留些宫女侍奉左右。唯一与寻常家庭不同的,便是皇子是由后妃诞下后交与皇后亲自教养,他一直以为皇帝、皇后不过是精神上的伴侣,岂知,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虽然典训上的文字寥寥无几,且暧昧隐晦。那上面的图画却是不堪入目,十分淫秽,翟湮寂看了几页,便知道他需用何处承欢,需如何才能取悦皇帝。他腾地站起来,心悸得不知如何才好,不停地在屋里转圈,父亲既然拿着这书这么久,怕是早就知道怎么才能做皇后,竟然半分犹豫都没有的依旧送他去雌伏于男人身下。   况且这本典籍到了这时候才拿出来,怕是因为怕他早知道后,反悔婚事找机会逃走, 他毕竟武功高强,真较劲起来,相府不见得能拦得住。耗到现在,无非是因为大婚在即,府外怕是早就布满明日一早就准备送亲的皇宫侍卫,早就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插翅难逃。再者,如今天下都知道他是皇帝的皇后,悬梁自尽恐怕还要拖累他人,一家子都要跟着陪葬。   他这些年活得了无生趣,对生死倒也看轻,不过是以余生回报父母生养的恩情罢了。这样如行尸走肉的躯体可以战死沙场,可以为了父亲远嫁皇宫,也可以为了保护皇帝豁出性命,但是要他承欢于皇帝身下,以铮铮铁骨做出妩媚姿态,与另一个同他一样的男子交好……   翟湮寂用手扶住额头,心口焦躁不已,他都如此这般不情愿,那么皇帝呢?整日与他这样无趣的人绑在一处不说,还要被迫同他行夫妻之礼,想必比他更为难堪,宫中尽是娇美佳丽,皇帝却不得不要硬着头皮跟他做,他虽需要他这样的人庇护左右,但是这种事就……翟湮寂性子冷漠,对万事从不报有好的幻想,如今却真心希望,最好陛下能无视这条家训,俩人相敬如宾便是最好,这等事情还是算了吧。戚永琛整日被个貌美女官跟随都百般不愿,何况皇帝要整日面对他这样一个男子。他自是不知道男子好处在哪里,总也比不上那胭脂水粉,娇花一般的温顺女子罢?   他看了一眼那图中,被压在身下的男子,双臂搂着另一男子,攀附于其身上,两具精壮的男性身体抱在一起,不像是欢爱,若不是下体那狰狞之处钻入另一人股间的细节画得栩栩如生的话,倒像是两个勇士正在摔跤。翟湮寂扔开那本书,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直响,明日别说在他身上纹麒麟,就算是纹上元都版图他都不怕,但是后印过后,皇帝真的会如上面说的那样跟他圆房么?   他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也许这不过是一种礼数,毕竟这件事情,既无男女之间的乐趣,也无诞下子嗣的用途……不过是一次,即便是皇帝也受命于祖训,跟他……行礼之后,也许就不会再有了,毕竟皇帝总要纳皇妃的……有了需要,大可以去找其他的椒兰美人。   他抿着嘴,又想那些待上花轿的女子,不也要承受这些,女子受的了的,难道他还受不了么?总不会疼过一刀砍下来的滋味,若说难过,便是因为要他雌伏,总有些受辱之感,他能安天下定乾坤,如今要被皇帝压在身下……但是,古金往来,皇后想必都是这样的,那些同性相悦的契兄弟,怕是也有这样的……不过是眼睛一闭就过去了,总不能还要他侍奉陛下吧……他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怎么承欢于人,要自己动么……   这一本最为薄的帝后典训,却最为折磨人,翟湮寂本毫无波动的内心,被这本小册子折腾得七上八下,好在他毕竟见过大世面,又从小生活的跌跌撞撞,想不通便不想,硬着头皮,将里面所说一个字一个字记在脑子里,合上册子时,外面已经大黑,他从书房走出来,母亲的大侍女暮莲正在离书房几米处徘徊,见他出来,连忙赶过来:“大少爷辛苦了,夫人吩咐厨房备下了夜宵,您去吃一些吧?”   翟湮寂摇头:“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睡了,吩咐下去都睡去吧。”   暮莲点点头,突然复而跪下身子行大礼道:“少爷一走,夫人在家中,怕是日子更为寂寞,请少爷不忘夫人养育之情,多回来看看夫人。”   翟湮寂回头说:“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吧,你是母亲最信赖的侍女,我走以后,母亲还要靠你侍奉。”   暮莲低下头:“少爷还不知道么,少爷的陪嫁中有奴婢。”   翟湮寂一愣:“什么?”   暮莲说:“夫人怕少爷自己去了,那些皇宫中人不知轻重,照顾不好您,定要奴婢同去。”   翟湮寂说:“你跟我去了,母亲这里怎么办?”   暮莲说:“奴婢也不舍夫人,可是夫人她、她竟以死相逼,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万不敢惹夫人生气。”   翟湮寂说:“我去同母亲说。”   暮莲说:“陪嫁的名目已经呈上去了。奴婢只是担心,少爷走了,奴婢也跟去了,丞相他,他又是那个样子,夫人自己守着这个大宅院,是何等的孤寂呢?”   翟湮寂轻笑一声,孤寂,是啊,他们都走了,在这偌大的庭院中继续过日子的人,该是多么孤寂呢?   他从小便孤寂惯了,也从不知喜爱是什么,以为天下夫妻都同他父母一般,谁人都说是举案齐眉,可是私下里他们连话都不知怎么说,他去了皇宫,跟皇帝怕也是会这样,朝夕相对,举手投足都客道尊敬,但是一旦卸下帝后的头衔,怕是连句话都不知要怎么说。孤寂,谁不是孤寂的呢?父亲,母亲,皇帝,永琛,这世间孤寂的人那么多,又能如何呢?   有些事他为人子可以靠着本事努力,譬如为父亲当上皇后。   有些事他即使拼尽全力也无可奈何,譬如让母亲不再孤寂。 第十三章   元都庚辰年,帝后大婚,举国欢庆,免税务,赦天下。   天还蒙蒙亮时,翟湮寂就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他一时恍惚以为自己依然身在战场,从床上一跃而起,伸手就去摸兵器,摸了几把都是空的才逐渐清醒,屋外传来宫人的叫门声,他缓了一刻,起身去开门,外面已经跪倒一片,恭贺他新婚大喜,昨日试过的礼服重新穿好,宫娥们进进出出,将他的房间重新妆点,他带上薄金打造的冕冠,乌黑长发穿冠而过,披在两侧,朱红、金玉,乌黑只衬得脸色越发雪白。女官李铭蕙因为已经赏赐给了戚永琛,也算是半个娘家人,褪去官服换上水粉碎花长裙,两鬓插着灼灼花朵,倒是更添姿色。她带着一对宫人侍女走来,下拜道:“给皇后殿下道喜,请皇后跟随微臣拜别丞相和夫人。”   翟湮寂道声有劳,便起身跟着李铭蕙走到大厅,丞相和夫人已经坐在正座,翟湮寂走上前去,撩袍跪倒,对父母接连叩首三次:“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孩儿不孝,不能侍奉父母身边,望父母宽恕,以后岁月,乞请父母保重身体,勿念孩儿。”   夫人看着儿子,忍不住用手中的锦帕拭去眼角的泪痕,人总拧不过天命,这孩子生来就是为了替他父亲做皇后,替他外祖父一家还债,她嫁来时候怎么会想到,到最后,变成这孩子戴罪而来,从此后的人生皆是为了保住外公家被姨母丢弃的名誉,她们欠了皇家的,如今也还清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丞相坐在主位上,看着一身皇后装扮的儿子,眼神恍惚中却是自己年少时候,选后大典前夕突然功力大减,从擂台上被先后摔下,无助茫然地看向先帝,而先帝冷冷地抿着嘴,并不看他。   拜别之后,府外的炮仗声完全炸开,城外处处高悬着硕大的红灯笼,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元都民众个顶个都喜气洋洋,皇后象征着国之守卫者,有庇佑国泰民安之意,民众十分敬仰。这会儿,丞相府外除了宫内派遣来守护皇后的将士,便是两边民众自发前来送皇后进宫。   天边渐渐泛红,迎着太阳,皇宫里的大队人马踏着国道浩浩荡荡前来迎亲,兵部一早就派遣精兵在道路两旁拦成人墙,两边百姓欢呼雀跃,倒是跟自己娶了个娇羞貌美的媳妇一般,乐得闭不上嘴。前方五十精兵开路,小跑前行。仪仗之后,戚沐倾端坐金色轿撵之上,一身黄袍也换成暗红礼服,发髻盘起扣在皇冠中,长冕方延,挂着十二串玉石珠帘,需要端坐身体方能不左摇右摆。金撵四周四员猛将把手,轿撵之后则是文武百官跟随迎娶皇后,元都官员多是文武双全,因此百官皆骑着高头大马,元都多战马,并不惧怕鞭炮声,反而在炮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紧紧跟着队伍。   晨曦时分,黄门侍郎小跑到队伍最前面,扯着嗓门大喊:“皇帝驾到!”   丞相府大门轰然打开,翟丞相带着夫人走上前去,刚要跪倒,黄门官一个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低声道:“丞相大人如今贵为国丈,不必行此大礼。”   翟慕白微微颔首,带着夫人弯腰拱手道:“老臣恭迎皇帝陛下。”   戚沐倾从轿撵中走出来,伸手搀扶道:“相父请起,”又对夫人微微颔首:“母亲请起。”   百官都匆忙下马,走上前去,黄门官清了清嗓子,又喊:“恭请皇后殿下入主元都朝歌皇城正宫。”   丞相偏过身子,让开主道,翟湮寂身着华服走上前来,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帝陛下。”   戚沐倾伸出手来,浅笑道:“皇后不必多礼。”   翟湮寂迟疑了一下,把手放在戚沐倾手中,他常年练剑,手指上满是老茧,攥起来更是刚劲有力,戚沐倾握住他的手,轻笑道:“梓潼,随孤去皇宫吧?”   翟湮寂被他抓住手,半只胳膊都有些僵硬,不知怎的,昨夜看的那些画本一下子都撞到脑子里,他本是个淡漠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只觉得脸上微热,戚沐倾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握住他的手,转身走到轿撵上,伸手撩开轿帘道:“梓潼请。”   翟湮寂反应过来,连忙道:“陛下先请,臣随后就是。”   戚沐倾轻笑一下,拉着翟湮寂上了金色轿撵,黄门官扯着大嗓门吼了一声:“摆驾回宫!”   一声令下,原跟在队伍后面的宫人,执起各种响器,开始吹吹打打,演奏起来,回程路上比来时更为热闹,周围人见接到皇后,呼声连成一片,几乎让人震耳欲聋,翟湮寂坐在戚沐倾身边,浑身僵直,微微垂着头,不知如何应对。偏偏越是紧张,脑子里越是混沌出那些香艳之事,当初他跟着父亲上战场,两兵对峙都不曾如此紧张。如今不知是怎么了,只坐在此人身边便浑身不自在。   戚沐倾微微偏过头看他:“湮寂,孤给你的信,可曾看了?”   翟湮寂脑袋嗡地一下,那日戚永琛将信交给他,之后便是事情叠加,那封信被他夹在帝后典训中,忘记阅览,好似连信封都没有打开,还在父亲的书房里。   戚沐倾浅笑着,翟湮寂微微低着头:“臣该死,臣……臣一时疏忽,忘记了。”   戚沐倾意外地一挑眉:“忘记了?孤的亲笔,犹如圣旨,梓潼竟然忘记看了?”   翟湮寂慌忙要起身行礼,被戚沐倾抓住手:“那今日,孤要如何罚皇后呢?”   翟湮寂低头道:“是臣疏忽,任陛下责罚。”   戚沐倾笑了一声,说:“既然湮寂忘了,那孤便亲口同你再说一次吧,”他转过头看着翟湮寂,眼神深邃地念道:“吾卿湮寂:自见卿起,日夜思量,不曾相忘。漆夜独守空幽欢,最难离情别绪满阑珊。春光不负,夏日冉冉,秋风瑟瑟,冬雪凄晏,盼卿成年,望眼欲穿,应是君王别怀恨,思卿尽在不言。”   翟湮寂被他这几句念得不知所措,越发不知如何回应,只低头不语。   戚沐倾翻过他的手,看着上面纵横着的已经愈合的伤疤道:“湮寂自幼跟相父出边塞受苦了。”   翟湮寂连忙道:“臣之本分。”   戚沐倾轻笑:“梓潼不必如此拘束,今日拜堂以后,你我便不再是君臣。”   翟湮寂说:“陛下一日是君,终日是君主,臣虽然高攀嫁于陛下,依旧是臣民,定会忠心侍奉陛下前后。”   戚沐倾闻言又笑了一下,把脸转到旁边看两旁的景物,没有再说话。 第十四章   翟湮寂字字都是按照帝后典训上说的,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戚沐倾,他本也不会多言,反倒庆幸戚沐倾不再同他说话。一路上响器吹吹打打,周围民众雀跃欢呼,丞相府本就在朝歌,离皇宫并不远,很快这只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就到了皇城,城门大开,上头精兵震耳欲聋地高喊:“恭贺皇帝、皇后大婚。”   轿撵走到正宫门口,两旁宫人拉开轿帘,戚沐倾拉着翟湮寂从轿子上走下来,皇帝身后是前来送子的翟丞相,带领将军和吏、户、礼三部尚书、侍郎。皇后身后是琛王殿下带领内阁大臣及兵、刑、工三部尚书、侍郎。其余官员在他们身后依次站好。大殿之前,宫人们抬出一方红色丝绢包裹着的物件,皇帝点点头,两名俊秀的青年走出来,扯开那四方的丝绢,刹那间金光四射,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金玉打造的正是一只神兽麒麟,黄门官见状,扯起嗓门嚷道:“帝后拜天地,跪~”   戚沐倾和翟湮寂双双跪倒在膝下的金枕上,后面文武百官也跟着撩袍跪倒,对着国家象征的神兽叩首。走过神兽,东门是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今日也敞开大门,黄门官又嚷:“帝后拜高堂,跪~”   翟慕白看着摆在最前面的先皇的灵位,嘴唇抖了一下,然后跪下叩首。   一路走一路拜,走到最后,黄门官说:“恭贺皇帝得此佳偶,恭贺皇后入主正宫。”   翟湮寂在宫人的搀扶下,迈步跨进皇宫内院的正宫,跟皇帝双双落座,文武百官依次叩首行礼。戚沐倾从始至终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倒是翟湮寂依旧是副淡淡的模样,大婚礼仪一直持续到中午。天子喜事,自然大排宴宴,一直到太阳快落山,翟湮寂才在宫娥的引导下回到正宫。   丞相府中很大,皇宫里也很大,一样的雕梁画栋,一样的金玉满堂,翟湮寂穿着繁重的婚服坐在屋里发呆,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女子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下拜道:“微臣梁婵月参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从未见过她,只朗声说:“梁少卿请起。”   梁婵月生得端庄秀丽,进退有礼,倒是不难看出是个温柔谦和的好性子,她浅笑地说:“微臣从属礼部,是陛下钦点给殿下的内侍女官,从此便由臣侍奉皇后殿下的饮食起居,臣手下有侍卫二十人,内侍二十人,侍女二十人皆听凭皇后殿下差遣”说罢,领着几十个人一同跪下:“臣等恭贺皇后殿下大喜。”   翟湮寂微微颔首说:“有劳梁少卿了。”   他对陪嫁过来的侍女暮莲示意一下,暮莲颔首,将厚重的红色锦包呈上:“以后有劳梁大人照顾我们公子了。”   梁婵月接过锦囊,叩谢赏赐,又问:“微臣刚刚清点过人数,丞相特遣侍卫四人,侍女两人陪后伴嫁,不知道殿下如何安排?”   翟湮寂说:“梁少卿做主便是。”   梁婵月说:“微臣遵命,臣已经命人在青鸾池中备好温泉,恳请皇后殿下移驾青鸾池。沐浴焚香。”   翟湮寂站起身子:“走吧。”   皇宫大殿,毕竟要大过丞相府,翟湮寂跟着梁婵月走了许久,终于来到青鸾池,这池子建在玉石林立之中,远远看去几乎像是荷叶中的一滴露珠,里面的温水婷婷袅袅冒着白烟,透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梁婵月对着左右宫女一使眼色,两位美丽宫娥立刻走上前来,行礼后帮助翟湮寂宽衣解带,翟湮寂忍不住挡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梁婵月轻声道:“殿下已经是正宫之主,身份尊贵,这些琐碎事情,还是让侍女来做吧。”   翟湮寂抿了一下嘴唇,意识到这已经是在皇宫了,只微微颔首:“本宫知道了。”   侍女们帮忙褪去翟湮寂繁重的礼服,只留下最为贴身的薄衣裤,翟湮寂忍不住说:“下去吧,本宫自己洗就是。”   侍女们看向梁婵月,梁婵月说道:“殿下既然下了命令,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到门口候着吧。”   宫娥们低头退下了,梁婵月说:“殿下,这边是皂角,这边是凝露,微臣就在门口听候命令。”   翟湮寂点点头,待人都走下去,他才缓缓出了口气,解开薄衣,裸身下水。   他便这样就嫁到了皇宫。   他看着水中自己的身体,又觉得陌生,丞相最是不讲究繁文缛节,平日洗澡不是在木桶里随意泡泡,便是打了井水往身上一浇。他从未好好看过自己的身体,如今在这灯火通明的地方泡在清晰可见的池水里,倒让他看了通透。这个石林浴池上中没有房顶,仰首便可以清晰看到天空中的繁星,今日十五,月亮圆润地挂在空中,细碎的星辰在夜空中一闪一闪,翟湮寂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热气熏得他身体发软。他游到池边,伸手捞起已经打碎的皂角,揉在身上,那萎靡的香气更让觉得头晕眼花,他心里一惊叨念不会是这里也加了什么药物。正在昏昏沉沉之际,梁婵月的声音在外响起:“皇后殿下还没有沐浴完,你在门口候着吧。”   翟湮寂冲掉满身的泡沫,从水里站起来,拭干身体,披上挂在架子上的薄纱:“梁少卿,何人在门外?”   话刚落音,梁婵月就走进来行礼道:“回禀皇后殿下,是礼部的两位内侍,平日负责守护乾坤厅的灵气。”   翟湮寂说:“这是本宫沐浴的地方,礼部的人来做什么?”   梁婵月低下头:“回禀殿下,按照祖宗的规矩,焚香沐浴后,殿下要留下后印。需这两位侍奉殿下。”   所谓后印,大约就是肩膀纹麒麟,翟湮寂点点头:“既然如此,传进来吧。”   梁婵月说:“殿下不可,后印意义重大,要在乾坤厅举行。微臣服侍您更衣吧。”   翟湮寂说:“去门口候着吧,本宫穿好就跟你们去。” 第十五章   乾坤厅跟青鸾池紧挨着,其中温泉石林都是自然形成,不过青鸾池露天而建,乾坤厅则庄严肃穆,一板一眼。青砖铺地,廊腰缦回,厅中架着一鼎烛火,四周皆是暗纹雕刻的神兽,或口衔或头顶夜明珠,烛火映亮了珍珠,一闪一闪,将屋内晃地明光闪闪,却又珠珠辉映,屋内光线均匀,竟无倒影。   翟湮寂披着一方薄如蝉翼的白衫,跟着梁婵月走到乾坤厅,两旁宫婢纷纷下拜行礼,梁婵月引翟湮寂一直走到大厅最中央,那里竟然有一块碧体通透光滑无痕的大块青石。   梁婵月低声说:“刚刚青鸾池中,微臣放了些镇痛药物,但是想必不抵殿下受痛十分之一,后印尊贵,殿下且忍耐一下。”   翟湮寂点点头:“知道了。”   梁婵月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对左右两旁的侍女说:“伺候皇后殿下更衣,受后印。”   侍女答是,走上前来,帮助翟湮寂褪去披在身上的薄衫,门外走进来两个男子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殿下。”   梁婵月说:“殿下,这两位就是为您纹后印的内侍。”   翟湮寂闻言说:“两位少卿起来吧。”   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是刚刚成年的模样,虽是男子装束,但是生得皆眉清目秀,倒像是谁家貌美的小姐女扮男装,额头处各有一颗红痣,俩人常年在乾坤厅中修行,是金麒麟的守护童子。   一黄色衣衫青年低头道:“罪臣纹后印时,少不得要伤害皇后麟体,望陛下恕罪。”   翟湮寂说:“无妨。少卿不必请罪,照常做便是。”   青衣青年跪在青石旁,打开手头拿着的木头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扎满金针的绣包,翟湮寂淡淡地看了一眼,俯身趴在青砖上。黄衣青年点燃了烛火,将金针烤烫,沾了青色燃料,手起针落在翟湮寂的右肩膀上刺了下去,翟湮寂抿着嘴,一声不出,这刺痛比起幼年时被迫练武被摔摔打打,比起少年时被迫冲锋陷阵被敌军弓箭射中的痛楚,简直一文不值,他缓缓地闭上眼,感受后背上密密麻麻的刺痛,心中不由得也跟着刺过的地方,绘起这只麒麟来。   这便是后印了。   这只麒麟,从此就会永远压在他右肩上,时刻提醒着他身上肩负的责任,提醒他此生都是皇帝的人,唔……他不禁手紧了一下,敏锐的感觉到针变粗了,刚刚的细针原来只是微微定性,翟湮寂微微冒了冷汗,难怪说这后印尊贵,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金针上不知道涂了什么药水,刺下去后能止住血,但是疼痛却直达脑顶,战场受的痛一下子就过去,如今烙凤印却是不可估量,一针一针,疼痛被无限延长,什么要天下最勇敢的人当皇后,明明是要最能忍耐的人,翟湮寂不禁想,他这样皮糙肉厚的男子都被痛的额顶冒汗,若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姐来做皇后,岂不是要被折腾到死?一会迷迷糊糊地又想道,女子怀孕生子的苦楚想必也是十分不易,如此说来,或者也承受的住,只是娇美的身子上纹上这么个东西,皇帝看了怕是没有兴致。   他原本是个极其冷漠的人,今日却不知怎么了,脑子里生生撞进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知是那池水里还是金针上,必定偷偷放了些让人神志不清的药物,他咬紧牙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后背上火辣辣的一片,身下的青石倒是泛出阵阵凉意,冷热冲击在他身体里,身子又疼,脑子又乱,几乎要把体内这股纠结之气化成一声低吼,从嗓子里痛快喊出。翟湮寂死死地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黄衣男子拿了丝巾轻轻拭去翟湮寂后背上的汗水,青衣男子低声道:“殿下且忍忍,就快好了。”   麒麟全身终于纹出模样,青衣男子又换了金针,挑了金色液体:“殿下,此物会剧痛,殿下且咬住软木吧。”   翟湮寂看着黄衣男子递上的软木,摇摇头,声音微微低哑:“不必,来吧。”   戚沐倾走到乾坤厅门口的时候,正看见翟湮寂疼得身体腾空而已,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从嗓子里压抑着冒出短短急促的喘息,后背上的麒麟已经基本完成,金色的鳞片在曲线流畅的肩膀上一跃一跃,戚沐倾看着那里,只觉得浑身燥热,血液几乎直直冲向头顶,眼中恍惚只有趴在那青石上的年轻躯体,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筋肉结实,线条流畅,肩膀上的金色麒麟,流光闪闪,摄人魂魄。   守在门口的梁婵月看见皇帝,慌忙带着内侍和宫娥们跪下行礼,戚沐倾抬抬手,径直走了进去。   两个守护童子看到皇帝,不慌不忙地站好,也跪下行礼,翟湮寂喘息着把头扭过去,扶着青砖要站起来,青衣青年说:“殿下且不要动,这是最后一针了。”   黄衣男子跪着将插着一根金针的锦缎高举呈上,戚沐倾伸手拿过金针,青衣男子举起精致的小瓷瓶,当中是一抹红色的染料,皇帝用金针沾了沾,在麒麟眼睛正中央,点上了红色的眼珠。这一针,如虎添翼又好似锦上添花,正所谓点睛之笔,整只麒麟有了灵性,翟湮寂手死死地攥着青砖,身体一绷紧,更显得宽肩窄腰,双丘高高耸起,饶是强悍的身形也被这细小的金针折磨地奄奄一息。   戚沐倾的脑子轰地一声,眼睛在夜明珠的招摇下竟然也映出红色,黄衣男子和青衣男子对视了一下,双双跪下,齐声对趴在青石上的翟湮寂叩首说:“恭喜皇后凭添后印。”翟湮寂还未缓过力气说话,就听到戚沐倾说:“都下去!”   两人听闻,拿起身边的木箱,低下头急匆匆走到门口,似乎一下就不见了,梁婵月听到里面的声音,放下珠帘,转头对内侍们说:“都到大门口守着去。不传唤不得惊扰皇帝、皇后。”   众人匆忙告退,翟湮寂喘息几下,转过头想要对皇帝行礼,只是人还没有爬起来,只觉得身后一凉,裹在下体的薄裤竟被人一把扯了去,翟湮寂一惊,来不及思考,本能就要起身抓衣服,谁知戚沐倾一改往日谦和体贴,竟然一把攥住他的后颈,好似咬住猎物的猛虎,翟湮寂习武之人,后背朝后被人攥在手中,免不得要挣扎,戚沐倾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狠狠制住他,一手缓缓地碰触了一下他肩膀上的麒麟,翟湮寂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力气被卸了一半,他嘴唇抖了几下,曾经看过的帝后典训在脑子里胡乱的闪过,他攥着青砖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子僵硬,腿又发软,他原以为那让他神志不清的药物是缓解疼痛,如今看来想必是……为了迎合皇帝。 第十六章   戚沐倾手指缓缓在他身上移动,顺着他结实的肌理轻轻抚摸,盘桓在腰间,翟湮寂难耐的咬住嘴唇,身子被陌生的感觉冲刷着,刚刚经历过刺痛的神经极度敏感,戚沐倾的呼吸粗重地喷在他后背上,伴随着一阵说不清楚的味道,席卷而来,翟湮寂不安地扭动一下,戚沐倾眼眸颜色一深,摁在腰上的手掌,突然下移,粗糙的大拇指摁住翟湮寂圆润之处,轻摁一下,只觉得弹性十足,便更是忍耐不得,大掌一把攥住,将臀肉紧紧抓在手里,紧接着呼吸一紧,两只分别攥住臀肉的手,往两边分开,翟湮寂从青石上一跃而起,他实在是克制不住不反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轰然冲向脑顶,哪里还顾得上后面的是人是不是皇帝,起身就要逃走。   戚沐倾本来眯着看那肉丘深处景色的眼眸,被眼前雪白的脊梁晃了一下,只看见那流畅结实的后背突然挺起,恍惚中只觉得那只趴在背脊上的金色麒麟活了过来,皇帝眼眸更深,突然飞快的将脸凑上前去,在翟湮寂胳膊肘怼过来之前,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那个已经肿胀起来的纹身。   翟湮寂后背上的皮肉受了伤,本就火辣辣地疼痛,被戚沐倾凉凉的舌尖一舔,不知为何从腰部突然传出一阵麻痹,这陌生的情欲感将身子激起一阵寒颤,最终血液又奔向下体,突然那偷偷膨胀起来的东西被什么包裹住,翟湮寂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未给外人瞧见过的地方,被皇帝微凉的手掌轻轻握住了。   翟湮寂一个措手不及,从口鼻中逸出一声闷哼,这一声仿佛在滚油中蹦进了凉水珠,轰地一声,油溅出三丈,烟火缭绕,炸开出一片混沌,戚沐倾眼神中红光一闪,身上竟然暗暗显出暗花纹路,两只手狠狠扣住翟湮寂的两瓣臀肉,下身高涨之处猛地往里一顶,那凶猛之物竟被他生生挤进去三分。   翟湮寂被身后剧痛折磨的青筋暴起,他伏在青石上,失神地喘息,两条腿微微哆嗦,青鸾池水中的药物越发奏效,他虽然身子受了疼,却滚烫起来,力气全部被卸掉,脑子中再也思考不出别的,只是清晰的感觉到身体被皇帝那根粗大的棍子生生搅开,蛮横地闯到紧窒的最中央,这比受了敌人一剑更疼,更屈辱。他无助地趴在石头上,脑子里是幼时某次去跟父亲学习功夫时被浑身伤痛地摔在地上,父亲冷冷地看着爬不起来的他:“废物。”从翟湮寂记事起,父亲就寡言少语,那次先帝把第二个儿子送到他身边,要他抚养,他同意了却喝多了酒,下手也比平时狠了许多,翟湮寂被他打得爬不起来,他眼神混沌地指着他说:“你给老子记得,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做皇后的。你生来就是为了还上先帝欠我的,皇妃和先后欠皇家债的。”   父亲以为他那时年幼,不懂这话的意思,谁知他那次惊恐的厉害,这句话早就牢牢印在脑子里,时过境迁,如今的他怎么会还不懂得。他生来是皇后,生来就是为了偿还上辈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爱债。   圆润的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中,正值秋高气爽天空清明之时,又恰逢帝王迎娶新后,元都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偌大的朝歌更是灯火通明,气势恢宏。暮莲跟着七八个侍女站在门口,只觉得腰肢都酸了,腿也微微哆嗦着,却还不见皇帝皇后回到正宫寝殿。她以为皇后依然在受后印,自顾自地抿了抿嘴唇,本以为少爷当了皇后,日子会好过,谁知大婚第一夜便受了这样的罪,她自小在身边侍奉,深知少爷隐忍的性子,先帝驾崩当日,丞相精神崩溃,在府中大发雷霆,拿刀欲自刎殉葬,少爷冲上去抢刀,被丞相失手一刀捅到肩膀上,也没有痛哼一声。那什么金针沾得什么染料,叫人痛成那样,还说什么后印神圣。暮莲到底是丞相府出身,内心颇为护短,也不知皇帝又跑到里面做什么,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少爷身上受着伤,难道不该上些药粉,快些休息么?   她忍了又忍,只看着红烛燃了一根又一根,不知觉已经到了深更半夜,里面竟然还没有召唤,她忍不住走到梁婵月面前行礼道:“奴婢参见梁大人,敢问我家公子……敢问皇后殿下合适才能回寝宫呢?”   梁婵月见是她,放低声音说:“姑娘切记,如今身在皇宫,说法做事要注意分寸,主子的事情不可多嘴打探。陛下既已经下旨,我等在门口等着就是。”   暮莲只得点头道:“谢谢梁大人,奴婢记下了。”   红烛燃了一根又一根,翟湮寂身后已然麻痹,他又恨自己身体结实,这样蹂躏竟然还能保持清醒,他趴在青石上,也看不到后面人的脸,他迷糊中感到刚刚还陌生的味道如今已经充斥口鼻,那滚烫粗大的东西在他体内逞凶多次终于抵在深处肆意喷薄起来,翟湮寂只觉得身体内被一股滚烫激流冲击,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戚沐倾双手掐住翟湮寂的窄腰,高昂着头,狠狠地把身体里折磨他数日的躁动一股脑儿地射向他的皇后,月光一闪一闪,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秋夜凉风徐徐,穿过乾坤厅,轻薄的窗纱被风撩起,缓缓飘动,大厅中间的红烛,应无人更换,已经燃尽,屋里全靠折射月光的月明珠照亮,几分静谧,几分尘埃落定。   身子上的燥热全然缓解,身上的汗珠渐渐吹凉,这半夜仿佛比之前多日加在一起还要漫长,翟湮寂疲惫至极,慢慢地阖上眼帘。戚沐倾抽离自己,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身上若隐若现的金鳞也渐渐隐去,他恍然过神,伸手捞起趴在青石上的戚沐倾,可怜新婚燕尔的皇后殿下后背依旧红肿一片,胳膊上错落分布着青紫抓痕,肩膀上还有一块齿印,下身更是凄惨,过度使用的地方微微开启,一动里面的红白浊液便顺着大腿根缓缓流下。   戚沐倾伸手将人从青石上拦腰抱起,翟湮寂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睫毛扑朔朔地抖了抖,并没有醒。戚沐倾抱起人走到青鸾池,池中泉水依然冒着温热之气,婷婷袅袅,他轻轻将皇后放在池水之中,翟湮寂怕是累惨,身子虽然挣动了几下,眼睛却没有睁开,戚沐倾手指轻抚过股间,两指微微撑开那处,却不见污物复出,他抿了下嘴,浅笑着摇摇头。 第十七章   翟湮寂梦见自己又上了战场,边境胡人明明已经被他带领大军杀到境外,就在他转身凯旋时候,不知谁竟然对他后背射了一箭,他疼地冒出冷汗,却怎么也转不过身子,任凭胡人箭无虚发全都扎进他的皮肉,他苦苦挣扎不得,远处只看见父亲冷漠的眼眸,满满流出的竟然还是废物两个字。转眼间,战场形势转逆,兵败如山倒,他被人踩在脚下,动弹不了,恍惚中只看见一直金色神兽,大步跨来,似马如麋,圆眼长髯,锐角獠牙,全身金光潾潾,四蹄跺地,地动山摇,那神兽低头嗅他,忽然咆哮一声,胡人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翟湮寂眯起眼睛看那神兽,神兽一双红目也低头看他,他懵懂地想,这难道是他的后印显灵?   后印……   翟湮寂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外面已经蒙蒙亮起,他趴在床榻之上不知睡了多久,旁边是不可闻的均匀呼吸,翟湮寂定了定神,头皮发麻地看向旁边,戚沐倾躺在他身边睡的正熟,平日总是高高挽起的发髻如今散落在枕头上,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一些,翟湮寂动了一下肩膀,依然有些疼,恐怕这就是那诡异梦境的来源……还有……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昨夜的事情,他还记得。大婚过后,他们两个已经是伴侣,龙凤呈祥这种事早晚要做,只是昨夜皇帝如此施虐,怕是心中也不甚如意,不得已而为之吧。   好在,这一关他们也过了。   翟湮寂忍不住动了动腰,却发觉那密处已经无恙,且有舒缓之感,只道是可能被上了伤药,他看天色还早,又把眼睛闭上,只是脑袋已经清醒,加上平日在相府早就养成闻鸡起舞的习惯,倒是睡不着。寝殿里燃着安神的香料,闻着很清爽,不仅舒缓神经,还有些润凉鼻喉。窗外微凉,翟湮寂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翻滚着昨夜种种,他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之前的小二十年他整日为了当上皇后努力拼搏,如今黄袍加身,他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何去何从。   帝后典训说他从此要辅佐帝王,公正严明,先行典范,善待百官,爱民如子。丞相说他从此要甘为人下,以血肉捍卫元都,以性命守护帝王,可是他自己却觉得茫然,这些未免都是空口号,他仍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以后的日子,跟在帝王身后去听文武百官奏禀,偶尔还要侍奉帝王于床榻,待这个男人纳妾封妃后统领一众女子调和后宫平衡,待后妃产子后他便要整日教导太子,直到他成人继承大统。这个皇后当来真是无趣,若是能选,他倒想也做一名将领,同当年父亲那样镇守边关,风为伴,酒做友,带领三军守护元都基业,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也不失铁骨铮铮一儿郎。   他帐然若失地想着,突然听到旁边有了点动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维持着原样不动,戚沐倾一夜好眠,一觉睡得十分舒适,睁开眼睛就看到缩在一角的他的新婚伴侣,忍不住从床上弓起上身,筋肉隆起地胳膊支撑着头颅,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闭目沉睡的脸。   翟湮寂半天听不到动静,以为皇帝又睡着了,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看,正好跟他目光相撞,窘迫地连忙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扑朔朔的抖动,他平日表情极少,如今心中固然慌乱,也只是目光游移,戚沐倾看得有趣,凑上前来:“原来梓潼早就醒了?”   翟湮寂只得从床上爬起来,牵扯到后背上的麟印,疼的动作一停:“微臣参见……”   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翻身过去,昨夜被强制摁在身下侵犯的记忆洪水一般溃不堤防,翟湮寂忍不住挺身欲反抗,被温柔制住:“嘘,别动,让孤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翟湮寂咬牙趴下,身体却僵硬如一块截松木,戚沐倾看着他肩膀上的麒麟,依然栩栩如生金光闪闪,只是那块皮肉上泛起淤血,连带半个肩膀都肿起来,他靠近轻轻在那处小啄一下:“让梓潼受苦了。”   翟湮寂一动都不敢动,声音也小如蚊虫:“臣之本分。”   戚沐倾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昨夜大婚,孤一时贪杯,鲁莽了些,弄痛了梓潼,还望梓潼不要责怪。”   翟湮寂想不到他光天化日说起昨夜私事,不由得一时语塞:“……没,没事……”   戚沐倾轻笑:“要是身子不爽,今日就不要上朝了,左右大赦这几日,朝中无大事。”   翟湮寂闻言转过头:“万万不可,臣已无恙。”   戚沐倾伸手摸摸他的头:“孤的梓潼真是贤良”   说罢,皇帝自顾自地坐起身子,他上身不着片缕,骨骼粗大,筋肉分明,错落有致,完全不像是久居皇宫的模样,翟湮寂昨夜跟他肌肤相亲,如今看到免不了有几分不自在,只垂下眉眼不动声色,戚沐倾侧身去摇床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传到大厅,门被缓缓推开,早就守在门外的内侍在门口问安,然后端着铜盆,拿着华服,举着铜镜的,有序进入。翟湮寂虽然贵为相子,但是从小到大基本全靠自己,十分不适被人服侍,况且他锦被下的身体跟皇帝一样一丝不挂,更不愿裸身示人。伸手对举着内衣的侍女说:“本宫自己来吧。”   侍女偷偷抬眼看梁婵月,梁婵月偷偷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无动于衷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便小声说:“听不见殿下吩咐么。你且旁边候着吧。”   侍女答是,翟湮寂拿过洁白的内服,一一套上,洗漱之后,侍女端过几样点心,早饭要在早朝之后,这些东西不过是怕帝后折腾了一夜饿肚子,皇帝随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赞道:“这个不错,去让皇后吃点。”侍女连忙答是,翟湮寂只得也吃下一块。   梁婵月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来昨夜一切安好,皇帝皇后的感情有增无减,这样相敬如宾最好,让他们也好做的多。   大婚过后,上朝的朝服也变成黄色,皇帝正黄,他则偏明黄,皇帝的皇服上绣麒麟压阵,而他虽后背有麟印,后服上却是一只斑驳猛虎,虽也百兽之王,却跟麒麟神兽相差,以表恭敬。衣服穿着好后,梁婵月端着皇帝的冠冕走上前来,对翟湮寂说:“恭请殿下侍奉陛下配冠。”   翟湮寂拿起冠冕,走到皇帝面前躬身行礼,戚沐倾微微低下头,翟湮寂将冠冕佩戴在他的发髻上,又仔细将冕首的串珠一一整理好,戚沐倾站起身子,繁复的朝服披上后,不怒自威,帝王之气震慑着刚刚还温润祥和的寝宫,两个内侍将麟冠给翟湮寂佩戴整齐,两人站起身子,守在门口的黄门侍郎大喊一声:“恭请皇帝、皇后移驾朝阳正殿。” 第十八章   金銮殿上,戚沐倾走在前面,翟湮寂离他两步跟在身后,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旁,戚沐倾走到金銮殿,端坐于皇位之上,翟湮寂坐在他右边,微微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黄门官扯着大嗓门喊:“众大臣行礼!”   一声令下,殿下大臣呼啦啦躬身一片:“臣等叩见皇帝、叩见皇后。”   戚沐倾抬起手:“众卿平身,今日不同以往,孤之新后首次陪孤坐镇金銮殿,还望众卿多多关照。”   他轻描淡写几句,不仅翟湮寂微微转头看他,底下群臣更是诧异至极,有那嘴快者忍不住已经小声议论。元都对皇后尊敬是常态,但是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偏爱皇后的,竟然还在大殿上托付群臣关照,想必是帝后感情极佳。丞相在队首,闻言只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户部尚书连忙恭贺道:“帝后琴瑟和鸣,全赖丞相大人教子有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丞相淡淡一句过奖,表情也没有变化,户部尚书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做声。   孟将军低声冷笑:“好端端的男子,净学些小娘子的手段,示威给谁看?”   兵部尚书李钰昌闻言只是眼睛转了转,也没有做声。   黄门官瞧见殿下人有窃窃私语的,有交头接耳的,有瞠目结舌的,有呆头呆脑的,实在不像样子,连忙咳嗽一声,文武百官立刻肃静下来。戚沐倾微挑起眉毛:“怎么?孤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大家连忙答:“皇帝圣明。”   戚沐倾说:“如此甚好,众卿有事奏禀否?”   吏部尚书走上前道:“禀陛下,选后大典后,陛下特封三位小将,尚未有封号和职位,臣等典查空缺,有空置五处,不知陛下作何安排?”   戚沐倾点点头说:“今日三位少卿上殿了没有?”   李胜成、夏涌铭和孟乔褚三人闻言,连忙从队尾出列:“小臣在。”   戚沐倾说:“封后大典上三位少卿文韬武略,深得孤心,尔等都是忠良之后,望日后能兢兢业业,辅佐我元都大业。”   三人跪下听旨,吏部尚书将空缺位表呈上,戚沐倾翻看了一下,偏头问:“皇后的意思呢?”   翟湮寂也看了看,小声道:“三人皆是朝中元老之子,避嫌即可。”   戚沐倾点点头:“皇后言之有理,如此夏涌铭封振威校尉,从属兵部。孟乔褚封下州长史,从属吏部。李胜成封内诫者监,从属户部,众卿意下如何?”   大臣们都恭敬道:“皇帝圣明。”   三个封了官职的小将懵懂中都不知道自己是几品几阶,主责是什么,也赶紧跟着磕头朝拜:“谢皇帝恩泽。”   官封之后,户部尚书上前道:“帝后大喜,免赋税,赦天下,百姓深感皇恩浩荡,各处民众自发为帝后祈福,一派和乐之景,实属国之大幸。”   戚沐倾点点头:“孤受百姓和众卿厚待了。传令下去赋税可持续免足三月,但是大赦一事,稍有改动,凡犯有叛君、弃国、杀人、放火、奸淫、拐卖者不得赦免,以镇国威且庇护百姓。”   户部尚书躬身道:“皇帝圣明。”   礼部尚书在人群中抻着脖子往外看,见皇帝看他又脖子一缩。戚沐倾扬起下巴:“梁卿家,可有禀奏?”   礼部尚书走上前来,略微尴尬道:“启禀陛下,按照祖上规矩,册封帝后之后呢,便可考虑帝妃人选,为的是呢,早日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后第一天上殿,就给皇帝提纳妾的事,也不怪礼部尚书这番话说的磕磕巴巴,可是祖宗规矩如此,这事又由礼部掌管,实在是不得不说,好在皇后是男子,也不存在跟嫔妃争风吃醋的事情,梁大人思量半天,连忙把帝王子嗣的事情说在前面,万一皇后不乐意还能有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此言一出,孟将军和兵部尚书李大人对视一下,表情都颇为微妙。翟丞相依旧面无表情闭口不语,眼神都不曾动一下。戚沐倾偏头问翟湮寂:“皇后意下如何?”   翟湮寂对丈夫要纳妾的事情倒是不痛不痒,相较而言还挺高兴,若是早日娶了皇妃进来,昨夜的种种想必再也不会重演,不过他到底是皇后,还是斟酌着说:“子嗣是皇脉大事,一定慎重,既然如此,有劳梁大人仔细甄别,为陛下挑选贤良之辈,早日让佳丽充盈后宫。”   戚沐倾转过头:“梁大人先替孤看着,皇后进宫不过一天,孤就着急纳妾传出去像什么话。日后再说吧。”   梁大人连忙弓腰:“微臣领旨。”   眼看梁大人回到队伍中,戚沐倾说:“众卿还有事么?”   底下无人抻茬,黄门官刚要深吸一口气开嚎,戚沐倾伸手制止:“孤倒是想起一桩事,下月初七,永琛就成年了,依照律法,永琛可上朝议政也可封地称王。众卿有何看法?”   这可是件大事,百官一时摸不准皇帝脉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翟湮寂听闻事关戚永琛不免上了些心思,但是不便插嘴,因此也静默不出声音,下面一片沉静,两旁官员恨不得把脸埋在胸口,生怕皇帝点名问意见,正在忐忑当中,翟丞相站出来,沉稳道:“依老臣之见,琛王虽以成年,但是毕竟缺乏磨砺,不如跟着百官学习时日,再作打算。”   皇帝点头:“相父所言极是,孤思量许久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弟弟自由被寄养在相父家中,脾气秉性相父最为了解。若是相父也如此说,那便让他跟着众卿些时候,待他学成之后,再封王封地。”   大家看皇帝表了态,连忙一片迎合之声:“皇帝圣明。”   翟湮寂看向父亲,翟慕白正好也在看他,那熟悉的凌厉视线仿佛能看透他所有思想,翟湮寂垂下眼眸,未动声色。 第十九章   下朝后,翟湮寂跟在戚沐倾身后回了正宫,正宫本是他的寝室,如今正在新婚中,东、西、北三宫及六院又还空着,皇帝自然要回这里,脱去繁重的朝服,戚沐倾活动了一下脖子,对翟湮寂浅笑道:“如何?后位的椅子不舒服吧?”   翟湮寂披上繁华暗纹的素色衣衫,闻言说:“有些窄。”   戚沐倾笑道:“窄还算是好的,你去试试皇帝的位置,稍微一塌腰,弄不好就要从上面掉下来!”   翟湮寂连忙躬身说:“陛下,微臣不敢。”   戚沐倾说:“这是干什么,夫妻闲话而已,不作真的。”   翟湮寂想了想说:“是臣过于谨慎了。”   戚沐倾伸了个懒腰:“是孤轻浮了,相父教出的儿子,自然最有分寸,”他眼神一眯,不知自言自语还是再问皇后:“不知他教出的皇子如何呢?”   翟湮寂说:“父亲虽性子孤僻了些,但是对皇家忠心苍天可表,自幼就教育臣要恪守本分,忠于元都和陛下。琛王殿下跟臣幼时一起长大,也受父亲影响,对陛下唯有恭敬顺从。”   戚沐倾回头看他:“哦?梓潼跟永琛感情倒是真好,永琛入宫时,对梓潼也是满溢褒奖之词。”   翟湮寂想了想说:“琛王过奖。”   戚沐倾看了看内侍呈上来的奏折,揉揉额头:“这些家伙,上朝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却给孤递来这么多折子。分明是怕殿上得罪人,送到尚书房去吧,孤和皇后用过膳就去。”   内侍答是,梁婵月带着宫婢走上前来:“陛下,殿下,早膳已经备好,恭请用膳。”   戚沐倾站起就走,末了还回头对翟湮寂笑道:“你看梁少卿的眉目,有几分眼熟嘛?”   翟湮寂闻言看了看她说:“莫不是,梁少卿是礼部尚书的亲眷?”   戚沐倾说:“梓潼好眼力,梁少卿是礼部梁大人的嫡女,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杰之辈,梁家两个次子都比不过这个姐姐。”   梁婵月连忙道:“陛下不要取笑微臣了,能侍奉皇帝皇后是微臣的荣耀。”   三人说着,走到饭厅,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了玉盘珍馐,简直晃乱人眼,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侍女们举着玉盘金盏,穿梭于厅堂之中,皇家食材,色香味觉兼顾,光是看着便生出满满愉悦,翟湮寂虽生在相府,但是丞相从不逞口舌之欲,粗茶淡饭简单的很,很少看到如此的排场。仅一个早膳便如此讲究,可见皇宫内院的奢华。   戚沐倾拉着翟湮寂坐下:“梓潼,饿坏了吧?用膳吧。”   梁婵月示意宫人给两位主子布菜。自己走到门外,正碰到抱着个烧饼啃的黄门官,放低声音问:“今日早朝,一切顺利么?有没有人为难皇后殿下?”   黄门侍郎黄大年跟梁婵月是多年的好友,嘻嘻哈哈道:“回禀梁大人,若是说有人欺负皇后,那便是礼部尚书,您的父亲大人。”   梁婵月瞪眼道:“休得胡言,我父亲怎么会欺负皇后殿下?”   黄门官说:“今日朝堂上,尚书大人直言大婚之后可选皇妃,岂不是得罪了皇后殿下?”   梁婵月一噎,拧着手中的帕子:“这……父亲也是,殿下第一天上朝怎么说起这个?”   黄门官见她蹙眉,才出言说:“大人莫恼,我看皇后殿下并无不悦之情,总归是个男子,与咱们圣上君臣之分多,夫妻之情少,不会在意的。再者说这是祖宗规矩,若不封妃,哪里来的皇子?”   梁婵月说:“话虽然这样说,帝后两人朝夕相处,一个碗里吃饭,一个床榻睡觉,怎么不生出别的情谊?哎,父亲怕也是硬着头皮说的这些话。皇帝呢?有没有说什么?”   黄门官说:“皇帝倒是说不急,大婚刚过,不想这么快封妃。”   梁婵月说:“咱们主子倒是情深义重,也难怪,皇后殿下是他钦点,又是老丞相之子,陛下难免偏袒些。”   黄门官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皇帝爷心里跟明镜一样,他跟皇后殿下拜了堂,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若是两人心生离间,反倒是要受人诟病。”   梁婵月说:“那是自然。”   早餐过后,戚沐倾去尚书房批奏折,翟湮寂坐在他身边同他商讨,他本就博学多才,办事又谨慎,几件奏折批下来,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戚沐倾批了一会,有些困倦,站起身子对翟湮寂说:“一上午坐着不动,梓潼陪孤活动一下手脚如何?”   翟湮寂闻言抬头:“活动手脚?”   翟湮寂跟着戚沐倾一直到了宫内的一个小的练兵场,里面几个侍卫正在比划拳脚,黄门官刚要通报,戚沐倾就制止了,回头说:“别屁股后面跟着孤,都下去吧。”   黄门官面露难色:“陛下,这毕竟是练兵场,万一这刀剑无情……”   戚沐倾皱起眉,黄门官把后半句咽了下去,求助地看着翟湮寂。   翟湮寂说:“黄少卿去吧,本宫在此,陛下不会有分毫差池。”   黄门官只得带着侍卫退下,远远的守在门口,往里张望。   台上的侍卫比划的入神用心,也没有发现看客中多了皇帝皇后。戚沐倾看了一会问翟湮寂:“梓潼觉得如何?”   翟湮寂眼神微微放亮,直言道:“左边那个腿脚了得,却暴露太早,后方留罩门太明显。若是单打独斗很难占有上风。右边男子身形巨大但是根基不稳,弱点就在腿上,若是这时候对方攻其下三段,必败无疑,除非从上翻转过去,攻其脊椎。”   戚沐倾轻笑一声:“梓潼若时刻都这样同孤讲话,该多好。”   翟湮寂顿了一下,一时语塞。戚沐倾转脸看他:“皇后与孤比划一下,如何?”   翟湮寂睁大眼:“这,这……”   戚沐倾说:“梓潼放心,孤也是丞相教出来的。比划一下,点到为止。”   翟湮寂抿着嘴不知如何说。   戚沐倾见此,转开目光说:“是孤忘了梓潼还有伤痛在身上,罢了。”   翟湮寂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说:“既然如此,还望陛下手下留情。”   戚沐倾一愣,翟湮寂已经几步跃上台子,一脚踹向左边侍卫的膝窝,侍卫应声倒地,又一记手刀劈向右边的侍卫,侍卫哎呦一声从台子上滚了下来。   众看热闹的侍卫没认出是皇后驾到,还在下面嗷嗷叫好,戚沐倾笑着摇头:“梓潼好身手啊。”   众人这才认出主子,慌忙跪倒,戚沐倾摆摆手道:“不是朝堂不必多礼,起来吧,都让开,孤要跟皇后比划一下。”   侍卫们各个张大嘴,歪头看这个不怕死的皇后,翟湮寂眼神微微闪亮,对着戚沐倾伸手道:“那么臣就请教了。” 第二十章   黄门官打个哈欠个功夫,瞧见皇帝皇后在擂台上打起来了,吓得下巴差点掉地上,连忙往前跑,谁知道因为打斗太精彩,小小台子上竟然站满了观看叫好的侍卫,他挤也挤不进去,回头想叫内侍帮忙,哪里还有人,全都挤进去看热闹了。   翟湮寂伸手袭来,面上早已不是平日刻板的面容,仿佛一把藏在沉木中的锋芒利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一出鞘便是一刀封喉,箭无虚发,戚沐倾脚步后退,背脊一弯,躲过一击,紧接着双臂一振,打散翟湮寂的拳头,闪电般踢出一脚,翟湮寂受丞相此招多次,哪里还会着道,高大的身躯往上一跃,俩人相互拆招,动作越来越快,翟湮寂开始还克制出招,生怕一不小心伤到这娇贵的皇帝,打到后面才知他是有真本事,便也打起精神,两人扭打在一处,正好比一个九重天边金甲麒麟,一个五台山下白额猛虎,这个好似罗汉显神通,那个好比金刚施凶猛。两人盘桓多时,竟然不分上下,汗浪便体,瞠目对视,下面观赏的众侍卫,哪里还记得这上头的好汉是皇帝皇后,只以为是在战场上,两员大将比英勇,个个看得热血沸腾,嗷嗷喊叫。   黄门官平时威震四方的大嗓子,如今被侍卫们的叫好声压得一句听不到,只得屁滚尿流的去找援兵。翟湮寂被戚沐倾抓住一臂,露出一点破绽,戚沐倾刚要下手又想起此处正是后印之地,一时犹豫,被翟湮寂一个反转过肩摔在地上,还未反应,他的皇后便从地上一跃而起,将他擒于胯下,坐在了他身上。   梁婵月提着裙子带着一众侍卫跟黄门官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么一出。   侍卫嗷嗷叫的欢快,戚沐倾笑着抓住翟湮寂的手:“是孤输了,还请梓潼放孤一马。”   翟湮寂连忙从他身上站起来,伸手将他拉起来:“是陛下承让。”刚刚戚沐倾的犹豫,他岂会不明白所以,只是当时过于投入没有细想便出手,如今将丈夫打了一顿又骑在身下,实在是有失公允,况且他的丈夫还是皇帝。   梁婵月见皇帝脸上满溢着笑容,放下心来,小声教训黄门官:“黄大年,你别一天到晚老是大惊小怪的,皇帝皇后不过是在切磋武艺,有何不可?后宫内苑,人家是夫妻伴侣,皇帝都没有动气,你着什么急。皇后下手有轻重。”她咳嗽一声:“你且记着,今日之事决不可传到朝堂上去,把这些侍卫的嘴都管严了,敢有胡说八道者,杀无赦。”   黄门侍郎心说,梁婵月这刚分给皇后几天就开始一心偏袒主子,把皇帝骑在胯下竟然还这么轻描淡写混过去了?他揉揉鼻子,心中琢磨这皇后到真不像个有城府的人。看着不苟言笑,倒是没有什么弯弯绕。   将军府中,孟将军和兵部李尚书别分带着刚刚受封的儿子在院中饮酒。孟将军师从李尚书的父亲,两个人总角之谊,世代至交,李胜成和孟乔褚也是一对好兄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暴脾气的孟将军先是摔了酒盏:“真是气死我了!”   李尚书挥手将一干下人轰走,才慢悠悠地说:“孔哲,你急什么?”   孟将军道:“急什么,钰昌兄你说,你我带兵这么多年,儿子竟然不能在兵部谋个一官半职,好好的苗子去、去去去当什么长史、者监,把本事都磨没了。”   李昌珏说:“饭总是一口一口的吃,难道你二十岁能封将军?”   孟孔哲说:“那也总要立下汗马功劳才能加官进爵,难道去当个什么狗屁长史能当初个将军来?”   李昌珏说:“孔哲,你吃醉了,别胡说八道了。”他转脸对面面相觑的李胜成和孟乔褚说:“你们两个怎么想?”   李胜成抓抓头发说:“陛下的安排总是好的。”   孟乔褚看看他喝的满脸通红的老爹,没敢出声。李钰昌冷笑一声,眯起眼睛:“这是对的,皇帝的安排总是好的。只是你们俩个不能满足于当下,当皇后固然一步登天,但是从此就被囚禁在皇宫中也没有什么意思。好男儿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打下一片天地。让皇帝对你们刮目相看。”   两个人点点头,孟将军一挥手:“珏昌兄你就是什么事都这么谨慎,这又没有外人,你怕什么?”   李尚书说:“你就是办事太鲁莽,除了带兵打仗这朝堂上的事情一窍不通。皇帝永远是皇帝,我们做臣子的只能迎合不能反驳。”   孟将军说:“皇帝反驳不得?他有几分能耐?还不是靠着你我兄弟打得天下?当年我们全都是把脑袋提子裤腰带上卖命,回来之后功成名就的却是他翟慕白!如今更是糊弄着小皇帝,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蹦出个影卫考验,十有八九就是翟慕白授意的!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弄去当上了皇后。还是个奶娃娃就在朝堂上呼来喝去,还避嫌即可,明知道你我二人从属兵部,还来这么一句,难道没听说过打仗父子兵么!若是能把这两个小的也弄来兵部,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李尚书眯起眼睛说:“你这脑袋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皇帝想不明白么?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想要把持住大权了,若是兵部都握在李孟两家手里,朝堂上有多少人会睡不着觉?这话虽然是从小皇后嘴里说出来,保不齐就是皇帝的意思。我现在疑心的是他选了翟湮寂当皇后,到底是打算跟翟慕白联手,还是被翟慕白逼迫,或者是假意讨好翟慕白,实则把他的独子弄到宫里做人质。你不要小看小皇帝,他从小无依无靠,能坐稳皇帝的位置,绝非等闲之辈,你看他整日笑脸盈盈,心中不定如何盘算着。你我征战这么多年,当晓这世间最不好惹的便是笑面虎,你根本琢磨不透他。”   孟将军喝了口闷酒:“就算如此,这笔账也不能只算在你我头上?那小皇后的父亲才是摄政第一人,要分权下放也应当从他开刀,拿你我二人作甚么文章!”   李尚书冷笑一声:“要不说你脑子总是不转弯。今日朝堂上,得罪人的话全是小皇后说出来的,皇帝是有意也罢,无意也好,明显就是在借刀杀人。礼部尚书梁大人的女儿皇后的内侍官,皇后第一天上朝,梁大人就提出让皇帝立皇妃,说不定就是从梁婵月那里得到什么风声。”   孟将军放低声音一笑:“那是自然,皇后到底是男人,皇帝再怎么欣赏也不会生出夫妻情分,这要是有几个漂亮的皇妃进了宫,吹吹枕边风,皇后的日子说不定反倒难过了。”   他边说边豪放大笑,没有注意到李尚书微微眯起的双眼。 第二十一章   大婚三日后,皇后就要回门了。   礼物是一早备好的,梁婵月早早地把礼单呈上,戚沐倾大手一挥递给翟湮寂:“梓潼看看可满意?”   翟湮寂性子随翟丞相,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十分看重,随意看了一眼说:“减半即可。”   戚沐倾挑眉说:“这怎么成,梓潼嫁到我皇家,第一次回省亲去只带一半的礼物,这要是传出去,为夫的圣明何在?”   自两人比武过后,翟湮寂稍稍放下些戒备,戚沐倾厚待于他,他也该诚心回馈,俩人相处起来倒是自在。只是既然拜了堂,不免要日夜同床共枕,翟湮寂从小就自己睡,冷不防旁边多了个人,总也睡不踏实,加之此人还是金贵的皇帝,磕不得碰不得。他夜夜既要防范有贼人来访,又要控制自己不能乱动以防磕碰到这位爷。   戚沐倾倒是无所顾忌,在床上睡得安逸,有时熄了灯,俩人还要讨论奏折,翟湮寂话少,大多都是皇帝再说,有一次皇帝爷说着说着睡着了,翟湮寂听他呼吸安稳后,起身给他盖好被子,谁知他又醒过来,全然不记得自己已经睡了一觉,兴致勃勃地问:“孤说的,梓潼可记下了?”翟湮寂哭笑不得地说:“臣知道了。”   平日同食同辇还算好的,每每到了晚膳后,熄灯前,要到青鸾池中沐浴焚香,翟湮寂对青鸾池和旁边的乾坤厅大有阴影,沐浴一事免不得又要赤裸相对,想起大婚之夜的香艳之事,他不免生出七分畏惧三分羞愧,不肯跟皇帝一同沐浴,梁婵月怕皇帝不悦,只能拐弯抹角地跟皇帝说,皇后殿下身体抱恙,好在皇帝也没有为难他,分开洗就分开洗。翟湮寂不免暗暗松了口气,那夜怕不过只是祖上规矩,两人成为伴侣的仪式,他不舒服,皇帝也是勉强,过去之后就不会再有了。如此一想,他也开始上心皇帝纳皇妃之事,想要为丈夫挑选些心地纯良的好姑娘。   翟湮寂闻言道:“陛下圣明无处不在,只是这些东西赐给臣家也是无用,我父亲为人寡淡,我……”   戚沐倾一只手摁在他肩膀说:“人到礼到,礼不到人也不必去了。留在宫里陪孤吧!”   翟湮寂歪过头看着他:“……谢陛下赏赐。”   戚沐倾拍拍他的肩膀,浅笑道:“梓潼可知道帝后典训?”   翟湮寂的脸突然就红了,他慌忙转开视线:“臣知道……”   戚沐倾说:“我听闻父皇早年将前五本交给了相父,相父可曾把典训给梓潼过目?”   翟湮寂说:“臣,看到过的。”   戚沐倾说:“这应该由皇后保存,我修书一封给相父,让他交给你可好?”   翟湮寂连忙说:“这是自然,可能是大婚之后一时疏忽忘记了,不必劳烦陛下,臣这回回省,带回来就是……”   戚沐倾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说起来,孤也没看过这典训,待皇后带回来,孤和梓潼一齐学习可好?”   翟湮寂满脸的尴尬:“臣……臣已经学过了,陛下……陛下不用学的……”   戚沐倾闻言叹道:“我与梓潼成婚仅三日,怎么好似相扶持了三十年,今日分别,竟然生出了不舍之心。”   翟湮寂无奈道:“臣不会多待,夕阳下山前,臣一定回来。”   梁婵月在门外清点了三遍物品,确认无误后叫内侍搬运上马车,暮莲想到能回府看望夫人十分开心,迫不及待想告诉夫人,皇后在宫中过的十分如意,皇帝待他比丞相待他不知要好多少倍。很快东西就装备整齐,戚沐倾对翟湮寂说:“你出门之后,家中难免孤寂,听闻丞相喜爱骑马射箭,我从宫里挑了几匹良驹,你一并带回去,也给家里添些生气。”   翟湮寂说:“多谢陛下美意,臣知道了。”   戚沐倾瞧他走了两步突然拉住他说:“不然孤跟你一起去吧!”   黄门官慌忙冲翟湮寂摇摇头,轻轻咳嗽一下。   翟湮寂说:“陛下不可,臣……臣回去小坐片刻,就会回来。”   金色轿撵带着偌大的排场缓缓走出宫殿,皇帝站在城门楼上,眯眼看了片刻,对黄门官说:“去把夏涌铭给孤叫来。”   黄门官连忙低头答是。   振威校尉夏涌铭跟李胜成和孟乔褚不同,他父亲原本也是朝中要员,可惜早逝,夏涌铭没有能当靠山的父亲,升到校尉全靠自己的本事,不仅功夫了得,人也十分豪爽,早在六年前就被皇帝收为影卫,如今更是安插到朝中,名为兵部小将,实则只听命皇帝一人,可谓是心腹大臣。   夏涌铭接到皇命,不出一刻就站到了正宫大殿,给批了一半奏折的皇帝行礼:“小臣叩见皇帝。”   戚沐倾说:“兵部待得还习惯?”   夏涌铭说:“托皇帝的福,十分安好。”心里却吐槽,皇帝明知道兵部是李孟的天下,还要把他弄过去,成心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就是在选后大典上一时失误踢了皇后一脚么,至于这么打击报复么。   戚沐倾点点头:“孤把李胜成和孟乔褚调开,李钰昌和孟孔哲有什么动静么?”   夏涌铭说:“尚书大人倒是没有什么,孟将军这几天看着气着实不顺的很。整日在兵部操练士兵,把人折腾的怨声哀道。”   戚沐倾扬眉道:“那你这个新上任振威校尉想必也跟着受了不少罪吧?”   夏涌铭摇头摆尾道:“小臣本分所在。”   戚沐倾哼笑:“你且在兵部好生待着,若是抓住什么马脚,即刻跟孤禀告。”   夏涌铭说:“小臣遵旨,李孟大军的确不容小觑,一时间难以撼动,不怪二人如此猖狂,另外还有兵权还在丞相手中握着,是不是也……”   戚沐倾点头说:“孤知道,如今皇后已经即位,丞相的兵权早晚都要交给皇后。不必过早劳心这个。”   夏涌铭忍不住说:“臣听闻丞相待皇后十分苛责,大典之日,皇后中毒,保不齐就是丞相作为,丞相摄政多年,如此看来,就算皇后在宫中,也难牵绊丞相野心,陛下还是谨慎的好。”   皇帝摸着手边的玉质杯皿:“丞相虽然摄政,但确无谋反之心,况且如今丞相大权在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跟丞相敌对。”   夏涌铭说:“丞相为人孤傲,在朝中也无党羽,可是陛下不要忘了,他是皇后生父,又从小将琛王殿下养大,三人成虎,比起李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两人皆是他的左膀右臂,绝不可小觑。当日大典上,皇后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不然以他的能耐,我跟李孟两家的少爷,绝不是对手。”   戚沐倾说:“嗯,他从小跟着丞相南征北战,本事自然不一般,我跟他交手过一次,他的本事绝不在孤之下。”   夏涌铭瞪大眼睛:“陛下跟皇后交手?还输了?”   怎么结婚三天就打起来了?哇,这事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啊皇帝陛下!   何止打输,还被人骑在胯下……黄门官感慨道,不知这些被夏涌铭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戚沐倾咳嗽一声说:“比划比划而已。点到为止,丞相虽然苛责湮寂,但是毕生绝学却只传授于他。孤和戚永琛顶多算是学了皮毛。”他微微叹息皱眉,先帝当年驾崩之前,握住他的手让他只信丞相,如今他却越来越看不懂丞相,若真有一日,丞相叛乱,以他的处境,真的能应对么? 第二十一章   翟湮寂坐了轿子没一会,就撩开轿帘说:“停下来,本宫想骑马。”   梁婵月抿着嘴:“殿下,如今您贵为皇后,哪能让您在前面开道?要是磕到碰到,微臣实在是罄竹难书啊。”   翟湮寂说:“梁少卿不说,便无人知晓。”   梁婵月叹了口气:“微臣是皇后殿下的内侍,皇后怎么说,臣就怎么做,只是皇后千万小心点,万一伤了,陛下不会放过微臣的。”   翟湮寂这几日看她跟皇帝说话,仿佛也没有那么循规蹈矩,虽然身在皇家但是礼仪规矩好似还没有相府严谨。又料想梁婵月大约从小就跟在皇帝身边,总角之谊难免随意一些,就想他跟戚永琛,也是长大后在夫人的叱责中才渐渐生出礼仪。   想到就要回去见父母和表弟,他心中还是有些欣喜,走到后面看了看戚沐倾给父亲选的良驹,挑中一匹,翻身跨上,扬尘而去。留下梁婵月在后面跺脚:“我的殿下,臣说的骑马是跟着省亲队伍啊!”   相府本就离朝歌不远,不出几时,翟湮寂就已经到了家门口,梁婵月发了飚,责令队伍快马加鞭,竟然也跟他不分仲伯,赶在他进门后浩荡而来,总算没有给皇家丢脸。   翟慕白带着夫人早早迎在门口:“给皇后请安。”   翟湮寂几步过去,扶住道:“父亲母亲万万不可,折煞孩儿了。”   相府下人全体跪下行礼:“叩见皇后殿下。”   皇内侍从也躬身行礼:“参见丞相,夫人。”   翟夫人反握住儿子的手,眼角几乎渗出泪水:“我的孩子,快走吧,回家了。”   走到内门,戚永琛早就等在那里,他兴奋地跑出来:“湮寂哥哥!”   翟湮寂抿嘴笑道:“永琛。”   李铭蕙在戚永琛身后行礼:“微臣参见皇后殿下。”   梁婵月回礼:“微臣参见琛王殿下。”   两人相视一笑,原是早就认识的。   侍从将厚礼一一卸下,李铭蕙已然成为相府的大管家,指挥着物品摆放。梁婵月指着膘肥体健的几匹马道:“禀丞相,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给相爷预备的良驹。”   丞相伸手摸了摸马背,只觉得皮毛光滑如缎,眯起眼睛说:“陛下有心了。”   夫人预备下赏钱和食物,请宫人们去休息,梁婵月是皇后内侍,被请到主宴上,落座在宴席下位,跟李铭蕙挨在一处。   她定睛一看,不免知道为何皇后对吃穿从不讲究,堂堂相府的食物还不如宫中小官们的,未免太节俭了些,这还是皇后回门,若是平常不知还怎么粗茶淡饭,她同情地看了一眼李铭蕙,李铭蕙对她苦笑着挤挤眼。丞相草草吃了饭,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离席,只不过他不再动筷子,其他人也不敢多吃。翟慕白清了清嗓子说:“在宫中一切可好?”   翟湮寂说:“一切都好。”   翟慕白说:“好生辅佐陛下,善待臣子,可记下了?”   翟湮寂说:“记下了。”   翟慕白点点头。   梁婵月侍奉翟湮寂多日,只觉得他对丞相说的话好像还没对自己说的多,暗想果然如外面传言,丞相待皇后十分严厉。又想到丞相每日上早朝,天天能看到皇后,应该也没有多想念,真正有离别之愁的应该是翟夫人,还有跟皇后一起长大的琛王殿下才对。吃过饭,丞相说:“我还有些官务处理,你同你母亲说说话,早点回宫去吧。”   翟湮寂低头称是。   戚永琛拉着翟湮寂去翟夫人的内室,走了几步对跟在后面的李铭蕙说:“李大人不必跟着了,帮本王陪陪梁大人吧。”   梁婵月询问地看了翟湮寂一眼,翟湮寂淡淡说道:“去吧,本宫若有事,再唤你。”   两人只得停下脚步,行礼告退。   走到内室,戚永琛兴奋的拉起翟湮寂:“湮寂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你可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我的日子多难捱。”   翟湮寂浅笑:“能有多难捱?父亲心愿已了,想必不会整日沉着脸了。你倒是可以落得轻松自在。”   戚永琛说:“这倒是,我看这些天丞相的脸色好看多了,整日除了上朝就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但是你不在,我跟姨母都十分想念,如今我走到哪儿,这个李铭蕙就要跟着到哪,甩也甩不开,真是要命。”   翟湮寂说:“你是王爷,本来就应该这样,只是从小在相府,没有这么多规矩罢了。”   戚永琛说:“我是自由惯了的,如今天天屁股后面跟着个女子,真是难受,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欠下了什么风流债。”   翟湮寂笑了一声:“你别胡说八道,李少卿一个清白女子整日跟着你还没有抱怨,你倒是不乐意。”   戚永琛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梁家的那个女官不也整日跟着你?”他压低声音:“皇帝纳妃后,皇后也会有侍女侍奉,陛下莫不是已经帮你选中了这位梁大人?倒是好模样的姑娘,品行如何呢?”   翟湮寂说:“胡闹,宫中最忌讳这种事,别胡说。”   戚永琛苦笑:“只要你别跟皇帝的女人接触,别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翟湮寂说:“越说越不像话,你这副样子,以后上了朝堂可怎么得了!”   戚永琛说:“上朝堂?难道不给我封地么?”   翟湮寂噎了一记,叹息道:“早晚也要让你知道,那日皇帝在朝中问了百官的意见,等你下月成人,想让你先在朝中磨砺一下。”   戚永琛说:“磨砺什么?我这样的人,整日就知道混吃等死岂不是更好?免得朝中有人用我做文章,我倒是想被封地到个清净的地方,过清闲的生活,只是真要是那样,我没准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说着走到屋里,翟夫人迎上来:“我的孩子。”   翟湮寂伸手扶住她:“孩儿不在的日子,母亲过的可好?”   翟夫人红着眼圈说:“母亲很好,只是想你,让母亲看看,皇帝待你真的好么?有没有因为大典之事迁怒于你?都是母亲不好,要不是母亲多此一……”   翟湮寂打断道:“母亲多虑了,孩儿很好。陛下待孩儿也很好,皇宫中没有孩儿想的那么循规蹈矩,孩儿在里面还算自在。母亲放心吧。”   翟夫人点点头:“好,你过得好就好,只是儿子,你可要多长些心眼,你跟皇帝虽名为夫妻,但是总归是君臣,万不可因为皇帝一时偏爱就忘了身份,伴君如伴虎,皇帝若是闹你,随便一个由头就能弃了你。”   翟湮寂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   翟夫人叹了口气又问:“后位已定,皇帝说了没有何时纳皇妃?”   翟湮寂说:“大臣提过,皇帝说不急。”   翟夫人说:“不急的好,儿子,你千万记住,皇帝的女人,你千万要躲得远远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千万不要平白去惹人猜忌。我送暮莲给你,就是让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皇帝若是心疼你,肯定也会赐你宫娥,但是你千万小心,谁知道哪个是皇帝安插的眼线呢?还是要有自己的心腹,我看这个梁大人就很不错,这女人啊,有了心爱的人,必定事事以爱人为先,你若是能将梁大人收到宫苑内,倒是不失为一件好事,不如你跟皇帝提上一句,让皇帝把梁大人正式赐给你。”   戚永琛跟着点点头,翟湮寂无奈道:“梁少卿不过是孩儿的内侍,并没有越矩之举,且……且如今皇帝跟孩儿刚刚大婚,皇帝尚且尊重孩儿不立皇妃,孩儿怎么能对皇帝要女人。”   翟夫人叹道:“哎,我儿说的也是。你跟皇帝刚刚成婚,母亲只是担心,你孤影单只在皇宫里,万一有个什么人想害你……”她渐渐蓄起眼泪:“就像我那苦命的妹妹,哼,先帝跟先后夫妻一场,跟她好歹还生了琛儿,到最后如何,还不是……”   翟湮寂垂下头:“母亲……孩儿不会做那种事的。”   翟夫人怒道:“你姨母也不曾做过!君要臣死,臣哪有不死的!”   戚永琛也连忙走上来:“姨母息怒,姨母要说的,我跟湮寂都知晓的。如今湮寂是皇后,相府中又多是宫中耳目,还请姨母不要为难他。”   翟夫人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地说:“是母亲失态了,不过儿子,你要记住,当年污告你姨母和先后的是吏部的前任侍郎,他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儿子夏涌铭却到了朝中做官,便是在选后大典上一脚将你踢伤的那个,你要牢记这仇恨,提防此人暗害。知道了么?”   翟湮寂抿了抿嘴,许久才垂首说道:“孩儿知道了。”   翟夫人叹息一声,看着戚永琛一眼:“永琛,你且去帮姑母把我给湮寂准备的东西拿来。” 第二十二章   翟夫人从不背着戚永琛说话,他也没有上心,便出去了,见他走远,翟夫人拉住儿子的手问:“湮寂,你到宫里,皇帝……他有没有……轻薄于你……”   翟湮寂低下头:“母亲哪里话,我跟陛下……我们是夫妻。”   翟夫人知道,他这话便是有了。她长叹一声,两行浊泪流下来:“湮寂,母亲愧对于你,但是你必定记住,对皇帝不可生出情爱之心,你姨母便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一心以为先帝爱怜于她,满心欢喜去做了皇妃,结果独守空房不说,还被先帝陷害,成为牺牲品,先帝害了她,害了你外祖父一家,更害了母亲。”她顿了顿:“你已经长大了,你也要知道,你父亲,也是被先帝害成这样,他跟你姨母一样,对先帝痴心一片,却落得这样的结局,他执迷不悟,你却不要步他的后尘,你一定要答应母亲,决不可跟皇帝生出情爱之心。若是有朝一日要你抉择,你万不可为了皇帝,委屈自己……”   翟湮寂抿着嘴唇,许久才说:“孩儿,记下了。”   梁婵月和李铭蕙两个坐在院子中,相府外观倒是奢华,四处都是好风景,梁婵月眯起双眼问:“如何?”   李铭蕙说:“我整日跟着,倒是不曾见到有什么真本事,倒是翟夫人,对当年的事情念念不忘,不知道新后受不受影响。”   梁婵月说:“皇帝也正是怕这个,如今各方风起云涌,李孟那边又咄咄逼人,不知这太平日子能粉饰多久,你跟着的这几日,琛王不曾见过其他官员么?”   李铭蕙说:“不曾,最近我发现,相府虽然门可罗雀,但是下人个顶个都是高手,相爷到底守过边关,身边奇人异士不少有,依我拙见,相爷比琛王更为危险。”   梁婵月说:“可是陛下的意思说相爷要是反,不会等到今天,如今相爷独生子被囚在皇宫里,若要反,岂不是更加被动?”   李铭蕙说:“梁大人不要放松警惕,若是相爷就是打得此等主意呢?”   梁婵月咬住嘴唇,丞相反,天下必大乱,可若是帝王出了不测,又没有子嗣即位,帝后可就是顺理成章了。她想了想:“铭蕙言之有理,今日所闻我会跟皇帝如实禀告,你且继续待在相府,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汇报于我。”   李铭蕙点头称是,半晌又问:“皇后如何呢?”   梁婵月想了想:“初次见皇后,我当他是这盘大棋中最有城府之人,如今倒是觉得,恐怕他是最为无辜的不知情者。”   转眼,斜阳烧红天边云,老鸦觅后归鸟巢,梁婵月带领侍卫们整理好车队,走到内室敲门道:“皇后殿下,时间已晚,早些回宫吧。”   翟湮寂跟丞相说明了皇帝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听完,带着翟湮寂去书房,把五本帝后典训拿出来,交到翟湮寂手里,翟湮寂抿了抿嘴,告别父母,上了轿撵,两旁精兵把手,回宫的队伍浩荡前行,不多时,队伍已经到了朝歌皇城之下,梁婵月下马出示了令牌,两旁守卫行礼道:“恭迎皇后殿下回宫。”   进宫后,梁婵月问了轮守的侍卫长,走到轿撵旁问:“启禀殿下,陛下在尚书房。”   翟湮寂撩开轿帘说:“如此,本宫去尚书房给皇帝请安吧。”   梁婵月点头:“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晚膳了,陛下一定在等殿下共用,臣现行下去准备。”   翟湮寂从轿子上下来:“梁少卿有心了。我去书房叫陛下,一齐去用饭。”   翟湮寂到了尚书房,看见戚沐倾正在批奏折,黄门官看见他回来了,连忙扯起嗓门:“皇后殿下到。”   戚沐倾抬起头,露出浅浅的笑:“终于回来了!”   翟湮寂行礼道:“臣回来晚了,有劳陛下挂念。”   戚沐倾走过来说:“孤今晚特意预备多了饭,一路劳顿饿坏了吧,走!吃饭去。”   翟湮寂无奈道:“那……那有劳陛下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翟湮寂的确觉得自己饿了,中午在相府本来就没吃饱,又跑了个来回,已经前心贴后心。黄门官连忙有眼力的打开尚书房的门:“摆驾正宫,传御膳。”   梁婵月已经在正宫等候,皇帝看她打趣道:“梁少卿,相府的饭菜如何啊?”   梁婵月说:“回禀陛下,丞相大人果然廉洁清明,微臣十分敬佩。”   戚沐倾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今日梁少卿护送皇后有功,赐你跟孤和皇后一起吃吧。”   梁婵月连忙道:“微臣不敢。”   翟湮寂说:“梁少卿请吧,今日辛苦了。”   梁婵月连忙跪下行礼:“那微臣逾越了。”   侍女将菜一一布好,翟湮寂的确比平时吃的多了一些,戚沐倾说:“梓潼一日不在我身边,孤吃饭做事全然提不起精神来。”   翟湮寂一时不知回什么好,只得低头:“臣知晓了,归省之事让陛下费心了。”   梁婵月连忙替主子搭话:“殿下亦是如此,归来之心甚切,午间都没有怎么吃饭。”   戚沐倾闻言转头:“梓潼,梁少卿所言可是真的?”   翟湮寂呃了一下:“是……是真的。”   戚沐倾伸筷子给翟湮寂夹了一块虾仁:“如此,可要多吃点。”   相较之下,皇宫的膳食果然道道美味,碟碟珍馐,翟湮寂和梁婵月两个都饿了大半天,吃的难免多了点,戚沐倾看得直摇头,看来丞相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忠臣义士。   吃过晚饭,翟湮寂到青鸾池沐浴,秋日天高气爽,抬头便是整片夜幕,细碎的星子像是被打碎的琉璃盏,斑驳闪烁,十五过后,月亮渐渐又被蚕食,孤零零地垂在一边偷窥群星的盛宴,偶尔,还会有一颗星,闪了闪,飞快地俯冲而下,划破天空,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翟湮寂觉得后背麒麟处有些痒,料想是伤口结了痂,他微微偏过头,在模糊的池水倒影中,看见那个金灿灿的印记,水波荡漾,那印记仿佛活过来一样,在他肩头驰骋奔跑。   初秋的清风徐来,将挂在木架上他的轻质白沙外衣吹起,倒像是藏匿了一个仙子,他沐浴一向不喜人陪,侍女们都守在门口,留他自己倒也适宜,草滩西风战马,利刃厮杀盔甲,仿佛已经离他远去许久,不仅是这些,陷在这片温热的池水中,他有时对父亲的苛责和孤寂的少年都记忆模糊。进宫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除了大婚当日他们俩个都痛苦万分的夫妻礼外,嫁给皇帝并没有十分难捱。朝夕相对,相敬如宾,只要相互不越矩,就不会生出仇恨。   就像父母那般,永远客道有序,若不是因为有了自己,想必他们至今都还能保持着一份尊敬。好在自己是男子,即便是有了那种事也不会暗结珠胎,他跟皇帝之间能永远保持着尊敬就已难能可贵,若是日后生出几分信任,就更加圆满。他虽然是个男子,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但是母亲还是跟他说,如今军权由丞相和兵部平分秋色,皇帝如今全然依靠他们父子,自然对他百般厚待。若是以后皇帝大权在握又有了宠妃和皇子,他的日子怕就要不好过了。   能有多不好过?他孤身一人于这世上,父母离心,伴侣君臣,无情人无子嗣,唯一的朋友还是王爷,朝野之事,瞬息万变,他没有野心,不结党羽,最多被皇帝冷落,每日挂着皇后的头衔,在宫中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第二十三章   天气一日一日凉下来,又落了两场秋雨,宫中大多数的花柳都败了,宫人们赶忙换上了各色雏菊,多少掩饰一下。上朝途中,戚沐倾看了一眼问皇后:“梓潼昨夜睡得不好?”   大婚之后,两人夜夜同宿正宫,虽然皇帝不曾再强迫他欢好,但是到底年轻气盛,又是识了欢爱的身子,一到入夜两个人听着旁人的呼吸,嗅着他人的味道,总会不由自主地想那夜的疯狂,疼痛是难免的,可是到了最后,混沌的脑子里已经分辨不出疼和愉悦,只觉得那身体内核传来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灭顶,他从未跟人那样亲昵过,可那强迫着的不甘愿仿佛又不是亲昵,是战场上的厮杀,可是那疯狂的占有仿佛也不是厮杀,他浑身不自在,皇帝也不太舒服,平日他们俩个人前还算相处融洽,到了夜间,却不知道如何相处了。好在皇帝渐渐也意识到了问题,又命人在正宫寝殿照样打造了一个新的床榻,俩人分床而卧,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翟湮寂眼神微微朦胧着,被戚沐倾这么一问,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眶也微微发黑,忍不住想笑:“还好。”   俩人一齐走到殿前,被一股带着淡淡药香的菊花味吸引,翟湮寂转过头去,只见一绝色女子,挽着双髻,额发微微遮脸,一双明眸道不尽风情万种,红裙乌发,一颦一笑说不尽绝代风华。菊花偏素色,这样一位美人周旋期间,直觉得惊鸿一瞥。吸引得人移不开目光,翟湮寂在宫中多日,还是头一遭看到这样一个女子,戚沐倾眯起眼睛,偏头问黄门官:“这是哪来的姑娘?”   黄门官也不知道,他只能扯着大嗓门喊:“皇帝、皇后驾到,闲人避让。那个小女子,你且上来问话。”   周遭人立刻俯身行礼,那女子款款而来,眉梢眼角都挂着笑容:“小臣参见陛下,殿下。”   戚沐倾说:“起来吧,你是宫里的女官?”   梁婵月在皇后身后微微打量这女子,她也未曾见过,看其穿着打扮,必定也不是宫女。   女子垂眉顺眼答道:“回禀陛下,小臣确是一名女官,小臣侍从礼部,负责宫内的花草园景。”   梁婵月眉毛一挑,小声对翟湮寂说:“殿下,担任此位的是兵部李大人的次女。”   翟湮寂微微点头:“少卿是兵部李卿的女儿?”   女子倩笑巧兮:“小臣正是,只因官位卑微,无缘面见圣上,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   这话倒说得有几分意思,翟湮寂面无改色,梁婵月微微皱眉。   戚沐倾轻笑:“如此,李少卿当日也曾参与选后大典了?”   女子低下头:“真是,小女跟兄长,长姊都受命去参加大典,可惜凌姬才疏学浅,不及皇后万分之一。”   梁婵月闻言,上前一步叱责道:“李大人请自重,李大人有官位在身,帝后面前不得自称闺称,且你怎敢跟皇后一较高低?”   女子慌忙说:“梁大人教训的是,小臣头次进宫,许多规矩尚不熟知,望陛下、殿下赎罪。”   戚沐倾说:“罢了,以后注意即可。”   他转头说:“走吧,梓潼,去殿上上朝。”   翟湮寂说:“是。”   朝阳正殿上,文武分列两旁,戚沐倾坐在皇位,翟湮寂坐在旁边,黄门官从左侧绕道殿前,梁婵月从右侧退到幕后。第一个上奏的是兵部尚书,说是又到了招募士兵的时候,需要国库拨款。   戚沐倾翻看了他递上来的褶子,点点头问:“今年兵部打算招贤纳士多少人?”   李钰昌说:“回禀陛下,陛下即位以来,四海升平九州安乐,但是邻国南烈却是不太平,最近在边界蠢蠢欲动,三番五次挑衅于我元都威严,老臣以为应当放宽政策,多养些精兵,以备不时之需。”   戚沐倾说:“李卿家说的多养些是多少?”   李大人说:“依下官之见,至少也要纳兵三十万,方能高枕无忧。”   此言一出,大殿上各位官僚面面相觑,翟丞相微微蹙眉,翟湮寂也抿紧嘴唇。   戚沐倾说:“李卿家谏言不错,但是一下子纳兵这么多人,免不了劳民伤财,且孤刚刚大婚,减免半年赋税,若是蓦然拿出这么一大笔给兵部,怕是困难。”   李大人说:“陛下三思,兵部乃国之护卫,这几年南征北战,着实损失不少,如今陛下登基,势头正好,何不趁机充盈兵部势力,全心全意忠诚于陛下和元都。若不能增添人手,便要从别处调兵。”   他说完这话,官员们全都低头不语,生怕自己忍不住去看丞相反应,如今元都兵权,部分在丞相手中,另一大半在兵部李孟大军旗下,帝后即位,两边都按兵不动,不免都在提防,好在戚沐倾即位时间尚短,没有作乱战争需要出兵,勉强还能维持平和,但是如今新后已经即位,收兵权是迟早的事情,怎么收复就要看新后的本事,李尚书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仅没有提出交权,反而还狮子大开口增加兵部人手,不是对丞相的挑衅就是对新后的不满。   选后大典众人皆是清明,当时皇后表现差强人意,若不是途中跑出来个影卫捣乱,鹿死谁手还不好说,李尚书如今肆无忌惮张嘴就要三十万万人马,想必不是真心挑衅丞相,就是要给皇后难堪了。这到底是兵部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谁也不敢妄下断言,整个朝堂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戚沐倾刚想说再议,翟湮寂便开口了:“李大人言之有理,只是纳兵之事不能说办就办,本宫即位以来,承蒙祖训,恪尽职守,点兵部尚书麾下有精兵十二万,士兵十七万,孟将军麾下,也有士兵九万,丞相麾下有精兵七万,士兵十五万,算来我元都兵马丰裕,虽暂时由各位大人管辖,但是兵力相合,绝非外邦小国能侵犯的。李长卿且放宽心思,新兵还是要招的,皇帝如今继承大统,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本宫本想从兵部和丞相手中招揽精兵组队,但是今日听李长卿所言,不由得深思熟虑,新兵操练最少三年,待他们养成去守国之边疆怕是困难,如此,由本宫来亲自教导新兵,守疆之事,则由丞相和兵部两边派兵前去,至于人数我跟陛下商议后定夺。这样一来,边疆平和可守,国内安定也治,可谓上策,陛下以为如何?”   戚沐倾颇为意外的看着他的皇后,成婚多日,皇后在大殿之上一向低调示人,连他都觉得翟湮寂是个沉闷盲从之辈,只是得了相父的命令来守护自己的性命安全,全然不知他竟然有如此睿智且牙尖嘴利的一面,李丞相这番说辞怕是早有准备,却被翟湮寂三言两句将了一军。吃了个哑巴亏不说,还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不仅如此,翟湮寂连翟丞相的兵权也做了削弱,若是真的一心为皇帝考虑,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第二十四章   百官这才恍若。翟湮寂不愧是丞相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反应之快,下决定直果断,以他的年纪和修为实属难得。翟丞相眯起眼睛,突然躬身道:“老臣听遣皇帝、皇后安排。”   朝堂父子联手逼宫,兵部的人脸色都很难看,惶恐地看向李尚书,李尚书尚未出声,孟将军便按捺不住,出列抱拳说:“启奏陛下,我那九万将士都是我一手提拔操练,突然易主怕是难以驯服!”   李尚书微微皱眉,戚沐倾说:“如此,恐怕只能劳顿孟将军带兵去边境了。”   孟将军一愣,还要说话,李尚书已经站到他前面冷声说:“陛下三思,如今边境只是偶尔作乱,并非开战,贸然让孟将军带兵前往,万一那些小国惊恐慌于自保,恐怕更生战事,依老臣之见,不如潜派个小将先去探探风头,再作打算。”   戚沐倾眉毛微挑:“如此,孤和皇后再议吧。”   翟湮寂依旧抿着嘴,面无表情,仿佛刚刚毫不留情面的言论不是出自他的口中,群臣偷偷在底下交换眼神,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果然不好惹,当初皇帝选中翟湮寂做后,朝堂上看法不一,有人觉得是他要依附偏颇丞相一方,可有人觉得他是挟天子令诸侯,把丞相独子当做人质扣押在宫里。强权之争,稍有不慎就要摔大跟头,所谓皇权就好比抽陀螺,鞭子攥在皇帝手里,他轻轻用力,传到鞭梢便是狠狠地一下,抽的陀螺团团转圈,刚刚的对峙气氛弄得朝堂十分紧张,群臣们都缩着脖子不说话。   戚沐倾看了看众人说:“孤即位之后,多劳众卿为孤分忧,孤与皇后甚是欣慰。这几日礼部给宫中搬来不少金桂,雏菊,甚是美轮美奂,如今又正值食蟹的好时节,南方上供了不少肥美河蟹,这样吧,过几日孤在宫中摆筵,宴请群臣,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他轻笑两声:“往时宴请各位卿家,卿们都携家带口,显得孤孤苦伶仃,如今孤也是有依靠有伴侣的人了。”   翟湮寂微微低头:“陛下……”   戚沐倾大笑两声:“朝堂之上,有君臣,无夫妻,下朝之后,孤再同皇后细说吧。”   皇帝在朝堂上如此,显然是对皇后刚刚的表现龙颜大悦。他眯着眼睛冲黄门官示意一下,黄门官慌忙跑到前面:“退朝!百官行礼,帝后先行。”   翟湮寂跟着戚沐倾走到出朝阳正殿,戚沐倾的脸一下板起来:“这个老狐狸。”   翟湮寂小声说:“陛下回去再说吧。”   戚沐倾伸手抓住他的手:“多亏你反应快,不让要让这老东西算计了。”   梁婵月跟黄门官对视一眼,识趣的各自走开了。   翟湮寂说:“臣也是一时本能反应,兵部此举不见得是针对陛下,应当是针对臣,若此次退让,他日必定后患无穷,事出紧张,臣来不及跟陛下商量,就自作主张,还往陛下不要怪罪。”   戚沐倾轻笑:“梓潼何出此言,帝后一体同心,当着孤面欺辱你就是映射孤。况且此次梓潼表现出色,震慑了那一帮老臣,孤欣赏还来不及。哪有怪罪的道理?”   他此番话虽然说得十分温和,“梓潼”两字却不及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来的亲热,翟湮寂知道是自己依然试探的态度让他迟疑了态度,但是伴君如伴虎,他实在不敢造次,今日他们相依为命,规矩道理全然都可不顾,若是有一日皇帝待他可有可无,那时若想除之,往日的字字句句都可能成为罪证,就像先后一样。   俩人刚刚的热枕一时间荡然无存,翟湮寂低头说:“若是陛下要备下蟹宴,臣即刻交代下去,让膳房准备。”   戚沐倾说:“都是些小事,不劳皇后费心,今日之事倒是给孤提了个醒,兵部新任小将唯夏涌铭一人,莫不是李尚书看不上他才要从身边弄走?”   翟湮寂说:“夏少卿年轻有为,在朝中又无依无靠,李尚书还不至于跟他过不去,不过是为了留住孟将军随口之言罢了。”   戚沐倾说:“选后大典上,梓潼同他交过手,觉得此人如何?”   翟湮寂说:“此人身手了得,德行也可圈可点,况且夏大人早逝,夏涌铭在宫中不会私结党羽,当初臣大选之前,我父亲对几名人选都做了调查,夏涌铭底细还算干净,依臣之见,可重用此人。”   戚沐倾点头:“梓潼言之有理,今日你在大殿上的话,真真说到孤心里了,皇和权不可分,招募新人迫在眉睫。有相父和梓潼帮我,定能安然释李孟兵权。”   翟湮寂沉默半晌:“忠孝仁义,臣已入皇门,此生都不会有二心。”   戚沐倾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梓潼宽心,孤没有别的意思,相父把我抚养长大,他若有企图,何必等我羽翼丰满?我知先帝先后的事情对梓潼有所影响,免不了对孤生戒备之心。孤于世上比梓潼还不如,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唯有你一个跟我心意相通,血肉相连,卿不叛我,我绝不负卿。”   此番话说出几分山盟海誓的滋味,翟湮寂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阵异样心悸,他抿了抿嘴,迟疑又道:“臣知道了,只是陛下与臣不仅是夫妻,外人面前还不要乱了君臣本分。”   戚沐倾轻笑着低下头:“如此,没有外人时候,便可以放肆一些了?”   翟湮寂应付百官刁难,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应付丈夫的戏谑却不知所措:“……陛、陛下自重……”   戚沐倾靠近他的脸颊:“自重?那夫人倒是跟我说说,怎么才算是自重?”   这句夫人,是父亲对母亲的称呼,是这天下除了皇帝对皇后,所以丈夫对妻子的称呼,翟湮寂不知为何脸腾地变了颜色,慌乱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波光流转,眼神躲闪,戚沐倾嗅到他身上带着的淡淡熏香,正是每夜躺在他身边,那平稳气息的味道,不免更回忆起大婚当夜,那被他压在身下的……   戚沐倾的呼吸重了起来,盯着翟湮寂的眼眸渐渐深沉起来,甚至隐隐映出红光,翟湮寂太熟悉他这样的目光了,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腿脚也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动弹不了。他跟戚沐倾对视,这张脸他早已熟悉,如今却又觉得陌生,那句绝不负卿印在脑袋里,让翟湮寂生来未受过多情,也就不奢望感情,越是没见识过,便越不知所措。   戚沐倾慢慢俯身下来,翟湮寂睁大双眼,只慌张地感觉皇帝的脸离他越来越近,鼻息相闻中,那人平日总是噙着笑容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嘴唇,可怜翟皇后懵懂无知,对此举动唯一的见识还是在那本限制级的帝后典集,被强吻了还在思考,大婚之夜他如同跟高手过招,受尽了酷刑,需咬紧牙关才能一一扛过,不知这回又是什么招式? 第二十五章   他待情事无知且直白,甚至不知这不宜在光天化日下举动,皇帝发情起来更是无所顾忌,一个不明白,一个不在乎,堂堂元都帝王帝后,下了朝堂迫不及待就在御花园的过道上亲起嘴来,梁婵月慌忙轰走两旁侍弄花草的宫人,躲在三米开外大杨树后面黄门官眼神左顾右盼的,大嗓门直发紧。   翟湮寂愣愣的看着皇帝,满脸惊慌且不知所措。戚沐倾闭眼陶醉的用嘴唇狠狠地碾压着对方,呼吸简直乱了分寸,平日皇后冷漠寡言,高高在上,嘴唇却是如此火热,几乎灼伤了他,他忍不住把微凉的舌头伸出来,轻轻舔舐一下那滚烫的嘴唇,然后横冲直撞搅合着那从不对外人展开的灼热内壁,一冷一热,两人完全跟表象不同的内在都深深震撼着对方,不由得泛起满身的颤栗,身体的血液咆哮着冲击神经,几乎要从某处轰然奔放。   戚沐倾只觉得他的皇后木呆呆承受,微微睁开眼,想看看人是何表情,谁知道一睁眼就对上那已经被亲的失神的双眸,几乎是要克制不住,只得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更拉近自己的亲吻。   舌尖终于得以缠上舌尖,戚沐倾鼻息越发粗重,他知道御花园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么做十分不妥,但是他实在克制不住,尝过了翟湮寂的味道,便更是停不下来,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情动,脑袋里几乎已经无法思考别的……   “唔!”   被一脚踹出去三米远的皇帝,弓下腰咳嗽不已。   翟湮寂收回脚后,神智才跟着回来,他慌忙跑过去,抓住被他踹飞的丈夫,满脸通红,嘴唇被吻得滚烫,他舌头犹自哆嗦着,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戚沐倾边喘边笑,他如今不是站不起来,而且刚刚冲击太大,他下体有了反应,毕竟是当今圣上,若是被人发现这个模样,以后怎么面对文武百官?翟湮寂知他武艺高强,那一脚下去也没有当回事,但是见他半天不直起身子,心里也有些担忧,抿紧嘴唇低下头看他,戚沐倾眼看四下无人拉过他耳语:“把孤背回去。”   翟湮寂低着脑袋也不言语,绕到他前面,半蹲下身子,任由皇帝窜到他身上,走了两步,脸越发红透,几乎要滴出血来,难受的动了动腰,把硌着他的东西磨得更加硬上三分。戚沐倾灼热的呼吸就在他的脖子上,翟湮寂难耐的偏了偏头,戚沐倾瞧着他雪白的脖颈,忍不住轻轻咬住,用牙齿厮磨。翟湮寂实在忍不住,小声说:“陛下若是再如此,臣就把你扔在这不管了。”   俩人正在夫妻夜话当间儿,突然翟湮寂觉得眼前一晃,似有人跑来,他脑袋瞬间清醒,直起身子,将皇帝护在身后,一手摸到腰间,一把抽出佩刀,直直指向来人。   来人也被他吓得倒退三步,宫中御前,除皇后外不许带刀,那人立刻明白了翟湮寂的身份,连忙撩袍跪倒:“微臣参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面无表情,脸上的红晕也完全褪去,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痕迹,位阶上朝的官职他全都见过,职位低贱的官员不可进宫面圣,此人自称微臣,不知是什么来头,后面被皇后猛的一直身子摔到地上的皇帝,呲牙咧嘴的制止赶过来的侍卫精兵:“梓潼,这位是工部侍郎萧贺。因一直在南方兴修水坝,故梓潼不曾见过。成了萧贺,起来吧。”   如此随意的口气,想来此人跟皇帝关系匪浅,翟湮寂收了兵器,本应让其免礼起身,可不知为何,总是心中堵着一股郁结之气,冷着脸也不说话。帝后感情甚佳,说亲热就亲热,完全不顾及皇家脸面,周遭的人只能自己躲得远远的,这会儿看皇后拔刀了,吓得要死,黄门官首当其冲跑过来,对着皇帝就是一顿磕头:“我的主子,可吓死我了。”又对萧贺说:“萧大人啊,您回来怎么也不去殿上请安,也不通报,直接跑到内殿来了?这要是误伤了您,可怎么办啊?”   梁婵月带着一对内侍也小跑过来,弓着腰直喘气:“下,下官见过萧大人,萧大人这么鲁莽的跑来,冲撞了帝后,若是受伤,可不关我们皇后的事……”   萧贺抓抓脑袋:“是是是,黄大人,梁大人消消气,小臣这也是一时糊涂,”他抬起头对着戚沐倾说:“这不是听闻陛下大喜嘛,小臣我马不停蹄衣不解带的就跑回来道贺,恭喜皇帝,恭喜皇后!”   戚沐倾挑眉斜着嘴角看着他:“哦?萧大人这一趟真艰辛,生生用了一个月才跑回来?且看萧大人两手空空,难道是提头来当贺礼?”   萧贺眼睛一转说:“陛下有所不知,小臣这一趟着实带了不少好东西,但是南方这两年连年发洪水,老百姓衣不蔽体,饥肠辘辘,微臣于心不忍,一路走一路给百姓分发食物用品,一不小心就发光了,只剩下了陛下交代的几筐螃蟹。当然了臣发放的时候,不忘告诉百姓这些都是圣上的恩赐,因此臣所到之处那对陛下是一片歌颂谢恩那,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几个人说了两句,戚沐倾火气也消下去大半,整了整衣服说:“既然回来了,就跟孤去正宫一叙吧。也跟孤说说水利修葺的如何了?”   萧贺连忙点头:“臣遵旨。”   戚沐倾又转头对梁婵月说:“梁少卿,多备下一人的饭菜,算是我跟梓潼给萧少卿接风了。”   梁婵月行礼答是,黄门官清了清嗓子:“摆驾正宫。” 第二十六章   翟湮寂跟在戚沐倾后面,这个萧贺他之前从未听说过,但是想不到跟皇帝甚至皇帝的内侍们这么熟络,他不知的人便是丞相不在意的人。此人跟皇帝说话如此胆大妄为,想必私交甚是深厚。想来也是,皇帝怎么也会留几个心腹臣子在身边。翟湮寂胡乱思考着,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依照他的身份,只要判断出此人对帝王有利无害,就不该过多管制,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觉得憋闷,大约是刚刚皇帝对他不知用了什么吸星大法,把他的内力吸了去罢?   梁婵月得令去御膳房备宴,黄门官开路到正宫门口,老练地守在一旁,翟湮寂见状,微微低头道:“臣不打搅陛下跟萧少卿议事,先行告退了。”   戚沐倾偏头说:“这里是梓潼的地方,要告退到哪儿去?跟孤进来。”   翟湮寂颔首:“是。”   三人走到正宫,皇帝皇后落座正位,萧贺也不等让,一屁股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三位侍女上了果茶点心,欠身告退了。戚沐倾说:“南方的水坝修的怎么样了?”   萧贺说:“托陛下的福,水坝顺利的很,不过经费上面好像出了点问题。”   戚沐倾说:“我说你放着逍遥的日子不过,跑回来做什么,还跟我道喜,这明明是来跟我哭穷!”   戚沐倾与萧贺说话,竟然连孤也不自称了,翟湮寂心中十分震惊,他喉结轻微动了动,面上没有改色。   萧贺眼珠一转:“陛下您这就是冤枉小臣了,小臣在南方整日过的孤苦伶仃,那边夏季发大水,冬季阴冷入骨,小臣的被褥都能生出蘑菇,整日吃的只有鱼,头发上都带着腥味。但是为了我元都的修坝大业,小臣我不辞辛苦,任劳任怨,时刻牵挂皇帝和百姓,自己苦避免天下苦,自己累为了民不累,节约度日,这两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买过,这一件衬衣下面还打了补丁,谁知如今兢兢战战竟然还是费力不讨好,小臣惶恐。”   这萧贺不知是什么人,嘴皮子功夫倒是厉害,噼里啪啦的说得极为顺畅,翟湮寂对此油嘴滑舌之辈,实在欣赏不起来,又不好多言,只抿着嘴坐在一边,戚沐倾说:“你少给孤在这放空炮!”他想了想:“赈灾款和修坝款如数拨去,五百万两还不够么?”   萧贺说:“陛下这里是五百万两,到了小臣那里连四十都不到,不得已,只能回来跟陛下讨要。”   戚沐倾身后一拍桌子:“蛀虫,赈灾修坝的款也敢贪。”   萧贺说:“陛下别动怒,贪墨之罪,哪个朝代都避免不了,这些年早就把这些蛀虫养肥了,小臣就是来问问,如何处理?”   戚沐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往日殿上朝事,他必定要问一句皇后的意见,如今在正宫之中却没有问翟湮寂,他思考了一下:“先不要打草惊蛇,还不到动这些人的时候。”   萧贺说:“小臣明白,只是这修坝实在没钱了,小臣也不敢敷衍了事,特意跑回来请旨。”   戚沐倾说:“修坝是大事,早一天修好就早一天让元都免受洪水之灾。这样吧,孤想办法先把银子给你,一切照旧。你监工结束之后,赶紧回来,孤这边现在正缺人手。”   萧贺说:“小臣遵命。”   戚沐倾说:“你回来的事,朝中早晚知道,明日照常来上朝吧。”   萧贺说:“小臣遵命。”   戚沐倾说完,看萧贺自顾自的拿起一个番邦进宫的水果刚要咬,突然说:“萧贺,还没有正式拜见皇后呢。”   萧贺闻言,只得把大甜瓜放回去,走到翟湮寂前面,整理衣衫,跪下行大礼:“微臣萧贺,叩见皇后殿下。恭贺殿下大喜。”   翟湮寂说:“萧少卿不必多礼,请起。”   萧贺对着翟湮寂一笑:“小臣身在南方都有所耳闻,新后人中翘楚,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难为我陛下朝思暮想,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可喜可贺。”   翟湮寂被他这一番说辞弄得十分尴尬,忍不住说:“萧少卿言重了,看少卿红光满面,辩才无碍,口若悬河,可见南方虽湿气重,却也滋养良人。”   萧贺一愣,戚沐倾哈哈大笑:“萧贺你也有今天,凭你岂是我家梓潼的对手。快快收了你那副嘴脸,一边吃甜瓜去吧。”   翟湮寂抿着嘴,似乎也有点后悔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在相府多年,他从未这样说过话,谁知进宫后,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不由得一阵羞愧,戚沐倾倒是不甚在意,伸手掰开一个甜瓜,递给翟湮寂:“早上上贡来了,咱们还没吃,这小子倒是想占个先机。番邦就是这点好,果子甜的不得了,来。”   翟湮寂伸手接过来,甜瓜被掰开,浓稠如蜜的汁水顺着瓜流到手上,他无奈,只能咬了一口。   平日吃这种东西,都是梁婵月叫人分成小块,用细签扎好的。如今朝服傍身,吃得倒是无所顾忌,翟湮寂十几岁就上战场,对吃穿最不讲究,只是之前一直怕失了分寸,如今看那君臣二人撸胳膊挽袖子嗷嗷吃得畅快,自己也不再扭捏,大口吃了起来。   又一日,早朝早早就结束了,时间就充裕了一些,戚沐倾闲来无事又去招惹皇后,自打第一次亲了皇后,他倒是觉出了好处,时不时就要抓住人亲哥痛快。翟湮寂多少被皇帝戏弄得羞了,不愿意再看见他,一早就借口说有宫中内务要他管理,带着梁婵月就走人了,把年轻的皇帝一个人晾在正宫,不过也没有晾多久,萧贺和夏涌铭两个一早就来宫中面圣。皇帝召他们去了尚书房,君臣三人也不拘束。   年轻貌美的女官李凌姬依旧在宫中侍弄花草,她生得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理,很快就跟宫中的侍女们打成一片,落下个好人缘,整日像个花蝴蝶这里飞飞那里落落,虽有失礼之处,但是毕竟父亲是兵部尚书,谁也不敢妄议多言。   萧贺往外看看,感慨地说:“皇帝好命啊!瞧李钰昌的意思,打算把这个小美人弄到宫里当娘娘啊?这难道是打算来一出美女胭粉计?这要是过一年再添一个小太子,以后这天下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戚沐倾说:“他要真这么打算,绝不会派这么个女人来。还是孤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么个沉迷美色的昏君?”   萧贺说:“这很难说啊,当初选后大典,皇帝偏袒的太厉害,这明眼人一看皇后殿下这英俊面容不难不这么怀疑你啊。”   戚沐倾抄起桌子上的折扇就扔他:“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翟湮寂的本领做皇后绰绰有余。”   萧贺说:“是是是,小臣失言,哪日我瞧见他背着皇帝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能看到我反应敏捷拔刀相见,实在厉害,”说罢转过头问臭着脸站在他身后的夏涌铭:“小夏说呢?”   夏涌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皇帝说:“皇后的确骁勇善战,选后大典一战,他饶是中了毒却依然英勇善战,那一站不光是臣,李胜成和孟乔褚也尽了全力。但是都未从皇后手下讨到半分便宜,可见皇后的确技高一筹。”   戚沐倾这才听着顺耳一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两年,丞相一直没有出去打过仗,兵权被李孟把得死死的,如今孤即位两年,他们都不交兵权,到底想干什么。”   萧贺说:“两种可能,一是这老贼在朝堂上扬威耀武惯了,一旦交了兵权要被严办。二是他生了谋权篡位的心。”   夏涌铭说:“你别胡说八道,谋权之罪可是能信口开河的?再者说现在兵部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有什么可造反的?”   萧贺说:“小夏你不懂,昔日那些谋权篡位之辈为了不让自己留下恶名话柄,建国之后才硬要说前朝坏话,说得民不聊生,说得生不如死,实则能造反者,有几个没有大的实力?”   戚沐倾说:“李钰昌绝非狂妄自大,他在边境打仗这么多年,且不说手握大把兵权,跟那些外邦胡人说不定也有勾结。孟孔哲与胡人一战就是四五年,纠纠缠缠到如今休战,每每上报损兵折将,整日就知道跟孤哭穷,索要军饷,胡人却不见损耗。孤早就怀疑了。”   夏涌铭说:“翟丞相当年诛杀胡人将领无数,被胡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被胡人知道将相不和,必会加以利用。陛下言之有理,若是李孟大军真的勾结胡人,那可就糟糕了。”   戚沐倾眯起眼睛:“丞相对孤虽然忠诚,但是并不亲近,不光是对孤,我看他对皇后都冷淡的很,他才是真正无欲无求的人,若是他有反心,才是真的灭顶之灾,咱们几个加在一起都不是老丞相的个头。” 第二十七章   夏涌铭说:“陛下放心,臣觉得丞相不会有反心。”   萧贺说:“那是当然,老丞相整日活得跟个老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的。能有什么反心,他的七情六欲估计早就随着先皇去了。”   夏涌铭瞪了他一眼:“你闭上嘴,先帝的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   萧贺嘻嘻一笑:“是是是,小夏说的对,是我这嘴没有把门的。”   戚沐倾瞧着俩人一唱一和,哼了一声:“丞相确实是不会有反心,可是我现在却觉得他越来越难以捉摸。”   萧贺说:“这可保不齐,陛下,小臣以朋友身份说句不敬的话,彼时陛下还是孩童,又是他心上人的血脉,以丞相之公正肯定会恪尽职守的抚养,不然他也不会守在皇城这么多年,连兵权被李孟夺走也不在意,令人钦佩。但是此时陛下已经长成,是一国帝君,身份相貌无一不似先帝那个负心薄情郎,丞相整日看着你,能有什么好脾气……”   夏涌铭张了张嘴,本想跟以往一样反驳,却又觉得没什么可反驳的,也就没说话。戚沐倾揉揉额头:“照你这么说,老丞相把湮寂嫁给我,就是想圆了当年他的遗憾了?”   萧贺点头:“不然呢?荣华富贵且不说翟丞相不缺,他压根就不感兴趣,忠君爱国到把独生子献给皇家?要知道皇后是不能留子嗣的,翟家就此没落了,要是老丞相真的没有反心,那还真是连后路都不留。”   戚沐倾说:“旧事就不要提了,斯人已逝恩怨也消,现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削弱李孟兵权,李家迫不及待把庶女送到孤面前,是示好还是试探,耐人寻味啊。”   翟湮寂看完奏折从尚书房中走出来,梁婵月迎上来说:“殿下,陛下同萧贺、夏涌铭两位大人在偏殿议事,吩咐小臣晚些开膳。”   翟湮寂说:“那便多做几道菜,留着两位大人一起用吧。”   梁婵月说:“是。”她跟着翟湮寂走了几步,见他走的方向是正宫,小声问道:“殿下不去偏殿看看吗?”   翟湮寂淡道:“不必。”   梁婵月点点头,走了几步,她又说:“两日后就是琛王殿下成年寿诞,臣要着手准备礼单,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翟湮寂说:“照礼仪准备即可。”他想了想:“这样吧,我回去准备个礼物,你一并带上。”   梁婵月说:“臣知道了。”   两人边说边走过御花园,桂花灼灼,香气腻人,一队队宫人正站在桂花树下收集新鲜花露,李凌姬穿梭其中道:“各位务必都仔细些,这是侍奉皇帝用的花露,定要最好的。”   翟湮寂目不侧视走过园子,宫人们纷纷停下活计,向他躬身行礼,李凌姬也飘飘下拜:“小臣参见皇后殿下,下官见过梁大人。”   翟湮寂微微点头:“李少卿不必多礼。”   李凌姬起身后,端着盛着花露的坛子说:“小臣知陛下最喜花露,故一早来收集,打搅了殿下清静,还望殿下勿怪。”   翟湮寂说:“李少卿有心了,忠心可表。”   梁婵月出声道:“李大人,本官听闻南郊风水正好,花露更胜一筹,李大人不妨前去收集。”   李凌姬扬起一双桃花眼,对着梁婵月展开笑容:“梁大人说的是,下官择日一定是看看,只不过花露精贵,折腾不得,还是御花园最便捷,近水楼台么。”   梁婵月冷笑:“那李大人还是真是有心了。”   翟湮寂微微看了梁婵月一眼,梁婵月闭上嘴,李凌姬起身告退,翟湮寂带着梁婵月穿过御花园回到正宫。   到了宫中,梁婵月遣散了身边宫人婢女,对翟湮寂说:“殿下,李氏频频出入宫殿,怕是别有他意。”   翟湮寂说:“本宫知道了,”他缓了缓口气:“有劳梁少卿了。”   梁婵月说:“小臣是殿下的内管,一切都是小臣的分内之事。”   翟湮寂浅笑:“少卿所言,本宫心中有数。”   翟后入宫后很少带有表情,梁婵月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笑意,仿佛是冰冻三尺的寒池,突然就有一尾鱼摆动了身体,只那一动给那寒冰增加了万千灵气。梁婵月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失神失礼,面红耳赤的连忙告退。翟湮寂轻轻摇头,关于戚永琛的贺礼,其实他早就有了打算。   戚永琛自小喜欢狩猎,据说跟先帝很像,先帝以前是狩猎高手,宫中每年都要举行狩猎竞技,但是后来丞相摄政后,狩猎活动再也没有举办过了,小时候戚永琛带着翟湮寂偷偷跑出去猎鹿,两个少年靠着自己摸索,一日的时间能打回不少猎物,但是丞相发现后大发雷霆,让翟湮寂在外面跪了一夜,戚永琛吓得哭着求情,再也不敢带他出去狩猎。年幼时候他不知所以,以为父亲不许他杀生作孽,后来少年时在战场屠杀胡人时,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于父亲而言杀人可以狩猎却不成,成婚之前他在父亲的书房看到了那一柄弓箭,才大约知道为什么。   进宫后,各路供奉都是最顶尖的,他是皇帝近身唯一可以带兵器的人,兵器一类自然也是最好的,除了他常用的佩剑,那些刀枪棍棒也都巧夺天工,出神入化,其中有一柄弓弩,弓身是用紫衫做成,结实柔韧,制作之初,每日上漆油,将防护吃透,防霜露水汽,又能保护弓身,筋角双双取自壮年牛身,使得弓臂的弹力劲疾,中物更深。不仅如此,配箭也十分考究,铁头尖锐,翟湮寂试了一下,弓箭相合连盔甲都能穿透,实属上品,非常难得。   翟湮寂从兵器库拿出那把弓箭,他并不擅长用弓,这把弓跟着他倒是浪费,只是这毕竟是献给皇家的东西,要转送他人,是不是应该问问皇帝的意思?想到戚沐倾,翟湮寂抿了抿嘴,他们朝夕相处,日子还算好过,甚至比他在相府时候还生出几分快乐。同他商量的话,他应当不会为难吧。   他托着下巴看窗外,已经过了中午,戚沐倾还没有回来吃饭,看来他同这位萧大人关系甚好,翟湮寂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落寞,又觉得自己矫情,这位萧大人陪王伴驾多年,两个人青梅竹马,自然信任要多几分,于自己而言,戚永琛不也更让他无所顾忌么。   正想着,暮莲在门口低声道:“大少爷,您在这里吗?”   翟湮寂起身推开门:“怎么了?”   暮莲擦擦汗:“哎呀,可吓死奴婢了,刚刚在宫里找了半天也不见您。梁大人说陛下他们回来了,让奴婢找您去饭厅用膳。”   翟湮寂一惊,连忙走出来:“多久前的事情?”   暮莲说:“奴婢找了一会了,不过也不太久。”   翟湮寂没说话,两旁的宫人凑过来,见他都下拜行礼,想必是都在找他。他抿了抿嘴顾不得换衣服,直接去了膳房。   戚沐倾已经坐在正位上了,看见翟湮寂漾出个笑容:“梓潼哪里去了?”   翟湮寂说:“臣研究兵器,一时忘了时间,陛下恕罪。”   戚沐倾说:“梓潼哪里话,倒是孤光顾着说话忘了时间,幸亏梓潼心细,为两位少卿也留了饭,不然他们两个可是要饿肚子了。”   说话间,萧贺和夏涌铭双双下拜:“臣参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说:“家宴而已,少卿不必多礼。”   梁婵月悄悄松了一口气,伸手叫人传菜。 第二十八章   翟湮寂只知萧贺跟皇帝关系要好,不曾想夏涌铭也跟皇帝交情匪浅,他想起那日皇帝的问话,不知他是跟夏涌铭早就熟识还是听了自己的建议将人招在麾下。看得出戚沐倾心情不错,饭量都大了不少,这四个人全是青年男儿,梁婵月不停地传菜,才赶得上他们吃的速度。萧贺摸着肚皮:“还是京城好啊,好吃的太多,在江南一带,整日吃鱼,吃的小臣我头发丝上都是一股鱼腥之气。”   戚沐倾说:“抱怨什么?你有鱼吃已经很好了,那边的老百姓怕是只能喝凉水了。”   萧贺说:“这倒是实话,这灾难一来,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房子冲塌了,粮食冲没了,他们只能风餐露宿,连树皮野草都成了果腹之物,再这么下去,人都要饿死了。”   翟湮寂说:“赈灾的款项不是每年都拨么?”   萧贺说:“皇后有所不知,往年这笔款项只做赈灾,但是今年要修建大坝,两边都要用钱,实属不易。”   夏涌铭小声说:“那,不能先救人,后修大坝么?”   萧贺说:“你说的简单,大坝修建一半,若是放着不管,到了明年雨季一来全都要冲塌,白白浪费了之前的心血。”   戚沐倾说:“你说的孤都知道,但是现在本来就困难,兵部就三天两头闹着要军饷,一旦停发,就要闹事罢工。孤怎么办?”   萧贺冷笑:“杀一儆百,当年丞相带兵出征,兵部也就拿三四成,如今天平天下他倒是要分个五六成。”   翟湮寂想了想:“闹事罢工必定不是一两人能为之的,朝堂上的事情,两位少卿都看到了,兵部现在不可轻易动之。”   夏涌铭说:“皇后说得对,李孟掌控兵部根基太深,如今又大权在握,不能轻举妄动。”   萧贺说:“是是是,道理咱们都懂,但是现在拿不出银子赈灾,这江南的老百姓就遭殃啊。总不能将人都迁徙到北方来?反正小臣心软,可是看不了这个,还望陛下想想办法,要不就派个心硬的人去修建大坝。”   戚沐倾抄起筷子就扔他:“放肆!怎么跟孤说话!”   萧贺捂着脑袋:“小臣该死小臣该死!但是这话糙理不糙,也不是小臣来哭穷,您说咱们大坝修了一半总不能将前期的心血付之东流,可是修大坝总是为了保护老百姓,这要是老百姓都给饿死了,还修来有什么用呢?”   翟湮寂伸手摁住戚沐倾:“陛下,萧大人言之有理。”   他轻叹一声:“萧少卿为官多年,两袖清风,连府邸都不曾建,外人传言萧少卿挥霍无度,本宫以为萧少卿在江南穷苦之地想必是将俸禄如数贴补在大坝修建中。江南一向是苦差,萧少卿坚守一年鞠躬尽瘁,都不曾抱怨,此番回朝求助也是因为心系百姓,且真遇到了难处。萧少卿且安心,本宫会想办法。”   此言一出,桌上三人都看向他,戚沐倾有点吃惊,萧贺则是非常吃惊,他这副德行在朝中一向遭人排挤,想不到皇后倒是慧眼识珠,一番话简直说到他心里。他暗想这小皇后看着不言不语倒真是会笼络人心,忍不住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道:“小臣为皇帝办事无数,从来没听过皇帝夸过一句,想不到皇后殿下如此圣明,小臣实在感激不尽。”   翟湮寂抬手跟他碰杯道:“萧少卿言重了,江南水险,本就该多谢少卿替陛下坚守。”   萧贺端杯一饮而尽:“有殿下一席话,小臣自当竭尽全力。”   回到寝宫后,戚沐倾靠在床头说:“国库中银两一动,朝中人肯定有所察觉,不然这样吧,你我大婚时候,受了百官不少贺礼,叫萧贺拿去救急吧?梓潼意下呢?”   翟湮寂说:“既然是贺礼,想必珍奇多,现银少,要是流到民间太容易引起是非了。”   戚沐倾说:“不然发动百官募捐?”   翟湮寂说:“不妥,兵部咄咄逼人之际,万不能让他察觉国库之事。”   戚沐倾说:“……毕竟是人命关天,那些百姓跪在地上叫孤一声皇帝,孤总不能见死不救,不然先将黄陵中的金银拿出来应急?”   翟湮寂说:“陛下!”   戚沐倾咳嗽一下:“我知那是根基,但是……”   翟湮寂说:“陛下不用费心,这些银两,臣有。”   戚沐倾转头看他:“你有?”   翟湮寂说:“臣看了萧少卿的折子,修大坝的银子,臣出就是。朝廷赈灾的费用,继续赈灾即可。”   戚沐倾说:“不是,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翟湮寂抿了抿嘴:“臣……臣嫁到皇家,带了嫁妆。”   戚沐倾动了动喉结:“你带了多少?”   翟湮寂说:“臣清点了一下,差不多五千万两……”   戚沐倾瞪大眼睛说:“多少?”   翟湮寂抿了抿嘴说:“父亲这么多年的俸禄,还有先帝的赏赐,都被当做臣的嫁妆,带进宫来了……”   戚沐倾怔楞了半天,这着实不是一笔小费用,几乎顶得上元都几年的赋税收入。难怪都说相爷家中日子简朴,原来是把钱全都让儿子带回了皇家。   戚沐倾半晌才摇摇头:“不成,这既然是丞相留给你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乱用。”   翟湮寂说:“陛下,何时才是万不得已?人命关天还不是万不得已么?天灾人祸,陛下和萧大人都能倾尽所有,臣为何不能?还是陛下将臣视为外人?”   戚沐倾抿了抿嘴说:“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梓潼这样待我,我实在……”   翟湮寂看着他微微垂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他的手:“陛下,臣既然嫁给你,跟你便是一体同心。于公,陛下的皇帝,臣是皇后,天下的陛下的,也是臣的,臣理当如此厚待子民。于私,臣进宫后,陛下处处偏爱,臣无以为报,愿为陛下分忧解难……”   戚沐倾抬起头看着他,只见皇后眼中一片清明,他轻叹一声:“我是何德何能,能娶到你。” 第二十九章   翟湮寂被他这样直视,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移开目光说:“救灾的银两的事便这样决定吧,臣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戚沐倾说:“梓潼请讲。”   翟湮寂说:“李孟二人如今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戚沐倾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说:“孤不想同梓潼隔心,实不相瞒,不指现在。李尚书是先后一手提拔之人,当年先帝在位,丞相出兵打仗时,先后为了权衡丞相兵权,给李钰昌大量兵马,如若不然先后和皇妃之事暴露时,先帝也不会做困兽,等丞相回京后,担心李孟会加害与我,故守我成长,但是此刻边境战乱,不得已只能让孟孔哲带兵出征,他跟李钰昌情同手足,又都在兵部,实力绝不可小觑。父皇过世后,相父终日郁郁寡欢,兵也不练,仗也不打,李孟趁着战争屡屡索要兵权,待丞相反应过来,李孟大军已成。”   翟湮寂说:“李孟虽有实力,但依旧送李胜成兄妹前来选后,想必还是有归顺之心的。”   戚沐倾说:“有或者没有,孤都选了你,孤是皇帝,决不能为安抚人心作出委屈自己的事情。”   翟湮寂说:“……大选当日,陛下放出影卫,李孟两人心中怕是不舒服。”   戚沐倾说:“皇后是要伴着孤一生一世的,别的遂了他们便罢了,唯独这个绝不可能。”   翟湮寂沉默了一下,母亲的话犹自在他耳边,他也本以为,皇帝铁了心要娶他多少是为了扎实根基,但是就兵力而言,如今的丞相其实不如李孟更加稳固。他见过李胜成和孟乔褚,都是英姿勃发绝不输他的好男儿,皇帝却宁愿背负不公的名声也要娶他。   或许是皇帝真的认准了他,或许只是皇帝提防李胜成和孟乔褚别有用心。翟湮寂轻叹,人心难测,他也摸不准到底为何,只是如今他们两个的命运绑在一起,他便是拼出性命也要护得皇帝周全。   他想了想说:“陛下若是真心疏离于他二人,便要想办法夺回兵权。”   戚沐倾说:“孤知道,只是他们二人除了无度索要兵权和军饷并无其他罪证,如今贸然就要,万一他们却有策反之心,实在危险。”   翟湮寂说:“陛下说的是,李孟两人倒是深思熟虑,招兵买马用的全是朝中的钱,倒是好买卖。”   戚沐倾苦笑:“谁说不是,孤当初年幼,相父又不理朝政,只得处处妥协,后来孤渐渐理事,却为时已晚,李孟已成气候。”   翟湮寂说:“不晚,江南虽然多灾难,但是也有千万好儿女,既然是出私房钱,便讨些好处回来。”   戚沐倾眼睛一转:“你是说咱们……也招兵买马?”   翟湮寂抿着嘴,眼睛闪亮亮的。   戚沐倾想了一下,抑制不住笑出声来:“你啊你啊!我怎么如此慧眼识英才,把你弄到身边?”   翟湮寂说:“若是由萧大人牵头,组建一支川蜀军,悄然进行,仅听命于陛下,大难当头,陛下私自解囊救助,这些人必定效忠。加上如今江南多灾,人们无处可去,正好综合力量,对外宣称为修建大坝临时组建即可。”   戚沐倾笑着摇头,最初他留恋的是曾经那少年与他对视一眼中,流露出的同命相怜,而后他考虑的是丞相的忠贞和实力,娶到翟湮寂之后色令智昏强行欢好,那人既不迎合也不反抗,脸上明明带着屈辱,身手明明在他之上,却依然咬牙死忍,甘愿雌伏于他。他忠于自己,自己信任于他,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这是历代帝后最典范的状态。   可是戚沐倾如今觉得不够,他见过他在高台上行云流水的身手,见过他在烈日炎炎下黑色剪影,皇后的矫健身手像是一支箭直直地射到自己心里。明明发情日已经过去,明明月亮渐渐变弯,可是他每每看向翟湮寂,却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克制不住的砰砰乱跳,躯壳里面的生魂仿佛脱缰野马就要呼之欲出,那股迫不及待占据他的兽性,跟着他的血液奔腾在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他闭上眼,出了口气,眼角的红色渐渐隐去,翟湮寂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陛下?”   戚沐倾笑了笑:“我是感叹得此佳偶,三生有幸。”   翟湮寂微微低头:“陛下言重,臣做好分内之事而已。”   戚沐倾说:“罢了,事关元都百姓生死存亡,皇后肯帮孤,孤便不再推辞,谢谢你,他日孤重振大业,一定还卿一个锦绣江山。”   翟湮寂轻笑:“臣记下了。”   他这样一笑,仿佛千年上冻的冰山突然泛了春色,顷刻间沁得人心柔软,戚沐倾心脏又是一记猛跳,伸手刚想抚上他的脸颊,翟湮寂突然想起什么,抿了抿嘴说:“陛下,臣有一事相问。”   戚沐倾像是要做坏事被打断的孩子,不自然的顿了一下手,又想到这人是他新过门的妻子,怎么连摸都不敢摸一下了,便一边假装随口问:“梓潼请讲便是。”一边把手伸出去……搭在翟湮寂的胳膊上。   翟湮寂说:“过两日便是琛王的生日了,我想送他一件贺礼。”   戚沐倾浅笑:“好啊,梓潼想送什么,叫梁少卿去办就是。”   翟湮寂说:“礼单我看了,梁少卿办事稳妥,嗯,就是我看到宫里兵器中有只弓箭做工精良用料考究,我不善用弓,永琛则喜欢狩猎,不如转送于他如何?”   戚沐倾说:“梓潼觉得好即可。”   翟湮寂点头:“陛下同意的话,臣便去办了。”   说话间,宫人们已经端来温水,翟湮寂走到寝室的另一边,正宫为方便皇帝皇后居住,从中间用一只巨大的屏风遮住,两边摆设几乎一致,各自有一方空间,除了初次圆房,帝后多是各自睡在自己一边,以免互相打搅。若是有兴致,两边的床铺皆可容纳两个人。平日也就罢了,今日戚沐倾翻来覆去只觉得这张屏风多余。宫中渐渐安静,他却睡不着,翟湮寂睡觉悄无声息,但是大约因为太静,依然能听到偶尔泄露出的平稳呼吸声,戚沐倾抿着嘴,脑子里东想西想,就算是相敬如宾,翟湮寂也用不着将嫁妆一倾而空,他这样不留退路毫无保留的待自己,会不会除了忠贞也生出去别样的感情?他有些后悔大婚之日的不克制,粗鲁孟浪地伤了翟湮寂,但是那毕竟是情况特殊,想到这份特殊,戚沐倾又叹了口气,翟湮寂能否接受这样的自己呢?他回想当初父皇父后的那段恩怨,不免兔死狐悲。他不满足于和翟湮寂如今这种恭敬有加相敬如宾的关系,但是又怕往前走会让他接受不了,弃自己而去。折腾来折腾去,又觉出翟湮寂同戚永琛感情深,生出几分不悦,再一想如今翟湮寂人都嫁给他了,还能让人抢了去不成?又觉出安慰了。 第三十章   戚沐倾将满满一盒子银票交给萧贺,萧贺翻看了一遍,眼睛都要爆出来了:“我的妈呀!看不出来啊皇帝,你动了皇脉了吧?你从哪儿弄了这么多钱?”   戚沐倾抱着胳膊:“这不是我的,是我皇后的。”   萧贺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谁的?”   戚沐倾说:“这是皇后的嫁妆,”   萧贺连连摇头感慨道:“老丞相这是把从皇帝家弄的钱都还了回来。还真是不沾皇家一点,啧,你说这先帝当初怎么想的,这要是选了丞相做皇后,哪会有这么多风波?”   戚沐倾说:“上一代的事情谁能说清楚?父皇临终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慕白,想必心里也是后悔了的。”   萧贺揉着眼睛:“哎,我也要尽快启程,早点回南方去。这边实在是太冷了。再呆下去,我怕是要冻僵了。”   戚沐倾说:“你化作人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习惯做人?多克制些,很快就会适应了”   萧贺轻笑一声:“那是陛下原型神圣,我这种山野莽夫,能化作人已经是不容易了,哪里还能修得人的全部?话说起来,看起来皇后尚不知陛下的身份啊?”   戚沐倾轻叹:“其中种种都写在帝后典训里,前面五本在相父那里,皇后给我带回来了,我看了看似乎没有提到我的身份,至于后面几本恐怕早就让先后一把火给烧光了。我现在连我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怎么样都不知,怎么同他说?”   萧贺眯起眼睛,缩着脖子:“这世间不就是这么几十年,是什么都好,不过是你身份特殊,做了皇帝,若是隐于世,谁在乎你是什么东西。一样要吃饭睡觉,一样要生老病死。不过都是些外壳表象,我倒是劝你,皇后如此真诚待你,你还是早做打算。”   戚沐倾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我知道,现下世道太乱,万一他不能接受呢……等眼前的事情都解决再说吧。”   萧贺说:“有钱自然好说,我先把江南那边的水灾解决了。再想办法把李孟分开一个弄到江南去。眼看戚永琛就要成年了,这件事越快办越好。他要是找了李孟家的儿女结亲,事情恐怕就更加不好办了。”   戚沐倾说:“李孟如今势头太大,无论戚永琛什么打算都不会去招惹,丞相看了他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不过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他已经成年,即便是不跟李孟联姻,随便找了个男男女女,也再没有住在丞相府的道理,必须要给他建王府封地了。”   萧贺说:“戚永琛骨子里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你便是庆幸吧,如果是他娶了翟湮寂,往后才真是不太平。”   戚沐倾叹了口气:“是啊,皇后的本领不亚于丞相,要是真被戚永琛抢走了……”   即便是翟湮寂没有当皇后的本领,他也绝不能让别人抢走他,戚沐倾想了想翟湮寂昨夜为了送戚永琛礼物跟他小心翼翼请旨的事情,胸口有些憋闷,。   萧贺喝了口酒:“后话倒时再讲,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这次我回去后,把灾民的问题尽快解决了。”   戚沐倾浅笑:“昨夜皇后跟我夜话家常,他倒是想了个好办法,如今灾民流离失所,你带钱去买兵,招贤纳良,对外就说是招募修坝,暗中练兵,我给你令牌,把他们整编到川蜀军中,以备不时之需。”   萧贺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说:“这倒是可行,财大才气粗,有了银子好办事。到时候更有借口调兵遣将,皇后这五千万两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成,就冲着这个,我也得跟皇后交个朋友。”   戚沐倾眼睛一眯:“你又憋着什么呢?离我的人远一点。”   萧贺这厮骨子里带着他生魂的狡猾,性格轻浮,喜欢谁就亲近于谁,戚沐倾生怕他惦记上自己的皇后,不由得出言警告,萧贺闻言哈哈大笑:“啧啧啧,娶妻之前还妄言什么大局为重,一副心不甘情愿的模样,跟翟家这少爷刚过了一个月圆夜便是不一样了,处处护着,你越是这样,我便是要招惹。”   戚沐倾说:“你若是敢招惹翟湮寂,看我将你那一身黑皮都剥下来泡酒。”   俩人说闹几句,萧贺靠在桌上说:“不让我招惹你那心肝宝贝也可以,你想办法把小夏弄到南方来。”   戚沐倾说:“我说你这次怎么待在这里这么久,原来是还在打他的主意。”   萧贺说:“我与小夏是天造地设,若不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我早就跟他浪迹天涯,过快乐的日子。”   戚沐倾无语道:“……也不知道谁当年抓了年少的夏涌铭到洞穴里面囚禁起来了。你当小夏为何如此勤学武艺,我看助我是假,为了把你砍成稀巴烂才是真,还劝我早做打算,你怎么没胆子将实情告知给小夏呢?”   两人相顾无言,都叹息了两声,碰杯对饮。   戚永琛的成年礼是在皇宫中举行的,这些年他的生日基本无人问津,不只是他,依照丞相的性格,翟湮寂的生辰是什么日子都不一定记得清楚,如今帝后即位,琛王作为皇族,又刚刚成年。自然要办的隆重一些,以显皇族颜面。   早朝时分,戚永琛身着王爷朝服,在翟慕白的带领下第一次踏上朝堂。   戚沐倾和翟湮寂坐在金銮殿正位,戚永琛对帝王、帝后下跪行大礼,戚沐倾颔首道:“御弟成年,始加元服金冠,望以后你弃幼志顺成德,辅佐帝王,繁荣元都。”   戚永琛叩首道:“谨遵皇兄教诲。”   翟湮寂手捧着装着王冠的盒托,戚沐倾拿过王冠,扣在弟弟的发髻上,替他绑好扣紧,方才说:“永琛,成年之后要收了玩心,自今日起你每日要上早朝,跟随众臣学习。”   戚永琛说:“臣弟遵旨。”   戚沐倾点点头:“你已成年,本应给你封地封号,建立王府,但你我兄弟两人孤苦,全靠丞相和众大臣养育辅佐,才有今日,孤以为你我虽为帝王、亲王依旧要向群臣多加学习,因此,你娶妃之前依旧借住在丞相府中。你的王府,交于工部负责。”   工部尚书王大人和萧贺都站出来:“臣领旨。”   戚沐倾给弟弟加冠结束,伸手将他扶起来,黄门官见状,扯着嗓门说:“百官给琛王行礼。”   戚永琛站在金銮殿上,头一次被整个朝中的官员集体行礼,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所有的官员都俯首称臣,口中高呼:“恭贺琛王。”心中涌起一阵异样,他受了礼,转头看见翟湮寂正看着他微笑,不免心头微微一热,对皇后也报以笑容。   两人对视微笑的一幕自然逃不过百官的眼睛。孟将军眉毛挑了一下,李尚书默不作声,萧贺使劲忍着笑,抻着脖子看戚沐倾的反应。戚沐倾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今年喜事连连,孤得了皇后,如今兄弟也已经成年,全仰仗各位爱卿帮衬,前几日孤说要宴请群臣,这几日皇后一直在准备,依孤之见,就今日吧。各位爱卿下朝后携带家眷,相聚御花园中,孤和皇后安排国宴,为琛王庆生,慰劳各位大臣。” 第三十一章   朝歌皇城中,宴请大臣。   国宴隆重。礼部牟足了大劲儿,只将这新帝即位后第一次宴请举办得可圈可点。为了让百官尝到新鲜肥美的螃蟹,工部尚书萧贺亲自押运货物回朝歌,御膳房则想尽手段,将这些帝都少见的美味做得五花八门。此次宴请不仅有文武百官,更有家眷妻儿,倒是让着宴会更加热闹起来。帝王心,难揣测,那家中有适龄小姐的大臣们,绞尽脑汁将女儿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盼望着能惊鸿一瞥,选上皇妃。   宫中大排宴宴,地点就选在御花园中,要说这御花园可谓是朝歌一道奇景,园子硕大,将整个皇城包裹在内,步行穿梭,想必是走上一天都未必能从头到尾。园中九曲十八弯,不是熟识园内路程的人,很容易迷路,新宫人宫女进朝歌侍奉,必定要由老人带上一年方敢自行走动,至于园子内的景致更是无可挑剔,各处皆惊艳之笔。春有百花绽放,楚乔争艳,五光十色宛若仙境,花枝姿态高傲,味道芬芳,点滴间将这生命的灵气全都闪现于这点春光。春末至夏,更是美轮美奂,茂林重枝,渊碧緑水,树阴众草投倒影于园中大池塘,池塘之大,可行船只游园,大片莲花娇羞盛开,宛若装在碧绿盘中的粉色珍珠,银杏穿空、垂柳临湖,奇花异草广植,蜂蝶穿梭其中。待到贻芳香与秋凉,夏繁而秋少渐减,天高云淡,虽花熄,树叶却增添风采,绿如翡翠,红如珊瑚,白如砗磲,黄如舍利,纵横交错间,如满盘碧玺,交叠充盈。待到冬日时分,自有寒梅傲霜、绿松等雪,若真等到霜雪至,天水相连,一片素色,望不到边际,唯有心神安然,又似醍醐灌顶。   御花园一年四季都是美景,如今正值秋色最艳时,早朝过后,官员们没有像往日一样告退回府,而是携带妻儿,呼朋引伴随着皇帝皇后移驾园中。这一日,昂首望天,白云悠悠。低头看水,波光粼粼,秋风飒爽,湖面起点点金光。林荫森森,灿烂缤纷、优雅叠翠,梧桐遮天、白杨蔽日,时闻歌声绕林,群鸟和鸣,又见一群鸳鸯戏水,游鱼细石,明镜浅底。岸止树荫,芳草凄凄,园中少不得异类灵物,不时跑出一只年幼麋鹿,扑朔着杏核大眼看人。或有一只狡兔,躬身踢腿,矫捷穿越客人腿边,更有灵猿,密林中窥探,欲偷只瓜果以慰肠肚。正所谓花台树池星罗棋布,游人曲径心醉,百官中不少人是初入御花园,见到此景,连连感慨世之妙绝。   物香酒洌,余味难消,御花园中的长廊上,早就被宫人摆了几十张八仙大桌,上面时令鲜果,宫廷御膳,各色佳肴令人垂涎欲滴。不禁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皇帝一声令下,内侍女官梁婵月带领身着素色的几百名宫女端鼎而来,上面的正是御膳房刚刚蒸好的螃蟹。秋日食蟹最好,为赶新鲜,工部侍郎萧贺快马加鞭,带冰连夜运往帝都,进御膳房时候,个顶个的都还张牙舞爪,肥美康健。   为了配蟹,宫中还特意开了国窖,准备了上好的花雕,宫娥们上酒的上酒,端蟹的端蟹,素色长裙在桌子间流转,雅致低调,垂眉低头,绝不将自己的姿态放骇席间,可见梁婵月调教有方。   戚沐倾掰开一个螃蟹,红壳中,雪白蟹肉,金亮蟹黄十分显眼,他将螃蟹一分为二,递给翟湮寂一半:“梓潼请。”   翟湮寂拿过螃蟹轻咬一口,未等咂摸,蟹味异香已经充满口腔,配上花雕,只觉得一股荡然之气直冲天灵感。   正座两边是丞相和琛王,夫人则跟其余官僚的家眷们坐在一边闲话家常。倒是一派和乐景象。一顿饭吃了个痛快,海物不比五谷杂粮果腹,御膳房一直做,大臣们就一直吃,蒸的吃罢,又上炒的,炸的过后,又见煮的。   宫中繁花似锦,虽不及初夏,但也别有风味,渐渐地,众官开始离席走动,推杯换盏中,有人眼神已经涣散。此次更似家宴,连戚沐倾也难得也没有穿朝服示人,只随意披了个黑色褂衣,端着杯清酒走到桂树下面看菊花。   晚来彩霞烧红天空,半明半暗中,半月已高照,流星闪烁,星河璀璨,波光粼粼,水天一色。   宫人们绞尽脑汁,将整盆的菊花繁琐布局,交织图形变换。菊花多重瓣,紧簇缠绵,倒似某人心思百转千回,可惜再多花瓣皆会让人眼看透,性情总是单纯无知,戚沐倾抿一口薄酒,眯起眼睛。突然一个红衣女官又闯入他的眼帘,他定睛一看,果然又是李尚书的女儿,李凌姬今日的打扮比初次相见更添魅色。天气微凉,她已经披上带白色毛领的披风,看的倒是威风凛凛,明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女,眉梢眼角之中又带着些蛊惑之色,清纯且妖冶。   只见她手捧着一把黄色雏菊,红黄相称,很是引人注目,戚沐倾瞧见不少官员都在偷窥,浅笑一声,眯起眼睛,李凌姬如红蝶一般穿梭于花草中,宫人多素色,到更突显她的绝艳,举手投足间数不尽风情万种,蓦然回首对人羞怯一笑更是摄人魂魄。李尚书真是做足了工夫,戚沐倾将杯盏放在旁边,对黄门官说:“走,跟孤去看看。” 第三十二章   戚永琛兴奋地看着翟湮寂:“我早上收到宫里送来的贺礼里,里面有一只弓箭,巧夺天工实属难得,一看便是皇后给我挑选的,”他仰起头,满脸都是喜悦:“一想到以后每日都可以看到你了,我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谢谢你,湮寂哥哥。”   翟湮寂也很为他高兴,他端起酒杯,跟戚永琛相碰一下:“今日是你的成人礼了,朝堂之上说话做事万不可再口无遮拦。”   戚永琛说:“我知道了,不光是你,这几日姨母也在劝我,听得耳朵都生了老茧。”   翟湮寂说:“若是说这口无遮拦,我倒是见了一位比你更直爽的卿家。”   戚永琛来了点兴趣:“哦?说来听听。”   翟湮寂说:“你知道朝中工部侍郎吗?”   戚永琛说:“萧贺?”   因为翟丞相的严加管教,翟湮寂和戚永琛两人都对官场并不熟悉,因此翟湮寂略略吃惊道:“你竟然知道这个人?”   戚永琛笑了一下:“略有耳闻,听说他在南方修水坝。修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京来?”   翟湮寂略微迟疑一下:“嗯……说是为了运送螃蟹回来。”   戚永琛说:“为了区区几只螃蟹,竟然让工部侍郎不顾那边的水利工程,跑回帝都来?这未免荒诞。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看了翟湮寂一眼,低头叹道:“若是湮寂哥哥不便跟我说,那就不要说了。”   他这话说的三分无奈,七分凄凉,今日是戚永琛的成年礼,周遭热闹非凡,但是文武百官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敬酒给琛王,不免生出几分世态炎凉。翟湮寂忙对他说:“你不要乱想,我告诉你就是了,萧侍郎此番回朝歌,是因为修大坝的银两亏空,回来跟陛下求助了。”   戚永琛迟疑一下:“国库当初批了那么多,怎么会亏空?”   翟湮寂说:“蛀虫。”   戚永琛气愤道:“这些无耻之徒,修水坝是关系到百姓生存的事情,竟然在这上面还要克扣,那皇帝怎么说?”   翟湮寂说:“皇帝也很气愤。”   戚永琛奇怪道:“气愤还要大排宴宴?”   翟湮寂说:“大约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陛下登基时间尚短,且不说邻国蠢蠢欲动,就连殿上也不算太平,如今又赶上兴修水利,百废待兴,不好分神做别的。”   戚永琛眯起眼睛,良久才说:“陛下圣明,现在兵权大半握在李孟大军手里,当下之际,收回兵权才是大业。”   翟湮寂微微点头,突然他瞧见远处一抹红色飘过。   宫人内敛,身着素色,三品官员的夫人们庄重示人,也不肯轻浮艳装,这样打扮的怕只有一个人,翟湮寂想起那日在早朝前看到的李尚书的次女,他向远处看去,果然是李凌姬正站在桂树下,手捧一把黄色雏菊,跟人谈话。   那身着黄袍黑褂的男人,不是皇帝又是谁?   戚永琛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他们看到了,想必满朝文武都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只是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大口饮酒,豪言壮语,心中却都打起了小九九。戚永琛掰开一块点心,从中挖出一颗完整蛋黄笑道:“人如这饼,心是什么模样的,偏要掰开了,捏碎了才能看到。湮寂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跟皇帝琴瑟和鸣,倒是令人羡慕。”   翟湮寂说:“名为夫妻,实为君臣,陛下厚待我,我忠诚于他,也就够了。”   戚永琛说:“这倒是真的,恭敬进退怎么也不会错,我知道湮寂最有分寸,不过姨母还是托付我嘱托你,对帝王万不可全心托付,帝心深如海,波浪无常,千万保护好自己。”   翟湮寂不知如何倒是想到了萧贺在皇帝面前的无所顾忌,还有皇帝对他自称我时候的随和自在,心中蓦然一紧,抿了抿嘴说:“我知道。”   戚永琛说:“立后已有快两月,皇帝那边有没有选妃的打算?”   翟湮寂说:“他未曾跟我提过。”   戚永琛用眼角别有所指地一点说:“我看他心中倒是早有看上的了。”   翟湮寂说:“纵使选妃,也要谨小慎微,李尚书的女儿未必合适。”   戚永琛嗤笑一声:“你当选妃是选后?皇后是站在皇帝后面的人,而妃拆开是女己,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只要皇帝喜欢管她什么出身。”   翟湮寂叹了一下:“他,他应当不会如此肤浅。”   戚永琛说:“他是帝王,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伸手是云翻手是雾,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怎么会压抑自己的喜好呢?”   翟湮寂心中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口气堵住,搅合的心中一股憋闷,他没有说话,反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夏涌铭和孟乔褚、李胜成三人坐在一处,他们当初是同窗,也还算有些情谊,但是自从各自为官后,渐渐生出几分间隙。但是面上仍然是一团和气,互相寒暄各自的生活,正说道热闹之处,一个声音打断道:“哎呀,今年的后选,各个出类拔萃,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哇。”   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三人不悦地朝着此人看去,萧侍郎笑眯眯地坐过来:“转眼间你们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萧贺比他们最多也就大个三四岁,此时却充起大辈分,三人气得咬牙切齿,但是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好起身行礼:“下官见过萧大人。”   萧贺笑眯眯地说:“快请起请起,几位真是人中龙凤,哎,可惜可惜。”   虽然他们上殿后,从来没有看见过萧贺,但是这位声名狼藉的萧大人他们可算是有所耳闻,一张毒舌见人就损,完全不给同僚留一点面子,据说前年把户部的老尚书气的在朝堂上追着他打,皇帝罚他去老尚书家门口给人扫院子推车,结果他咋咋呼呼不光把老尚书家收受的贿赂全都翻腾出来,还顺手查出了老尚书儿子强娶民女的事情,最后老尚书只能告老还乡,放言说萧贺在一天,他便再也不上朝。几个老尚书的学生气不过,联名告萧贺,谁知道此人无家无业,无妻无子,连房子都是租的,每月供奉到手就花的精光,除了在朝中羞辱当朝大臣还真没有别的罪名,最后还是皇帝为了安抚人心把此人调去修大坝,才算安静了些。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朝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萧贺,不然谁知道他在皇帝面前会给你抖落出来什么。李胜成对孟乔褚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来说肚子不舒服,孟乔褚扶着他,俩人赶紧跟萧贺告退,萧大人笑眯眯的说:“皇宫内院的净桶干净如琉璃盏,两位贤弟可要小心,别滑下来,摔青了屁股。”   眼看俩人急忙遁了,夏涌铭也站起来想跑,被萧贺一把拉住:“小夏哪里去?”   夏涌铭没好气地说:“萧大人且放手,皇宫内院,萧大人如此拉拉扯扯的,实在失礼。”   萧贺笑道:“半年未见,小夏怎么脾气越发暴躁了?难不成因为没有当上皇后,迁怒于我么?”   夏涌铭剑眉道理,小声怒道:“萧贺!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萧贺说:“冤枉啊夏大人,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当初你硬要去选后,我这心里刀砍斧劈一般痛,哎,这才去了江南自生自灭,好在皇帝他重情义,知道我倾心于小夏,特意没有选你当皇后,皇恩浩荡啊。”   夏涌铭被他调戏的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把他这张嘴撕烂:“翟湮寂做皇后本来就是计划之内,你、你再血口喷人,我就真的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萧贺眯着眼笑道:“啊呀,我这舌头还是留着罢,以后你便知道它的好处了。什么计划,不要乱说,要是走漏了风声,该被割舌头的就是小夏了。”   夏涌铭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你不好好在江南干你的事情,跑回来做什么?”   萧贺说:“养鱼虽然快活,也不能总养不捕,秋日到了,正是收网的好时节。”   夏涌铭见他难得正经的模样,坐下来拿起一串葡萄,有一个没一个的吃:“大坝建成了?可是要动手了?”   萧贺说:“太早,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满肚子心眼,才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还要再等等。”   夏涌铭别有所指的说:“可是我看有的人却按捺不住了,这脂粉美人计都用上了。”   萧贺说:“那是自然,帝后融洽,一旦丞相将兵权交给皇后,李孟就危险了,如今是牵一发动全身的时候,当然要想办法。”   夏涌铭说:“那你跑回来干嘛?”   萧贺说:“当然是因为想你了,如何,看到皇帝皇后两个比翼双飞,是不是对男男成婚之事包容许多,何时打算嫁给我,我去准备聘礼。”   夏涌铭说:“呸!要不是因为大计中还需要你,我早把你一刀劈成两半。别跟我面前晃悠,当心让人看出问题。”   萧贺挑眉笑道:“我为人轻佻无度,谁都知道,怕什么?不过倒是你,不想点办法,在兵部怕是待不下去。”   夏涌铭看着萧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你、你、你想怎么样?” 第三十三章   戚沐倾走到李凌姬面前,抿嘴一笑:“李少卿辛苦了,众大人都在食佳肴,品美酒,少卿怎么不去?”   李凌姬飘飘下拜,眼神偷看皇帝,娇滴滴道:“回禀陛下,凌姬官位卑微,不宜上桌。”   戚沐倾说:“少卿何出此言?摒弃官位不提,少卿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出身尊贵,何来卑微两字?”   李凌姬说:“凌姬不愿依赖父亲名声,再者说,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除了陛下堪称尊贵无比,余下各人都只有听遣的份儿。”   戚沐倾说:“少卿此言深得孤心,不过即便是孤,也不过是天子,万民万物生长依赖苍天,孤不过是带苍天治理而已。”   李凌姬说:“天虽宽宏但到底触及不到,真正恩惠众生的,还是陛下。”   戚沐倾笑了两声,对黄门官说:“都说你会说话,比起李少卿来如何啊?”   黄门官连忙道:“李大人机敏过人,口吐莲花,岂是小臣能相比的?自愧不如,心服口服。”   戚沐倾调笑道:“看少卿不吃不喝,抱着一捧花,难道少卿已经成蝴蝶,闻闻花香就可以温饱?”   李凌姬说:“不怕陛下笑话,小臣最喜爱的就是花,不过是些小女孩的玩应,跟皇后的英勇威严是万不可比的。”   黄门官到底不是梁婵月,听闻此话只是垂头不语,戚沐倾也没有出声,李凌姬好似不觉自己话语中有何不对,又道:“往日在家中,凌姬最爱就是在花丛中起舞,若是夏日,园中花团簇拥,蝴蝶翩翩,小臣仿佛也变成其中一只,乐在其中。”   戚沐倾说:“哦?如此,不知孤可否一饱眼福?”   黄门官连忙说:“小臣去叫乐师来。”   说罢对两侧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敛目,不动声色地离皇帝更紧一些。   李凌姬说:“凌姬自然求之不得,女为悦己者容,凌姬学舞,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献给陛下。”   戚沐倾说:“凌姬真是有心,可惜李少卿是女子,不然定也拼的头筹,竞技后位。”   李凌姬嘴角轻扬,眼神忽忽闪闪:“凌姬却不这么想,皇后固然光宗耀祖,陪王伴驾。但是唯有女子才能桌前榻边侍奉陛下,为陛下生儿育女,共享天伦……”   这一番话直白得露骨,戚沐倾嘴边的弧度更大了:“哦?少卿果然不同凡响,天下人都想从孤这里得名得利,少卿却只想陪伴孤。”   正说着,黄门官领着宫里的乐师走到前面,戚沐倾说:“如此,就有劳少卿来一段了。”   乐师开始弹奏,李凌姬丝毫不忸怩,褪下红色披风,里面竟然还穿着飘逸纱裙,在桂树下翩翩起舞。当是时,霞光四射,给佳人镀上一层金光,李凌姬一身艳红在素色菊花当中翩翩起舞,轻盈好似白鹭跳在水中间,婀娜堪比舞蛇摇曳无骨,随着乐师的演奏,或急或缓,一颦一笑,正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均,一双玉臂,在薄纱水袖中半遮半掩,好似春风拂柳绿,高昂着的胸脯起伏不定,珠影旋转星宿摇,花鬘抖搂龙蛇舞。   群臣们不少人已经围过来,接着酒精也不收敛目光,李尚书坐在人群中,跟孟将军碰杯饮酒,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女儿正在为皇帝跳舞。李胜成远远地看着妹妹的舞姿,又偷眼看皇帝的表情,戚沐倾眯起眼睛,手指跟着乐师的演奏打着拍子,黄门官叫人搬来一把椅子,戚沐倾坐在上面,嗅着桂花香,看着美人的纤纤曼舞。   不远处,戚永琛冷笑一声看向皇后:“我同你说什么来着?这李姓的女官略施手段,皇帝便看上了,说不定回去就要册立皇妃,李尚书打得这如意算盘真是精明。”   翟湮寂看了看戚沐倾,又看了看戚永琛,目光深邃,他嘴唇动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有说话。   尽管不说破,他也察觉出了问题,仿佛每个人都是深不可测的,皇帝是,父亲是,李尚书是,这个突然撞到御花园的李凌姬是,戚永琛也是,他依旧足不出户,却已经知晓宫中所有事,或许不仅是他,这满园的大臣,每个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做了什么,戚沐倾做了什么,这些人都一清二楚,他不禁想到那日,戚沐倾拉他在园中的亲昵,或许也不过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一曲跳罢,李凌姬香汗淋漓,更添艳丽,微微一笑简直九天仙女失颜色,月宫嫦娥愧见人。戚沐倾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啊。有劳少卿。”   李凌姬娇滴滴地说:“谢陛下。”   官员们忍不住已经交头接耳起来,甚至不少别有用心者已经去恭喜李尚书了。   正在这时,突然在人群中听到一人边鼓掌边说:“哎呀哎呀,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啊,真是让小臣大饱眼福,还是李尚书厉害,一双儿女,才子佳人,厉害厉害。”   大家微微偏头,说话的人除了萧贺还能有谁。   他这话说的又似褒奖又像讽刺,百官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假装没听见。   萧贺走到皇帝旁边,笑道:“陛下真是洪福齐天,皇后殿下骁勇善战,李大人又能歌善舞。选后当日小臣远在江南,没能拜会,一直心有遗憾,”他面向大家道:“今日得陛下的恩准才有幸目睹李大人的绝妙,那么是否也可以一睹皇后殿下的风采呢?”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戚沐倾转头看他,翟湮寂也皱起眉,戚永琛从椅子上站起来怒道:“萧贺!你算是什么东西,皇后殿下岂是尔等能觊觎的!”   萧贺不慌不忙地跪倒:“琛王息怒,琛王误会小臣了,小臣是说当日皇后跟三位大人擂台夺位,战况十分激烈,小臣远在南方都听闻打斗途中突然出来影卫捣乱,唯恐这三位小将不服,小臣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恳求皇后殿下赐教一番。”   夏涌铭嘴巴张开了半天,才用手把下巴扶上去,李胜成和孟乔褚对视了一下,也一脸惊讶。   戚沐倾不慌不忙地端着黄门官哆哆嗦嗦递过来的秋茶,用杯盖刮去浮沫,对翟湮寂说:“皇后以为如何?”   翟湮寂用锦布拭了拭手指,站起来说:“如此,便切磋一下吧。” 第三十四章   翟湮寂不顾戚永琛的拉扯,几步走上前,夏涌铭被萧贺在后面一推,狼狈的走上前去,李胜成和孟乔褚两个犹豫地看着李尚书。李钰昌面不改色地冲他们微微示意。两人也走上前去。百官都紧张的盯着台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如今翟湮寂代表的可不是相府,而是皇帝。若是输给其中一位,岂不是颜面扫地?   翟湮寂慢慢地拔出佩剑,眼神也变得比以往专注。他毫不犹豫地将剑扔在地上,面容坦然道:“既然切磋,还望三位少卿全力应战,切勿相让。”   文武大臣中,十有八九都会武功,相让是否一眼就能看出来,大家不免又是担忧,又是兴致勃勃。那始作俑者倒是一脸期待,萧贺跑到中央,对皇后笑嘻嘻地说:“如此,就让小臣来当评判吧。还有夏家的小将吧?”   夏涌铭腹诽了几句,只能迎身上前,伸手道:“如此,得罪皇后了,微臣先来。”   翟湮寂抿了抿嘴,朗声道:“不必,你们一起来吧。”   话一落音,周遭的人都吃惊地看向皇后,戚沐倾虽然表情未变,眼神却克制不住地流露出稍许担忧,他深知翟湮寂的本事,但是这三个也不是吃素的,万一拳脚无眼,真伤到他的皇后……   说话间,萧贺已经大喊一声:“开始!”   翟湮寂先发制人,只见他膝盖微曲,突然左脚向后猛力一瞪,身子便飞速向前跃去,眨眼间便冲到夏涌铭眼前,手起拳落向其胸袭去。千军一发之际,夏涌铭连忙右脚向左撤一小步,左手挡住翟湮寂的拳头,右手一掌直击他胸口,谁知翟湮寂早就有所准备,随即左掌挥出,砰的一声,两人皆被对方掌力震开。   落地之后,翟湮寂站实步履,又左脚向后猛力一瞪,手腕一转,借势向落地还未站住的夏涌铭肩膀快速一记手刀。夏涌铭猝不及防,被手掌震地膝下一软,马步虚晃,一个踉跄,往前摔去。翟湮寂半刻没有延误,转头向李胜成和孟乔褚迎去,两人一惊,皆伸手应战,李胜成出拳,孟乔褚伸脚,俩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怕是顶级高手也难逃俩人的珠帘合璧。谁知翟湮寂丝毫不乱,他迎拳而上,躲过那一脚,在将倒地之时,右脚顺势往脚下一踩,右手快速出拳,袭击在李胜成腹部,李胜成猝不及防,捂住肚子,翟湮寂又竖起胳膊肘,向下用力一顶,李胜成应声倒地。   孟乔褚大惊,当日擂台,皇后身手不如今日十分之一,怎么短短几月不见进步了这么多?他来不及多想,伸出胳膊挡在其胸口,顶住翟湮寂的拳头。待翟湮寂卸力后,只觉得后方有风声,似是拳头迎来,他连忙凌空后翻,左脚向后面偷袭的李胜成胸口踢去,李胜成又挨了一脚,孟乔褚随即出了一拳,狠狠地砸在翟湮寂的脸上。   戚沐倾拿着杯子的手一下攥紧了,但是克制着对着茶杯吹了吹烟雾。   翟慕白面不改色地在桌上剥螃蟹,仿佛耳边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   李尚书和孟将军免不了嘴角都有些抽搐,李凌姬又披上了红艳斗篷,腻在皇帝身边,一双凤眼看着擂台上,瞧见兄长吃亏竟然在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翟湮寂并不在意自己中拳,他左手挥出一掌,对上孟乔褚的来脚。又是拳打肉的一声闷响,二人随即被弹开。   翟湮寂眉头微皱,活动一下左手,孟乔褚则是一个漂亮的后腾空落地。得意的活动了一下脚腕,就在一个眨眼间,翟湮寂身形一晃,瞬间只见一人影向孟乔褚袭来,孟乔褚只觉得眼神一花,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在黑影之中。孟乔褚胡乱打拳,企图将身子防御起来,脚下不停地向后方退去,翟湮寂一手抓住他的拳头,掰向后方,然后对着其腿窝就是一脚,孟乔褚避闪不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对着皇帝的方向。   百官看见,纷纷小声称赞皇后品行,得胜且不辱败将,大臣跪皇帝,理所应当。   突然,一个身影猛然扑向翟湮寂。只见翟湮寂胳膊一扬,横档在头,身体向后曲成一个弧度。夏涌铭见状顺势一脚准备攻击翟湮寂的腹部。谁知翟皇后好似已经知道他的打算,只见他一脚后退,重心后移,站稳地基,然后在夏涌铭出脚的同时,左脚一下抵住了他的腿,一个借力,向后窜了三米之远,然后手掌击地,站稳身形,百官看的怔楞,偌大的御花园,竟无一人出声。夏涌铭也吃了一惊,他本意想偷偷防水,维护皇家尊严,想不到皇后竟然如此厉害。果然可以独自战他们三个,原来那日放水的倒是皇后,这么说起来,难道翟湮寂根本不想当皇后?不过是被他们那老狐狸一般的皇帝看出来,才出动影卫来了个截胡?   他还在东想西想,猝不及防皇后又身影一晃,他还没有反应以及被人擒拿于台上,挣吧几下都没能逃脱,只能低头认输。   几招下来,众臣都看出翟湮寂已获胜,他松开扣着夏涌铭命门的手,李胜成和孟乔褚都站起,三人对视一下,躬身行礼:“皇后威武,臣等输得心服口服。”   翟湮寂说:“少卿承让。”   戚沐倾心中终于出了口气,掩饰地喝了口茶,不忘狠狠地瞪了萧贺一眼,萧贺假装没看到,拜倒在皇后身下:“皇后果然名不虚传,小臣也服气了!待小臣回到江南,再有人拿影卫的事情编排皇后,看小臣不把他打得鼻血横流!”   李胜成正在擦鼻血,听到这句话,尴尬的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翟湮寂有些意外地看了萧贺一眼:“萧少卿哪里话,都起来吧,本也是为今日国宴助兴,切磋而已,不必认真。”   戚沐倾站起来,走到翟湮寂身边:“辛苦梓潼,辛苦三位少卿了,今日高兴,有众卿在,国不愁兴旺。孤不愁人才。”   戚永琛眼神复杂地看着戚沐倾和翟湮寂,李丞相拽了一把怒气冲冲的孟将军,闻讯而来的梁婵月抚了抚胸口,对身边气鼓鼓的暮莲说:“叫御膳房上汤羹。然后把点心备好,发放给各位家眷。”   上了汤羹便是国宴到了尾声的标志,这一场龙争虎斗,实在看得人惊心动魄,天色已黑,宫中点起红色灯笼,处处红艳,李凌姬的一身装扮倒是不新鲜了,喝了热汤,宫娥们又呈上温水给百官净手,梁婵月引各位家眷夫人们从华庭走出来。戚沐倾说:“今日国宴,答谢众卿,往以后各位卿家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共兴我元都大业。”   众官员全都撩袍跪倒,行礼告退。 第三十五章   翟湮寂跟皇帝回到正宫,正欲告退去沐浴,就被戚沐倾一把拉住,戚沐倾伸手轻轻碰触一下他淤血的嘴角:“疼不疼?”   翟湮寂说:“臣没事,劳陛下挂心。”   戚沐倾对黄门官说:“去把伤药拿来。”   翟湮寂说:“这点小伤,不必上药的。”   黄门官到底懂事,低着头小跑离开,将门关上。   戚沐倾说:“委屈梓潼了。”   翟湮寂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了头,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好在是斗武,若是换成斗舞怕是要输了。”   戚沐倾瞧他说完后,懊悔着抿紧嘴唇的样子,心头一暖,忍不住笑道:“我说梓潼怎么起身应战,原是怪我去看他人跳舞?”   翟湮寂本就懊恼,被他这样一说破,心里更是慌乱,只想赶紧脱身,转头说:“臣要去沐浴更衣了,先行告退。”   大约是喝了酒,脑袋和理智都变得迟钝,倒是心境和本能驱使了身子,戚沐倾忍不住往前贴近翟湮寂,伏在他耳边小声说:“孤也想去沐浴更衣,可怎么办呢?”   翟湮寂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跳如鼓槌,满身的血液都冲击到脸上,只得说:“那么,陛下先请。”   戚沐倾手指轻轻摸着翟湮寂的嘴唇,眼神微微变深:“一人沐浴有什么乐趣,不如请梓潼跟孤一起吧?”   翟湮寂被他噎了一记,再也无处可逃,任由皇帝的薄唇敷上他的,戚沐倾伸手将人搂在怀中,嘴唇辗转,舌尖轻舔一下皇后颤抖的嘴唇便冲将到深处,搅起藏匿滚烫的舌,双双纠缠。   翟湮寂这回倒是知道闭上眼睛,只是嘴唇舌头没一样敢动,只呆呆的僵持着,任君品尝。   戚沐倾伸手将他搂到怀里,花雕上了头,只觉得天旋地转,鼻子口腔中满满都是彼此的味道,翟湮寂眼见皇帝在桂花树下举杯看了美人跳舞,戚沐倾也看皇后在花海中跟琛王交头接耳,心中强制压抑着的不悦,此刻冲上脑海,变更是双双化为欲火,只烧的人无法思考,顾忌不得其他,只想更加贴近,宣告主权。   翟湮寂紧紧地闭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绞着两只手,戚沐倾终于缓缓地离开他的嘴唇,他方才敢急促地呼吸,戚沐倾凝视着他,温柔地在他额头、脸颊频频细吻。箍住他的手臂越发收紧,两句年轻健壮的身子紧紧贴合。翟湮寂猛地浑身一抖,眼神局促地看着戚沐倾,他感到了皇帝身体的变化,几乎是同时,他也有了变化。   戚沐倾眼神深沉地看着他,呼吸灼热地喷在他脸上,原本箍住他的手掌,缓缓沿着翟湮寂的背脊往下滑,翟湮寂吃了一惊,那早就被他刻意忘记的初夜记忆,一齐涌上心头,心悸的痛楚尚且可以忍,但是那被人强制于身下的屈辱……   戚沐倾感觉到了翟湮寂一瞬间的僵硬,他微微叹了口气,伏在翟湮寂耳边小声说:“湮寂不怕,我知你还没有准备好,浅尝辄止即可,好不好?”   翟湮寂懵懂无知,不明白何为浅尝辄止,但是那声滚烫的湮寂,烧的他心跳加速,你我相称更是比他日的孤与梓潼多了亲昵。他一时失神,被戚沐倾拐带到了榻上,待回过神来,披在身上的繁服已经被人脱去大半,他心里慌张,手足无措,想抬手反抗,无奈此人是皇帝。要伸手去挡,又觉得此举动未免像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戚沐倾眼神微微发红,手指的动作却干净利落,脑袋里皇后在台上以一敌三时的英姿,和那夜雌伏于身下的流畅线条,平日总冷漠的脸,谨慎的言辞,在这些时候全都卸了妆容,风华硕硕。最后一件薄衫被褪去,肩膀上那只金色麒麟在月光下栩栩如生,戚沐倾俯身在上面轻轻亲吻,舌尖在上面划过,翟湮寂只觉得浑身的热血直冲向面颊,强忍着的双手再也克制不住,伸手冲着皇帝的胸口就袭去。   戚沐倾眼疾手快地抓住,反手握住,拉到自己嘴边,吻遍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又看他嘴角微青,心里又是一抽,腹诽说早晚要让李孟两家好看,然后俯身上去,又将他吻住。翟湮寂一时恍惚,猝不及防被戚沐倾伸手一推,轰然倒下,不知何时发髻被抓开,一头的黑发披散在床榻,翟湮寂不知如何应付这陌生的情欲,只能咬住牙死死挨住,可是他能忍,身下那物却忍不了,直挺挺地站起身来。看看戚沐倾的手就要摸上那处,翟湮寂慌忙的伸手扣住自己下身,咬着嘴唇,狠狠地看着戚沐倾。   那眼神流露出的仿佛是受了伤猛兽,明明惊恐却依旧挺腰呲牙,恐吓着对它行凶之人。戚沐倾发现他的异样,心头一热,又好笑又心疼,只柔声哄到:“不怕不怕,让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翟湮寂抿着嘴,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陛、陛下自重……”   戚沐倾说:“自重?你我可是拜了天地的,床榻之上还叫陛下?若是要我住手,叫声夫君听听。”   翟湮寂从不知皇帝耍起无赖,比那个什么萧贺更加直白,只想扭过脸不去理人,但是下体越来越肿胀,几乎生出疼痛,他从未自渎,根本不知要怎么做,只能紧紧捂住,满脸的无助。   翟湮寂眼看他手指拧的发白,连忙伸手附在他手上,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没事的,男子都是这般,不用害羞,来,为夫教你如何做。”   翟湮寂闭着眼摇头,戚沐倾浅笑,用胯下凶猛之物贴上他的腰臀:“看,为夫也是这样。”   翟湮寂受了惊吓,一心只想赶紧跑,手劲卸了力,却被老谋深算的大掌钻了空子,戚沐倾的手伸到里面,扣住那物,不由得轻轻感慨,他选的皇后,果真样样出色。翟湮寂再想去遮已经来不及,又被人抓住弱点,不敢轻举妄动。   清风明月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黄门官守在门口,看见终于忙完了国宴善后的梁婵月前来侍奉皇后沐浴,边冲她轻轻摇头,梁婵月心领神会,浅笑着告退。满宫中飘荡着桂花甜腻的香气,通红的灯笼映的朝歌熠熠生辉,比那布满星辰的夜空毫不逊色。雏菊怒放着,含羞带怯,半开半闭合,若有似无地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香…… 第三十六章   各位官员吃醉了酒的,半醉半醒的,面上醉心中清明的,全都被侍卫护送到各自家的马车上,由各家小厮接回。   李胜成跟着李尚书上了马车,望着父亲的脸色铁青的厉害,吓得也不敢多说,只缩着肩膀坐在内里。尚书夫人尚不知儿子战败,见丈夫脸色不佳只以为是又被翟丞相摆了一道,也不便多说,李凌姬坐在一旁眼睛看着窗外,也不言语。倒是清静,一直待车到了尚书府中,李钰昌才阴着脸下了车,转头对李凌姬说:“你跟我到书房来。”   李凌姬说:“是。”   转头看了看抿嘴不语的李夫人和李胜成,得意的跟着李尚书走了。   李夫人不满道:“看看她那副样子,哪里有一点点大家风范,哪里比得上你妹妹的一星半点,简直是个狐媚妖孽。”   李胜成小声说:“父亲有父亲的打算。”   李夫人怒道:“他的打算,今日我看这么多官员都带着未出阁的女儿,他偏偏不让我带着翎妍,说什么大家闺秀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真的打算让这个野种去选皇妃?”   李胜成说:“不会的,论出身朝中那里有人能跟妹妹比较?母亲不要担忧了。”   李夫人迟疑了一会才叹气:“我原本以为,你父亲是兵部尚书,你外公又是殿上的元老,你选后是势在必得,谁知道中途出来个什么影卫,搅合了你的后位。”   李胜成说:“母亲不要这么说,本就是孩儿技不如人。皇后的本事的确在我们之上。”   李夫人叹气:“要我说你不做皇后也是不错,只是你不去做皇后,翎妍就要去做皇妃,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再有了子嗣,心思怕就会拴在丈夫孩子身上,我这心里也担忧,怕万一翎妍嫁过去,又横生什么枝节可怎么办?”   李胜成说:“父亲不是说了,只要翎妍生的皇子能当太子,一切都好说。”   李夫人说:“说的简单啊,妃子不比皇后只有一位,以后这后宫什么样子,并不好说。不过有你们父亲在,想必也不会多出差池。只是今日我见这个皇后,一身的戾气,见人也不会笑一下,翎妍若是到了他手下,难保不吃亏。”   李胜成说;“母亲放心吧,有父亲护着,她不会吃亏的,再说了,就她那个刁蛮的性子,谁能叫她吃亏呢?”   李夫人被儿子逗笑了,很快又微微叹息,母子两个边说边回到房中。   书房里,李钰昌还在跟李凌姬说着什么,李凌姬顺从地浅笑,眼里却是流出出一番算计。   因为许带家眷,大多数官员都是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走,唯有夏涌铭,因为家中就一个人,只能独来独往,他前脚刚跨上马车,后面就跟着爬上来一人,夏涌铭一惊伸手就要打,被后面那人抓住手腕笑道:“怎么,夏大人没有打痛快,还要再战?”   夏涌铭看着萧贺笑咪咪的模样,强忍着给他一脚的冲动,冷着脸说:“萧大人深夜不回府上睡觉,爬上下官的马车欲意何在?”   萧贺说:“哎,夏大人有所不知,我这被皇帝发配到江南去修大坝,一去就是一年多,我那小院子本来就是租住下来的,又没有下人打扫,现在不定衰败成什么样子,根本住不了人了。”   夏涌铭嘴巴都差点闭不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萧大人每月供奉是下官的好几倍,不会连个下人都买不起吧?再说大人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没有住处难道天天睡在大马路上吗?”   萧贺说:“哎,这几日只能借着跟皇帝汇报江南修水坝的事情赖在皇宫里睡觉,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我看帝后双双饮酒醉,又节外生枝出李家千金和永琛王爷的事情,隔着三米远都觉得酸意盎然,搞不好这小两口天雷勾地火,要颠鸾倒凤,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得识趣,还是早点告退的好……”   夏涌铭咬牙切齿道:“你告退你的,爬上我的马车干什么?”   萧贺说:“我这不是没有地方去么?只能劳烦萧大人收留我几日,在府上打搅了。”   夏涌铭说:“凭什么?萧大人房子没有,难道银两也没有?朝歌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个客栈了?”他嗤笑一声,“再者说,久闻萧大人风流倜傥,深得帝都风尘公子、姑娘们的喜爱,不如就找个烟花处住下,乐得逍遥自在。”   萧贺一拍脑袋:“哎呀,我说这次回来小夏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原来是道听途说了这种流言蜚语,实在是冤枉啊,我不过是去烟花街去办事,顺手解决了一个负心郎和痴情娘的恩怨,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传言,我这心里可只有……”   夏涌铭不等他说完,抬腿便踹:“就是不让你去!给我下去,不然小爷我不客气了!”   萧贺左躲右闪,也不气恼,笑眯眯地说:“你若是不让我上,我便奏明皇帝,把你调到我工部当主事!”   夏涌铭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萧贺趁机用手撑住马车,一跃而上,对前面早就见怪不怪的夏家小厮说:“走了,回府去!”   秋日总是艳阳高照,天还早却已经大亮,窗外的晨鸟欢快的鸣叫,宫娥们早早起来,将偌大的皇城打扫的一尘不染。翟湮寂在沉睡中只觉得眼皮外一片橘色,他懵懂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半裸着躺在戚沐倾的肩膀上,吓得脸都失了色,连忙从榻上坐起来。   戚沐倾被他吵醒了,翻了个身,伸手搂住他的腰:“睡醒了?”   翟湮寂不知要用什么模样面对他,只能低着头慌忙地说:“要上早朝了,陛下快起吧。”   戚沐倾揽着他,慢慢蹭到他腰眼处,用额头抵住,闭着眼说:“昨日国宴,群臣大醉,今日是不必上朝的。”   翟湮寂伸手扶住额头,他一向节制,国宴上并没有喝醉,但是昨夜的确亢奋得不正常,他当着群臣的面跟三名臣子动手,还跟皇帝……做出那种事情。他多年来一直严以律己,从不做出格的事,可是……可是昨晚上……   他不知那算不算出格,毕竟他跟皇帝的确是拜了天地的,帝后典集上也有那些……   翟湮寂终理解了何为浅尝辄止,虽然略有羞愧,但是最后意乱情迷中,他也伸手摸了皇帝,戚沐倾对他做的,他混沌中也依样做了回去,从小习武,翟湮寂学东西倒是快,且一遍就难以忘怀,他不知这算不算触犯皇帝威严,只目前看皇帝贴在他后腰上的反应来看,似乎他没有生气……   “想什么呢?冷不冷?”戚沐倾伸手一揽,翟湮寂毫无准备,摔在他身上,连忙挣扎着起身,戚沐倾却不肯,抓住他的手制住他的脚,翟湮寂用胳膊肘去压制他,戚沐倾一边躲闪,一边用腿夹紧皇后的腰,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戚沐倾边喘边笑,甩不下人,就干脆任由他跨坐在自己腹肌上,颠动腰身,戏谑于他,翟湮寂脸上一红,脑子里猛然闪过帝后典集的插画,自己先是坐不住了,翻身下马,又被擒于胯下。俩人闹着,渐渐呼吸又微微变化,戚沐倾欺身压上,嘴里不正经地说:“昨夜说好了要叫我一声夫君,现在补上吧。”   翟湮寂红着脸,转过头去:“怎么说好了……”   戚沐倾在他耳边说:“昨夜谁摇着我的手,求我放开,说好了叫声夫君便放,结果夫君还没有叫,便忍耐不住……”   翟湮寂不知所措,只能伸手捂耳朵,小声反驳道:“谁应下你了?怕是昨夜喝多了记错了人……”   戚沐倾瞧他的模样,又起了戏谑之心,一本正经地抬起身:“哦?依照梓潼的话,难道是让别人叫孤夫君了?”   翟湮寂的动作一下就僵持了,许久才说:“陛下昨夜看了李尚书千金的舞姿烁烁,记挂在心,错把臣当成别人了吧?”   戚沐倾本想再逗逗他,但看他的反应,知他从小孤苦,顿时跟着心疼起来,眼神湛湛地看着他:“怎么会,记挂在心的人,我已经娶进家门。昨晚那一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翟湮寂闻言却并没有起身,他顿了顿说:“陛下贵为天下至尊,若是喜欢谁也是谁的荣耀,臣有时思考不到,陛下若是有意,告知臣便是。”   戚沐倾明了皇后并不知这是玩笑,想来也是,昨夜虽不是大婚初次圆房,但好歹也算是生出了几分心意相通,他偏要贪婪看人为他吃醋的模样,亲热过后在床榻上就提及别人,平白惹了火气,戚沐倾靠在翟湮寂的背后,柔声道:“湮寂,你看昨夜满园的文武百官有几个是真的归顺于我的呢?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元都的臣民,照例行事罢了。在元都,谁做皇帝于他们而言并无差别。甚至有人,并不愿在这位置上的人是我,但是唯有于你而言,我是丈夫。他人于我是臣民,只分忠贞不忠贞,湮寂于我是伴侣,是这世上最为信任的人,况且湮寂这样好,我生出爱慕之心也是自然。我知你小心谨慎为的是哪般,我跟你保证,此生绝不负你。” 第三十七章   翟湮寂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耳朵却是悄然红了些,戚沐倾的手划过他背上的麒麟:“我知你最初嫁我并未本意,也知你被困在此处,心有不甘,只能尽力弥补,大典上,影卫一事的确是我暗中操作,是我选中了你,私心想要你做我的皇后,我也有许多无奈,也有害怕仿徨时候,只是现在朝堂未稳,人心各异,边境又不太平,还需梓潼助我一臂之力,待以后我们坐稳江山,我一定全盘托出,绝不欺瞒于你,好不好?”   良久,翟湮寂才说:“大典时候,非臣不尽力,实在是,是误食了安神的药……”   戚沐倾说:“我知道,就算不生情爱,翟家于我戚家也是代代忠良,绝无二心。”   翟湮寂抿了抿嘴:“那,陛下可动心于李家千金?”   戚沐倾嗤笑一声:“什么千金,瞧那模样手段,不知是李钰昌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风尘女子,什么东西都敢往孤的宫中送,真是看轻于孤。”   翟湮寂转过身:“李尚书费尽心思让李凌姬在宫里频频出现,是为了想她选妃么?”   戚沐倾说:“如今你我成亲,丞相府就跟孤绑在一起,文武百官最会看势头,渐渐就会侧重相父,原本三足鼎立,如今被打破了,李孟两人又不愿意交兵权,自然就会想别的办法,如果李家的女儿当了皇妃,可就不同了。”   翟湮寂不解:“李家不只一个女儿,为何不将亲生嫡女送来做皇妃?”   戚沐倾用下巴压着翟湮寂的肩膀:“我也想了这个问题,大约是嫡女养在闺门,没有这个‘次女’的本事大,再者……”他迟疑一下,看着翟湮寂:“你知道先帝先后和前皇妃的事情吗?”   翟湮寂垂下睫毛点了点头。   前皇妃是戚永琛的生母但并不是戚沐倾的生母,戚沐倾的生母据说是宫中的一个不知名的宫娥,且生下儿子后很快就香消玉殒,连封号都没有得,因此宫中早有传言若当初不是先后跟前皇妃连累戚永琛,今日当皇帝的或者就另有其人了。   这件事是皇家最为忌讳的,如今皇帝竟然在榻上同他说起这件事,看来真是将他看做贴心之人。   戚沐倾说:“当初那事,震惊朝廷,父皇大怒,气得当朝吐血,一个是他最信任的人,一个又是他喜爱的人,况且这两人不仅私通,还有谋权的打算。”   翟湮寂惊讶地睁大眼:“谋权?”   戚沐倾说:“元都祖训,为了免手足相残,世代单传嫡子,但是皇妃却在父皇不知情的时候生下永琛,且由父后在朝中宣布,父皇骑虎难下,只能将永琛教养在宫里,我跟他都是由父后养育,但是父后并不喜欢我,厚此薄彼,父皇知道后才将戚永琛送到丞相府上,为此父后跟父皇感情渐远,直到相父带你去边关打仗,父后和皇妃两人合谋包围丞相府带出戚永琛,联手逼宫,要父皇传位给戚永琛,父皇不肯,又恨两人负他,举剑欲清之,谁知皇妃替父后受剑而殒,父后怒急要斩了我,父皇为救我被父后亲手刺杀……”   翟湮寂不知说什么好,他伸手拉住戚沐倾,那时他年少,只觉得自己每日边关受苦已是最难捱,谁知回宫后看到的那个红着眼圈的少年,刚刚经历了唯一亲人死在眼前的苦楚。若是苦,天下痴情人最苦,皇妃能替情人挡剑,父亲能一守边疆十余年,怕是尝尽辛酸百味。   戚沐倾那时无依无靠,唯有跟着丞相,丞相虽然对他忠贞,但毕竟是负心人的儿子,又能喜爱到哪里去呢?他跟戚沐倾还有戚永琛,都是这一场错婚的受害者。   戚沐倾在翟湮寂肩膀上埋首一会,叹息道:“李钰昌做事稳妥,好端端弄来这么个女子来,就算这女子有幸当了皇妃,他又能落下什么?除非他一开始就是想舍弃皇妃父亲的身份,这女人来宫中另有目的,要么是揣测皇意,要么……”他看向翟湮寂:“他深知皇家最痛恨什么,保不齐是要对你下手,再弄一出皇后和皇妃的事情给孤看。”   翟湮寂嘴角抽搐了一下:“额……”   戚沐倾鲜有看到翟湮寂这样的表情,忍不住被他逗笑:“怎么?那李凌姬能入得我皇后慧眼否?”   翟湮寂说:“臣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戚沐倾瞧着他,突然低声问:“那么皇后的内侍妾呢?湮寂会不会要她们呢?”   元都世代帝后均为男子,帝可纳妃,后可养妾。   当初,翟夫人把最喜爱的侍女暮莲送给翟湮寂陪嫁,为的就是怕宫中准备的侍妾不合儿子的心意,翟湮寂嫁过来后,夜夜都跟皇帝同榻况且对男女之事并无了解,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戚沐倾如今这么一说,倒是让他茫然了。皇帝是会娶皇妃的,那么他也会找侍妾么?若是这样,他们各自有了别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他愣了许久,不知如何回答,戚沐倾苦笑了一下:“是孤问的唐突了。”   翟湮寂抿着嘴,手指绞住床榻,他不知该说不要还是要,也不知皇帝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戚沐倾扬起身子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作打算。”   日上三竿,梁婵月瞧了瞧守在门口的侍女,侍女点点头,她走上前扣了扣内室的门:“陛下,殿下早膳备好了,要用膳吗?”   翟湮寂慌忙从戚沐倾怀里爬出来:“知道了。”   戚沐倾伸了个懒腰,伸手在翟湮寂的后印上轻轻摸了一把:“起床!” 第三十八章   夏涌铭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为何总觉得冷,他一向火力壮,纵然入秋了,也还只盖着一床薄毯子,平日也不觉什么,怎么今日这样冷,大约是因为身上凉,脑子又被昨夜的酒水上头,虽然哆里哆嗦但是依旧没有醒。   恍惚中,只觉得自己赤裸着身子走在一片密林中,边走还边恍然大悟原来出门忘记穿衣服,走着走着只见前面被棵倒在一旁的大树挡住去路,他伸腿刚要迈过去,那大树树身变成条黑色巨蟒,顷刻将他缠绕在其中,滑腻冰凉的触感简直让他头发倒立,正在挣扎中,那黑蛇转过头来,冲他吐出芯子,眼看就要张开血盆大口,他想叫喉咙却像是被堵住,想反抗浑身却被禁锢得动不了,正在闭目等死之际,只听得一阵马蹄,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提剑而来……   他猛的睁开眼,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脑子里依旧清晰的记着梦中的每个场景,仿佛依然能感觉到那种被纠缠着的压迫感,那种冰凉的触感……他转过头去,看到萧贺粗壮的胳膊箍在他的脖子上,睡的正香。   正在门房睡觉的夏家小厮被主子的鬼哭狼嚎吵醒了,他揉揉脸裹紧自己的小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夏涌铭一脚把萧贺从床上踹下来:“你为啥在我床上!”   萧贺跟一根圆木桩一样叽里咕噜地滚到地上,茫然地睁开眼:“怎么了?”   夏涌铭咆哮:“你说怎么了,你不在自己床上睡,跑到这来干什么!”   萧贺打了个哈欠:“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夏涌铭气的面色潮红:“冷你不会多盖两床被子吗?还你一个人睡不着?那你在江南怎么睡的?你也半夜爬到别人床上吗?难怪百官都说你轻浮!依我看,你不光轻浮,你还无耻!”   萧贺抓抓头,从地上爬到床上:“不过是借住一晚,怎么还无耻上了?”他假装思索一下,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小夏误会了,我说的一个人睡不着只是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萧贺只爬过你的床,绝没有爬过别人的床,你要是不信,跟我去江南看看便知道了。”   夏涌铭呸道:“怕冷你赶快回你的江南去,别在我面前转悠。你爱爬谁的床爬谁的床,就是不许爬我的,你要是再敢造次,看我把你砍成两段!”   萧贺叹息:“小夏你这么大的脾气,日后谁要是嫁给你,不知要受多大的气。”   夏涌铭瞧见萧贺边说话边上下打量他,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原是刚刚在梦中挣扎的厉害,衣服前襟冽开一大块,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连忙用毯子裹紧自己:“好了好了,这次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快去睡觉吧你!”   萧贺摇头:“不,我就要在这里睡。”   门房小厮又被一声怒骂惊醒,紧接着便是一片打斗动静,他摸摸鼻子,裹紧小被子继续睡。   转眼秋风扫落叶,日子一天一天凉下来,又下了一场秋雨,彻底将这点温热的气息浇灭。   皇宫中的菊花桂花如数都被秋雨打落,宫人们整日起早打扫落叶,秋色模糊,冬雪未至,原本秀美无双的御花园也难得青黄不接,不过萧条也有萧条美,如同美人迟暮,有几分凄凉,几分落寞。   早朝依旧,不知是不是天冷人倦的缘故,这些日子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众臣照例报了分内之事后又退位回去,正在黄门官准备宣布退朝时候,梁尚书偷眼看了看一边冲他努嘴的孟将军,硬着头皮站出来:“启禀陛下,下元已至,该是选皇妃的时候了,臣已着手准备,臣知帝后情深,但祖训在上,望帝后以国之血脉为重,早日纳聘皇妃,为元都开枝散叶,充盈后宫。”   翟湮寂心里像是被抽了一下,但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皇帝必定是要纳妾生子的,只是大约他们相守的日子多了,突然生出别人介入其中,一时有些别扭罢了。   戚沐倾看了看梁尚书,又飞快地掠过李尚书和孟将军,最后看向默不作声的丞相和盯着皇后看的戚永琛,方才慢悠悠地说:“梁大人言之有理,你说已经拟定了人选,都有谁家的女儿啊?”   梁大人一愣,大约是没想到皇帝突然对纳妾这件事这么上心,在朝堂上就忍不住问起候选人来,他没敢直接回答,这样是对皇后的失敬,只能低下头对皇后客气道:“老臣有罪。”。翟湮寂看见丞相正在看他,这大约是上朝这么久以来,父亲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仅是父亲,想必满朝文武都在偷看自己的反应。   翟湮寂想了想说:“后妃皆是要陪王伴驾终身的,为后者辅佐陛下君临天下,为妃者侍奉陛下饮居嗣榻。梁卿何罪之有?本宫是男子,延绵子嗣一事全要仰仗皇妃,本宫也希望早日迎来皇子,能亲手教导。既然梁卿已经拟了选妃名单,就早日呈上,本宫和陛下会商议人选。早日迎娶皇妃进宫。皇帝要你说,你说便是。”   梁大人连忙拱手道:“皇后深明大义,老臣深感惶恐。这老臣先是在忠良之后中挑选出了年龄适当,品行优秀的官家小姐,又找了钦天监算了各位小姐的命格八字,既挑容貌又选性情,经过层层挑选,选了六位佳丽,供陛下和殿下选择皇妃、皇嫔……”   戚沐倾说:“恩,梁大人有心了,都有谁啊?”   梁大人说:“这,有吏部侍郎的长女,有刑部尚书的孙女,有……”   戚沐倾咳嗽一声:“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梁大人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启禀陛下,老臣已将各位佳丽的样貌做了小像,下朝后就会派人即刻送到宫中。”   翟湮寂没有做声,这不怪梁大人,这种时候还是装傻的好,否则他介绍的每句话都会被人掰开揉碎了琢磨,戚沐倾轻笑了一声:“如此也好,话说梁大人,这佳丽中可否有李尚书的女儿啊?”   此言一出,众官身形皆是微微一动,李钰昌家有两个女儿,他们倒是见过一个,就是上次在众人面前对着皇帝献舞放浪形骸的李凌姬,元都民风开放,要是说起来载歌载舞也不算啥,但是前朝刚刚出了一档子皇后皇妃私相授受的事情,皇帝就敢弄这么个女人回去当皇妃,实在是令百官唏嘘不已。   梁大人犹豫了一下说:“回禀陛下,却有李大人的女儿,是李大人的嫡女李翎妍。”   翟湮寂意外地一挑眉,戚沐倾皱眉道:“嫡女?”   梁大人犹犹豫豫地看向李钰昌,李钰昌从两队官员中站出来:“此事不怪梁大人,是老臣认为嫡女天资聪慧,才貌双全出身高贵配得上陛下。”   戚沐倾万万没想到李钰昌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要让他的嫡女进宫选妃,这么费尽心机把李凌姬弄到他身边是什么打算?   难道就安插个女官……   女官?   戚沐倾一惊,难不成这个李凌姬本来就不是给他预备的,而是给……他微微偏头,看着同样有些茫然的翟湮寂。   李钰昌瞧着皇帝的表情说:“至于次女李凌姬,老臣也自小谨慎教导,教的她知书达理,做了女官,望她能侍奉皇后身边。”   好个李钰昌,打孤的主意不够,还想打孤皇后的主意!   戚沐倾脑子飞快地转着,李钰昌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是觉得翟湮寂绝不会作出跟皇妃勾搭成奸这种事情,所以干脆将李凌姬这个妖妇给翟湮寂做內侍,到时候再让李凌姬勾引自己,这件事若是成了,别说皇家脸面全无,皇后也会因为管教不严受牵连。到时候说不准连丞相都要牵扯其中,真所谓是一石二鸟。   此言一出,百官都没有说话,李钰昌在朝中一向目中无人,这次选后的事情,他落了下风,众人皆知他会把女儿送去做皇妃,想不到连皇后内侍的位置都不放过,当初皇帝把梁婵月赐给翟湮寂,也算是暗中替他做了打算,梁婵月周到纯良,戚沐倾放心她照顾皇后,如今李钰昌硬是要把李凌姬塞到正宫去,为了双双把持住帝后两人,不惜把两个女儿都送出去实在是老谋深算。   戚沐倾半天没有说话,翟湮寂代他说:“选妃一事重大,需我跟陛下商议后才能决定。既然没有别的事情,今日早朝就到此结束吧。”   黄门关闻言,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   百官行礼,戚沐倾甩袖而去。 第三十九章   戚沐倾走在前,翟湮寂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就先看见一名身着艳粉棉袍的女官正捧着一篮子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花瓣,坐在凉亭中撒花瓣。真亏了这样冰冷的日子,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俩人眼睛对视了一下,戚沐倾高声说:“孤还有事,皇后先回去吧。”   翟湮寂低头道:“那臣先告退了。”   戚沐倾出了口气,带着黄门关走上前去,只见那李凌姬面若桃花,两眼微微泛红,一头青丝让秋风吹的凌乱,微微憔悴更是楚楚动人。她身边跟着两个小侍女,看见戚沐倾连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李凌姬听到人说话,这才从湖中把脸转过来,三分委屈七分嗔痴,弱柳迎风一般飘飘下摆:“小臣参见陛下,恭贺陛下大喜。”   黄门关官位大于李凌姬,不过此刻她也全然顾忌不上对黄大年请安,只是定定地瞧着皇帝,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坠。   戚沐倾对黄门官使了个眼色,黄门官心领神会带着几个侍卫后退到亭子外面,戚沐倾扶起她道:“这是怎么了?”   李凌姬双手掩面,柔声道:“小臣失礼了,还请陛下不要责怪。”   戚沐倾浅笑:“少卿这样,孤心都跟着疼了,怎么还会责怪?有什么事告诉孤便是。”   李凌姬眼睛一转,上面即刻裹上一层薄泪,更显楚楚可怜,她浅声说:“小臣是怨自己,才疏学浅不及姐姐,不够资格去选妃。”   戚沐倾说:“姐姐?”   李凌姬说:“姐姐是嫡母所生,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我是妾室所生,被人低看一等,为了争气,我刻苦学习,考上女官,只为……只为能看陛下一眼。如今心愿达成了,我还能有什么埋怨的呢?”   戚沐倾哦?了一声:“少卿做女官是为了见孤?”   李凌姬眼神微微带勾,又做出娇羞的模样嗔道:“小臣在家时候常听父亲说,陛下英明神武,俊朗无双,心生仰慕之情。可惜小臣是次女,连国宴都不能出席,为了能见陛下一面,小臣才央求父亲准许小臣考女官,只为有朝一日能得见陛下。”   戚沐倾说:“如今不是见到了?”   李凌姬红着眼圈,含羞带怯地说:“如今是见到了,谁知道见到陛下后,我这不知得了什么病,整日总是魂不守舍的,看到陛下便觉得心跳的厉害。又自知我出身低,不够资格选妃,不能侍奉陛下……”   戚沐倾心说这女人真是不简单,若真是懵懂无知情窦初开之辈怕还真被她迷惑的不辨是非。他挂着笑容:“如此倒是容易,孤回头跟你父亲商议一下,将你列位选妃名单即可。”   李凌姬闻言连忙跪倒,捂着脸啜道:“万万不可,小臣可不能害陛下被人诟病议论,小臣心中有陛下,陛下也怜惜小臣,小臣心满意足了。”   戚沐倾没有接话,等着她往下说,果然李凌姬抹了两把眼泪说:“只是做女官也不能长久,我毕竟还是尚书之女,父亲有意让我去侍奉皇后殿下。”   戚沐倾心里冷笑一声:“孤怎么能让你去侍奉皇后呢?”   李凌姬说:“可是陛下若是不许小臣侍奉皇后,小臣就要嫁于别人,怕是再也不能见陛下了。”   戚沐倾眯起眼睛:“皇后进宫后,内侍一直是梁婵月负责,我看皇后也很喜爱她,忽然换人怕皇后接受不得。”   李凌姬说:“内侍本也不是一人做的,小臣心在皇帝身上,绝不会跟梁大人争宠,这样既可以名正言顺地侍奉陛下左右,又可以堵住悠悠之口,陛下认为呢?”   她说的情真意切,做足了委曲求全的模样,时不时用一双玉手拉扯戚沐倾的衣袖:“陛下,小臣好冷啊。”   戚沐倾伸手在她冰凉的小脸上抚了一下:“今日你父亲在朝堂上也是这个意思。”   这父女两个一唱一和,一软一硬,想尽办法把李凌姬弄到翟湮寂身边,戚沐倾抿着嘴,他毅然决然的娶了翟湮寂,李钰昌还不死心,给他使用美女计还不够,还打算安插眼线在翟湮寂身上,李凌姬做了皇后内侍,李翎研再做了皇妃,李钰昌把持了兵权还不够,手还要伸到后宫来。控制自己还不够,连他的皇后也不放过。   李凌姬软绵绵地靠在他手臂上:“小臣的父亲和兄长忠于陛下,小臣和小臣姐妹侍奉陛下,小臣一家子都是陛下的人。”   戚沐倾抿嘴一笑:“好,孤会考虑的。”   李凌姬闻言,一双桃花眼眯起来,站起身来跪拜,结果一个没站稳,一下栽到皇帝怀里,丰腴的胸脯顶在皇帝宽厚的胸膛上,顿时羞红了脸:“陛下,小臣该死。”   戚沐倾说:“哦?哪里该死呢?”   李凌姬低头说:“陛下好坏,欺负人。”   戚沐倾哈哈大笑:“孤的手段你还没见过,还有更坏的在后面呢。”   李凌姬捂住耳朵:“凌姬不听么……”   俩人且说且笑,全然不顾周遭宫人们来往,这些侍卫侍女虽然低着头急急的走,却都将这亭中的香艳知会了四五分,皇帝多情好色,前几天还搂着皇后在御花园中卿卿我我,今日竟然又跟个女官打得火热,满宫眼线,怕是早就将这些消息各自传递,戚沐倾逗弄完李凌姬,站起身子:“好了,凌姬且不要哭了,你的事情,孤自然会给你打算。”   李凌姬本以为她手段用尽,怎么也能爬上皇帝床榻,谁知这皇帝倒是把持得住,只能也做出矜持的模样:“小臣不求名分,不为富贵,只想侍奉皇帝左右。”   戚沐倾说:“孤知道你的心意了。你怎么也是尚书之女,又是孤喜爱的人,孤是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四十章   翟湮寂还没走到正宫,后面就传来叫声,他跟梁婵月回头,看见戚永琛正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他:“臣弟见过皇后殿下。”   翟湮寂此刻看到他,也十分高兴,当下说:“御弟不必多礼,来正宫跟本宫一叙吧。”   两人走到宫殿内,翟湮寂对梁婵月说:“我跟琛王有事要说,你且带人在外厅候着吧。”   梁婵月点点头:“臣知道了,臣安排些茶水果品给殿下和琛王。”   说罢,便叫上跟在戚永琛身后的李铭蕙:“好久不见李大人,正好我们姐妹也可以叙旧。”   屋内的宫人都遣散后,戚永琛转过脸说:“今日朝堂之上,我见李钰昌那个老匹夫口出狂言,硬要把女儿塞给你,你怎么想的?”   翟湮寂说:“我也不解,皇后内侍于女子而言并不是好归宿,没有名分,不能留子嗣,李大人这么做,大约是想于我施压。”   戚永琛说:“那李凌姬哪里像是个本分的人?我来的时候,且见她在长亭里跟皇兄纠缠不清,这女人真的做了内侍,也绝不是省心之人。”   翟湮寂说:“一切看皇帝的意思吧。”   戚永琛说:“湮寂哥哥,你总不能连这个都看皇帝的意思,后宫最忌讳出现淫乱之事,我见这个梁婵月就比李凌姬强上百倍,你不如想想办法……”他压低声音:“梁婵月也是重臣之女,皇兄既然把她赏赐给你便是默许了,你不如将她收到房里,以后也好互相照应……”   翟湮寂一愣:“永琛!”   他这一句带着几分严肃,虽只说了两个字,但是不悦之情已经显露,戚永琛连忙道:“是我自己胡说八道,玷污了皇后的名节,但是我确实是事实为你考量,绝无二心。”   翟湮寂微微叹息:“你且放心,我能顾好自己。梁少卿忠诚于我,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她。”   戚永琛叹道:“湮寂哥哥言之有理,你一向光明磊落,倒是显出小弟我的莽撞无知。”   翟湮寂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怕我遭人算计。”他拍了拍戚永琛:“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戚永琛点头:“还是那句话,君臣有别,事事得谨慎,别说你跟皇帝是名义夫妻,且我这种血脉兄弟说话做事也要小心翼翼。以后皇帝纳了皇妃,有了枕边人,湮寂哥哥怕是更加难做。”   枕边人……   翟湮寂抿了一下嘴,他算不算戚沐倾枕边的人呢?若是那人有了西宫娇美的妾室,还会跟他住在正宫么?还会事事同他商量么?还会跟他一起在青鸾池里看星星么,还会同他切磋武艺,谈笑风生么?还会在月圆之夜,同他赤裸相对,亲昵相待么……   翟湮寂不惧与人斗文斗酒,比划拳脚,但是若是跟女子比姿色娇艳,柔情蜜意他却半点都赶不上,那人就算是完全信任于他,厚待于他,生出的感情与男女同床共枕,颠鸾倒凤,暗结珠胎之后呢?他便退到一边,替那人抚养子嗣,从保护他,到保护他一家子了么……   他是皇后,不应生出这种心思,且从他嫁来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他的命运,他之前觉得戚沐倾对他真心实意是件好事,如今又觉得倒不如他们发于礼且止于理,似乎还能好过一些。   戚永琛见他不说话,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了湮寂哥哥?是不是我的话说的太多了?”   翟湮寂反应过来:“没有,我只是想到殿上李尚书的态度强硬,若是硬要把李凌姬送来做内侍,我怕是也不好推辞。”   戚永琛说:“那老东西手伸得倒长,”他看着翟湮寂,似乎微微松了口气:“我当你是不愿陛下纳妾。”   翟湮寂说:“陛下娶妃嫔是正事,我自然为他高兴,早日有了皇妃,后宫内宅的事情我也早能脱手,我自幼跟着父亲打仗,管家确实不擅长。   戚永琛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上次说到萧贺,这几日朝中都在偷偷议论,说他来送螃蟹是假,哭穷才是真,南方大坝劳民伤财,连赈灾的款都用上了,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哄抢军粮的事情。”   翟湮寂说:“既然是道听途说,还是不要当真。”   戚永琛说:“我知道,我也是随口告诫你,那日咱们俩说起他,回去后我便留心此人,这个萧贺是当初皇帝狩猎时候救回来的一个江湖人,举止粗俗,言论鄙夷,朝中百官都看不惯他,但是皇帝却一心袒护他,此人今日闹着建个露台,明日又想修个大坝,国库的钱来来回回的折腾在这上面。湮寂哥哥,此人是忠是奸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就是陛下很宠信他。你要当心。”   翟湮寂说:“我与此人见过几次,也算是性情中人,忠奸不是你我说,是陛下说的,我心中有分寸,倒是你,这种话不要同第三个人说了。皇帝没有给你封地,没有给你王府,你不知为何么?”   戚永琛冷笑:“我当然知道,他始终不信任我,处处提防我,以前还能派丞相管制我,现下我长大了,丞相也老了,就把我禁锢在朝堂上,还派了个女官盯着我。”   翟湮寂叹道:“永琛,你我虽为表兄弟,但更甚亲手足,我既是你的兄长也是你的皇嫂,你说皇帝待你隔心,你待他又如何呢?”   戚永琛一下子愣住,他深深地看着翟湮寂,许久才说:“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是怪臣弟不够忠贞?是怪臣弟不该抱怨?如今不止是皇帝,连皇嫂对我都隔心了么?我冒着天下大不讳说这些话于你,倒是跟你起了间隙……”   翟湮寂瞧他目光悲切,心中不免生出不忍,连忙拉住他的手说:“你不要这么说,我和你何时起过间隙?我不是怪你,我是提醒你,无论何时,他都是君王,他的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命!永琛,你我青梅竹马总角之谊,我对你怎么会隔心?我是担心你罢了。”   戚永琛伸手回握住他:“湮寂哥哥,我于这世上唯有你和姨母两个至亲,我总是怕,怕你心中不再有我这个弟弟,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的话。”   翟湮寂叹息:“我只你不过是口无遮拦,但是永琛,你已经长大了,朝堂不是相府,一言一行都要谨慎,知道吗?”   戚永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谨慎还不够,还要卑微,我也是先帝之子,却轻贱的不如一个弄权大臣,我还要怎么谨慎……”   翟湮寂转头看了看屋外萧条的深秋孤景说:“许久没有跟你切磋技艺了,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四十一章   戚沐倾回到正宫,老远就看到梁婵月和李铭蕙候在门口,两人看见皇帝,连忙低头行礼。   戚沐倾看了看李铭蕙,浅笑:“琛王来了?”   李铭蕙说:“回禀陛下,琛王来看望皇后殿下。”   戚沐倾用眼睛瞟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侍卫,说:“怎么不在屋里侍奉着?”   宫人们低头不敢言语,梁婵月说:“回禀陛下,我与铭蕙许久不见,殿下特许我们姐妹说些贴己的话。”   戚沐倾点点头:“哦,既然如此,你去传话,今日留琛王在宫里住,你们两个也能多待一会。”   梁婵月连忙行礼:“臣领旨。”   戚沐倾迈过正宫的大门,黄门官刚要开嚎,戚沐倾就招手把他轰走。自己走到屋里,却没有看见人。眉头刚刚皱起,梁婵月已经从宫婢那里得知两人的去向,急急地赶过来小声说:“禀陛下,皇后殿下和琛王殿下闲话几句,就去训练场比试武艺了。”   戚沐倾点点头:“孤知道了。”   梁婵月看着皇帝的脸色,忍不住为翟湮寂辩驳一句:“是琛王一早来看陛下和殿下的,也不曾想陛下不在,所以……”   戚沐倾回头看了她一眼,梁婵月立刻低下头,戚沐倾说:“知道了。下去备饭吧。”   戚沐倾走到练武场上,远远就看到翟湮寂和戚永琛两人正斗得火热,大约是行动得燥热,两人已褪去繁重的官服,都只着一身薄衫,行云流水一般比划,戚永琛自小就跟翟湮寂一起练武,默契也更强一些,与其说是比武,倒像是在互相嬉戏,对方的每个招式他们都了如指掌,甚至连比武的严肃表情都没有,两厢都是笑脸盈盈。倒是戚沐倾见过最为轻松的较量。   周遭的侍卫都在看热闹,有大声叫好者,有在下面偷艺者,围观者比上次他跟皇后斗法时还多,戚沐倾伸手制止黄门官,抱着胳膊也在后面观望,深秋的太阳光斜斜地打在翟湮寂的身上,只将他剪成一道黑影,每一拳都孔武有力,每一脚都行云流水,矫健的身形像是一只腾空翱翔的雄鹰,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伸开翅膀就能包罗万象,所有人的眼神都跟着皇后的雄姿转动,那一声声助威呐喊是这些男儿们发自肺腑的敬仰。   那高台上的逆光剪影,像是一张网,将年轻皇帝的视线紧紧兜住,他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那颗狂躁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速奔腾,灼热的几乎要冲破身子,现出元神。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侍卫实在尿急,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找茅房时候,才发现皇帝不知道站在他们后面多久了,当场吓得差点就尿了出来,赶紧噗通跪下大呼万岁,他一咋呼,周遭的人都反应过来,连忙都转身行礼。台上两人也发现他,停止了斗武。   戚沐倾浅笑着走上前去:“真是精彩。”   翟湮寂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参见陛下。”   戚永琛也躬身道:“参见皇兄。”   戚沐倾走上前去,拉过翟湮寂:“永琛难得来一次,来了还要受你嫂嫂的调教,梓潼莫要欺负狠了,回头御弟都不肯来了。”   翟湮寂脸上还带着比武的些许兴奋说:“臣有分寸。”   戚永琛瞧戚沐倾伸手拉着翟湮寂,顿了一下说:“是臣弟向皇嫂讨教几招。今日相府无事,臣弟特来拜会皇兄,皇嫂。”   戚沐倾说:“说起来我们兄弟倒是好久没有一起闲话家常,正好你来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日你就在宫里住下吧。”   戚永琛犹豫了一下:“不敢劳烦皇兄……”   戚沐倾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住下吧,也好陪陪孤和皇后。”   晚膳时候,戚沐倾问戚永琛:“你上朝也有些日子了,觉得朝中如何?”   戚永琛说:“臣弟觉得朝上很好。”   戚沐倾说:“能在金銮殿上上朝的官员都是人中龙凤,但是龙凤也来源于平凡人,天下之大,孤不能一一看到,但是朝中的人孤却看得清楚。这朝中人心各异,不好理政。做皇帝者,也要时刻谨慎提防,稍有不慎就要落人话柄。”   戚永琛说:“皇兄言重了,朝中各位将相都一心为君分忧,若是说有个别倚老卖老者,也绝不成气候。”   戚沐倾说:“御弟说的是,只是谨慎之心不能无,你跟皇后都是孤的至亲,他人不好说,你们绝对是孤最信任的人。以后朝堂中如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望你们二人能多提点孤。”   戚永琛说:“一定,若是臣弟有所察觉,一定对皇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戚沐倾点点头:“多吃些吧,孤听闻丞相对饮食一向不在意,这些年倒是苦了你跟皇后。”   戚永琛说:“丞相是寡淡清明之人,臣弟和皇后跟着丞相长大,对口腹之欲并不执着,深知节制的道理。”   戚沐倾说:“身为皇家人知道节制是好的,若是仗着权势无节无度,才是祸害根源。”   戚永琛说:“臣弟谨遵教诲。”   三人吃了一会,戚沐倾突然说:“梓潼,选妃的奏折你看了没有?”   翟湮寂手指一顿,继而说:“陛下恕罪,臣今日还没有去尚书房。”   戚沐倾说:“孤倒是看了看,除了李钰昌的长女,剩下几个品行才貌皆不如人,这梁广是怎么办的事?”   梁婵月站在翟湮寂身后,闻言不由得身子顿了一下。   翟湮寂微微偏了一下头,替梁婵月开脱道:“选妃一事,可能有些仓促,皇妃关系到子嗣,出身必须高贵。梁大人也是尽力而为了,陛下若是不满意,臣交代下去,重新选人便是了。”   戚沐倾说:“高贵与否倒是次要,只要皇妃贤良淑德便是好的。”   戚永琛埋头吃饭,咀嚼的速度确慢了下来,翟湮寂放下筷子:“那么陛下有心仪之人么?”   戚沐倾笑了笑:“孤倒是无所谓,不过今日李尚书的话倒是提醒了孤,梓潼这里只有梁少卿一人侍奉,是不是有些单薄?”   翟湮寂眼睛蓦然睁大,戚永琛也惊讶的停了筷子,戚沐倾依然浅笑着:“若是梓潼同意,孤想把李凌姬赐给梓潼如何?”   这话来的太突然,不仅翟湮寂一句话也说不出,站在他身后的梁婵月都跟着吓了一跳,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死死的低着头。半晌,翟湮寂才说:“臣,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戚沐倾说:“皇后有几个内侍,也不是什么失礼之事,梓潼不必推脱,御弟也不是外人。”   戚永琛喉结动了动说:“这是皇兄家事,臣弟不应参与。”   戚沐倾说:“好了,不说了,先吃饭吧。”   翟湮寂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中一股郁气油然而生,一口也吃不下去,戚永琛看出他的愤慨,伸手在桌下轻轻拉他,戚沐倾倒是面色如常。 第四十二章   一顿饭吃的各种滋味,秋日夜长,吃过饭,天就黑了,戚沐倾和戚永琛又闲话几句,翟湮寂则去了尚书房,看了梁尚书准备的选妃奏折,果然如同皇帝所说,李翎研在几个姑娘中简直鹤立鸡群,翟湮寂看了她的画像,此女跟李凌姬有五分相似,看上去更盛气凌人一些,大约是嫡长女的缘故。   他把画像放在桌上,伸手揉了揉额头,他不知戚沐倾到底打什么主意,他明明知道李凌姬不怀好意,竟然还要把人塞给他,那么皇帝自己呢?也要纳李翎研为侧妃么?弄这样一对姐妹在皇宫里,是在向李钰昌服软示好么?那么不如把自己废掉娶了李胜成不是更好?   他越想越觉得愤慨,随手扔开奏折,站起身对梁婵月说:“本宫想去青鸾池,劳烦梁少卿去准备。”   梁婵月并没有跟往常一样领命离开,她看着翟湮寂,许久才低头说:“殿下,当日陛下把臣赐给殿下,臣就是殿下的人,跟殿下这么久以来,殿下处处维护臣保全臣,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若是殿下需要,臣万死不辞。”   翟湮寂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蝉月,与其说是我维护你保全你,倒不如说是你处处维护我保全我,宫中多是非,你能如此照顾我,我心中很感激,因此更不能牵连于你,你是个好姑娘,如果做了我的屋内人,无论前途还是生活都会被断送。我不能这么做。”   梁婵月闻言跪下:“殿下这是哪里话,臣是甘心情愿的。”   翟湮寂说:“你起来吧,我心意已定,内人于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陛下有陛下的打算,他的赏赐,我必须受着。”   梁婵月说:“但是,但是那个李凌姬,那……她……”   翟湮寂说:“好了,我就当是替陛下解难分忧了。”   青鸾池中,安逸寂静。   天空中群星闪烁,倒是冬日寒冷,日月清明,大约是天气冷了,青鸾池中熙熙攘攘飘起一层单薄的烟雾,只映得里面的人虚虚实实。翟湮寂泡在池子里发呆,总觉得身上冰冷。梁婵月带着宫婢守在门外,远远地看着,心中也升起一丝惆怅,她虽然是因为忠心护主才说出那一番言论,但是多少也带着一丝讲不出道不明的情愫,那样的优秀的男子,与她也朝夕相处,纵然知道那是皇后,心神怎么能不为他留出空余呢?   她正暗自神伤着,突然看到皇帝走了过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俯首叩拜:“小臣参见皇帝。”   戚沐倾见她口气生硬,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叫她下去,才转身走进青鸾池。   一到池中,浑身都是一凛。   翟湮寂已经泡在池中,碧波荡漾,那结实白皙的身体在水中若隐若现,头发湿淋淋地披在肩膀上,倒像是摄人魂魄的水妖,皇帝的呼吸一下紧凑起来,他一言不发解开外衣,几下就脱干净,纵身跳下池子,翟湮寂被他吓了一跳,他们两个纵然早就名副其实,但这样赤裸相对的时候倒是不多,翟湮寂慌忙起身:“陛下。”   他从水里站起来,水珠在结实的身体上纷纷滚落,那浸了水的肌肉更显饱满,戚沐倾不由得眯起眼睛,瞧着他精壮的身形,他虽略瘦但是骨骼修长,错落有致的肌肉紧紧包裹在坚韧的骨骼上,没有一丝多余,错落在肌肉上的青筋更显力量,因为没有赘肉,高挺的脖子下是深深的锁骨,倒像是个刀砍斧劈一般利落干脆。胸口隆起的肌肉,点缀其中浅红色的乳首,分明摄人魂魄。他是男子,即使面对丈夫也全然没有半点羞涩,站得笔直,那直直挺起的乳首,也精神抖擞。往下则是常年历练出的坚实腹肌,水珠顺着腹肌滚落,更深处的景色在池水里若隐若现,只引得人遐想连连。   戚沐倾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连躁动的生魂仿佛都要破体而出,他眼神紧紧盯着翟湮寂,片刻都不曾转移,翟湮寂只不由得抿了一下嘴唇:“陛下……陛下若是要净身,也等臣出来,遣人换好泉水……”   戚沐倾并未答话,只在水里扎了个猛子。   翟湮寂瞧着他朝自己几下游过来,抿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渐渐熟悉了皇帝的眼神,知道他又想对他做什么。翟湮寂刚刚被他的话多少刺激到,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只起身行礼,欲更衣离去。   只是他刚一站起来,戚沐倾就被他那镶嵌在紧实肌肉上小巧的乳首吸引目光,眼神渐渐变深,一把将他拦腰抱住,戚沐倾一惊,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摔在水里,心里也如鼓槌一般,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戚沐倾一口咬住嘴唇,他在温水里泡久了,嘴唇灼热,越发觉得皇帝的冰凉。戚沐倾如同发情野兽,拖着情人直到水底。翟湮寂只觉得耳边是咕噜噜的水声,身体里再也寻不到一丝空气,只有那微凉的嘴唇堵在上面,舌尖纠缠在一处,像是黑白无常的钩子,拽着舌头要将魂魄都从肉体中勾出。   皇帝在园中轻吻过他,那只算是谦逊的浅尝辄止。他们大婚之夜纵然身子都结合一处,也从未过有过如此的亲昵,翟湮寂纵然是划水好手,在强大的水压面前不由得也软了身体,他四肢挣动了几下,就被戚沐倾制服搂紧,全身都被水流钳制住,只能感觉到那搅合到他口腔的舌头,仿佛要顶入他的体内……   终于在他快要窒息得失去意识的时候,戚沐倾抓着他破水而出,一时间只觉得人已经死过去一回,他无措地靠在戚沐倾的身上,大口喘息,又不小心呛到自己,狼狈地咳嗽出了眼泪,戚沐倾懊恼地替他拍背,又帮他顺气。   好不容易死翟湮寂倒顺过气来,眼睛微红地看着戚沐倾:“陛下……”   戚沐倾把头靠在他身上:“是我失礼了。”   翟湮寂渐渐平复了呼吸说:“陛下怎么了?”   戚沐倾说:“席间的话,让湮寂不悦了?” 第四十三章   翟湮寂说:“没有。”   他这话说的太快,且果断,倒像是要匆忙用否定掩饰心慌。戚沐倾轻叹一口气,伸手环住翟湮寂的肩膀:“我也是再同你商量,今日早朝,李钰昌的话你听到了,他派了次女诱惑于孤,偏又要把长女献于孤做皇妃,若是孤中了圈套一意孤行,偏要纳他次女,不免落了一个昏庸好色的名声。若是如他愿让你娶了李凌姬,照他的打算,一定会让李凌姬继续诱惑于我,到时候促使我们二人反目。”   翟湮寂说:“无论陛下如何待臣,臣都不会跟陛下反目的……”   戚沐倾贴近他耳语:“那若是孤做了负心之人,榻上留了别人位置,从此跟梓潼形同陌路,再无恩爱呢?”   翟湮寂抿了一下嘴:“……那……那臣便退后位于臣子……也是不会……”   戚沐倾俯下头只把那口是心非的嘴唇狠狠堵住,翟湮寂犹豫了一下,伸手环住皇帝的脖子,他微微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不懂他的打算,戚沐倾亲了亲他,又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湮寂,我知你永不会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翟湮寂把脸埋在他颈间,半晌才说:“自臣进宫来,陛下一直厚待于臣,臣是一国皇后,理应事事站在皇帝身后,陛下若有打算,尽管放手去做,只是臣愚钝,有些事还请陛下明示”他说完这些,又忍不住补上一句:“臣怕一时反应不来,误了陛下大事。”   戚沐倾轻笑,这怕是翟湮寂第一次开口要求自己跟他解释,虽然是他半吓半哄的结果,但总归是好事,他拉着翟湮寂坐下说:“那老东西离间你我,就是离间皇权和兵权,他知前朝旧事,若是闹出这样的是非,我若想顾及皇家脸面毕竟要除掉你,就算我们表面无恙,他两个女儿分别安插在你我身边,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同他禀告。”   翟湮寂说:“陛下,若是信任臣,不妨直言。”   皇帝顿了一下:“湮寂……有些话 我必须要跟你说了,选后当日你喝了那昏睡的药物,可记得?”   翟湮寂吓了一跳,连忙说:“……那是臣一时糊涂……”   戚沐倾说:“我知道是丞相夫人不舍你进宫,但你想过否那昏睡药物怎么会让你几近功力全失?”   翟湮寂茫然地看着他:“也不是功力全失,后来我清醒之后,倒是无碍了。”他愣了一下,即刻又补上一句:“臣越矩了。”   戚沐倾轻笑:“你我夫妻夜话,还要那些规矩做什么,我早就想同你说,朝堂之下湮寂不必拘泥于礼节。”   翟湮寂抿着嘴:“知道了……”   戚沐倾说:“实则不然,那些药物少量可致人昏昏欲睡,精神萎靡,一旦超量便是精神错乱,神志不清。”   翟湮寂说:“可……可是臣并没有……”   戚沐倾说:“那时在台上,夏涌铭发现你不对之处,你杀意太浓,孤又就在你身边,若是任由你打下去,必定会在神智错乱中伤害到我,迫不得已才协助孟乔褚那个笨蛋踢断你的手臂,用剧痛让你清醒,孤匆忙备下了解毒药物,放于酒中赐你饮下,才没有铸成大错。”   翟湮寂说:“可是……可是……当时臣只觉得手臂都断掉了,只是一时幻觉么?第二日便无事了,且我饮下的那……是……是我母亲备下的,她私心于我,但是绝无害陛下之意,况且那物是多量是毒药,臣……”   戚沐倾说:“我都知道,我完全信任你,才告诉你,那药物便是从李家流露出去,传到你母亲手上的,想她也并不知深浅,只一心不让你当皇后,与想当皇后的李家一拍即合。李钰昌有个侍妾,就是李凌姬的生母,此女是他从南烈边境讨来的,这女人擅长制毒施毒,为他所用,李钰昌这么一手,若是你癫狂了,伤害到我,怕是一家子都难逃罪责,李胜成和孟乔褚则是救驾有功,无论哪个被册立皇后,都是李钰昌的爪牙,到时候丞相府灭,我又被他控制在内,这天下就是他李家的了。”   翟湮寂早知李钰昌有野心,竟不知他如此大胆,他回忆当天的种种,末了说:“那时我扑将下去,影卫并非出来刺杀,而是为了抓我护驾?”   戚沐倾轻轻的点点头。   翟湮寂愣了一会,突然站起,在温泉水中就要跪下行礼,被戚沐倾拦住,拽到自己身边:“都说了是夫妻夜话,你这是做什么?”   翟湮寂说:“臣真的不知情,臣真的无心……”   戚沐倾瞧他无措的样子,他倒是第一次瞧见他没有带着那恭敬有礼进退有度的臣子面具,他忍不住在他惊慌失措的脸色印上一吻:“我知道,我的湮寂便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   翟湮寂心中又焦急又有几分羞愧,忍不住用胳膊抵住皇帝蹭过来的身体:“陛下……怎知晓这些?”   戚沐倾说:“当日你突然出了状况,我措手不及,但是不曾想,我的湮寂即便是神志不清时,还记得将我护在身后,我便将计就计,定了你的后位,但是此事疑团太大,我便派夏涌铭去调查,果然查到丞相夫人在此之前跟李氏一族往来密切。”   翟湮寂说:“母亲的确经常去李家同尚书夫人闲话,但是她定是无心之失,陛下知道先帝的皇妃是我母亲的亲姐姐,前朝旧事母亲总也不能释怀,怕我收到牵连……绝无加害陛下之心,陛下若是盛怒,便责怪臣吧,恳求陛下不要责罚臣的家人。”   戚沐倾说:“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责罚,况且这事的始作俑者本就不是丞相夫人。你且宽心,我既然原封不动的都告诉你,便绝不会做出伤你分毫的事情。不要绷着脸了,嗯?”   翟湮寂沉默了一下:“沐倾,谢谢你……”   戚沐倾轻笑:“傻小子,当时你神志不清,却还能凭借本能将我护在身后,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总是没有选错人。至于丞相夫人,当年的事情连累她父亲一家子,从受人尊敬的朝中要员变成阶下囚,她记恨于先帝,也算是人之常情。”   翟湮寂说:“当年先帝之事,不仅宫内沧海桑田,还牵扯朝中各方势力,我母亲是皇妃的亲妹妹,外祖父一家都受牵连,她对皇族的确带有情绪……但是陛下,她决计不会在大是大非上变节的,更何况,臣是她的亲生子,陛下与臣早已生死同命,她不会连臣都坑害的。   戚沐倾说:“我想除掉他。湮寂,你知道,如今元都兵权被他把持,他又目中无孤,绝不能姑息于他。”   翟湮寂抿着嘴,考虑了一下说:“李尚书之心,朝中不少明眼人都知晓,陛下做这样的决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今李尚书手握大权,与孟将军内外把控,俩人子嗣也同朝为官,学生门客加起来更是浩浩荡荡的,贸然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戚沐倾说:“湮寂说的对,可是李钰昌实在是猖獗,他多次克扣军饷,挪用赈灾官银,十恶不赦……有件事孤一直没有同你说,选后当日,湮寂中了毒,那并非是简单叫人困顿的药,而是让人癫狂幻觉的毒,好在小夏及时发现,孤想办法给你服用了解药,才差点没酿成大祸。”   翟湮寂惊讶地抬起头:“这……不会的,臣当时是服了……服了……”   戚沐倾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当时是丞相夫人给你下了药,她是绝不会害你的,我派夏涌铭去查过,夫人在选后之前,曾经去过李钰昌的府上,那草药是怕是李钰昌的夫人给你母亲的。”   俩人对视片刻,心中都升起一阵异样感觉,翟湮寂抿着嘴微微偏开头:“陛下……说派夏大人去查过?”   戚沐倾说:“夏涌铭曾是我的嫡系影卫,我跟他年少时候就相识,他一直给我做事。”   翟湮寂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不免又想到母亲因为先后的事情对夏涌铭颇有意见,叫他远离的事情,想不到他却是皇帝的心腹。   戚沐倾瞧他看着池水发呆,浅笑地搂着他:“卿卿怎么了?”   他这一声卿卿,翟湮寂的脸一下烧起来,他伸手想推开戚沐倾,戚沐倾伸出舌尖在他耳朵上轻舔:“怕是又转而吃了小夏的闷头醋了吧?”   翟湮寂本没有这样想,谁知被戚沐倾这样戏谑了一句,不知怎地脸热起来,耳朵也跟着红起来几乎要滴下血:“臣没有……”   戚沐倾说:“怎么没有?怕是忧心忡忡怕夫君心中有了旁人……”   翟湮寂被他戏弄得不知所措,伸手去捂他的嘴,他全然顾不得礼仪,只希望不要再被戏谑。戚沐倾被他的手掌捂住,伸出舌头在那常年握剑的带着薄茧的手掌上轻轻一舔,翟湮寂仿佛抓到了火苗上,连忙把手闪开,不知所措的看着戚沐倾。戚沐倾瞧着他茫然的目光,心都化了,他轻轻吻了翟湮寂的额头,一双大手滑进水中,游走在翟湮寂结实的身子上。   翟湮寂轻轻地闭上眼,一双手不知摆放在哪里好,突然他觉得身下一凉,慌忙低下头,只见皇帝整个人都潜入到泉水中,发丝漂浮在水里,像是一条抓不住的柔韧丝带,在他看不见的被长发层层包裹下面,皇帝用嘴唇轻轻亲吻他不知何时已经偷偷屹立之处。   翟湮寂浑身都像是被扔到了滚烫的热锅里,几乎要从水中一跃而起,强烈的快感冲击着他的大脑,几乎要溺毙了他,潜意识里的害羞无措以及对皇权的恭敬畏惧此刻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在水中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是手掌里的水流一攥拳便消失不见了,他拼命挣扎,被温泉水泡的萎靡的身子把快感放大了无数倍,那股躁动,在体内流窜雀跃,顶到脑门,又飞快往下体涌去。   翟湮寂无措地在水中抓挠,无意识地抓住戚沐倾的头发,戚沐倾在水中被他抓的往上一提,那东西猛地捅向他喉咙深处,翟湮寂眼睛突然睁大,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嘶吼了一声,他毕竟血气方刚,又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哪里控制得住,下体一抖,便迸溅出来,可怜皇帝大人毫无准备,在水中噗噜噜地喷了几个泡泡,被迫呛咽下去皇后的上贡。   翟湮寂从云顶迷茫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慌忙地从水里把皇帝捞出来,戚沐倾咳嗽了几下,乌黑的长发贴在身上,眼圈微红着,嘴唇更是闪着萎靡的光泽。翟湮寂本要跪下告罪,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就扑将过去,不由分说,将嘴唇紧紧贴在戚沐倾的嘴上,他扣住戚沐倾的后脑勺,舌头凶猛地顶入皇帝口中,他纠缠住戚沐倾的舌尖,戚沐倾猝不及防,被他再次扑到水里,两人在水里抵死亲吻,唯一的气流在嘴里互相交换。   倒像是两条鱼的相濡以沫。 第四十四章   皇帝要纳皇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这倒是没有什么稀罕,毕竟皇后是男子。除了保护皇帝安全,分担前朝政务没有什么传宗接代的任务,为皇家开枝散叶还是要靠皇妃来完成,李钰昌的长女李翎研首当其冲,成为了皇妃的不二人选,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李钰昌的次女李凌姬果然被皇帝赐给了皇后做内侍,朝中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皇帝很喜欢李凌姬,即便顺应李钰昌的意思立她长女为皇妃,也可以给李凌姬立个皇嫔一类,但是却依然忍痛割爱将其赐给皇后,实在是窝囊至极。   皇后这边怕是也不好做,内侍是丈夫喜欢的女子,使唤也不是,供养也不是,皇家的这件洋事,倒是成了不少山村野老酒足饭后的笑谈,听闻那李凌姬性格豪放,说不定皇帝皇后最后双双被她拿下,三人一起说不尽的风流快活。又说做妹妹的如此,姐姐也不尽然是贞烈之辈,说不定这李家姐妹最后把持住了朝政,李珏昌儿子没当成皇后,一双女儿倒是帮他把持住了江山。   朝中更是流言四起,原本翟湮寂站稳皇后之位,朝中大臣偏颇站在丞相这边,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李家姐妹竟然分别嫁给皇帝皇后,村野之辈只知香艳之事,这些朝政要员却能看出其中奥妙,如果帝后因为李氏姐妹生出间隙,离心离德,那才是国之大难。   戚沐倾坐在皇位之上,脸上一管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殿下行大礼的百官:“众卿平身。”   众官员站直身子,自动往两侧按照官位排列站好,黄门官扯着嗓子:“各位大人,有事请奏。”   工部尚书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启奏陛下,老臣收到工部侍郎的信件,江南水灾暂时得到控制,百姓得以重新安家置业,实在是洪福齐天。”   戚沐倾点头:“如此甚好,孤一直挂念着江南子民,如今洪水得治,大坝也快建成,工部立了大功,待事情落成后,孤论功行赏。”   工部尚书说:“谢陛下,说来也是奇怪,前几日还降着雨水,自从陛下要纳新妃后,天突然晴了,这真乃是拨云见日,开枝散叶,是我元都的好兆头。”   戚沐倾笑着没说话,翟湮寂一贯的冷漠,百官表情各异,对工部尚书突然的态度转变都各自在心中打起了小九九。李珏昌上前一步说:“陛下,江南水灾暂时得到控制固然国之大幸,但是当初工部侍郎一心来朝索要官银,如今却雨过天晴了,老臣倒是疑惑,这萧贺要这么多的银子到底为何?”   工部尚书万万没想到,这个马屁没拍好,不仅惹得人恼,且被反咬一口,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李珏昌:“这……李大人此言是何意啊?”   李珏昌说:“王尚书不要急,这江南大坝的修葺一直都是工部侍郎负责,本官知这同大人您无关。”   工部尚书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急忙说:“萧贺要银子是真,但是国库一时筹不出,最后也没有给。李大人,我工部为了修葺大坝兢兢战战,可没有半点私心啊。”   戚沐倾慢条斯理地听着他二人说了几句,才伸手制止道:“好了,同朝为官,如此争执不下,成何体统?李尚书所言的确有理,最初修葺大坝的预算早就上报过,何故一直递增?户部哪里有没有入账?”   户部尚书闻言连忙站出来:“回禀陛下,江南每月都将出入账目快马送回,依臣之见,并无不妥之处。”   戚沐倾说:“既然如此,想必工部侍郎在江南也是掰着手指过日子。江南这两年多难,日子过得节俭一些倒是好的。”   众人答是,皇帝言谈之中还是袒护萧贺,甚至没有让督察院去过问账目,谁人都知萧贺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李钰昌打算弹劾萧贺,不知是在众臣中树立威严,还是想给皇帝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只是这个萧贺日子恐怕也不好过,百官都知江南这两年的清贫,兵部以军饷和开战经费为由,年年卡持国库,哪里还有钱修大坝赈灾,钱要不来,东西就做不了,东西做不了,一旦受灾,老百姓就没有活路容易暴乱。一旦暴乱,李珏昌就更有借口治萧贺的罪,到时候萧贺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李珏昌无视工部尚书的示好,显然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他连皇帝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是文武百官,众人沉默不语,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为自己未来的出路捏一把汗。   戚沐倾扫视了一下众人的脸色,把眼睛盯着孟乔褚身上:“孟少卿。”   孟乔褚连忙出列:“小臣在。”   戚沐倾说:“你父亲可好些了么?”   几天前孟将军就跟皇帝告假,说自己得了急症,无法上朝。   孟乔褚说:“家父已经好些了。”   戚沐倾说:“如此,李卿家与孟将军交好,替孤多去探视。”   李珏昌面不改色地说:“臣遵旨。”   翟湮寂微微垂下眼皮,看了李钰昌一眼,朗声道:“李尚书,正月里,陛下就要迎娶皇妃进宫,家中事宜有劳尚书和夫人关照,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点就是,本宫一定着力办理。”   李钰昌看了小皇后一眼,浅笑道:“是,老臣知道了。”   帝后对视一下,戚沐倾示意了一下黄门官,黄门官刚要扯嗓子,翟慕白突然抬起眼皮说道:“陛下,皇后的母亲近日有些挂念皇后,可否请皇后朝会后,随我回相府去探视他母亲?”   戚沐倾说:“这是理所应当,孤会叫人备下贺礼亲自送皇后归省。”   百官都低头不语,心中不免觉得,李丞相一再试探和越位,如今终于动摇了丞相的位置,丞相不得不要对孤军奋战的儿子施以援手了。 第四十五章   下朝后,翟湮寂换了朝服,准备跟父亲回家探视,戚沐倾叫梁婵月去准备礼物,拉着翟湮寂的手说:“眼下风声太紧,委屈梓潼自己回去,相父突然叫你,想必是有事情要交代,若是有难处,即刻回来找孤。”   翟湮寂说:“臣知道。”   戚沐倾看着他,半晌才放开手:“去吧,孤等你回来用晚膳。”   翟湮寂点点头,带着早就候在门口的梁婵月走到午门之外。   门外,翟慕白带着戚永琛在马车中等候,翟湮寂对梁婵月叮嘱了几句,就走上父亲的马车。   戚永琛在朝堂上一向少言寡语,如今见了翟湮寂,不免关切几句:“一切可好?”   翟湮寂跟他说了几句,翟慕白则一直望着窗外,闷不做声。   到了相府,丞相夫人依照往日站在门口等候,待看到翟湮寂从丞相身后走下来,蓦然张大双眼,高兴得不知如何才好,她走上前来抓住儿子的手:“湮寂,你怎么回来了?”   翟湮寂每日上朝都能看见父亲和表弟,唯独无法见到母亲,今日终于相见,也很高兴:“母亲。”   翟夫人拉着他,上下打量了几次,直到丞相说:“先进屋罢。”才攥紧儿子的手,拉他进相府。   相府依旧的冷清肃静,冬日冉冉,前几日又刚下过一场雪,满园更显荒芜之色,毫无生气。翟湮寂看着这繁华却静谧的住处,心中不自觉叹息。丞相和夫人只有他一个儿子,又嫁到皇宫去,连戚永琛不远日也要独立门户,偌大的相府,只剩他们两个不曾交心之人,各过各的日子。他心中困苦,又不知从何说起,父母这段姻缘,就如丞相府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翟夫人带儿子回了卧房,丞相也没有阻拦,只是淡淡地让翟湮寂同母亲说完话去书房找他。   翟夫人同翟湮寂说知心话时从不背着戚永琛,戚王爷跟着到了姨母的卧室,门还未关上便问:“湮寂,皇帝真的下了决定要把李凌姬赐给你?”   翟湮寂垂下眼皮:“嗯。”   翟夫人对朝堂之事也有所耳闻,叹息道:“皇帝的算盘倒是打得响,我听说这李翎妍生性刁蛮,李凌姬又生得一副妖媚之气,这样两个女子进了皇宫,倒是容易埋下祸根!皇帝这便是再为难你。”   翟湮寂不想让母亲误会皇帝,但是又知道母亲对皇家间隙已深,不愿多说平白惹母亲生气,只能说:“母亲也知道李氏姐妹?”   翟夫人看着窗外说:“我也是偶尔去李府里听说的,这个李凌姬是李尚书在在外弄得女子生下的庶出,倒是也算是个苦命的女子,只是我听夫人们说她举止轻薄,几次在皇宫里跟皇帝眉来眼去。如今皇帝把这么个人弄到你身边,怕是没有安好心。对了,我听说李家的长女要去做皇妃了?”   戚永琛负着手对姨母说:“的确是这样,原本湮寂做了皇后,就是绑定了皇家和相府,谁知道李尚书不仅要让大女儿做皇妃,还要让二女儿把持住皇后,这如意算盘未免也响了些,陛下也是鬼迷心窍,竟然就这么答应了。那李凌姬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女人,湮寂你万事小心啊。”   翟湮寂思虑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问道:“母亲,孩儿去选后大典之前,母亲可见过李尚书的夫人?孩儿选后那日的困顿,可否跟母亲有关?”   翟湮寂做皇后转眼已经半年,从未说起过当日选后的种种,这本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他突然这样提起,不仅翟夫人脸色微变,戚永琛也大吃一惊:“湮寂,你说什么呢……”   翟湮寂抿着嘴,一字一顿地说:“母亲,孩儿知道母亲设身处地为孩儿思量,但是李丞相三番五次为难孩儿,并不与孩儿为善,母亲不要听信丞相夫人的言辞,皇帝他,他待孩儿很好,还请母亲不要相信他人的话,陷孩儿于不仁不义……”   翟夫人眼睛一下睁大:“你说什么?”   翟湮寂堵在心口的话终于忍不住全盘托出,说:“母亲可知,那日茶饮,并非只让孩儿昏睡,更是让人狂躁药物,孩儿中了此毒,神志不清,癫痫痴幻,若是当日不慎伤害了皇帝,全家都要被孩儿牵连。是皇帝给儿臣饮了解药,若非如此,事情便不可挽回了。”   翟夫人一下子坐在床上,戚永琛扶住她:“姨母小心,湮寂,姨母也不是故意为之,她也是有苦衷……”   翟湮寂见状,连忙解释道:“孩儿绝无怪母亲的意思,只是如今我已经嫁给皇帝,除了跟他并肩作战再无退路。李丞相之流必定要跟我争夺权力,孩儿别无他意只是怕母亲被他人利用。”   翟夫人眼神微微空洞地看着地面:“你这样信任皇帝,他说的话你竟然全都信了?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已经是皇后,那么皇后今日是来对母亲兴师问罪的么?”   翟湮寂慌忙地摇头:“孩儿不敢,母亲,孩儿没有这样的意思……”   翟夫人扬手制止了他的话:“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心中已经完全相信了皇帝,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了。”   翟湮寂抿着嘴,竟然没有发声。   戚永琛惊讶地看着翟湮寂,眼神中生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翟夫人又问道:“你跟皇帝……他待你好吗?”   翟湮寂说:“他待我很好……”   翟夫人又问:“你跟他……可曾生出情爱关系?”   翟湮寂抿着嘴:“……是。”   戚永琛猛地看向翟湮寂,翟湮寂只是低着头。   翟夫人闭上眼睛,一连串泪珠从她的眼中扑簌簌滚落下来:“到底还是这样!母亲的话你为何就是不听?这是什么国法,将男子和男子捆绑在一处,行夫妻礼仪。怎么能不生情愫?我倒是情愿那日你真的癫狂,杀了小皇帝,我们一家子赔上命,这世间倒是清静。”   翟湮寂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戚永琛也垂首说:“姨母,你糊涂了啊!”   翟夫人用帕子拭去眼泪,身子佝偻着哭泣:“我这一生嫁了这样的丈夫,又生了这样的儿子,就算是恕罪,也倒了尽头。你愿意做皇后,愿意跟皇帝鸾凤和鸣,我不拦着你,只是你记得一点,天子善变,人君情薄,若是有一日你像你父亲一样遭人遗弃,万不要成婚生子,祸害他人。”   她动了大怒,多年来压抑的苦痛涌上心头,未免有些口不择言,字字见血,翟湮寂只低头回答:“孩儿遵命。”   翟夫人抽泣了几声,又想伸手去抚摸儿子的头发,翟湮寂自小被关在这座牢笼里,受着丞相虐待一般的历练,甚至从未见过外人,他人待他好一些,他便以为生了情爱,肯为人俯首豁命,也是可怜人。她百感千回,心中不知是可怜儿子还是怜惜自己。先帝和丈夫,两人错生一段情,造孽无数,害得多少人伤心欲绝,艰难度日。   翟湮寂跪在她脚边,他多少知晓母亲伤心的原因,可是又不想欺瞒她,他不知什么是情爱,只是他现在心里已经装下了皇帝,愿意为他打拼天下。他父母情薄,也不知寻常夫妻怎么相处,但是陛下信任他厚待他,又和他食同桌寐同榻这么久,他绝不会背信弃义,辜负于他。   翟夫人叹了口气,对翟湮寂说:“罢了,你已经长成,凡事自己拿主意,我跟丞相虽生了你,却不曾如别人家父母一样关爱你,你于你父亲是替代他做皇后的工具,于母亲是替你姨母还给皇家的债。我曾后悔,不想你趟这淌浑水,但是你主意已定,如今跟皇帝处在一处,两厢情愿,也是好的。母亲听信他人,差点害了你铸成大错,像你赔个不是吧。”   翟湮寂慌忙叩首:“母亲这样说,是要孩儿无地自容了……孩儿绝无他意,只是……”   翟夫人说:“我知道,湮寂,母亲不该责怪于你,你且记着,无论你怎么做,都万不可将他人放在自己之上。这世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能陪同你左右的唯有你自己。”   翟湮寂沉默了一下:“孩儿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从翟夫人的宅院出来,翟湮寂去了丞相的书房,翟慕白坐在书桌上闭目养神,听见翟湮寂敲门,也只抬了抬眼皮叫他进来。翟湮寂坐到父亲对面,恭敬地低下头:“父亲。”   翟慕白说:“皇帝纳妾的事情,朝中议论纷纷,你身为皇后,要顾全大局,更要恪守本分,李家那两个女子来者不善,你要事事当心,保护好皇帝,也保全住自己,万不可生出惑乱之事,更不能生出糜乱之情。”   翟湮寂说:“孩儿知道。”   翟慕白说:“皇帝怎么说?”   翟湮寂说:“皇帝多少也心中有数,李尚书在前朝咄咄逼人,若是不答应,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枝节。”   翟慕白说:“你们两个怎么打算的?”   翟湮寂抿着嘴唇:“他是皇帝,怎甘心受制于人,孩儿是皇后,理应跟皇帝共进退。”   翟慕白说:“嗯,也不枉我教养你们两个。为人帝王、帝后者,对外,边疆寸土不让,对内,生杀大权不放。”   翟湮寂数:“孩儿受教。”   翟慕白沉默了一会说:“如此,你们两个要娶李氏女子的事,也商量过了?”   翟湮寂说:“陛下与孩儿商量过了,李尚书如此咄咄逼人,无外乎是因为兵权在握,现阶段只能见招拆招。”   翟慕白说:“李钰昌把持朝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也好皇妃也好,他急于送人进朝堂,无非是要从内到外控制皇帝。至于要把次女送去给你当内侍,是要离间你跟皇帝,你们两个知道吗?”   翟湮寂说:“知道。”   翟慕白说:“你入宫也有小半年了,跟皇帝相处可融洽?”   翟湮寂说:“陛下待孩儿很好。”   翟慕白点点头,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口,许久才挥挥手:“罢了,你先去吧。”   翟湮寂和戚永琛两个穿过院落,空气倒是冷冽,偌大的院落,人烟稀少,更觉孤寂,戚永琛陪他走了一段路,忍不住拉住他说:“姨母也是一时失态,她是怕你吃亏,帝王家哪里有什么情爱,你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翟湮寂说:“我都已经嫁给他了,这一生都要跟他相伴,恭敬顺从是要的,但是朝夕相对,哪里事事都无争执?若是没有些牵绊……”他还没说完,戚永琛就急急地打断他:“事无绝对,你不要这样想……”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出自己口气不对,又叹息道:“你们两个的牵绊,无非是身份和地位,他马上就要有皇妃进宫,待到人家颠鸾倒凤,生下麟儿,你的那些牵绊还能算什么呢?”   翟湮寂看着萧瑟的冬景,许久没有说话。   他从来就是无路可选的,以前是顺应父亲的意思倾尽所有去当皇后,如今是顺应帝王的意思,豁出一切保他君临天下,他微微叹息一声:“走吧,天气冷得紧。”   没过几日,就是年关,宫中皇后一位空袭多年,年关一事一直是由礼部主持,如今皇后归位,大权自然交给翟湮寂,三十晚上,讲究团圆,皇帝没有宴请群臣,但是都给了赏赐,民间更是热闹,鞭炮声声,红灯高挂,几年连着下了两场雪,倒是预示着明年的好兆头。梁婵月一早带着宫中大小给帝后请安,也都收了皇后封的大红包。   三十晚上,宫中反倒不如宫外热闹,皇帝拉着皇后避开耳目,偷偷跑到宫中一角攀上枯枝,偷摸爬到房顶看烟花看雪月。   这里是皇宫最高的地方,好在他们俩人轻功都不错,爬到上面还算轻巧,翟湮寂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不免感慨:“这里能将整个朝歌都尽收眼底。”   戚沐倾浅笑:“小时候,我最喜欢来这里,但是那时候年幼,光是爬上来就很费力气。我也不知为何生下来母亲就过世了,我从未见过她,那时候父皇不喜欢我,父后也不喜欢我,我虽然是太子,在宫里却是最没人疼爱的。我跟永琛年纪相仿,聪明伶俐却不及他,况且他还有父后和母妃的宠爱。”   翟湮寂微微侧身看他,嘴唇轻轻抿着。   戚沐倾将手里的酒壶递给他,眯着眼睛说:“我整日在皇宫里游荡,尽管时刻身后都跟着侍卫和宫娥,但是实则并没有人多在意我,我没有母亲,父后也不曾多提携我,所以大家认为我能做太子,无非是因为我是长子。早晚,太子之位还是永琛的。我倒是不甚在意,反正做不做皇帝,我的人生都没有什么意思。”   戚沐倾顿了顿,突然伸出手:“你看那。”   翟湮寂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是相府。   戚沐倾说:“父后教导我和永琛的功夫,总是厚此薄彼,我便老是偷偷跑出来玩,有一次我爬到树上,竟然看到我父皇坐在这里……”   翟湮寂意外地说:“先帝?”   戚沐倾说:“是啊。他坐在这里,一直在看相府。我想……他其实是再看丞相。”   翟湮寂顺着戚沐倾的手指看过去,坐在此处,竟然真的可以将偌大的丞相府一览无余,如今是夜晚,下人们的走动依然清晰可见,若是白日,想必更能清楚些。   戚沐倾说:“父皇发现了我,倒也也没有生气,他抱我一起来看,我便是那时候第一次看见你。几岁的样子,被丞相强迫整日练剑。我那时整日无所事事,便经常偷偷跑出来看你,眼看你一天比一天优异,我便动了要娶你的心思……”   翟湮寂抿了抿嘴,他以为大殿上是第一眼,想不到皇帝这么早就见过他。只是从这里看下去,人不过蝼蚁大小,他怎么看出优异的?   戚沐倾笑:“父皇也来看,我也来看,我们两个倒是相安无事,终有一日,我问他若是不当皇帝是不是就不能娶你,他才诧异道谁说你不能当皇帝?”   翟湮寂说:“后来先帝就把永琛送到相府了?”   戚沐倾眯起眼睛,许久才说:“湮寂,我告诉你个秘密,戚永琛,他其实根本不是父皇的骨肉。”   翟湮寂大惊:“陛下!这,这开不得玩笑啊!”   戚沐倾说;“这是父皇父后争吵的时候我听到的。父后叱责父皇心中只有丞相,他根本没有进过皇妃的寝宫。”   翟湮抿着嘴,他的确非常诧异,但是皇帝的模样却不像是开玩笑,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但是又不知如何反应:“这……这……这”   戚沐倾看着相府上同往日一样的寂静,似乎和张灯结彩的朝歌格格不入:“你不必惊慌,我知道你跟永琛两个自小要好,这件事父皇没有说,我也不会说,只要永琛安于本分,我不会为难他的。父皇得知父后待我不如待永琛,就将永琛送到丞相那里。也是因此,被父后和皇妃怨恨,最后做出叛乱之事……”他把头靠在翟湮寂的肩膀上:“父皇,他是为了我……才会死在父后的剑下……”   翟湮寂伸手搂紧戚沐倾:“先帝……父皇为了陛下能继承大统不惜牺牲自己,陛下便更要勤勉清廉,做个受万人爱戴的好帝王。”   戚沐倾点头:“父皇当时受了重伤,宫中乱成一片,父后则下落不明,父皇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便下了密旨宣丞相回来,只是可惜他努力支撑,却依然没有见到丞相最后一面。临终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往后只信相父一人,方能保我一世平安。”   翟湮寂看着自家的院子,其余各家都是一片欢腾红火的过年氛围,唯有相府冷清的很,他盯着那里,想起以往的种种,实在忍不住问道:“父皇和我父亲,他们既然……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他看丞相痛苦了这么多年,深知他心中满溢的都是对先帝的爱,如今听戚沐倾说,先帝对他也是一往情深,为何两人最后分道扬镳,成了这样?   戚沐倾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据说是当年选后大典上相父比武输给了先后,但是我这些年跟他们学艺,倒是觉得相父的功夫应该不输先后,况且父皇未免糊涂,若是真心喜爱,为何不用些手段……”   翟湮寂被他这句话说的脸悄悄红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他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撒娇,几分嗔怒,完全没有臣子的口气。皇帝浅笑地低下头,封住皇后的嘴唇:“还好,我不像父皇……” 第四十七章   元月一过,皇妃便可入宫了。   虽然妃子是妾室,但是十有八九会是太子的生母,又是宫中地位最为显赫的女人,因此排场也半点马虎不得,而李尚书家里,更是紧锣密鼓,大排宴宴,李尚书身边门客学生人数众多,皇妃进宫的仪仗,甚至与皇后大婚之日不相上下。   在两旁民众的欢呼雀跃下,皇妃李翎妍带着成箱的嫁妆和侍卫侍女上百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城。   当初翟湮寂进宫,随身物品并不多,谁都议论丞相寡淡,对这唯一的儿子似乎也不上心,唯有戚沐倾才知道丞相倾尽万贯家财如数兑换银票交给了儿子。如今那些已经救急用在了江南赈灾和招兵买马上。   帝后两人落座宫中,李翎妍在两侧侍女的搀扶下对着两人飘飘下拜:“臣女李翎妍参见皇帝皇后。”   戚沐倾浅笑不语,翟湮寂道:“皇妃不必多礼,平身吧。”   李翎妍自小被养在深闺,生得丝毫不比李凌姬差,只是少了她那副妩媚之感。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被皇后免礼后,抬起头直视两人,倒是落落大方,气度不输人,只是未免增添几分骄纵之感。   翟湮寂说:“今日进宫后,皇妃就是皇家人,皇妃以后就住在东宫吧,日后照顾皇帝饮食起居,为皇家开枝散叶,便要劳皇妃费心了。我与陛下多在前朝,后宫之中,皇妃可掌事。”   李翎妍低头道:“是,臣妾谨遵皇后教诲。”   戚沐倾看了她一眼,浅笑道:“皇妃,皇后整日跟孤忙于朝政,所以这后宫内苑规矩订的也少,皇妃过门之后,后宫的事情还需你张罗,且要恪守本分,跟皇后相处当懂避嫌,以后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不必每日来正宫里给皇后请安。”   此言一出,李家的陪嫁众人都微微抬起来头,李翎妍心中十分得意,不必请安,这便是皇帝对她的偏爱了,她抬眼去看皇帝英俊的脸:“臣妾知道了。”   翟湮寂对梁婵月示意一下,梁婵月将一个装着八大件女子首饰的宝盒端出来,李翎妍微微欠身并没抬手,倒是跪在一旁的李凌姬伸手接过来:“谢陛下,殿下赏赐。”   她今日是姐姐的陪嫁伴女,妆容也颇为精致,若不是因为李翎妍华服盛装,或者还要被她比了下去,姐妹两个争相斗艳,只让人觉得后宫中都多了几分颜色。梁婵月来送皇后的礼物,皇妃还没有接,倒是让李凌姬抢了先,戚沐倾眯起眼睛:“皇妃倾国倾城,李少卿也毫不逊色,你们两个一同入宫来,当真是充盈点缀了皇城。”   梁婵月听到皇帝这么一句昏庸好色之言,强忍着没有翻白眼。李家众人都很得意,只是李翎妍生生被妹妹夺去了风头,暗暗的蹙起眉头。   翟湮寂从头到尾神情都是淡淡的,他眉眼间与丞相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风轻云淡时,皇帝纳妾在平常不过,大婚初期,他还期盼这日能早点到来,真到了这时,他不知为何心中又涌起几分忧伤。他对母亲说他同皇帝生出情爱,实则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什么,他也疑惑不解。他是皇后,要永远将皇帝放在自己之上,竭尽全力护他一生平安快乐,母亲的话想必是对的。他不应对帝王生出私情,且不说想要独占帝王不切实际,若真如同戚永琛所说,要他同女子争风吃醋,那才真是是颜面无存,他以为男子就该顶天立地,之前几十年驰骋沙场,认命做皇后也无非是要满腔热血献帝王一人。   他不该生情爱的,他进了宫要帮皇帝夺权争利,要权衡众臣,要辅佐朝政,日后还要养育太子,若是再要掺杂了后宫纷争……他轻轻抿了一下嘴,心中涌起淡淡的哀怨,他以男子之躯侍奉皇帝已经是不妥,难道如今连心性也要转变了么……   皇妃给皇帝皇后行礼过后,由梁婵月指派侍女引路至东宫,李凌姬眼神千回百转看了皇帝几次,才与犹未尽的跟随姐姐的步伐去了。   元月刚过,宫中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处处张灯结彩,又恰逢新妇过门之喜,处处张挂着灯笼彩旗,外面几处残雪,更映出姹紫嫣红,姐妹两个从正殿出来,几乎没有交谈过。李翎妍身边陪嫁的侍女侍卫众多,毕竟是做了皇妃,不免气势满满,昂首阔步,总要正统一些。相较之下,做了内侍的李凌姬倒是显出几分单薄,好在她一向乖巧温顺,也别有一番韵味。李翎妍被教养在深闺,这还是第一次进宫,初见宫中各处美景不免要多看几眼,而李凌姬却因为是女官多次进宫,早就不新鲜这些,倒是像是这后宫女主一般,在前面熟门熟路地走,倒不比人差三分。   皇妃入主东宫之时,皇帝皇后两人还在尚书房看奏折,多是些贺文,夹杂着对帝位后继有人的期许。翟湮寂面色如常的看着,晚上待到梁婵月带宫婢前来请膳的时候,翟湮寂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梁婵月来传膳,自然是传正宫的。戚沐倾站起来要跟着去,翟湮寂抿着嘴唇,伸手拦道:“皇妃今日过门,还请陛下去东宫用膳吧。”   戚沐倾在烛火中瞧不清皇后的表情,只苦笑一声:“如何连饭都不让孤与梓潼吃了?”   皇后没有说话,倒是梁婵月给主子开脱说:“今日毕竟是皇妃过门的大喜之日,小臣刚刚吩咐下去,东宫的饭也传了,陛下还是去东宫用膳吧。”   她虽然说话一向客套,但是这几句便是有几分直爽得让皇帝不悦的意味了,戚沐倾刚要开口,翟湮寂已经转过身护住梁婵月,对皇帝说:“梁少卿说得对,时间不早了,陛下请吧。”   戚沐倾瞧着皇后:“梓潼是真不留我吃饭?”   翟湮寂转过头去,刚要出声,只见李凌姬带着几名侍女走到尚书房门口,还没等黄门官通报,就先行下拜道:“下官参见陛下,东宫晚膳已备,不知陛下今日在哪里用膳?”   梁婵月瞧见来人,不免皱起眉道:“东宫的女官怎么不来传话?”   李凌姬浅笑,虽是对着梁婵月答话,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皇帝:“回梁大人,皇妃带来的陪嫁甚多,女官正在给众人讲解宫中事宜,左右下官对宫中也熟识,皇妃便派下官前来请陛下。”   梁婵月还要说话,翟湮寂冲她轻摇头制止:“陛下,臣先告退。”   翟湮寂从尚书房出来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大黑,黑夜倒是将他落寞的脸色遮挡住,梁婵月跟在他后面,瞧着他微微塌下去的肩膀,心中叹息了一下,翟湮寂到了正宫,宫中已经掌灯,偌大的桌子上摆着各式佳肴,翟湮寂胃口不佳,随便吃了几口吩咐道:“蝉月,以后若是陛下不在正宫用膳,不必如此铺张,我一人用一两道菜就够了。”   梁婵月知他说的是实话,也不想此刻再说些道理扰乱他的心思,只点头道:“臣知道了。”   翟湮寂想了想又说:“东宫那边可安排了宫里的人手?”   梁婵月说:“都安排下去了。”   翟湮寂说:“皇妃带来的人底细查了吗?”   梁婵月说:“查倒是查了,但是李尚书既然把人送来想必早就处理过。”   翟湮寂说:“我看了那些个侍卫,个顶个都是练家子的筋骨,名为陪嫁,万一有什么变故,唯恐伤到皇帝。”   梁婵月说:“小臣明白,黄门官派了影卫跟着,只要皇后不在,影卫必定不离开陛下左右。”   翟湮寂点点头:“那就好。李尚书此举不知何意,还是严加防范。”他又吃了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梁婵月说:“殿下,已经戌时了。”   翟湮寂一愣:“这么晚了?”   梁婵月说:“今日是臣疏忽了,用膳晚了。”   梁婵月办事一向稳妥,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差池,翟湮寂知道她恐怕是为自己抱不平,才拖延了戚沐倾去东宫用膳,心里不由一软说:“今日为时已晚,陛下不在,本宫也吃不完,少卿一起用膳吧。”   梁婵月说:“殿下,这使不得的。”   翟湮寂说:“坐吧。”   梁婵月坐下,宫女们替她拿了杯盏筷碟,两人吃得倒是沉默,梁婵月看着皇后的侧颜,心中涌起淡淡的忧伤,翟湮寂坦言于她,不会收她入房,她知他是为她的幸福和名节着想,心中却高兴不起来。爱慕皇后总是不妥的,梁婵月抿抿嘴,决心要斩断这刚刚萌发的情丝,她是皇后内侍,就如皇后要保护皇上一世周全那样,她拼死也要守护好他。 第四十八章   皇后识大体,主动告退,皇帝似乎也只能去东宫用膳了,戚沐倾跟着李凌姬,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路人马往东宫走,宫中偌大,黄门官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坐轿子,皇帝浅笑:“李少卿要乘轿回去么?”   多大的官在皇宫里都是奴才,皇帝却这样问李凌姬,李凌姬低着头,羞涩一笑:“小臣脚力倒是还好,况且……”   她压低声音,眉眼都看着皇帝柔声道:“能跟陛下一同走过御花园,是小臣梦寐以求的事情……”   皇帝闻言爽朗地大笑了两声,黄门官低头跟着,哼笑了一下,李家诸位也都默不作声。   御驾一直走到了东宫门口,这里早就被布置的灯火通明,十分喜庆,就在快进宫的时候,突然李凌姬身子一软,突然栽到在皇帝怀中,戚沐倾伸手揽住她,浅笑道:“李少卿,这是怎么了?”   李凌姬抓住他的黄袍,香软的身体靠在他胸膛上,惶恐地小声道:“回禀陛下,小臣该死,怕是扭伤脚了。”   戚沐倾哦?了一声,李凌姬又飞快地从皇帝怀里挣脱,一副惶惶不安的小模样,倒是让人生出几分心疼:“陛下不要理会臣了,姐姐还在等着陛下呢。”   戚沐倾轻笑一声,瞧着她站立不稳的模样,干脆伸手一把就将李凌姬打横抱起:“既然李少卿受伤了,孤还是先带少卿医脚吧。”   黄门官在后面跟着,闻言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花团锦簇的东宫,小声问:“陛下……不去皇妃娘娘那里了?”   戚沐倾瞧着挂满红灯笼的东宫浅笑:“你去传话给皇妃娘娘,就说孤要先陪李少卿去看看脚,迟些再去看她。”   黄门官点头,这挨骂的事情又落在了他脑袋上,眼看着皇后对梁少卿处处照拂有加,怎么他就这么命苦,分到侍奉这个老狐狸:“是,小臣领命。”   李凌姬顺势用一双白嫩的手臂轻轻搂住皇帝的脖子,声音却跟动作不太搭调,娇滴滴地担忧道:“陛下,都是小臣不好,耽误了陛下和姐姐的晚膳。”   戚沐倾说:“有什么好不好的?孤本来就不想去那吃饭,走吧,先找御医看看你的脚。”   李凌姬犹豫了一下说:“陛下,小臣的脚伤不要紧,倒是别饿坏了陛下,刚刚小臣闲来无事,特意在厨房备下几道小菜,请陛下去尝尝。”   戚沐倾说:“哦?今日匆忙,想必是还没有给李少卿准备住处。”   李凌姬说:“小臣今日本来应当跟随姐姐住在东宫的……只是今日是陛下和姐姐的大喜之日,小臣住在东宫多有不便。”   戚沐倾浅说:“那你想住在哪儿?”   李凌姬眼看着戚沐倾抱着她往西宫院落的方向走,眼光波转迁回,红艳艳地嘴唇贴近戚沐倾的耳朵,小声道:“陛下要小臣在哪儿,小臣便就在哪儿,要小臣做什么,小臣就做什么,”她乖巧地靠在皇帝胳膊上楚楚可怜道:“小臣既然已经进了皇宫,生是陛下人,死是陛下的鬼。”   戚沐倾点头:“如此,那便更好了。”   李凌姬闭着眼睛,小鸟依人地蜷缩在皇帝的怀中,皇帝不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竟然能将她抱起来,又没有派众多的侍卫在侧提防,这分明是对皇后才有的信任。   出身低贱怎么样?父亲不帮她当皇妃怎么样?她有自己的本事,今日能拿下皇帝,日后就能独揽大权。她娇弱无骨地靠着皇帝,正在盘算着如何踩着皇妃皇后入主正宫,只听得正宫内侍惊讶的声音:“参见陛下。”   李凌姬慌忙睁开眼,立刻涨红了脸,她吃了一大惊,这么一会儿功夫,戚沐倾竟然将她抱到了正宫门口。   早有侍女匆忙进去禀报,翟湮寂带着梁婵月饭吃了一半,慌忙出来迎接,看见这副架势,梁婵月惊的帕子差点扔在地上,饶是也翟湮寂面色冷冷,让人看出皇后不悦之色:“李少卿这是怎么了?”   李凌姬慌忙从戚沐倾怀中爬下来,行礼道:“小臣叩见皇后殿下,下官见过梁大人。”   戚沐倾瞧着翟湮寂的脸色,浅笑开口:“梓潼,刚刚李少卿接孤去皇妃那里用膳,不甚在路上扭了脚,孤想到她如今已经是皇后正宫的内侍,便亲自将人送来了。”   李凌姬心里一个缩紧,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翟湮寂也很诧异,只能硬着头皮说:“是臣不会管教内侍,有劳陛下,陛下恕罪。”   戚沐倾说:“人我交给皇后了,还请梓潼好生调教。”   翟湮寂转头对梁婵月说:“蝉月,将人带下去。”   梁婵月说:“是,殿下。”又走到李凌姬前面:“李大人请。”   李凌姬心有不甘地站起,又不敢造次,站起身子来婀娜多姿地扭了两下。   梁婵月冷笑:“我倒是忘了李大人的脚受伤了”她转头叫了侍卫:“把李大人好好地送到后院去。”   两旁的侍卫闻言连忙站起,梁婵月没有说用轿他们也不敢擅自决定,低着脑袋等着李凌姬发落,李凌姬知梁婵月是故意寒碜她,打算让两个侍卫也如法炮制把她抱回去,她哪里能受这种侮辱,只能咬着牙说:“下官不过是一时扭到,如今已经好些了,不敢劳烦侍卫。”   梁婵月打量了一下帝后,心中叹息一声,转头说:“如此,那我亲自送李大人去吧。”   戚沐倾说:“如此,孤要去东宫了。”   翟湮寂说:“恭送陛下。”   眼看梁婵月带人走远,戚沐倾走过来小声说:“卿给我留饭了没?可饿死我了。”   翟湮寂微微抬头:“臣已经用过了,陛下去东宫用吧。”   戚沐倾轻笑:“连饭也不留孤吃了?”   他靠近翟湮寂,身上带着李凌姬的胭脂味道,翟湮寂忍不住转过头去:“陛下想在正宫用,臣吩咐下去就是了。”   戚沐倾一把拉住他:“叫人备饭,孤先去青鸾池泡泡澡。”   青鸾池仅供帝后两人沐浴,翟湮寂跟着戚沐倾到了池中,刚褪下外衫,就被人推到池中,戚沐倾刚刚瞧见他眉宇间的哀伤,心中一疼,褪下外衣也跳到池中,翟湮寂瞧他靠近,不由得心慌意乱,戚沐倾将人拥紧,翟湮寂突然闭上眼睛,朝他吻来。戚沐倾还是头一回被皇后主动亲吻,一时怔楞,翟湮寂吻了一下,又觉自己孟浪,不由得红了一下脸,而后却更加深地亲吻皇帝。   戚沐倾在皇后的唇中尝到酒香,他双手从皇后的身体上抚过,停留在那一片浑圆紧实的肉丘上,双手稍稍用劲攥紧,只觉手中滑润,饱满弹劲,翟湮寂感受到皇帝身体的变化,他微微睁开眼,戚沐倾温柔地瞧着他:“湮寂……”   翟湮寂伸手去摸皇帝那处,他们三番五次亲热,他虽早就熟识那东西,却不曾主动爱抚过,戚沐倾将他搂紧,在他耳边轻轻亲吻,翟湮寂手下的动作生疏无比,显然是第一次做,戚沐倾笑着轻叹,又伸手帮他,将已经兴致勃勃的两根一同攥在手中,翟湮寂搂着皇帝的脖子,眼神微微迷离,说不出口的话早就随着他的表情表露无疑。   戚沐倾不忍再试探于他,在他耳边说:“孤除了湮寂,谁也不要。”   翟湮寂心中哽咽出声,他想板起脸,拿皇后的语气直谏后宫须得雨露均沾,想劝慰皇帝想后继有人必须要宠幸后妃。可是此刻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心中疯狂呼啸着的,是这个人是属于他的,是他拼了命要保护的,也是谁也不能夺走的。   窗外寒风瑟瑟,青鸾池因为没有棚顶,温泉水上也很冷,影卫早就在他们进了青鸾池时悄悄走开了,只留下青鸾池中一对在冷风和温泉中琴瑟和鸣的鸳鸯。 第四十九章   东宫里,黄门官对守在两大桌子美味佳肴的皇妃汇报了皇帝因为李凌姬扭伤不能来晚膳的事情。刚一出门就听到里面摔了盘碟的声音,他啧啧了两声,这李家的长门小姐论心机倒是不如那个妾室的二小姐,不过饶是这俩位都不是善茬子,也不是自家主子的个儿,这两个小妖道行还没出师就想算计皇帝这条老狐狸?这进门第一天先窝里斗了不是?   皇妃李翎妍大婚当日竟然皇帝就没有进来,她本来就养的骄纵,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扬手就摔了杯子,还不解气又伸手去推桌子上的碟子,她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侍女都连忙过来拉住她:“皇妃息怒。”   李翎妍生得花容月貌,加上一身的装饰,倒是真叫人惊为天人,只是此刻满脸怒容,口气也恶狠狠地:“好个李凌姬,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她出嫁的时候,父亲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教导礼仪的侍女,名叫桂芝,据说这个桂芝跟在尚书身边多年,是李钰昌培养的心腹,足智多谋见多识广,她劝慰道:“皇妃不要跟她计较,她不过是个女官内侍,您可是皇帝的妃子。千万不要失了气度。”   她边说边对李翎妍使眼色,原来梁婵月中午领来了一队侍卫侍女,说是皇后特意吩咐给皇妃增添的人手,实则多少是在监视尚书府来的陪嫁。因此桂芝忍不住出言提点,唯恐主人失言。   李翎妍今日大婚,在宫里并未受到多大的重视,已经满肚子恼火,她在尚书府中是千万人追捧的对象,嫁到皇宫中却让庶出的妹妹拔了头筹,更是妒火中烧:“都下去罢!留在这看本宫的笑话不成!”   除了她的两个贴身侍女,其余的人都行礼后离去,李翎妍狠狠地一跺脚:“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帮衬我,如今倒好,在我门口把皇帝勾搭走了!”   桂芝劝道:“大小姐,老爷的大计才是最重要的,说不定二小姐也是权宜,还请大小姐暂时受一下委屈。”   李翎妍将头上的凤冠往桌子上一扔,嗤以至鼻:“哼,权宜?我瞧那贱人的忠心还不如你,万一她草鸡变了凤凰,还能遵从父亲的意思么?”   桂芝示意另一个侍女收拾被李翎妍摔得乱七八糟的残局,柔声安抚道:“大小姐放心,若是二小姐不忠,我们一定会替老爷和您清理门户。”   李翎妍坐下后狠狠出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皇妃的华服,眼里浮现出一丝不服气,怒气冲冲地问:“有这个小妖精挡着,你说皇帝今晚上会来东宫么?”   桂芝说:“奴婢不知道,不过无论皇帝今夜是在小姐这里,还是跟着二小姐去了,都是好事。今日奴婢看皇后,倒真是有几分能耐的人,要想实现老爷的大计,两位小姐必须要齐心协力才行。我看皇帝还是很喜欢皇后的,这事情不是很好办。”   李翎妍冷笑一声说:“哼,这个翟湮寂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靠着娘家的势力占了哥哥的皇后之位,要除掉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桂芝,明天你去传那个贱人来见我,你不是说这个皇后殿下难对付么。让就那个贱人去啊,她不是本事大么?”   桂芝说:“可是小姐,老爷的意思是……”   李翎妍眼睛瞪圆,怒道:“桂芝,虽然是你爹爹赏赐给我的,但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个下人,进了宫万事都听我差遣。这就是老爷的意思。”   桂芝闻言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戚沐倾和翟湮寂从青鸾池出来,直接到了卧房。梁婵月没有来侍奉,十有八九在看着李凌姬。暮莲带着四名侍女将夜宵摆在桌子上,戚沐倾这一天几乎没有怎么吃过东西,刚刚流失了大量体力,夜深人静又在卧房,两人低头进食。黄门官走到门口,暮莲行礼道:“黄大人。”   黄门官问:“陛下在宫里么。”   暮莲说:“在的,在寝宫用夜宵呢。”   黄门官说:“劳烦姑娘通报一声。”   暮莲点头:“奴婢知道了。”   听了暮莲的话,戚沐倾放下了碗筷,说:“叫他去外厅等。”   暮莲领旨出门,翟湮寂说:“刚刚臣就想问了,黄门官怎么没在陛下身边?”   戚沐倾说:“孤让他去给皇妃传口谕。”   翟湮寂说:“原来如此。”   他见皇帝已经站起来,起身拿起挂在寝室里面的厚披风:“夜寒露重,陛下还是多穿些。”   戚沐倾说:“就去外厅一趟,不碍事。你也跟着过来吧。”   翟湮寂拿着披风一时没有反应:“陛下今夜不去东宫?”   戚沐倾忍不住轻笑,伸手刮了翟湮寂鼻子一下:“好了,来吧。”   大厅内,除了黄门官大致说了一下皇妃大发雷霆的事情,戚沐倾说:“我还当李钰昌能教出多大能耐的女儿,想不到刚一个晚上就现了原形。”   忽然门外闪过一道影子,极快的一闪,翟湮寂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挡在戚沐倾身前。   戚沐倾浅笑伸手拉住他:“无妨,是孤的影卫。”   他双击了两下手:“除了皇后,都下去吧。”   翟湮寂站起身:“陛下,臣也先下去吧。”   影卫自古只听命于皇帝,为了保证言论公正,面圣时也不应有第三个人在场。   戚沐倾说:“无妨。”   黄门官带侍卫侍女下去后,影卫低头进门:“禀报陛下,东宫严防死守,皇妃带来的全是精兵,属下无能,未能完成。”   戚沐倾说:“好了,孤知道了,去吧。继续监视。”   影卫一点头,推开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戚沐倾说:“看来李珏昌这个老贼肯定也在防范于我,他弄来武艺高强的人守在东宫,是什么打算呢?”   翟湮寂说:“他在宫中安插高手连影卫都近不了身,可不仅是保护皇妃这么简单。陛下还是叮嘱影卫谨慎行事,毕竟那是东宫。”   戚沐倾点点头:“没错,影卫如果贸然上前,万一打斗起来,东宫一口咬定是有人行刺皇妃,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翟湮寂说:“可是臣看李凌姬跟陛下出来,身边并无人保护。”   戚沐倾说:“李凌姬本身就练过武,今日我把她抱起来,发现她虽然步履轻缓,面容消瘦,却很沉,想必是骨血充盈,身藏筋肉。是个练家子。”   翟湮寂脸色略微一沉:“嗯。”   戚沐倾瞧他突然忍不住笑:“当时孤抱着李凌姬到正宫门口,众人都颇为惊讶,只有皇后神色如常,怎么这会儿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翟湮寂知道戚沐倾又在戏谑于他,又不知如何回应,只转过脸不言语,戚沐倾瞧他的窘迫,颇有几分吃了干醋的小性子,心中大悦,用额头顶住他的额头:“可是在心中埋怨夫君了?”   翟湮寂本就喝了酒,自制力不如平时,又被皇帝三番五次调戏,实在忍不住,一把把他推开,皇帝毫不设防,差点摔了个大屁蹲儿。 第五十章   梁婵月带李凌姬到了正宫后排的一处厢房:“李大人暂且委屈一下,将就住下吧。明日一早我请旨皇后,给李大人换一间。”   李凌姬还记恨刚刚梁婵月用侍卫羞辱她一事,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梁婵月几次,方才露出个笑容:“不敢不敢,下官哪里有委屈之处,要是委屈也是梁大人委屈,梁大人身居宫中多年,官位显赫,熬了这么久才能侍奉皇后殿下,下官一来便被皇帝赐给皇后做内侍,和梁大人平起平坐,还望梁大人不要计较。”   在帝后面前,李凌姬尚且还能做出楚楚可怜,乖顺可爱的之意,在梁婵月面前倒是忍不住要抖抖威风,虽然他们俩人都是尚书之女,但是她的父亲权力可比梁婵月的父亲大多了,如今她们两个皆为皇帝指给皇后的女官内侍,平起平坐,她自然要树立威信,也好让这正宫众人明白谁才是正宫里说的算的人。   梁婵月在宫中多年,怎么会看不穿她的意思,只是浅笑道:“李大人哪里话,以后你我同在正宫侍奉皇后,还需互相指点。你我平起平坐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都是皇后的人。伺候好皇后殿下才是正经。”   李凌姬并不知梁婵月和皇后关系如何,但是皇后仿佛待她很是不错,眼下她虽深得皇帝喜爱但是名义上却还是皇后的人,总不好太过狂妄自大,现阶段得罪了皇后,可不是明智之举。梁婵月搬出皇后压她,她也只能干笑了一声:“梁大人说的不错,我初来乍到,还请梁大人指教。”   俩人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几句,梁婵月指派了几个侍女来服侍她,李凌姬说:“我到正宫来,家里也是给我带来佣人的,只是今日皇妃大婚都去了东宫。”   梁婵月浅笑:“那是自然,陛下大喜么。况且陛下今日也要住在东宫,那边人手自然要多加一些。”   李凌姬本意就是想试探皇帝是否还在正宫,听梁婵月这么一说,心里不免有点失望,但是转念一想,毕竟是新婚当日,去了皇妃房里也是自然,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怕什么呢?况且今日她搬到正宫来,却没见皇后召见她,想必皇后也是看出皇帝喜爱自己,避嫌去了。   想到如此她又心生得意,梁婵月又嘱咐了两句,就回去了,李凌姬对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把她安排在这么个地方,分明就是瞧不起人,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梁婵月能得意的什么时候。   一连几日,皇帝白天偶尔还会来东宫坐坐,但是一到晚上就不见人影,李翎妍怒火攻心,咬牙切齿,笃定皇帝被李凌姬那个小妖精勾走了魂魄,桂芝劝她:“大小姐不必如此,既然皇帝和二小姐走得近,那老爷交代的事情也落在她身上了,您还落得清闲,若是以后出了什么差池,也跟大小姐无关。”   李翎妍说:“你说的轻巧,我爹让她对付皇后,她倒好,整日围着皇帝打转儿,当谁不知道她那点鬼心思?这贱人进宫后哪里有半点听从我的意思?事事拔尖,一介妾生的贱婢,还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父亲把她弄到宫里做什么?到时候别是帝后离间不成,倒是给人家添了个帮手。到时候万一她给皇帝生了孩子,还能一心帮助父亲么?”   桂芝沉思了一下:“小姐,不然想办法跟老爷说说。”   李翎妍说:“我又不是皇后,三日就能回门,哪有时间见爹爹?”   桂芝说:“见不成老爷,见夫人也是好的。”   李翎妍说:“算了,刚刚三日就跟父母诉苦,倒是显出我不成气候,这样吧,你想办法把那小贱人叫来,我来亲自盘问她。”   桂芝说:“这样也好,毕竟刚刚开始,别失了和气。”   李翎妍说:“和气?这贱人在我新婚第一夜半路就把皇帝给截住了,有什么和气?”   桂芝说:“这也好啊,左右是要办事情的,她这样做,传出去也是她名声难听,总比小姐您落下不干净的名声强些。”   这么一劝,李翎妍心中的怒火才平静了些:“这倒也是,罢了,你去传唤她,就说我要赏赐她点皇帝送我的东西!”   皇帝这几天来倒是没有空着手,送了几样珠宝首饰给皇妃,李翎妍挑出几件不喜欢的,放在锦盒里,盛气凌人地坐在东宫主位上。   这日,帝后去上朝,桂芝走到正宫门口,跟守卫下拜道:“几位大人,奴婢是东宫皇妃的陪嫁侍女,皇妃娘娘有令,来正宫找女官李凌姬大人叙旧。派奴婢来传口信。”   侍卫打量了她一番,说了句:“姑娘稍等。”就进正宫去传达。   宫内,李凌姬正对前来送花草的侍女下令,要她们去找宫内的温室花房要一百盆茉莉妆点院子。侍女为难地说:“冬日茉莉娇贵,放在外面怕是要冻死,若是要几盆尚可,这一下百盆要来,到来年开春,花草供应不上,就糟糕了。”   李凌姬笑脸盈盈地说:“花草没了再种就是,这里可是正宫,住的是最尊贵的人,整日一睁眼就光秃秃的,帝后心情怎么会好?我既然要照顾皇后,便要事事为皇后考虑,你们去搬来就是了。”   侍女说:“那奴婢也要请示梁大人。”   李凌姬的笑容凝固住说:“怎么?难道本官说话不好使么?非但是皇帝说了你们才肯办么?”   侍女见她搬出皇帝,吓得连忙跪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去办便是了。”   侍卫走到宫内,叫了声李大人,就往梁婵月的屋子去,李凌姬拦住他:“梁大人身子不爽,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侍卫说:“李大人,门口有位东宫来的宫娥,说皇妃请李大人前去叙旧。”   李凌姬想了想:“陛下就要下朝了,我看我还是不去了。你去跟那宫娥说,就说梁大人拦了,没有见到我。”   侍卫愣了一下:“这……”   李凌姬说:“罢了,我自己去说吧!”   她走了两步,又叫出了梁婵月给她安排的几个下人,仿佛娘娘的仪仗,跟着侍卫走到门口。桂芝看见她,下拜道:“二小姐。”   李凌姬柳眉倒立:“这可不是家里!叫什么二小姐,叫人听见笑话,好似我们尚书府不会管教下人!”   桂芝和她对视了一会,又说:“是奴婢错了,参见李大人。”   李凌姬冷哼一声:“听闻,皇妃娘娘要找本官叙旧?”   桂芝说:“是。”   李凌姬对她使了个眼色说:“正宫每日都是一大堆的事情,皇后殿下理不清的,都要本官来负责,况且今日陛下上早朝的时候,特意嘱咐本官不得离开,君令难违,这样吧,不如你去跟皇妃说,就说没有见过本官,被梁大人给挡了。”   桂芝说:“奴婢知道了。”   梁婵月在后院,听着暮莲的汇报,揉揉额头:“我还以为李尚书派了多狡猾的一对姐妹花来……总之你记住,若是有东宫的人问起来,便说皇帝日日留宿正宫,话点到为止。”   宫女连忙说:“奴婢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朝中依旧是一片人人自危的景象,戚沐倾慢条斯理地说:“昨日孤跟皇后批奏折,看见有人称在林子里瞧见了妖怪,各位爱卿可否听说?”   这类道听途说,神鬼妖魔的话题虽然荒诞,但是最为安全,百官们纷纷发言,东拉西扯,有的说此等言论是以讹传讹,不足为怪,有的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戚沐倾待他们说够了,才又说:“孤听闻还有百姓议论,国之将亡,妖孽横生?”   此言一出,百官立刻吓得战战兢兢:“臣等有罪!”   戚沐倾说:“众卿们何罪之有?有罪的是孤啊,孤自打即位以来,勤勉执政,公正严明,一心为苍生着想,可是依旧生出此等言论,可是皇恩未能波及么?”   李钰昌撩起眼皮:“陛下,这种小儿言论,信口雌黄,不足为奇。倒是妖孽一说,老臣很是好奇,不如派兵到生妖孽之处查看一番如何?”   他还没说完,翟慕白就说:“陛下,亡国言论,其罪当诛。依老臣之见,什么妖孽不过是有人居心叵测,趁机制造混乱罢了。”   两人各执一词,相互对峙。百官吓得头都不敢抬,戚沐倾依旧微笑着:“梓潼说呢?”   翟湮寂说:“臣昨夜认真读了奏折,这妖怪之说,无非是一棵老柳树,被人一斧子砍出了血,待到樵夫回村招呼众人去看时,发现柳树竟然跑到了山的另一边。这算是什么妖孽?且不说保不齐是樵夫看走了眼,就算是真,千年老树吸进日月精华幻化出灵性,是件千载难逢的好事,可见元都上风上水,樵夫砍他一刀,他成精也没有报复,只仓皇逃走,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有何不可?既无伤人,又妄称什么妖孽?既无妖孽,哪里来的亡国之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戚沐倾说:“还是梓潼知孤,若有此事,那也是天大的幸事,寻常百姓少见多怪,瞧见没见过的东西就仓皇恐惧,孤也能理解,既然此处将这件事传的有鼻子有眼,干脆就贴出去告示,说那是棵灵树,好好保护,改日,孤和皇后还要亲自去拜奉,求得风调雨顺。”   众臣口里一片歌颂之词,心中都在冷哼,分明是两口子昨晚上串好了词儿,今日特意来说他们听的。   戚沐倾说:“万物都有灵性,真有能修炼千年成人形的,想必都是些良善之辈。不过是被恶人利用罢了。树虽要供奉,但口出狂言的人必须要严查严办,此事就交给李胜成去办吧。”   李胜成突然被点到名字,吓了一跳。连忙从队列里站出来:“微臣领旨。”   戚沐倾说:“昨天孤收到工部萧贺的急件,说是开春冰川融化,江南一处眼看又要灾害,又要朝廷给他银子,众卿怎么看?”   萧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百官都没敢出声,翟穆白说:“这个萧贺去年就说赈灾一直说到寒冬腊月,今年一开春又是这套说辞。老臣觉得不过是他叫穷罢了,不必理会。”   李珏昌说:“老臣到以为,这萧贺以抗灾修坝为借口,频频要钱,怕是有什么阴谋。江南一带离皇城远,有什么风吹草动,陛下这边不一定能发现,老臣请旨,去江南查看一番。这萧贺毕竟是从草壳子里爬出来的,没有念过书,不懂得忠孝仁和。万一有什么忤逆之心,陛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难得朝中两派都对这个萧大人不太看好,百官松了口气,一律把矛头指向萧贺。   戚沐倾点点头:“相父和李卿言之有理,只是他一介小官,怎么能劳李尚书出马,黄城中还需李尚书坐镇,这样吧,就派兵部的夏涌铭去查看。”   朝中人脸色各异,李钰昌说:“陛下,照理这些该派督察院的人去。”   戚沐倾说:“并无人上书弹劾萧贺,不必让督察院去,这些都不是大问题,还是磨炼一下孤朝中的新人吧。夏涌铭!”   夏涌铭满脸菜色的出列:“小臣在。”   戚沐倾说:“孤派你领一万精兵前去江南,一则是要体察百姓疾苦,二则是要关注一下萧贺的动向,一旦有异,立即上报给孤。”   夏涌铭想到萧贺那副模样就脑袋疼,可是朝堂之上又不能明说,只能硬着头皮说:“小臣领命。”   夏涌铭是兵部的人,带兵前去也无可厚非,李珏昌眯起眼睛,没有做声。   下朝后,帝后走到御花园中,翟湮寂说:“我看李珏昌若有所思,别是看出问题了。”   戚沐倾说:“只带了一万人,动不了他的根基,即便是他不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翟湮寂点头:“嗯。”   俩人走了几步,如今正宫也不是能说话的地方,有什么必须要抓紧在这一路上说完,戚沐倾突然问道:“湮寂,你真觉得异类化人不是妖孽?”   翟湮寂说:“万物生长,为一己之私害人者才有罪孽,化不化人形与妖孽何干?”   戚沐倾突然笑了。   翟湮寂纳闷地瞧着他:“陛下是怎么了?”   戚沐倾说:“我是感慨。你知为何小夏做了我的影卫?”   翟湮寂摇头。   戚沐倾说:“我年少时候,曾去野外狩猎,正赶上一巨蟒要吞噬一少年,此人就是夏涌铭。我射伤了巨蟒,当时急于救人,没有注意,待到侍卫上前救走了小夏,我才想起那条巨蟒,谁知怎么都找不到了。待到回宫,我才发现,随行者有六人,但当时孤救下小夏时身边却有七个侍卫。”   翟湮寂微微睁大眼睛:“有一个是巨蟒所幻化的么?”   戚沐倾点头:“想必是的。它见人多势众,知道自己身单力薄又受伤,干脆就化了人形,逃过一劫。”   翟湮寂摇头:“真是诡计多端。”   戚沐倾说:“后来我才知小夏是夏大人的遗腹子,当年因为先后谋反忠心护主被先后斩杀于殿上,当时宫内混乱,谁也顾不上他们孤儿寡母,便流落至此地步。”   翟湮寂沉默了一下:“夏少卿真是可怜人。年少就流离失所孤苦伶仃,真是苦了他了。”   戚沐倾说:“因此他比其他影卫更多一份坚决,他知我有心夺权,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便叫他进宫当官,为我所用。”   俩人边说边走到正宫门口,还没进去,翟湮寂就闻到一股茉莉花的味道:“这是?”   梁婵月在门口问安,冲着他轻轻摇头。   戚沐倾说:“怎么就你自己在门口?李凌姬呢?”   侍卫把宫门打开,俩人还没进去就愣住了。   原来是之前宽阔的正宫长廊两侧被摆满了茉莉。   在这寒冷季节,看的人神色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茉莉香气灼灼,花开正艳。又在此时,李凌姬从百花中亭亭玉立:“小臣参见皇帝皇后。”   戚沐倾微微挑眉道:“李少卿为何不在宫门口迎驾?”   李凌姬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小臣的错,小臣今日一直忙于这些花草的规整,实在是太劳累,一时忘记了时间,还望陛下原谅小臣……”   她边说边跪在皇帝脚边,乌黑的发丝上还落着几朵洁白的茉莉花。更显得娇艳。   戚沐倾说:“罢了,起来吧。”   李凌姬说:“谢谢陛下。”   翟湮寂跟着皇帝往前走,一到门口更是吃了一惊,各色花朵摆满了正宫,他是男人,院子门口摆了这些东西,只觉得眼花缭乱,李凌姬却万花从中钻来钻去,像只艳丽彩蝶,戚沐倾说:“李少卿有心了。”   李凌姬说:“小臣是觉得,皇帝皇后每日回来,看到这正宫冷冷清清,未免心情沉闷。若是看了花开如美人,便是不一样了。” 第五十二章   往日回到正宫,梁婵月必定准备好了早膳,帝后吃完还要去尚书房看奏折,翟湮寂被浓烈的花香熏得头晕,转身去正宫更衣,李凌姬见他走远,拉住皇帝悄声说:“小臣到了正宫,许多规矩都不明白,不知梁大人给陛下准备了早膳,小臣也亲手做了一份,本想给陛下换换口味,却不想是画蛇添足了。”   戚沐倾轻笑一声:“哦?孤一会还要去看奏折,看完之后还要见几位大人,但是不应该辜负凌姬的一番美意,这样吧,你备好晚膳,孤晚上去用便是。”   这一席话说的李凌姬心花怒放,她浅笑着说:“小臣知道了。陛下去便是,小臣一定全力侍奉好陛下。”   到了傍晚,翟湮寂从尚书房出来,直接回到正宫,却不见皇帝的影子,晌午时候,皇帝说要见礼部尚书,他忙于批改奏折,也没有在意,殊不知已经这么晚了还不见皇帝,梁婵月凑上来,表情微微有些与往日不同:“殿下,小臣都准备好了,现在用膳吗?”   翟湮寂把披风交给暮莲,转头说:“陛下还没有回来吗?”   梁婵月抿了抿嘴,小声道:“回禀殿下……陛下,陛下已经回来了。”   翟湮寂的手一顿:“回来了?”   梁婵月低下头:“陛下去了李大人那里用膳,吩咐殿下不必等他了。”   翟湮寂怔楞了一下:“他去了李凌姬的房里么?”   梁婵月抿着嘴:“……殿下……小臣……”   翟湮寂一时说不出心口中突然炸开的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手指瞬间变得冰凉,许久了才僵硬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梁婵月看见翟湮寂白了一张脸,心中明了皇后是难过了,但是于她的立场,又不能开口多说什么,只能小声安抚道:“殿下,他,总是皇帝……”   翟湮寂空白的脑袋里被这一句话拽回几分理智,梁婵月说的对,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君主专制,谁听说过君主专情?他当上皇后的那一天就该明了,他突然明白为何母亲苦口婆心劝他万不可动情,不可生出情爱。他茫然地看向李凌姬的那间屋子,心中几乎呼啸着要冲进去将人抓出来,可是理智拉扯着他,那不仅是他的丈夫,也是他的主人。他嫁给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会看着他娶别人,看着他跟别人生孩子,还要替他把孩子抚养长大。他给他名分,他则要给他整个人生。   翟湮寂一言不发,直径走回正宫,梁婵月心中更痛上三分,她想了想,对左右侍从说:“不要跟着去侍奉了,把门口这些花花草草丢出去。冬日里摆成这样,明天一亮就全都冻死了,还不够晦气。”   宫人们连连答应,她跟着翟湮寂走到屋里,几步路的光景,翟湮寂的神色已经恢复,他坐在桌子前,看着精致的饭菜倒是没有什么胃口。他脑子懵懵的,心里像是被一口气堵住,他向来无欲无求,活得毫无乐趣,倒也算不上痛苦,可是如今,他手指还微微颤抖,心口堵得让人几乎癫狂,尽管多年已经练就喜怒不流露,但是内心却时刻煎熬,几乎让人撑不下去。   梁婵月抿起嘴唇,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方才低声说:“宫中有些冷,不如殿下移步去操练场,去阅阅兵将吧。”   翟湮寂知梁婵月是好心,他叹息了一下,站起身来:“也好。”   梁婵月拿了他的披风来,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不多时已经浅浅盖住黑黄土地,宫人们还在搬花,进进出出,那在温室待久了的花草,哪里受的严寒苦楚,早就耷拉下了脑袋,不知死活。翟湮寂走过正宫,宫人侍卫们急忙迎上来行礼,翟湮寂转头道:“都不必跟着了,你们在正宫要守好皇帝。”   侍卫连连答应,看着翟湮寂孤傲的身躯迈出正宫门口,心中不免感慨万千。纵然他才是正宫之主,但毕竟是男人,皇帝有了宠爱的女人,还是要为他人腾地方让位置。   戚沐倾坐在李凌姬的偏院里,并没有动桌上的饭菜,他扫视了一下李凌姬住的地方,缓缓开口:“凌姬,真是苦了你了,怎么皇后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地方?”   李凌姬眼神中赤裸裸地写着勾引,几乎要靠在皇帝的胳膊上,柔声道:“陛下,小臣不怕苦,只要能待在您的身边,小臣便都不在乎。”   戚沐倾轻笑:“哦?凌姬一片痴情,真是令孤感动,可惜李尚书硬要把你姐姐嫁给孤。”   李凌姬眼神一转,笑道:“我是妾生子,父亲也是怕我出身影响陛下的威严,父亲把我送到皇后这当内侍,也是用心了。”   戚沐倾心里冷笑两声,微笑瞧着李凌姬问:“宫中住的还习惯吗?这些日子,皇后待你好不好?”   李凌姬眉眼波转:“皇后殿下对臣很好,不曾为难过小臣,但是皇后的内侍却总是不大喜欢臣,大约因为都是女人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皇后殿下对臣多加照顾,让她们嫉妒了。”   她这话说的仿佛只是向情人撒娇的口气,其中的意义却是不少,戚沐倾挑眉说:“皇后对你多有照顾?”   李凌姬说:“小臣现在名义上总是皇后的内侍,皇后又是个男子,大约是怜香惜玉吧。不过陛下放心,若是真有变故,小臣是宁死都不肯变节的。”   戚沐倾说:“孤今日进了你的房,想必皇后也明白了孤的意思,不会为难你的。”   李凌姬顿了一下:“陛下和皇后殿下感情好,小臣当真羡慕不已。”   戚沐倾轻笑:“什么感情好,皇后是保护孤的,同侍卫长一样。”   如今的侍卫长是李钰昌的得意门生,想不到在皇帝心里,皇后和他竟然平起平坐,这个皇后倒是真的窝囊。   李凌姬眼里精光乍现,话锋一转:“即便皇后是陛下的守卫者,陛下还是要万分小心,毕竟皇后是丞相的人,丞相城府那么深,陛下不得不防啊。还有梁大人,梁大人是梁尚书的女儿,她侍奉皇后左右,又做了皇后的内侍,若是成党羽,可就铸成大祸,依小臣之见不如让梁大人去侍奉皇妃,这样一来……”   戚沐倾站起身子,声音低沉下来:“凌姬啊,朝堂的事,后宫还是少说为好,孤整日上朝已经够烦的了,从皇后那听他教训还不够,还要听你说这些?”   李凌姬吓了一跳,连忙俯身跪倒:“陛下恕罪,是小臣越矩了,小臣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都说皇后家野心十足,小臣是怕……”   戚沐倾背对着她:“野心十足?孤看不光皇后家野心十足,你们李家的野心也不小啊。”   李凌姬眼珠一转:“陛下冤枉啊!我知道父亲他手握重权,但是也都是为了抗衡翟丞相不得已为之啊。翟丞相为了报当年的一己之仇,对大臣大肆虐杀,我父亲他是怕有朝一日翟丞相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眼看皇帝的背影屹立不动,又悲戚戚地开口:“陛下,小臣不知旁人如何,但是小臣心中只有皇帝,为了皇帝小臣做什么都甘心情愿。”   戚沐倾对着墙壁冷笑一声,转过头已经是和煦冉冉:“好了,这是干什么,起来吧。”   李凌姬后背上都是汗,吓得不清,但毕竟是做过女官见过世面的,见皇帝缓了态度,不敢再多言,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红了眼圈:“陛下,小臣惹您生气的了……”   戚沐倾说:“孤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翟家当初做的事的确可恶,好了,少卿休息吧,孤先回去了。”   李凌姬自打皇帝进了她的屋子,就没打算放走人,听闻如此,连忙上前拉住:“陛下,小臣虽粗鄙,但是……总是冰清玉洁,情愿献给陛下,小臣不求名分,只想侍奉陛下一次。”   戚沐倾浅笑:“凌姬不求名分,孤却不想委屈了少卿,天气寒冷早些就寝吧。孤要去皇妃那里看看。”   李凌姬一愣,面上还是笑靥如花:“啊,姐姐真是好命,陛下这样疼爱她。如此,小臣恭送陛下。” 第五十三章   戚沐倾从李凌姬的房子出来,瞧见外面已经下了大雪,他走到正宫里,却发现皇后不在宫里,他回头问黄门官:“皇后呢?”   黄门官低头说:“皇后殿下带着梁大人气冲冲的走了,依小臣之见,可能是心情不爽,说不定是出宫去看丞相了,也没准是王爷来了跟皇后秉烛夜话,当然,也许是梁大人侍奉皇后去看更衣沐……”   戚沐倾一拍桌子:“黄大年!你不想要脑袋了!”   黄门官赶紧跪下说:“臣一时失言,陛下恕罪。”   戚沐倾指着黄门官的鼻子:“瞧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要翻天了是不是!先是梁婵月,又是你,再敢顶撞孤,就赏你们俩同辇同穴!”   黄门官心里念叨,那敢情好。   戚沐倾在屋里转了两圈:“皇后人呢!”   黄门官跪地上说:“陛下,小臣真的不知道。皇后殿下不在您身边,小臣和影卫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您,实在是没顾上看殿下的去向。”   戚沐倾指指他:“你就给我在这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他又转脸问宫娥们:“皇后呢?”   宫娥们吓得噼里啪啦跪倒一片:“奴婢们不知……”   她们是真不知道,只知道皇后脸色不好的出去了,梁大人又不许她们跟着,谁有胆子问皇后去哪儿呢?   戚沐倾冷哼几声,对黄门官使了个眼色,黄门官跟他多年,明白这是让他看住李凌姬的意思,连忙垂眼点头。   皇帝转身走到正宫门外去了。   李凌姬在房中暗暗盘算,今日她太急于求成,一时失言,差点就铸成大错。她还要凭借着皇帝的青睐翻身,绝不能失宠于他。她父亲要她引诱皇帝,却又不帮她当上皇妃,当真只把她当成一颗棋子,李凌姬生在尚书府的妾房中,见惯人情冷暖,她知道父亲的野心,不过是想利用两个女儿瓦解帝后,此事做成,李翎妍尚还留有一分薄面,自己则就要背负不守妇道的骂名一生一世。   她心知肚明一旦李钰昌的野心实现,自己这个败坏名声的妾生女是绝不会上台面的。她不甘心如此给父亲利用,跟不甘心永远屈于她那盛气凌人的姐姐之下,她妥协父亲来做皇后内侍,离间帝后,不过是第一步,若是皇帝真的痴迷于她,她才要利用皇帝打压住那些轻视于她的人。只要有可能,她要努力成为后宫的主宰,控制住皇帝,只有做到了这些她才能更好的帮助娘亲,帮助主人。什么亲情,什么忠诚,利益面前这些东西都是浮云,不过是大权在握后满足虚荣的赏赐罢了。   她考虑了半天,现阶段她孤军奋战胜算太小,她和皇后、皇妃现下还算不得三权鼎立,皇后地位尊贵,但是是个男人,不过是皇帝的高级侍卫罢了,又不能生养,对她构不成威胁,若是能统一战线以后也好除去。皇妃是她亲姐姐,但是跟她形同陌路,甚至还有儿时的几分憎恨哀愁,但身后毕竟还连带着父亲,万一她做的太明显,被李翎妍哭哭咧咧的去告状,后果实在难以估量。她权衡再三,都不知如何选择,只是暗暗警告自己,得罪人的事儿万不可再有了,今日皇帝明显不高兴了,若是得罪了皇帝这座大靠山,自己的如意算盘才是全都要落空了。   李翎妍那边,还没有睡下,她赏赐给妹妹的侍女就跑回来告状,皇帝进了李凌姬的闺房。   李翎妍自然恨得牙痒痒:“这个娼妇!”   桂芝劝慰道:“大小姐别恼火,她这么做,不也为了老爷好么?”   李翎妍说:“为了老爷?你别替她开脱了,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帮衬我,她倒好,进宫当日把皇帝勾走,连续这么多日子都霸占着皇帝,当真是不要脸!这么久了,她一个女官从来没有跟我请安过,我还是劝告爹爹当心些吧,不然这妖精还不定要帮衬着谁呢!”   桂芝说:“小姐往开了想,老爷大权在握,只要把皇后的问题解决了,以后这江山……”   李翎妍说:“我都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想当皇帝还是……”   桂芝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姐!这可是皇宫里,千万不可胡说。”   李翎妍推开她:“干什么!一个下人也敢用手堵我的嘴!”   桂芝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冒犯了小姐。”   李翎妍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成了你下去吧,继续派人给我盯着那妖精!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来跟我汇报!”   夜里天气寒冷,又下了雪,武场只有一队侍卫在巡逻,看见翟湮寂,很是诧异。梁婵月走上前去跟侍卫长打招呼,大家并不知道皇后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来考核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是后命难为,这大冷的天,能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于是大家一字排开,上了擂台,翟湮寂上前跟他们浅浅过了几招,大雪纷飞,翟湮寂马步扎的很稳,半点也不打滑,这队侍卫只是普通值班的精兵,哪里经得起皇后的操练,不一会一队人马都被打趴下,留下侍卫长勉强应战。   梁婵月在旁边看得唉声叹气,皇后以一敌百,真是国之大幸啊……但是会不会这些兵也太弱了些……   侍卫长使劲了全力,依然不抵皇后的手下留情,被一个扫堂腿从台子上踹飞出去,好在都是点到为止,大家也没有受伤,只是不想再挨揍,全都趴在雪地里不动弹。   翟湮寂动了拳脚,心中的火气也去了大半,只是依然觉得憋闷拥堵,他挥了挥手:“少卿,快起来吧。”   侍卫长噗通跪在地上:“皇后殿下”   翟湮寂说:“现下虽无战事,但是操练兵法不可荒废,尔等守得是皇宫皇帝,不能存有侥幸心理。”   侍卫们跪下一片,唯唯诺诺:“请皇后责罚……”   翟湮寂垂下眼帘:“责罚就算了,日后还是加强训练,下去吧。”   侍卫们屁滚尿流的去巡查了,梁婵月迎上来:“时候不早了,殿下咱们回去吧。”   翟湮寂迟疑了一下,看着地面上的雪说:“蝉月,你先回去吧,我在外面待一会。”   梁婵月一愣:“殿下,外面恶寒,又下着雪……况且深宫后院……殿下要是不愿回正宫去,去御书房看看书,去青鸾池泡泡澡,或者去别院小住都是好的啊……”   翟湮寂抿抿嘴:“去吧……” 第五十四章   梁婵月叹息一声:“臣知道了,先告退了,殿下散散心便早些回去吧,小臣回去给您备下姜汤。”   眼看梁婵月走远,翟湮寂才微微转过头,眼神看着地面,躬身道:“臣参见陛下。”   一身夜行服打扮的皇帝从树上嗖地跳下来:“湮寂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翟湮寂说:“陛下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戚沐倾轻笑:“我说你怎么突然将人踢下来了,原来是要清场了?”   翟湮寂垂着睫毛,上面很快落上了一片雪花,闪烁了一下,就化掉了:“臣察觉到是陛下,怕他们误伤到。”   戚沐倾说:“大晚上的皇后不睡觉,跑出来,不光是为了操练士兵吧?”   翟湮寂抿着嘴不说话。   戚沐倾:“难道梓潼是也是为了给孤清场?”   翟湮寂微微一怔,手也蓦然攥紧,似乎强忍着情绪,许久才小声说:“陛下和李大人在正宫,臣……臣无处可去……所以……”   戚沐倾一把把人抱住,翟湮寂猝不及防被皇帝抱在怀里,几乎是同时,出于本能地也伸出手臂搂住皇帝。   俩人在风雪中,抱在一起。翟湮寂虽然出来得久,但是刚刚比划过手脚,此刻浑身都散发着热气,脸上温度倒是高些,皇帝躲在树上了半天,倒是冻得脸蛋冰凉,他们额头贴在一处,互相凝视一下,嘴唇就黏在一处。翟湮寂微微闭上眼睛,心中堵着的那些东西似乎顷刻就要汹涌出来,他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力亲吻着皇帝。   戚沐倾终于感觉到皇后波涛汹涌的占有欲,之前每次亲吻,翟湮寂总是害羞的躲在一边任由他侵犯,如今却像是暴虐的野兽,强劲有力的舌尖凶狠地缠绕着他,翻滚着几乎要勒断他的舌头。戚沐倾扣住他的后脑勺,手指温柔的爱抚着皇后通红的小耳朵。趁着亲吻的空挡小声解释:“我去探探话罢了……傻小子,我没有碰她的……”   翟湮寂心口滚烫着,只觉得浑身都烧起来了,他有些难耐地抚摸了皇帝的身体,鼻息渐渐粗起来,眼神也变得深沉。皇帝看着他,突然把他拉到练武场旁边供将士暂时休息的小房子里,翟湮寂咬着嘴唇,茫然地看着他。戚沐倾嘴角轻轻向上弯:“皇后亲自操练了侍卫……是不是也要指导一下孤呢……”   翟湮寂的脸腾地就红了:“陛下自重……这……这地方不成……”   戚沐倾咬他的耳朵:“哦?孤就是说要跟皇后切磋一下技艺,这里如何不成了,还是皇后想歪了……”   翟湮寂被他戏谑的面红耳赤,又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只想着如何脱身,转身就要往门口跑。箭在弦上,哪里有不发的道理,戚沐倾一把抓住他的披风,一把把人拖回来,手指灵活地钻到皇后下朝后简单的便服中,丝毫不掩饰欲望得直接命中。   翟湮寂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嘴里也忍不住漏出一声呻吟:“陛下……不……不要……”   他下面已经悄悄屹立起来,被皇帝凉冰冰的手一摸,忍不住竟然湿了几分,他羞愧得要死,下面却越发精神,戚沐倾把他拉到怀里亲吻,用披风裹住两人,手下的动作却不停歇,他的呼吸也粗重起来,忍不住在翟湮寂的脖子上乱吻乱咬,翟湮寂咬住牙不敢再叫出声,原本抗拒着的手渐渐搂紧戚沐倾的腰。   他说他只是去探探话罢了……他说他没有那么做……   翟湮寂突然眼圈就红了,甚至鼻子都跟着酸楚起来。别说成年后,即便是少年时候,他也几乎没有哭泣过,眼泪只会带来更严厉的惩罚,这是他在尚不懂事的幼年就知道的,别人落泪是难过或者激动,他的身体却始终觉得落泪是会让自己更痛的。他惊讶于自己想哭的反应,又无法抗拒身体的快感。皇帝解开他的衣服,舔舐他的身体。舌尖在他胸口的地方流连忘返。翟湮寂呼吸急促着,偶尔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短暂的,类似抽泣的呻吟,更像是蹦进热油中的凉水珠,腾地把欲火燃烧地更高。   戚沐倾胯下的东西蹭着他,大手忍不住去摸他浑圆结实的屁股,顺着那道沟壑,越摸越深,翟湮寂一个挺身,惊恐地张开眼,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戚沐倾迟疑了一下,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手指从那处拿出来,转而抚摸上他的阴囊,顺着那根屹立的东西揉搓。翟湮寂抿着嘴,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皇帝,他也不是要抗拒于他,只是大婚那夜实在是太痛苦,皇帝那时暴虐得像是野兽,纵然是他,也受尽了苦楚,事到如今,身体难免会有些害怕的记忆,不由自主地产生反应。   皇帝温柔的亲吻他,无声地安慰他,自己没有生气,甚至又弯下身子,用嘴唇爱抚他那处。翟湮寂捂住自己的嘴,眼泪被逼到眼角,他不知措施地咬住手指,快感一波一波地涌上额头,几乎撞击得他快要昏倒。   就在此刻,突然听闻外面一队侍卫哗啦哗啦小跑回来的动静,翟湮寂吓得脸色一下变白,胯下的东西都软了几分,伸手去推皇帝。   戚沐倾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手口并用的忙活着。   翟湮寂脑袋一片空白,可是不知为何却觉得快感越发强烈,让他再也忍耐不住,浑身都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随着下体激烈的一抖,眼泪跟着从眼眶中飞溅出来,那堵在他心口的东西化作一声尖叫顺着气管就要从嘴里呐喊出声。   就在关键时刻,皇帝一把把他拉下来,用披风包裹着他的同时,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翟湮寂浑身都剧烈的哆嗦,哽咽出来的哭腔都被戚沐倾如数咽下去,他手指抠住戚沐倾,甚至忍不住狠狠地重锤了他几下。皇后的拳头是强硬的,欺负人的皇帝被揍得直挤眼睛,他温柔的吻着他,伸手拭去皇后滚落在脸上的眼泪,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侍卫长在外面训话,翟湮寂紧张的抓着戚沐倾的衣服,生怕训话之后,就会带人来这里休息。好在马上就要交接班了,侍卫长带着侍卫去交接,听着跑步的声音远了,翟皇后才松了口气,微微瘫软在皇帝怀里。   戚沐倾啾啾啾地亲了皇后汗湿了头发好几下,翟湮寂身体稍微挪动一下,突然被什么顶住了腰,他意识到皇帝似乎还没有……他有点局促地抿着嘴,戚沐倾眼看着皇后拿披风遮住自己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下体一热,被什么轻轻含了一下,皇帝的脑袋轰地就炸开了。 第五十五章   翟湮寂生涩地转动舌头,手死死地抓住斗篷,身子直哆嗦,皇帝又想把斗篷掀开看看他的皇后如今是什么模样,又极力克制自己,翟湮寂这么古板冷漠的人,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太大的进步,他还是别为了一时乐趣,得罪了皇后,以后都没有了。   他眼看着披风一上一下的轻轻摇动,浑身都被巨大的快感笼罩,不仅是身体的欢愉,更是心口的炙热。他忍不住轻轻把手放在披风下那鼓出来的脑袋上,下面的人大约是受到了惊吓,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了。戚沐倾咬紧嘴唇,在波涛汹涌来临之前,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一声,能跟翟湮寂厮守,就足够了。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害他的皇后分毫。   事后,他们俩偷偷摸摸地从休息房中钻出来,差点被影卫当成刺客抓住。好在俩人身手不错,一路躲躲闪闪,掩人耳目,溜到尚书房,假装一直在里面看奏折。   戚沐倾把他跟李凌姬的对话大致跟皇后说了一遍。翟湮寂说:“臣看李凌姬和李翎妍关系并不融洽。”   戚沐倾说:“李珏昌豁出去把两个女儿弄来宫里,难道不知她们不合?我看他就是想多给后宫找事,好让我无暇管理前朝。”   翟湮寂说:“李大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两个女儿恐都是他的垫脚石,只是李凌姬较李翎妍城府要深,怕是不甘心被利用。”   戚沐倾说:“我也这么觉得,面上看李珏昌是宠爱长女,送她来做皇妃,但是骨子里他更看好李凌姬,才会硬是把她送到正宫来。”   翟湮寂说:“臣一介男子,倒是无恙,只是蝉月那边难做,不然陛下先让她去管别的?”   戚沐倾捏他的耳朵:“这声蝉月倒是亲热嗯?孤虽然许她做你的内侍,可不许你们俩私相授受,还有李凌姬,那些狐媚手段倒是出彩,若是对你施用,你给我躲得远远的。”   翟湮寂脸色微红:“陛下说什么呢……臣……臣本来就不要内侍的,是你硬要塞给我的……”   戚沐倾接着逗他:“哦?那什么暮莲的,不是湮寂陪嫁过来暖床的丫头?”   翟湮寂说:“……没、没有的……你不要胡说……”   戚沐倾被他弄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在他绯红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孤知道没有,湮寂,你再等等,孤很快就会抓住李珏昌的尾巴,萧贺那边紧锣密鼓在筹备中,待到时机成熟,孤把李孟大军拆开,到时候李氏一家都会从宫里清出去,正宫永远都是你的。”   翟湮寂抿抿嘴:“嗯,陛下在哪儿,臣就在哪儿,陛下要臣怎么做,臣都会全力以赴。”   戚沐倾摸摸他的头发:“嗯,不过这些日子,正宫不太安全,你跟孤说话办事最好不要在正宫,可以在奉天殿,在谨身殿,在西宫,在御花园,在尚书房,在青鸾池,在……”   翟湮寂忍不住打断:“正宫那么大,不必如此的吧。”   他怎么总觉得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术不正……   梁婵月孤身回去之后,看见黄门官坐在正宫厅堂里,两个宫人给他斟茶倒水,梁婵月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坐在这的!起来起来!”   黄门官说:“哎呦,梁大人回来啦?”他左右环顾一下:“哎?皇后殿下呢?”   梁婵月没好气地说:“皇后殿下在哪儿是你该过问的嘛?怎么不在偏院陪着你主子?跑正殿做什么来了?”   黄门官笑嘻嘻地说:“皇帝嫌弃我不会说话,罚我在这反省呢,本还想着皇后殿下回来能给我求求情,哎,看来是不成了。”   梁婵月说:“你还不会说话?你要都不算会说话的,我看皇宫里没有会说话的了!”   黄门官靠近梁婵月小声说:“梁大人小点声,皇帝没留宿在正宫,这会儿出去了。”   梁婵月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些:“那你不跟在身边伺候着?皇后殿下又不在,你连他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万一出了事情,你有几条命啊?”   黄门官一笑:“梁大人这就不懂了,皇帝不让我跟着,指定是看我碍眼,至于他去哪儿了嘛?梁大人跟皇后出去,却自己回来,想必也是跟我如出一辙……”   梁婵月回想到刚刚皇后突然让自己先走开的情景,又想自己一路替皇后打抱不平偷偷落泪的情景,心中五味陈杂,若不是这俩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她真想狠狠地骂街:老娘再也不管你们这些鸟人的破事儿了!   江南冬日,阴冷无比,可怜被皇帝一杆子支去的夏涌铭冻得脸色惨白,上下牙不停地磕在一处。兵部给他派的兵都是些新招来的,别说训练有素,连脚力都跟不上,李钰昌这个老狐狸,夏涌铭恨得牙痒痒,走路慢就越发觉得冷,等终于到了城墙脚下,夏涌铭都快哭出声来:“快让我们进去!”   守卫的精兵拿着他的令牌看了半天,终于把拖着鼻涕打着喷嚏的人马放进城内。   萧贺早就得到消息,带着人马在城内恭候。夏涌铭穿着棉衣棉裤又裹着披风,觉得自己穿这么多有失皇帝颜面,待到他看见萧贺才目瞪口呆,萧贺里三成外三层裹得像是一个大圆球,不知者还以为萧大人这几个月发了福,饶是这样,萧大人还是冻得嘴唇微微发紫,满脸倦容。两边交接后,萧贺拉着夏涌铭钻上马车。   夏涌铭瞧他这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讽刺:“萧大人几日不见怎么一副得了痨病的模样?该不会是在这边沉迷酒色,亏空了身体?”   萧贺冲他虚弱地一笑:“哪里哪里,自从跟夏大人帝都一别,我这心里害下了相思病,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病入膏肓,如今夏大人亲自来看我,想来这病很快就能好上几分。”   夏涌铭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呸!你别给小爷蹬鼻子上脸!”他往外面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陛下收网大计迫在眉睫,你却这副病歪歪的模样,岂不是要耽误陛下的计划?”   萧贺说:“哎,你不知道,我这是缓兵之计。你带的那些兵里面有多少是李珏昌的心腹?要是看到我这边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计划不就露馅了么。”   夏涌铭让萧贺忽悠了几句,琢磨着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他吃萧贺的亏太多次了,稍微不小心就会被着道儿,所以还是跟此人保持距离比较好。   不过萧贺可能是真病了,跟夏涌铭说着说着话眼睛就要闭上,夏涌铭撵开轿帘,萧贺说的对,李珏昌给他点的兵,说不定里面有多少探子呢,他们万事要小心,他看着外面,果然跟帝都比起来萧条了很多,看来江南这边的水灾的确祸害了不少百姓,他正暗暗想着,突然觉得肩膀一沉,萧贺竟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夏涌铭简直要狂躁了,这人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夏涌铭当初跟萧贺过过几次招,也算是个高手,怎么这么没用啊?难道真的是为了皇帝日夜操练兵马,累的?   他想想萧贺平时那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怎么也不能相信。难道真是的纵欲过度?   他偷摸看看萧贺,萧贺平时一张嘴讨厌得不行,这会睡着了倒是看着没有那么招人烦了,他趁着脖子看萧贺,这么一看萧贺长得细皮嫩肉的,眼睛修长,眼尾微微上挑,夏涌铭总觉得他长得邪气,但是睡着了看倒是觉得……   怎么觉得这么凉啊?   夏涌铭忍不住伸手摸摸萧贺的脸,只觉得冰凉凉的,这……这这这不会是死了吧???   夏涌铭吓得一个激灵,蹭地从座位上蹿起来,萧贺睡得迷迷糊糊咣当就栽倒在轿子里,一脸茫然的爬起来:“怎么了?”   夏校尉则板着脸撩开轿帘呵斥轿夫:“都怎么抬轿子的?一点都不稳,看都把萧大人摔的……” 第五十六章   这日上朝归来,梁婵月早早就候在门口,看见帝后走过来,迎上去行礼:“参见陛下,参见殿下。今日是月头初一,皇妃娘娘前来拜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点点头:“如此,我换了朝服就去。”   戚沐倾说:“别换了,进去吧。”他看了一眼梁婵月,梁婵月心领神会说:“李大人已经在屋里了。”   翟湮寂听着就头疼,他应付一个李凌姬已经是精疲力尽,这会儿又多了一个李翎妍,表情跟着僵硬了不少,戚沐倾瞧他那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心里直想笑。俩人径直走进厅堂,看见李翎妍坐在一侧的座位上,李凌姬则半个女主人的架势站在正座前面。   看见他们进了屋子,李凌姬连忙走上前去:“小臣参见皇帝陛下,参见皇后殿下。”   戚沐倾伸出手拉起她,李翎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臣妾参见皇帝,参见皇后。”   戚沐倾径直走上前去,又拉起皇妃:“今日早朝下得晚了些,让皇妃久等了。”   李翎妍略微得意地看了看李凌姬:“这是臣妾的本分。”   翟湮寂跟着皇帝走到正位上,李翎妍半跪下身子:“陛下,臣妾入宫也有些日子了,甚是想念母亲,不知陛下可否准奏让臣妾的母亲来宫中看看臣妾。”   戚沐倾端起茶水,不急不慢地吹气:“宫内的事情,皇后做主。”   李翎妍看着翟湮寂,又看看李凌姬:“如此,请皇后给臣妾做主。”   翟湮寂说:“依照规矩,皇妃的母亲的确可以进宫陪伴,但是需得入宫一年以上,皇妃进宫还不足三个月。还是再等等吧。”   李翎妍梗起脖子:“殿下如此说便是差池了,依照宫中管理,皇后除了大婚三日回省之外,平日也不得回去,怎么丞相说了一句夫人病了,皇后就回去了呢?”   戚沐倾喝了一口茶:“放肆,皇妃这是怎么跟皇后说话?”   李翎妍冷笑一声:“陛下,臣妾不过是想见见母亲,有何不可?”她恶狠狠地瞧了李凌姬一眼:“臣妾怎么听说,前些日子,李少卿回了娘家?她一个下人都能回去,臣妾身为皇妃,怎么就不能出去了?”   李凌姬连忙跪倒:“皇妃,话不能这样说,您是娘娘,身份高贵,我不过是个女官,怎么敢让娘娘屈尊相提并论呢?”   李翎妍在家骄纵惯了,入宫之后受的气堆压在一起,早就忍耐不了,又见李凌姬装可怜,怒从心起,大声说:“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凭借着一身狐媚勾引皇帝,我嫁过来三月还是女儿身,皇帝天天住在正宫,不是你这个狐媚在勾引?我偏要告诉爹爹……”   这话一出,翟湮寂的脸腾地就红了,戚沐倾也一时有点怔楞,黄门官差点笑出来,坚毅咬着嘴唇,梁婵月也赶紧低下头。倒是李凌姬,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她转过脸看向李翎妍,似乎在思考什么。   戚沐倾摔了杯子,站起来怒道:“李翎妍,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跟市井泼妇有何区别?孤就是见不得你这副模样,来人,把皇妃送回东宫!”   梁婵月连忙从地上拉起李翎妍,李翎妍的陪嫁侍女桂芝也过来抓住她,桂芝虽为陪嫁女子,但是身形矫健,步伐扎实,翟湮寂多看了那女人一眼,不动声色地将皇帝护在身后。众人将李翎妍拉回宫里,李凌姬跪在地上,替姐姐开脱道:“求皇帝恕罪,求皇后恕罪。皇妃她一时失言,陛下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戚沐倾挥手:“好了,孤知道了,你们是亲姐妹,别整日只管正宫的事情,去皇妃那里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   李凌姬低头答是,眼睛里却是一片算计,低着头告退。   黄门官关上了正宫大厅的门,戚沐倾微微皱眉对翟湮寂说:“这个李翎妍如此口无遮拦,怕是不好啊。”   翟湮寂垂下眼帘说:“陛下不去皇妃那里,李尚书未必不知道。”   戚沐倾说:“嗯,他给李翎妍陪嫁了那么多眼线,我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倒是这个李翎妍,我虽然常去李凌姬的正宫下院,但是从未留宿,她一直以为我在东宫住,这对姐妹相互猜忌,摸不清楚我的去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怕是要疑心了。”   翟湮寂说:“这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陛下提防他们的事情李尚书心中有数,只是还不到时候便假装不知,且臣看李翎妍身边连侍女都是习武之人,那个陪嫁来的女子,还是个高手。陛下以后去东宫一定要带上影卫,以防差池。”   戚沐倾说:“我知道了,梓潼也是,万事小心。”   李翎妍在东宫里摔了杯盏:“李凌姬这个狐狸精,竟然敢如此陷害我!”   桂芝说:“小姐,奴婢觉得此事二小姐不见得知情。”   李翎妍说:“她不知情?她现在是皇后的内侍,跟皇后穿一条裤子,又勾引着皇帝!皇后是男人,怎么能侍奉皇帝,还不是要靠着她?”   桂芝说:“奴婢觉得,这事情太蹊跷。”   李翎妍说:“蹊跷什么!就是这李凌姬想要讨好父亲抓得头功,她记恨于我,便是要陷害我,哼,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得意几天,什么皇帝什么皇后,等我见到了父亲,便都让他们得到报应!”   正在叫骂中,听见有侍卫通报:“皇妃,李大人求见。”   李翎妍怒骂道:“李大人?李凌姬那个小贱人还敢来见我?不见!让她去死吧!”   桂芝劝道:“小姐,还是见见吧,万一二小姐有什么事呢?”   李翎妍想了想:“那也好,一会这个小贱人进来,你们就把她在这活剥了!以解我心头之恨。”   侍卫出去没多久,李凌姬走了进来,李翎妍看见她就要冲上来,被李凌姬一个反手扣住她:“皇妃这是干什么?”她边说边对桂芝使了一个眼色,桂芝将左右的宫女侍卫都遣散,自己守在门口,听他们都走远了,才对李凌姬点点头。   李凌姬看了看披头散发,风度全无的李翎妍冷笑了一声:“你闹够了没有?”   李翎妍怒道:“我闹够了没有?好你个小贱人,你敢加害于我,你等着,等我会跟父亲母亲说明,非要你死无全尸不可!”   李凌姬说:“我干什么要害你?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我进宫三个月了,皇帝没有碰你,他也从未留宿在我那里!”   李翎妍怒骂:“你胡说八道!要不是你坏我好事,我早就得手了!”   李凌姬说:“你得手?皇帝身边那么多影卫,你以为你能怎么样?”   李翎妍说:“那你呢?你整日就知道勾搭皇帝,让你办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皇后那边不一样好好的?”   李凌姬说:“所以我才要跟你说,害你的人不是我,是皇后。事到如今你我必须联手,你以为父亲会来救你么?他本来押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你以为皇妃是什么好事呢?如果真的已经时机成熟他何苦要你我来宫里害死皇后?只有翟湮寂死了,皇帝才真正失去了靠山!丞相才会跟皇帝反水,你跟我都被翟湮寂给戏耍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我争风吃醋?真是荒谬!”   李翎妍被她骂的坐在地上哭起来:“你少在这里装好人!爹爹是绝对不会不管我的!”   李凌姬说:“你从现在起万事听我的,我想办法把你放出去,等待咱们完成任务把翟湮寂解决掉了,你愿意做皇妃也好,愿意回去做大小姐也好,我都管不着,到时候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但是你要是还是这样坏我的好事,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她说完转头就要走,桂芝走上前去:“二小姐,有话好说,你跟大小姐都是老爷的左膀右臂,千万不要这个时候起内讧。”   李凌姬冷笑:“桂芝,你算是明白事理的人,但是你劝我有什么用,还是去劝劝你的大小姐吧?她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别说她自身难保,我也会受牵连,到时候皇帝一怒之下,把我也关起来,父亲的计划才会真的落空!”   她说完,起身便要走出去,李翎妍恶狠狠地抹着眼泪,桂芝说:“大小姐,请你大局为重!事到如今,你必须跟二小姐联手,单打独斗你们绝不是翟湮寂的对手!”   她不等李翎妍说话,就问李凌姬:“二小姐,你有什么计划?”   李凌姬说:“我上次见父亲,从他那里拿来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这种药能让人失去理智,变得荒淫无度。”   李翎妍听闻,也不再哭了,她抬起头也学着妹妹冷笑道:“爹爹给的药?怕是你亲娘那里弄来的吧?她便是用这种东西留住爹爹的吧?你把这药给我做什么?是说让我给皇帝下药,把他留下?”   李凌姬眼神不屑地瞟了她一下:“当然不是,你给皇帝下药有什么用?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去给皇后下药。”   李翎妍听完愣住:“给皇后下药?那还不如给他下毒!再说了,你才是皇后的内侍,你为什么不给他下?”   李凌姬说:“我当然可以下,但是你也知道我是皇后的内侍,就算皇后对我做什么,那也是合情合理。你就不一样了,姐姐,你可贵为皇妃,前朝皇后和皇妃的事情人尽皆知,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只要皇后对你动手动脚,我们就可以去告诉皇帝,到时候,皇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李翎妍说:“不行,这要是传出去,我的名誉怎么办?”   李凌姬看了一眼桂芝,桂芝走上去劝慰道:“大小姐,你的名节不会受损的,到时候只要你拼死反抗,不仅不会受损,还会留下个贞洁烈女的好名声。”   李翎妍说:“你们说的倒轻巧,那个翟湮寂是什么身手,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反抗得了他?到时候他一怒之下再伤害了我,可怎么办呢?”   李凌姬说:“就是啊姐姐,到时候我先牵绊住皇帝,听到你呼救我马上带着皇帝去。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口无遮拦已经得罪了皇帝,皇帝要是真的动怒一辈子把你关在这里,你要怎么办?我知道父亲疼爱你,但是你也想想,父亲是干大事的人,若是这点小事我们都完成不了,岂不是白白辜负了父亲的培养?”   李翎妍垂下眼帘:“我再想想吧。”   李凌姬说:“总之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不跟我联手,我很难把你救出来,更何况”她转过来脸,笑容满满:“姐姐,父亲最是疼爱你,你也不想让他失望吧?若是我们成功,姐姐以后就是金枝玉叶,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呢?若是失败,怕是要永远被困在这冷宫一样的地方了,你觉得呢?”   最后这句话倒是戳中了李翎妍,她有些动心了。李凌姬站起身子:“姐姐好好考虑吧,事到如今,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事到如今,关乎于我们家族的声望命脉,还希望姐姐以大局为重,只要我们两人联手,绝对能将翟湮寂一举除掉。” 第五十七章   夏涌铭到了江南,马不停蹄地去看了灾区。果然如同萧贺所言,洪水冲垮了大部分房屋,很多树木连根被拔起,灾难过后一片荒芜,但是好在当地的人已经被安全转移,萧贺带着他去看了正在修葺的大坝,大坝修建得十分宏伟,萧贺告诉他:“因为天冷结冰,洪水一时半会还过不来,是修大坝的好时机,要争分夺秒的干。”   夏涌铭说:“修建堤坝用了多少兵力?陛下那边随时召唤,还需要更加谨慎。”   萧贺说:“大坝修葺是早晚的事,这不光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明年洪水还会冲过来。到时候损失更大。今年是靠着皇后的贴己才能勉强度日,要是功亏一篑,再等下去又不知会如何了?”   夏涌铭说:“李珏昌在朝堂上弹劾了户部好几次,他在这边安插了眼线。”   萧贺说:“都被我解决掉了。”   夏涌铭说:“难怪,他着急忙慌的把两个女儿都送到了皇宫,现在皇帝那难办的很。两个蛇蝎美人盯得他死死的。要不是皇后在侧,恐怕早就让人害死了。”   萧贺笑了一声:“这不是挺好么。我看他干脆也别夺权了,左拥右抱不也挺好,朝政就交给丞相和李尚书两个老丈人去争夺……”   夏涌铭说:“也就是你才能有这种想法!简直无耻!”   萧贺别有用意地瞧了夏涌铭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要是我,连皇宫都不待着,早就带着喜欢的人到云游四海去了,嘶嘶,这怎么这么冷。”   夏涌铭看他一副肾虚的样子,忍不住又出言讽刺:“想必是你整日左拥右抱亏空了身子,你这副模样,还指望你以后能带兵打仗?”   萧贺迷迷糊糊地说:“我只是没有睡好觉而已,冬天这么冷,做什么要带兵打仗,你且在这帮忙拖延一段,等到春暖花开再说嘛。”   夏涌铭切了几声,看萧贺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我看你这些日子睡的都挺好啊,眼睛一闭呼呼的,今早要不是我去找你,我看你还要睡到日上三竿。”   萧贺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天天气阴成这样,连点太阳都没有,这么冷的天,不就应该睡觉么?”   夏涌铭说:“真是没有一点精神,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户部侍郎的。总之你小心点吧。我跟陛下商量过了,这次我带来的兵,你留下修葺大坝,剩下的人要抓紧操练,一旦时机成熟,陛下就会把孟将军发过来,到时候咱们这边只要能拿下孟将军,后面就好说……喂!你不是吧?又睡着了?”   萧贺的精神的确非常差,夏涌铭虽然总是被他戏弄,但是这次也看出了问题。他不禁开始思考,萧贺不会是被人下毒了吧?他突然想到当初选后大典上,翟湮寂似乎也变得突然嗜睡,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一惊,连忙摇醒萧贺:“别睡了别睡了,再睡就没命了!”   萧贺被他摇晃醒了,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夏涌铭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嗜睡的?”   萧贺抓抓头:“天一冷,就想睡……”   夏涌铭说:“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萧贺歪了歪脖子:“下药?”   夏涌铭说:“你现在这个模样跟当初皇后中毒的症状非常像!是不是有人要害你,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皇后当时中的是什么毒,一直一无所获,只是猜疑这毒出自李尚书府中,说不定现在又把这种毒用在你身上!”   萧贺抿了抿嘴,眼睛一转,点头说:“有可能!”   夏涌铭说:“这可糟糕了,你、你除了想睡觉,还有没有别的症状?你自己这么浑浑噩噩多日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怎么不去找个郎中看看!”   萧贺说:“唉,不瞒小夏……夏大人您说,我在这边腹背受敌,整日又要操劳训兵大业又要忙于修葺水坝,整日忙的废寝忘食,平日有个小灾小病,根本没有时间去看……”   夏涌铭有些担心地说:“这也太危险了,你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身体,陛下的千秋大业还等着咱们去实现呢!”   萧贺说:“哎,我以为小夏当真是关心我的身体,原来不过是关心陛下的大业,那夏大人尽管放心,我就算拖着个残废的身体也必定要助陛下一臂之力……咳咳咳”   夏涌铭抿了抿嘴:“哎呀,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啦,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有可能给你下毒?你……你到底会不会武功啊?身手怎么样?怎么连这么点防备都没有?”   萧贺说:“哎,我这个人就会几招皮毛的功夫。”   夏涌铭半信半疑:“不可能!当年陛下把你召进宫来,你要是没有点真本事,怎么会当上户部侍郎?”   萧贺说:“陛下那是看中我这个人的文采……嗯,和耿直的性格。跟武功没关系。”   夏涌铭说:“你的文采?还耿直?”看中你这一张能把人气死的损嘴倒是有可能。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跟萧贺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样吧,你仔细想想,有什么人可能给你下毒,我尽快调查出来,把人解决掉。你这几日饮食要格外注意,千万不能再中毒下去。”   萧贺冥思苦想了一会:“哎呀,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啊。整日出入我那里的人太多了,要不这样吧,劳烦夏大人我那里一起住,这样就可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不被人动手脚了。”   夏涌铭说:“啥?我堂堂元都校尉我还要伺候你的饮食起居?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没门!”   萧贺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夏校尉威震四方,你要是跟我住在一起,那些下毒的人肯定会顾忌一二,绝不会再加害于我,况且你以前是陛下的影卫,心思缜密,一定能帮我查到到底是什么人要毒我,说不定咱们还能审讯出新的线索,查出当时是谁要下毒害皇后,万一真的是李珏昌那个老匹夫,这不是罪加一等吗?”   夏涌铭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可是万一给你下毒的人,连我一起毒了,那岂不是雪上加霜?再者说李珏昌为什么要毒害皇后啊?他的目标不是皇帝吗?”   萧贺啧啧了两声:“他的目标是权力,皇位这东西倒是好说,他原本想着自己一双儿女成为皇后和皇妃,稳稳地吃死皇帝,谁想到翟湮寂身中剧毒还能咬牙当上皇后,有皇后在,谁能动皇帝一个手指头,再者说,就算皇帝被他们拿住,翟湮寂身后可是翟丞相,到时候还不定谁能拿下江山,他没有这么蠢,不会这个时候动皇帝。”   夏涌铭怔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从开始的目标就是皇后?”   萧贺说:“你刚一跟我说他把两个女儿弄到宫里,我就想到了。李凌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勾引皇帝,却做了皇后的内侍,这明摆着么……”   夏涌铭说:“是啊,明摆着就想以皇后内侍的身份去勾引皇帝,好让百官相信皇帝昏庸无能,贪恋美色。”   萧贺说:“就算这样百官又能说什么?皇帝喜欢的女人,别说她是伺候皇后的,她就算是伺候太后的,该去侍奉皇帝还是会去,但是如果反过来,皇帝的女人和皇后有什么,那才是……”   夏涌铭说:“不可能,皇后才不是那种人。你没看见他看皇帝的眼神,绝不比你我偏差半分忠诚,别说抢皇帝的女人了,连皇帝给他的内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萧贺说:“就算是这样……”   两人正说着,突然天边咔嚓打了个闪,发出巨大的雷鸣声。   萧贺浑身一抖,突然神色大变,堵住耳朵失控叫道:“救命啊,打雷啦!快!快跑!”   夏涌铭目瞪口呆地看着萧贺抱着脑袋跑远,他的皇帝是不是瞎了才会找这么个东西当左膀右臂…… 第五十八章   桂芝点着一盏小灯走到正宫门口,两边的精兵守卫拦住她的去路,桂芝微微躬下身子行礼:“奴婢是东宫的陪嫁侍女,皇妃有事请李大人去一趟东宫。”   帝后去上朝了,梁婵月正在查阅后宫账目,侍卫转告给李凌姬,李凌姬点点头,浅笑道:“有劳了。”   出了门,李凌姬和桂芝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正是上朝的时候,宫中的守卫大多都在金銮殿,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人。   俩人走到假山后面,李凌姬看着桂芝微微叹息:“怎么样?”   桂芝说:“我已经尽力劝她了,她现在恼羞成怒又急于立功,一定会配合的。”   李凌姬看着远处的湖面许久才说:“你也辛苦了,这个给你,一会儿下朝我就去跟皇帝说,皇帝关她不会太久,等到她出来的时候,让她亲自去给皇后谢罪,到时候把这个放在皇后的茶水里,一个头磕下去的赔罪,皇后不会不喝。只要他喝了,就会乱性,到时候我跟皇帝再去。”   她边说边把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子放在了桂芝手里,桂芝点点头:“这些事情我们私下做不好吗?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她?”   李凌姬说:“李翎妍的个性太骄纵,如果不告诉她要害皇后,她怎么甘心去给皇后赔礼道歉?这药是母亲亲自配的,只要翟湮寂服下去了,就算是个泥人他也忍不住,只要皇后和李翎妍出了事,破了她的身子,这件事就会闹到前朝,到时候就算皇帝舍不得翟湮寂,也无计可施。”   桂芝说:“真的要皇后破她身子?”   李凌姬说:“当然,只有木已成舟,皇后才无罪可赦。”   桂芝说:“这药用下去,也不枉夫人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对得起主人了。”   李凌姬说:“是啊,这件事要是做成了,也不枉我娘这么多年卧薪尝胆,我这位父亲如此对待我们母女,为了权力纷争,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娘,如今又想把我当成炮灰,我万不能让他如意。”   桂芝说:“夫人一心为了主人,忠心可表,她练就的都是些好药,只是上次怎么没能要了皇后的性命?”   李凌姬说:“谁知道,当初母亲想尽办法,让丞相夫人给儿子下了昏厥药物,这药本来能致命,谁知道翟湮寂只是在选后大典上昏睡了,被他侥幸活过来还当了皇后,这次也不能这么简单了。”   桂芝皱起眉说:“夫人配药怎么会出现这种差池?”   李凌姬说:“我问过了,母亲说主人原来说过,有一种东西能解万毒,你还记得吗?”   桂芝说:“主人说过的……难道是麒麟血?”   李凌姬说:“对,这么大的皇宫什么好宝贝没有,说不定真的有麒麟血。”   桂芝说:“主人当年的确说过,可是这麒麟血也算是能起死回生的药物,若是宫中有,当年怎么不曾救活先帝?况且就算有麒麟血,皇帝怎么能舍得给他人使用?”   李凌姬说:“说的也是,罢了,管他如何,桂芝,你且再忍耐一番,只要李翎妍对翟湮寂下了手,这宫中就再也没有碍眼的人了,皇帝如今很喜爱我,若是皇后和皇妃再生出腌臜之事,他必定更信任我,倒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桂芝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小姐,桂芝受苦不要紧,只要小姐能好好的,小姐一定保护好自己,他日我们一起帮助主人光复元都,到时候桂芝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李翎妍在东宫被关了一个月,桂芝替她抄写心经数遍让李凌姬转带给皇后,翟湮寂本就无心跟她计较,况且如今朝中并不安稳,因此也劝皇帝把人放出来。夏涌铭去了江南也有一个多月了,给皇帝传书了几次,江南一切安好,兵强马壮,随时等待帝都召唤,只是萧贺不知为何总是嗜睡,请皇帝派个医术高明的御医去一探究竟。   翟湮寂看了书信,不免有点着急:“当初臣中毒时,也有这样的症状,当时只觉得极度疲惫,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眼皮一阖便难以睁开。李钰昌居心叵测,会不会派人前去毒害了萧大人?”   戚沐倾倒是不着急,浅笑道:“他同你不一样,每年冬季他都是如此,就是太懒,明年就好了。”   翟湮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眼下多事之秋,总是嗜睡如何是好,不然就让小夏带兵好了,千万别误了大事。”   戚沐倾说:“湮寂把心放肚子里,萧贺虽然懒散,但是不至于误了大事。”   几次相处下来,翟湮寂倒是也有几分欣赏萧贺,加上得知他的丈夫的心腹,不免有点爱屋及乌:“萧大人不落俗套,跟朝中人格格不入,想必是有些真本领。”   戚沐倾捏捏他的脸:“他不是有本领,他根本就是异类。”   翟湮寂也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臣看萧大人也是。”   戚沐倾看着翟湮寂,突然认真的问:“湮寂,若是我也是异类,湮寂还肯陪伴我一生一世么?”   翟湮寂有些纳闷地看着陛下:“陛下当然是异类,九五之尊怎么能跟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戚沐倾苦笑一下,靠在他肩膀上:“说的是……我就当你应下了。”   翟湮寂觉得他的口气略微有点落寞,他很想再说一句什么,但是又不擅长表达,正在思索的时候,黄门官进来行礼说:“启禀陛下,李尚书求见。”   戚沐倾微微皱眉:“到底是绷不住了,我还再想这老狐狸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翟湮寂说:“李翎妍关了那么久他都没有说什么,如今人已经放出来了,他来做什么?”   戚沐倾冷笑:“李翎妍以下犯上,是什么罪名他心里明白,大约就是看我敢不敢治他得罪,如今皇妃恢复了自由身,他觉得是我服软了,怕是来耀武扬威一番。”   翟湮寂说:“臣陪着陛下见他。”   戚沐倾说:“不用,这老东西阴险狡猾,你这几日不要跟他直接接触。”   翟湮寂说:“可是,臣不在陛下身边的话……”   戚沐倾说:“我心中有数,况且是在皇宫里,他不敢轻举妄动。你回宫去叫梁婵月看好李家姐妹,前朝够乱的了,李翎妍又是个什么都敢说的主,一定要小心。”   翟湮寂说:“臣知道了。”他看了看四周:“影卫在吗?”   戚沐倾说:“只要你不在孤身边,影卫就会立刻跟随,不必担心,去吧。” 第五十九章   翟湮寂带着梁婵月走到正宫,还没进门就看见李翎妍带着两排侍女站在门口。   翟湮寂一惊,李翎妍已经对他行礼了:“臣妾参见皇后。”   梁婵月说:“今日非初一十五,皇妃怎么来正宫了?”   李翎妍说:“臣妾特来向皇后请罪。”   翟湮寂和梁婵月对视一下,不知这是凑巧还是蹊跷。   翟湮寂说:“皇妃不必多礼。”   梁婵月插嘴道:“陛下不在,还请皇妃改日再来吧。”   李翎妍说:“如此,那臣妾便去向皇帝赔罪,陛下如今在尚书房吧。”   翟湮寂愣了一下,看了梁婵月一眼,梁婵月立刻说:“皇妃娘娘,陛下在尚书房见大臣,女眷不得入内。”   李翎妍眼睛一亮:“见大臣?”   梁婵月顿了一下:“是琛王前来拜见。”   李翎妍转过头看她的宫婢,显然是不太相信,此刻若是不让她进正宫,以她的性子说不定就要去尚书房一探究竟,翟湮寂微微叹息:“罢了,既然皇妃来了,便去正宫看看李少卿吧,你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李翎妍不甘地转过头,梗着脖子说:“是。”   待到正宫内,翟湮寂落座后,想着要把这对姐妹都留在正宫里,给皇帝争取时间,便吩咐道:“蝉月,去把李少卿叫来。”   梁婵月招呼侍女们上茶后,起身道:“是,小臣遵命。”   梁婵月跟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关门出去了,她径直地往正宫下院走去,只觉得正宫中倒是较往日清净了不少,她左顾右盼,发现侍卫比平日少了许多,她几步跑到下院中,发觉李凌姬也不在院中,梁婵月隐约觉出异样,连忙跑出去叫住一个在园中扫地的宫人:“人都到哪里去了?”   那宫人见到是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回禀梁大人,今早李大人说陛下要在尚书房会见众臣,把侍卫和侍女们都派去尚书房了。”   梁婵月心中咯噔一下:“快去把人叫回来,胡闹!还有李凌姬,把她给我找过来!”   宫人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梁婵月慌忙往正宫主厅走,不知李家姐妹这又是作的什么妖儿,但是想必又要对人下圈套,谁知她刚刚转出下院,还没走到正宫,突然被从树后袭来的一颗石头打中,她茫然的回头,只见一个身影对着她后颈重重一击,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正宫此刻四下无人,别没人发现她,桂芝从树后闪出来,瞧着正宫的方向冷笑了一下,又将梁婵月拖到下院中她的屋里,才匆匆离开。   梁婵月走后,李翎妍站起身子,端起一杯侍女刚刚奉上的茶水,手指颤颤巍巍地在上面一晃,继而婀娜多姿地走到翟湮寂身前跪下,倒是看着比那日乖顺了不少:“皇后殿下,那日臣妾不懂事,冲撞了皇后,罪该万死,还请皇后不要跟臣妾计较。”   翟湮寂抿着嘴,不知李翎妍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他本就不善于跟人攀谈,对于女子更是如此,只能勉强端着皇后的架子说:“皇妃不必如此,起来吧。”   李翎妍说:“臣妾以茶代酒,孝敬皇后,殿下若是真原谅了臣妾,请满饮此杯。”   翟湮寂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只能说:“皇妃还是起来说话。”   李翎妍自觉忍辱负重至此,若是这件事再做不成,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打定主意一定要他喝下去,只有这件事做好了,父亲才会重新高看她,只有翟湮寂被除掉了,他们李家才真是高枕无忧,她是李家的长门大小姐,做出些牺牲也是应该的,他日真有父亲飞黄成达的一天,她还能愁自己的未来么,想到如此,李翎妍真真做足了委屈的样子,凄凄惨惨地说:“殿下难道还不原谅臣妾么?那臣妾只有一死了……”   说罢。便伸手掩面,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这几日被关在东宫里,又消瘦了不少,看起来的确楚楚可怜,叫人怜惜。   翟湮寂看着左右的侍女,心中叹息一声,只得伸手接过杯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了,本宫原谅你了,快起来吧。”   李翎妍眼神闪了闪,终于露出了笑脸,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眼神带着如释重负:“谢殿下。”   翟湮寂把茶盏放在一边,他叫李翎妍坐下,随口问了两句她的近况,心里奇怪梁婵月怎么还没有把人找来。   皇后觉出了不对劲,梁婵月办事一向稳妥,就算找不到人也会回来禀告,他慌忙抬头看着屋内的侍女侍卫,突然发现这些人竟没一个是正宫的人,他一愣,立刻攥紧伸手去摸侧腰上的短剑,李家父女别是故意分开他们两人,皇帝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有梁婵月,会不会……   他急忙站起来,打算即刻出去寻人,谁知刚一站起来,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种感觉,仿佛又是回到了当日在选后大典中毒时候的混沌。   他努力地闭上眼睛,跟上次被翟夫人下药时候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很快就又觉得不同,上次是困顿,但是这次只觉得浑身燥热,像是有股火要从身体内部烧出来,眼前的人物仿佛已经旋转扭曲了,他眼中似乎出现大片大片的猩红的花朵,他克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几步,在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戚沐倾,正坐在花朵中间对他微笑。   这是什么……   翟湮寂痛苦地咬紧牙,血液像是奔腾地河水一股脑儿地冲向他的下体,那里迅速涨疼起来,仿佛要炸开一般,翟湮寂一时克制不住,身子一软,跪在地上,下体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疼痛,他微微抬起头一双猩红地眼睛看着李翎妍,克制不住地对她伸出手去。   李翎妍头一次看他这副模样,皇后看上去不是想侮辱她,倒是更像要撕碎她,侍女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屋里只剩下她和两个侍卫,李翎妍吓得尖叫一声,对两边的侍卫说:“快上啊!皇后疯了!”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后走上前去,还没靠近就被翟湮寂一左一右地扔开,他目光冉冉地看着李翎妍,一把把她抓住,李凌姬啊啊啊地尖叫,翟湮寂把嘴唇咬出了血,企图用剧痛让自己清醒,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仿佛是一头觉醒了的野兽,他下面疼的要炸开了,只想把这东西埋在怀中之人的身体里。   他眼睛里看到的是皇帝,可是身体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不是。   翟湮寂死死掐住李翎妍,李翎妍被他掐的满脸通红,一个侍卫怕尚书千金出事会责罚到自己身上,连忙上前来解救李翎妍,翟湮寂被人撕扯,更加狂躁,几下拳脚就把人打的爬不起来。   打斗中,侍卫把他的胳膊划伤了,他理智回来一分,松开了攥住李翎妍脖子的手,他慌忙地用刚刚侍女上来的热茶壶倒在自己脸上,滚烫的开水让他视线清明了,这不是皇帝,这不是戚沐倾,尽管只是一瞬间,他也看到了他前面的人是李翎妍。   他现在的脑子已经想不清楚,李翎妍为什么要怎么做,他只是拼命在心底喊着,不可以,不能这么做。   恍惚中仿佛他母亲恶狠狠地诅咒着皇族,皇后是男人,皇妃是女人,早晚会不伦,会让皇帝颜面尽失……不可以,不要!   他又克制不住地伸手想掐住她的脖子,他甚至想掐死她,只要杀了她就……   李翎妍看出了他的想法,吓得花容失色,大力的挣扎起来,尖着嗓子叫:“救命啊!杀人了!爹!爹!杀人了!”   梁婵月遇见的宫人将匆匆赶去尚书房的正宫侍卫都喊了回来。听到正宫里面的动静,暮莲跟着侍卫们跑起来,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吓得惊声尖叫:“不可以,大少爷使不得,不可以啊!”   不可以……   翟湮寂似乎认出了暮莲的声音,他吓得缩回了手,不可以杀了李翎妍,会牵连到皇帝……会……皇帝……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在慌乱中甚至已经把李翎妍的衣服撕开了。他的脑子似乎已经转不动了,他就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他脑袋里恍然地想着皇帝靠在他耳边说此生绝不辜负。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这样没用,犯了皇家的大忌,睡了别的人……   他说他只要他就够了……   那么,他也只给他……   翟湮寂咬住嘴唇,趁着剧透带来的一瞬间清醒,伸手摸到短剑,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将剑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顺着剑柄流下来,翟湮寂软软地倒在地上,李翎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啊的尖叫起来。暮莲一下子就瘫倒在屋里。   李钰昌面见皇帝,汇报了一些夏涌铭给他发回来的书信,怒气冲冲道:“夏涌铭说,此番去了才知道江南民不聊生,萧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将他扣下。他迫不得已偷偷给老臣发来密信,希望陛下和兵部能将这萧贺绳之以法,将他救出来。”   戚沐倾用手指敲打着椅子,皱起眉头说:“看来萧贺确实辜负了孤的信任。”   李钰昌说:“这些年,萧贺借由修建水坝从朝廷要了多少供奉?此次夏涌铭去江南,老臣给他派了不少精兵,谁知这个萧贺竟然让他们天天挖水沟,根本没有大坝的影子。实在是气死老夫也。而且夏涌铭密保,萧贺在江南一带似乎自称江南王,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江南远离帝都,百姓在那边怨声载道,实在是民不聊生。”   戚沐倾说:“如此下去,江南一带恐怕要不太平。李尚书有何高见?”   李珏昌说:“依老臣之见,不如下一道密令,让夏涌铭带兵把萧贺拿下,带回帝都问罪!”   正在说话途中,黄门官看见李凌姬走过来,连忙上前拦住:“李大人这是?”   李凌姬说:“皇后殿下说小臣的父亲来了,让小臣前来送些糕点给陛下和父亲。”   黄门官愣了一下:“这,陛下和李尚书正在议事,恐怕……”   李凌姬浅笑:“小臣知道,但是这是皇后的吩咐,让小臣尽快送来。”   她的声音不算小,戚沐倾在书房已经听到了,李钰昌也听到了:“门外是李凌姬么?”   戚沐倾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看来李凌姬早有打算,皇后没能拦住她,她来了,李翎妍也会来么?   李钰昌站起来说:“真是没有一点规矩!尚书房也要闯?”   戚沐倾说:“尚书不必动气,凌姬也不是外人,正好你们父女多日未见,见见也好。”   李凌姬走到书房中,将几样点心奉上:“参见陛下,见过李尚书。”   戚沐倾说:“不必多礼,凌姬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凌姬说:“哦,是皇后殿下差遣小臣来给陛下送点心。”   戚沐倾心里咯噔的一下,翟湮寂绝不可能让李凌姬来送东西,他心里焦急起来,但是又想凭借翟湮寂的本事,这些人一定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李珏昌看了看点心:“倒是精致。”   李凌姬看了父亲一眼笑道:“这是姐姐亲手做的。”   戚沐倾说:“皇妃做的?”   李凌姬说:“是,皇妃闭门思过了多日,甚是懊悔,今日特意做了点心给皇帝皇后赔罪。”   戚沐倾怔楞了一下:“如此,皇妃真是有心了,时间不早了,孤也早点回去看看皇后和皇妃,李大人,今日便到此吧。”   李珏昌站起来说:“胡闹,此女真是没有规矩,陛下,老臣家教不严,陛下不在,皇妃怎么能私自去面见皇后呢?你且等等,老臣跟你一道去,教教这个不肖女!”   戚沐倾瞧俩人的神情,心中更是恼火:“不必!还是孤去吧!”   他心中记挂着落单了的翟湮寂,站起来便往正宫走,李钰昌跟在后面,戚沐倾沉下脸:“还是请李尚书先回府把,宫里的事有孤和皇后在,外人不用插手!”他心急翟湮寂的处境,顾不上礼仪,李钰昌想了想,躬身告退,招手带上自己的侍卫出了宫,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凌姬。   李凌姬慢条斯理地把点心收尽筐里,对守在尚书房门口的侍卫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摆驾正宫?” 第六十章   戚沐倾还没走进宫门就听见里面的尖叫,他一惊,侍卫们已经团团把他围住保护在身后,影卫也都警惕地挺直身子。戚沐倾推开前面的人,仪态尽失道:“滚开!”   他冲到正宫大殿里,只见里面一片狼狈,几个侍卫被打的趴在地上,李翎妍衣冠不整地在地上哭,梁婵月不知何时也已经醒后赶过来,她怀里紧紧抱着翟湮寂,浑身都在哆嗦,衣服已经被血染红,暮莲跪在地上,死死用手摁住他还插着短剑的伤口。   戚沐倾的头嗡地就炸开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浑身逆鳞都炸起,生魂几乎要冲破身体,黄门官在后面大喊一声:“陛下,这是怎么了……快去看看皇后!”   戚沐倾几步冲上去,将翟湮寂抱在怀里,翟湮寂胸口插着一把利刃,血已经把衣服全都染透了。梁婵月哭着跪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说:“陛下……陛下你救救皇后……你救救皇后……”   不怕……不怕……湮寂不怕……   戚沐倾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一下回到年幼时候,他亲眼看着父皇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无论他怎么把血挤到父亲的嘴里,他都不醒……   血……麒麟血……   戚沐倾一把把翟湮寂胸口的刀子拔出来,血一下喷出来,梁婵月啊的尖叫,黄门官也后退一步,此刻拔剑并不理智,大家以为皇帝疯了,李翎妍折回后知后觉出了恐惧,跪在地上哭喊:“陛下,不关臣妾的事,是皇后,皇后他调戏臣妾……臣妾宁死不从……”   李凌姬也跟了进来,她看到眼前的场景,以为是李翎妍给了翟湮寂一刀,有些诧异地看向桂芝,桂芝冲她轻轻摇头,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欣喜别表露在脸上,几步跑上前,跪在戚沐倾面前,柔声劝说:“这是怎么了?皇后,皇后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陛下,您千万保重龙体您千万不要……”   戚沐倾紧紧抱着翟湮寂,眼睛里闪过一丝红色,他面无表情,却比平时发脾气时更加令人寒颤,听到李氏姐妹的声音,他冷冷地对影卫说:“弄死她们!”   影卫领命唰唰唰地跑进来,将两个女人抓在手里,黄门官连忙劝阻:“陛下,您冷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救皇后殿下,先不要处决皇妃和李大人啊。”   梁婵月抹着眼泪说:“去找御医,快去!”   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跑出去,黄门官对影卫说:“先把她们两人押到天牢里。”   周围乱成一团,戚沐倾怒吼:“都给我滚!滚出去!”   他边吼边用那把剑割开自己的手腕,梁婵月看得浑身一哆嗦:“陛下!您疯了?快住手啊!”青鸾池凌霄殿的两位内侍,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正宫,俩人对视了一下,走到殿内,黄门官看到他们,拉起梁婵月往外走:“快去找御医过来!快去!”   两个侍童对戚沐倾说:“陛下请珍惜麒麟血。”   戚沐倾理都不理会,手起刀落,割开手腕的一瞬间,红色的血液一下子奔流出来,皇帝的嘴唇渐渐变白,但是依然咬住牙,把手腕放到翟湮寂嘴边。   求求你……湮寂……不要离开我   他拼命地往翟湮寂的嘴里挤血,每一滴都带给他撕心裂肺的痛楚,豆大的汗滴汩汩地冒出来,他死死抱着翟湮寂,浑身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疼,他后悔要争权夺利,后悔要让翟湮寂一个人回来,后悔把李氏姐妹召进宫,后悔要冒险下这一盘大棋,现在他只要翟湮寂就够了,只要他的皇后活过来就够了。   刺痛从手腕传到心窝,戚沐倾疼得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虚弱地闭上眼睛,浑身都开始打摆子,突然,他觉得剧痛的手腕上被轻轻啄了一下,他连忙低下头看,翟湮寂的嘴唇动了一下。   他连忙把手腕凑得更近,翟湮寂正在无意识地轻轻吸吮着他的血。   戚沐倾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几乎是同时他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大颗地泪珠飞快地蹦出来,他死死地抱住翟湮寂,太好了,太好了,皇后还在,翟湮寂还活着,他急促地喘着气,疲惫地对着青黄两位内侍挥挥手,两人对视一眼,叹息着离开了。   戚沐倾像是位哺乳的母亲,侧过身子,让皇后能更好地吸吮他的血液,渐渐地,翟湮寂的脸上又有了红润,原本咕咕流血的伤口也渐渐止住,戚沐倾摸摸他的脸,微微偏头突然看见翟湮寂下体竖着的那东西。   那东西的模样看上去绝不正常,他很快就想到了李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脏药,心口一阵剧烈的刺痛,李钰昌这个老东西,派女儿勾引他的皇后不成,就想出这么个办法,他垂头看着翟湮寂,眼圈又红了些。   好在麒麟血的解毒功效发挥了,那里见见也恢复了常态,平复了下去。   皇后的这一顿饕餮盛宴,半分没有客气,戚沐倾失血过多,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耳朵里也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一般,嗡嗡地响,翟湮寂那边咳嗽了一下,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戚沐倾把胳膊移开了,摸着满头是汗的皇后,嘴角溢出一个笑容,然后咣当一声栽倒在地上。   翟湮寂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他在睡梦中只觉得通体舒畅,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清洗了一遍,浑身都轻盈起来,待到一睁开眼睛,才觉出胸口疼痛,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刚刚发出了一点声音,坐在旁边的梁婵月一下站起:“殿下,您醒了!”   翟湮寂茫然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梁婵月满脸的泪痕,跪在他脚下:“您被李氏姐妹害得差点送了命,您还记得吗?”   翟湮寂被她一说,脑袋里支离破碎地闪现出许多画面,皇妃来给他赔罪请安,不知怎么他就恍惚起来,他对皇妃起了那样的反应,他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为了保住皇族颜面,他只能拔剑自刎。他慌忙的摸摸胸口,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疼痛,梁婵月说:“殿下放心吧,御医来过了,他说好在伤口不太深,只要好好休养就会无碍。”   伤口不太深?翟湮寂望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的胸口,他当时一心求死,绝对是下了死手,怎么会?   他茫然地看着梁婵月:“陛下呢?陛下知道了吗?”   梁婵月说:“陛下当时进屋看到这个场景,抱着殿下失声痛哭,给殿下拔剑的时候,误伤了自己,御医赶到的时候,陛下也昏过去了,御医说是失血过多,如今还是昏迷不醒……”   翟湮寂一惊,起身就从床榻上起来,梁婵月上前扶住:“殿下不可,您大病未愈,不能随意走动。”   翟湮寂说:“这点伤无碍,戚沐倾在哪儿?”   他还是头一次直呼皇帝的名讳,梁婵月知他心急如焚,点头说:“臣这就带您去。”   看到戚沐倾,翟湮寂吓了一跳,他嘴唇泛白,脸色也惨白,满脸的虚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他手指哆嗦的轻轻抚摸了一下皇帝的脸,也只觉得指间冰凉。他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简直像是战场上那些已经死了一天了士兵遗体。翟湮寂吓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他伸手查看皇帝的瞳孔,又趴在他胸口听心跳,总算找到些他还活着的证据,那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跳又化成巨大的心疼。   他面若沉水地给皇帝掖了下被角:“御医?”   御医跪在地上:“老臣在。”   翟湮寂说:“陛下伤到哪里了?”   御医沉声道:“陛下手腕重创,此处乃脉搏所在,聚集大量精血,陛下失血过多才会昏厥。”   翟湮寂闭上眼,许久才说:“失血就要补气,他现在昏迷不醒,怎么给他补救?”   御医说:“老臣已经给陛下施针刺激他各项脉络,又在宫中点燃亢奋药物,加以时日陛下一定会苏醒,还请殿下宽心。”   加以时日……翟湮寂转头看着戚沐倾:“陛下昏迷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黄门官走上前说:“回禀殿下,小臣已经封锁消息,除了殿下和宫内的几个内侍,并无人知晓。这两日上朝,小臣也称陛下抱恙,没有多说。”   翟湮寂说:“做的好,黄少卿,你传本宫旨意,昨夜之事谁敢往外说一个字,杀无赦。”   黄门官点头:“臣遵旨。”   翟湮寂伸手拉住皇帝的手,看着宫内的黄铜香炉发呆,许久才说:“黄少卿,陛下这边离不开人,本宫暂时也不能出宫,劳烦黄少卿跑一趟,去丞相府,本宫修书一封,黄少卿直接带给丞相。”   黄门官迟疑的低下头:“殿下……您知道这宫里的规矩。”   翟湮寂看着皇帝的脸说:“本宫知道,但是如今陛下昏厥不醒,实在太危险,即便是坏了规矩,本宫也要这么做,黄大年,本宫知你跟夏涌铭一样,本是影卫出身,只听陛下一人命令,但是如今内忧外患,不能有一点差池,你且放心,本宫对皇帝跟少卿一样忠心,不过是知会丞相去准备补血药物。去吧。等皇帝醒过来,本宫亲自跟他请罪便是”   黄门官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是,臣即刻出发。”   翟湮寂写完了书信,交给黄大年之后又转身问梁婵月:“李氏姐妹还活着么?”   梁婵月说:“活着,昨夜陛下盛怒让影卫处死她们,多亏黄门侍郎及时制止,说是一切等陛下醒来在定夺。”   翟湮寂点点头:“嗯,活着就好,蝉月,你去亲自备下红糖小米,炖烂后给本宫端来,特殊时期,不要经由他人之手。也不要声张。”   梁婵月说:“臣马上去办。”   翟湮寂坐回到皇帝身边,转头问御医:“本宫的伤,可是王御医看的?”   王御医点头:“正是老臣。”   翟湮寂说:“本宫的伤势如何?”   王御医说:“殿下体能惊人,伤口恢复极快,昨夜老臣到达时候,殿下伤口已经止血,今日竟然能下地,实属难得。”   翟湮寂点点头:“那么御医去时,陛下的状况如何?”   王御医说:“陛下当时已经昏厥,但是现场的血迹并不多见,陛下浑身发凉,面无血色,脉搏微弱,像是久病虚弱之人。”   翟湮寂说:“陛下身体一向康健……他有没有中毒的症状?”   王御医说:“这……并未发现。”   翟湮寂又问:“那么本宫呢?本宫有没有中毒?”   王御医说:“殿下也没有中毒的症状。”   翟湮寂诧异地转过头:“本宫也没有?”   王御医点头。 第六十一章   翟湮寂说:“可是,当时本宫觉得头昏脑涨,眼前景物荒诞不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不得已才会挥剑自刎,怎么会没有中毒?”   王御医说:“回禀殿下,毒物何其多,有的毒只能麻痹人一时,待到毒效过了就会不治而愈。很多致幻药物都会如此,过后也很难察觉中过毒。”   翟湮寂点点头:“陛下跟本宫说过,王御医是陛下可信之人,既然如此,这段日子还请御医守在宫里,直到陛下无恙。”   王御医说:“老臣必定鞠躬尽瘁。”   翟湮寂又叫来今日当班的侍卫长:“去给本宫调查,昨夜为何人都不在正宫,是受了谁的命令,谁领的命,谁带着人去了尚书房,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本宫调查清楚,敢有欺瞒,军法处置。”   侍卫长连忙跪下领命:“皇后息怒,臣已经将皇妃陪嫁的人全都抓住,听候皇后发落。”   翟湮寂说:“先不要通知刑部……”这个节骨眼,萧贺和夏涌铭人都在江南,翟湮寂一时不知道要信任谁,他思索了半天:“把人秘密押解送到丞相府去,请琛王看管,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侍卫长说:“皇妃陪嫁人数众多,且都是些高手,如此押去,怕是……”   翟湮寂想了想说:“留活口,李家不是喜欢下毒么,用迷烟,全都迷倒,绑了塞到箱子里送出去。此事守口如瓶,带亲信去做,稍有差池,你便不要做侍卫长了!”   侍卫长连忙跪下:“殿下放心,臣性命担保,绝不会出错。”   事情都安排妥当,翟湮寂又回到皇帝榻前,烛火明明暗暗,他独自守在皇帝身边,他低头看他微微苍白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碰触他的身体,他的确从不与人争强好胜,但是若是有人胆敢伤害他的皇帝,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多时,丞相夹着一身风雪,进了宫。   陛下昏迷,此刻任何人进宫,影卫们都会提高警惕,翟湮寂看见父亲,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突然就断了,他自小跟父亲就生疏,甚至比一般的陌生人还多出几分恐惧。但是此刻,父亲却是他最能信任的人,他几步跑上前去:“父亲……”   翟慕白冷着脸责问:“你是怎么办事的?”   翟湮寂嘴唇抿得惨白:“我……我当时给了自己一刀,昏死过去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误伤了自己……”   翟慕白跟着翟湮寂走到皇帝榻前,看着他惨白的脸,翟慕白脸色发青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记得,当年先帝戚寒逸也是这样,没有一点血色,躺在冰冷的宫殿里……   翟湮寂连忙走过去扶着翟慕白:“父亲。”   翟慕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怎么会这样?失血这么多,哪里可能是误伤?你上过战场,看过那么多伤亡,这副模样,怎么可能就是误伤?”   翟湮寂打断他说:“父亲,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先帝御赐给孩儿的还阳丹药,您带来了吗?”   翟慕白愣了一下,这是他印象中,翟湮寂第一次没有埋头听训而是忤逆于他,他看着儿子坚毅的脸,突然觉出他长大了,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保护好皇帝了。   梁婵月对丞相而言毕竟是外人,她只能示意了一下暮莲,暮莲走上前来,劝慰道:“老爷,皇后也受了重伤,但是一直守在陛下身边。请丞相体恤皇后殿下。”   翟慕白看了暮莲一眼,暮莲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梁婵月说:“丞相,昨夜之事陛下和殿下都是被李氏陷害,实在事出突然。皇后一时情急,还望丞相恕罪。”   翟慕白叹了口气:“他这是怎么了?”   翟湮寂说:“御医说他失血过多,才会昏厥不醒的。还阳丹药一定能救他。”   翟慕白犹豫了一下:“还阳丹药是救命用的,先帝放在我这里多年,是为了他日你在战场上兵刃相见时保命的。陛下如今只是昏厥,并无性命之攸,你这次用了,以后便没有了。”   翟湮寂跪下行礼:“父亲,孩儿发誓,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现在时局紧张,陛下一天不醒,外面就不太平。”   翟慕白看着儿子坚毅的眼神,嘴唇抖动了几下,叹了口气:“罢了,这本也是先帝留给你的,你自己决定,药我交给你,你给陛下服下吧。”   翟湮寂接过父亲手中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一颗红色的丹药,起身要给皇帝服下,突然四周的影卫全都现身,挡在翟湮寂前面:“皇后,此物不明,不可给皇帝服用。”   翟湮寂攥紧那颗药丸说:“本宫绝不会害陛下,此物是先帝御赐,绝无问题。”   影卫们却一步都不相让:“还请皇后等皇帝自己醒来。”   梁婵月见状连忙走上来,劝说道:“殿下,陛下只是一时体虚,不然就再等等,请御医再想办法……”   黄门官也说:“是啊,殿下,影卫这么做也是职责所在,好在您已经醒了,上朝之事也能多少缓解,还是……”   翟湮寂看着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的戚沐倾,又看了看挡在面前的影卫,突然把丹药放在自己嘴里:“那就得罪了!”   话刚落音,他便飞快出手,将第一个影卫一脚踹开,然后又攻击第二个,翟慕白眯起眼睛看着,默不作声,黄门官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一直觉得皇后知进退识大体,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袭击影卫,就是袭击皇帝,这、这、这是大逆不道啊。   梁婵月惊叫一声:“皇后,您还伤着……”她又突然捂住嘴,此刻她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给皇后背后插刀。   果不其然,一个影卫闻言,对着皇后的胸口就袭去,翟湮寂避闪不及,胸口被包扎的地方一下见了红,影卫趁机要攻他要害,突然被一阵掌风推开,影卫一愣,看见丞相收回手。冷冷地盯着他们。   对付皇后已经是困难,再加上丞相,影卫们正在犹豫,翟湮寂已经飞快地蹿到皇帝榻前,他扶起皇帝的头,把嘴唇贴在皇帝嘴上,将微微融化了的腥甜丹药渡到皇帝嘴里。   帝后当众做出此等事情,影卫们一时都忘了攻击,只呆呆地看着。翟丞相咳嗽一声转过了脸,黄门官连忙去外间叫太医。梁婵月早就习惯了帝后恩爱的场面,叹了口气朗声说:“影卫可都瞧见了,皇后是先把丹药放到自己嘴里的,若是丹药有毒,皇后殿下也会一并丧命了,皇帝受伤,影卫一并都要追责,皇后仁慈没有追究,你们难道还疑心皇后不成?”   影卫互相看了看,事已至此一低头也都各自回各自的位置了。   翟湮寂用舌头将丹药一直顶到皇帝的舌根下,才从他的嘴唇处离开,皇帝的嘴唇和往日不同,变得冰凉,翟湮寂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他不觉自己举动不妥,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时间想,他只是一眼都不再想看到皇帝这个模样。   丞相看了看儿子:“此药服下,不出今晚他就会醒过来。这两日你们两人都没有上朝,朝堂上议论纷纷,你又大肆往相府运了东西,肯定会引人生疑。早做打算。”   翟湮寂转过头:“孩儿知道了。”   只要皇帝能醒过来,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第六十二章   正在说话中,黄门关在门口听到侍卫匆忙来传话,小跑走到屋里:“殿下,李尚书求见。”   翟湮寂抬起头,眉头拧起来:“说本宫跟陛下睡了,不见。”   黄门官跑出去没几步又转回来:“不好,他进来了。”   翟湮寂站起身,怒道:“李钰昌好大的胆子,敢闯正宫。”   梁婵月看了看翟湮寂又看了看翟慕白,走上前去说:“相爷,现在情况紧急,您在此不合时宜,委屈丞相先跟小臣暂时回避一下!”   翟湮寂冲到门口:“影卫!”   影卫刚刚受了皇后的调教,这会儿也不敢装作不在,只得齐刷刷地跳下来。   翟湮寂说:“拦住他!”   正在说话途中,只见李珏昌身着正装,身后跟着一直装病的孟孔哲,带着精兵少说也有四五百人,匆匆而来。   翟湮寂带着影卫挡在前面:“李珏昌!你胆敢强闯正宫!”   李珏昌瞧着穿着睡衣的皇后冷笑一声:“翟皇后,老臣不是来闯正宫,而是来救皇帝!”   翟湮寂咬住牙:“皇帝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珏昌说:“睡下?皇帝怕是要被你跟翟慕白害死在正宫里了!”   翟湮寂说:“你放肆!还敢口出狂言,李钰昌你带兵进宫,可知道自己犯得是什么罪么!”   李珏昌说:“我李珏昌忠心耿耿天地可表!”他看着十二个影卫道:“影卫不是只听命于皇帝么?你们现在是分不清是非对错了么?皇帝被翟慕白父子所害,你们再不让开,皇帝就危险了!”   皇帝身边除了皇后,任何人不许带兵刃,影卫们都赤手空拳,翟湮寂刚刚苏醒,穿着睡衣,身上也没有佩戴兵器,翟湮寂抿紧嘴唇:“今日你们若是想踏进我正宫,便要踩着本宫的尸体。”   李珏昌冷笑:“给我上!”   话刚落音,李胜成、孟乔褚两人就站到队伍前面,朗声道:“若是翟皇后不心虚,还请皇帝出来主持公道!”   翟湮寂皱起眉头,李胜成不是被派去查办槐树成精的事情了么?怎么会在此刻出现,看来李钰昌早就有准备,自己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有遣散,倒是把夏涌铭和萧贺都支开了,皇帝躺在内殿,翟湮寂落了单儿,但是依然以压倒性的气势说:“你们带兵逼宫,还有脸提皇帝!”   孟乔褚怒喝一声,俯身一跃,翟湮寂只能赤手空拳迎上,他武功绝对在两人之上,但是毕竟没有武器,又是刚刚受了伤,他跟两人周旋之际,两队士兵举着兵刃迎上,影卫一字排开,跟士兵动起拳脚。   宫中侍卫赶来,李珏昌和孟孔哲两人提起剑杀出血路,宫内侍卫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毕竟不抵两位老将,影卫纷纷施以援手,但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并不轻松。很快翟湮寂被李胜成和孟乔褚制住,无法上前,眼睁睁看着李孟两人带着士兵推开大厅的门,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小将被内力弹开,翟慕白站在门口,收回手怒道:“李珏昌!你要造反!”   李珏昌瞧见翟穆白,倒是半分意外都没有地冷笑道:“翟丞相,到底是我要造反还是你要造反?皇帝这几日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不上朝,而你,身为外戚为何深夜进宫,你们父子又联手阻挡我见皇帝,是何居心?”   翟慕白比翟湮寂更是话少,他冷冷地看着李孟带来的兵将,把手一横,挡在前面。   翟湮寂一掌击开了李胜成,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捡起李胜成掉在地上的剑,一把抓过他,将剑抵在他脖子上:“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孟乔褚试探地要伸手,翟湮寂的剑立刻把李胜成的脖子勒出一道血痕。   废物!李珏昌连头都没有回,冷笑道:“翟慕白,你们父子害死皇帝和皇妃还不够,如今还要害死我们这些忠臣,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将你们父子擒于殿上!来人啊,把这对以下犯上的父子狗贼拿下!”   孟孔哲犹豫了一下:“可是成儿……”   李珏昌没有半点犹豫:“给我上!”   正在这时,大厅内传来一阵走路的声音,众人僵持中只觉得这声音越来越重,随之黄门侍郎的一句:“皇帝驾到。”戚沐倾穿着鹅黄色的常服从里面走出来,他面色如常,完全不是刚刚的惨白,负手而立:“相父,李尚书,孟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翟湮寂看到皇帝安然无恙,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安稳下来,他扣紧李胜成,不敢放松半点。   也是在这时,一身戎装的戚永琛和李铭蕙带着丞相手下的精兵赶到正宫门口:“臣弟护驾来迟,往皇帝恕罪。”   戚永琛来的匆忙,精兵也是刚刚集合起来,但是总算是雪中送炭,他看了一眼身负重伤的翟湮寂,嘴唇轻轻地抖了一下。   戚沐倾还穿着常服,外面只披了一件黑色的棉披风,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如今兵临城下,他依旧笑容冉冉:“这两日日孤身子不爽,让皇后侍奉左右,故而双双没有上朝。怎么引得两位卿家兵戎相见?”   他看见了一身伤的翟湮寂,心口紧紧缩了一下:“梓潼这是怎么了?到孤这里来。”   翟湮寂手里的剑还抵着李胜成,他看了戚沐倾一眼,并没有动。   戚沐倾和事佬一般浅笑:“梓潼,这怕是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李少卿。”   翟湮寂把李胜成往旁边一推,孟乔褚连忙上前扶住他。翟湮寂捂住胸口走到皇帝身边,梁婵月连忙迎上来,给他披上披风。   李珏昌根本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时候醒过来,他的探子明明跟他保证皇帝受伤很重看模样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下床,怎么会……   事已至此,李钰昌只能硬着头皮已往前一步说:“回禀陛下,老臣见陛下今日没有上早朝,十分挂念,又见翟丞相未经通报擅自进宫,老臣担心陛下安危,不得已夜闯正宫,谁知皇后挡在门口,不让老臣见陛下,这才生出了这场是非。”   戚沐倾浅笑:“原来如此,是李尚书冤枉梓潼了,方才孤跟相父正在下棋,没有听见外面动静,李尚书带兵前来,皇后不许你进宫,何罪之有啊?”   孟孔哲往前一步:“皇帝,老臣怎么听说有人往丞相府……”   李珏昌对孟将军使了个眼色,下拜道:“陛下,此番是老臣鲁莽了!老臣也是一心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着想!往陛下恕罪。”   戚沐倾说:“嗯,李尚书忠贞之心,人人皆知,今日之事孤不想再见第二次,你带着你的兵回去吧。”   李钰昌咬紧牙关,他只带了四五百人,但是戚永琛却带了丞相府的几千精兵,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刻不走更待何时?他一挥手,带着人刚要走,戚沐倾又浅笑道:“今日的事便罢了,不过伤了我的皇后,还要李尚书,孟将军赔罪。”   李珏昌面不改色并不看翟湮寂:“皇后恕罪!”   翟湮寂闷不做事,只警惕地看着他。   戚沐倾说:“好了,孤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李珏昌看了翟慕白一眼:“臣告退!”   翟慕白微微出了口气,走到戚永琛前面:“那么老臣也告辞了。”   两队兵马浩浩荡荡离开皇宫,侍卫们站在两旁,戚沐倾说:“去通知所有御医进宫,受伤的兵士到太医院去。剩下的守在正宫。”   众人称是,正要各自去办事,翟湮寂扬手制止道:“等等”。   翟湮寂则拿着李胜成的剑,在众侍卫宫娥面前走过:“各位辛苦,今日你们做的很好。但是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出去。”   今日事发突然,千钧一发,皇帝醒过来的时间,戚永琛带兵前来的时间,其中有一点差池,今日正宫必定要血流成河,大家心里都很惶恐,此刻被皇后训话也都低头雌伏,不敢多言。   翟湮寂走到侍卫长面前,停住脚步:“这几日宫中多事,陛下的确受了一点小伤,知情的人不多,怎么就传到了宫外?当日的人我一一思虑过,出了宫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黄大年,是本宫特许他去的,而另一个……”他直直地看着这位李尚书的得意门生:“赵大人,你身为侍卫长,今日李尚书执剑闯正宫,为何宫里只有这么点人把手?”   侍卫长脸色一变:“不是殿下让臣出宫的么?”   翟湮寂面不改色地直视他:“赵大人所言极是,带李府众人出宫的事,只有你我知道,刚刚孟将军所言,是看见皇妃陪嫁去了相府,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侍卫长这才知道自己掉到了坑里,他支支吾吾了两下,旁边的人都看向他,翟湮寂又问:“那夜正宫的侍卫都去哪儿了?李凌姬一个内侍,怎么有调兵遣将的本事,把人都弄到尚书房去的?赵大人?”   侍卫长往后退了半步,大势已去,正准备鱼死网破,与皇后拼个你死我活,翟湮寂已经是一剑刺下去,正中要害,侍卫惨叫一声倒地。   戚沐倾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黄门官摇着头叹了口气。   翟湮寂将佩剑扔在他身上,冷漠地收回手说:“侍卫长是李尚书的门生不假,但是入了皇宫你们就是皇帝的人,再有敢私相勾结,往宫外传递消息者,此人便是他的下场,你们是宫内的侍卫,职责只有保护皇帝一个!如若再有,定严惩不贷!”   侍卫们都低下头:“是!”   翟湮寂揉揉额头:“蝉月。”   梁婵月站出来:“臣在。”   翟湮寂说:“安排宫人把正宫打扫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梁婵月说:“臣遵旨。”   翟湮寂走到皇帝身边:“陛下累了,先去歇息吧。”   看着皇后,戚沐倾终于露出个发自肺腑的笑容,他伸手抓住翟湮寂的手:“走吧。” 第六十三章   王御医给翟湮寂重新包扎了伤口,两口子到了寝宫,梁婵月亲自把熬好了的粥试毒后端过来,翟湮寂端起碗到皇帝面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昏迷了两日,饿不饿?”   戚沐倾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翟湮寂端着碗,有点不知所措地被他紧紧拥住,皇帝的声音在耳边滚烫地传来:“湮寂……湮寂……”   翟湮寂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只觉得眼眶酸痛,他正陌生这种感觉,眼泪就滚了下来。他慌忙地别过脸,可是泪水还是顺着皇帝的脖子滚落了下去。   戚沐倾感觉到皇后温热的泪珠,他心口一疼,起身把皇后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他想压上去,又怕会碰触到皇后的伤口,他摸摸翟湮寂的头发,低下头轻轻的吻他。吻他还带着血腥味的嘴唇,吻他眼角还没来得及滚落的泪水,翟湮寂的手搂住他的脖子,不甚满足地回吻着他——他的嘴唇终于不是冰冷的了。   戚沐倾将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亲吻他发旋:“你吓死我了,翟湮寂,你要是下次再敢伤害自己一点,你看我还饶不饶你!”   翟湮寂抓着他衣服,总觉得皇帝是恶人先告状,这难道不应该是他要说的么:“……当时臣没办法……臣控制不住。”   戚沐倾昏睡这几日的记忆全无,脑袋里拼接的是皇后昏死在他怀里和为了他跟李梦大军对峙的场景,每个都令人胆战心惊,他劫后余生,脑袋还不太清醒,如今守着皇后情绪激动,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李翎妍给你下药了?你怕什么,她这么害你,你别说睡了她,你就算弄死她,我都不在意,你怎么敢自杀,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找你,这窝囊皇帝我早就当够了,我立刻就去找你……湮寂……湮寂你吓死我了……”   这点翟湮寂倒是信,能因为流血晕倒了两天,他也觉得皇帝的手腕可能不是误伤,可能是他故意割开的。   他伸手拉住皇帝的手,低下头小声说:“陛下,臣知道了,臣不会随便这么做了,陛下,臣也被你吓坏了,臣怎么喊你,你也不醒……臣好害怕……”   皇帝拥着他,突然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地说:“因为我在等你喊我的名字,你喊陛下陛下,我当然不醒了……”   翟湮寂有点楞,不知道他是真的昏迷中听见了自己的喊声,还是在戏弄自己。   戚沐倾却执着起来,他看着皇后的眼睛说:“湮寂,喊我的名字。”   翟湮寂抓着他的衣服,抿着嘴看着他。   戚沐倾亲吻他的额头催促道:“湮寂……”   翟湮寂低下头,小声道:“沐倾……”   戚沐倾突然眼圈就红了,他把翟湮寂抱在怀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翟湮寂唔了一声,戚沐倾连忙放开他:“怎么了?”   翟湮寂摇摇头:“没事。”   没事了……皇帝醒过来了……   他闭上眼睛,浑身都松弛下来,靠着皇帝坚实的胸膛,只想疲倦地合上眼睛。   皇帝的心跳很有力,一下又一下,仿佛之前那个惨白虚弱的人根本不存在过,先帝到底给了他什么灵药,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他现在真心诚意地感激先帝,今日的浩劫,回想还觉得后怕。当时他满心牵挂的只有皇帝,如今冷静下来才觉出李孟大军逼宫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两人靠在一起,犹如刚刚经历过风雨洗礼的一对小雏鸟儿,故作坚强的相依为命。   他们都睡了一天一夜,并不十分困,但是因为受伤和情绪波动,有些疲惫,戚沐倾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皇后的胳膊:“明天上朝就放出口信,把李孟拆开,咱们逐个击破。”   翟湮寂说:“现在不是好时机,之前,夏少卿来报说萧少卿不知中了什么毒也整日困顿,恐怕……”   戚沐倾定神看了翟湮寂好一会:“萧贺他没有中毒,他就是这样的体质,一到冬天就打不起精神。李家欺人太甚,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们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我,而是你,李孟压根不把我当回事,除掉我,他们依然要对付相父,但是如果除掉你,相父势必会跟我翻脸,到时候他们就会坐享渔翁之利,这个老匹夫本意就是要害死你,李凌姬勾引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离间你我的感情,李翎妍才是他的棋子,前朝旧事是我心里的刺,一旦事发即使我偏袒也对朝中无法交代。”   翟湮寂微微皱眉:“可是那又何必大费周章把李翎妍嫁给你?李凌姬不是更加……”   戚沐倾浅笑,伸手轻轻点点他的额头:“傻小子,李翎妍性子高傲,整日一副三烈九贞的模样示人,若是出事必定是你强迫于她,况且她不仅是李珏昌的女儿,外公又是镇守元都城门的三朝元老杨家,怎么是李凌姬一个妾室女儿能攀比的?”   翟湮寂想想皇帝说的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只要他不是想残害陛下,谋权篡位,别的臣都可以忍,等到时机成熟……”   戚沐倾说:“不能再等了,湮寂,今日你跟我交底,丞相的兵权到底在不在你这里?”   翟湮寂说:“兵权不在我手上,但是我性命担保,只要是陛下要用,父亲绝无二话。”他想了想:“若是你不放心,我去找我父亲把兵权要到手。”   戚沐倾摇头:“我不是不信丞相,今日要不是丞相出兵,李孟很可能狗急跳墙,单凭你我的能力根本抵挡不了。只是李孟的爪牙都能伸到咱们这儿,更何况是相府?””   戚沐倾知道皇后此番言论,便是把心都掏给自己了,他安抚地亲亲他的额头:“我知道,我都知道,甚至,丞相为何如此帮我,我心中也明了,这些年我活在皇宫里,一边是阿谀奉承的别有用心,一边是不断打压的夺权削弱,相父虽然没有私心,但是对我及其严格,说是九五之尊,我就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野兽。我……我跟旁人不同,我也没有人说,怕别人当我是怪物。唯有把持权力,才能生存……”他想到儿时,只觉得胸口窒息:“我当时跟你说过,我同旁人不一样,况且父皇不爱理睬我,父后总是厌恶我,我……其实……我跟你不太一样……我是……”   他抿了抿嘴,觉得肩膀微微一沉,偏过头,翟湮寂靠着他的肩膀已经睡着了。   他微微叹息了一下,想到翟湮寂这一天担惊受怕,又经历了大起大落,倦怠了也是平常。他轻轻抚摸翟湮寂的长发,如今他们才真的算上了患难夫妻,以后怕是遇到什么变故,都不会分离了吧?   他想到如此,又漾出一个笑容。 第六十四章   帝后接连多日没有上朝,后宫中是皇后和皇妃,到了前朝旧事丞相和尚书两股势力暗中较劲,李氏姐妹被影卫抓起来,关押在宫内的密室里,皇帝昏迷的时候,影卫顾不上管她们,俩人灰头土脸地被关了几日,也不见来人。以为就要被饿死在这里了。李翎妍从未收到过如此待遇,她终于明白此刻她英明神武的爹爹再也不是她的保护伞,被关在这个鬼地方,谁都不能来救她,再也没有平时的嚣张跋扈,整日默默垂泪。反倒是人前总是谦逊温和的李凌姬,整个人都要崩溃,在里面嘶吼叫骂,她想到自己多年来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好不容易她以为自己能攀附上皇帝,能得一个为主人效力的机会,却不想看似对自己暗生情愫的皇帝,竟然为了个男人对她翻脸。   翟湮寂一日跟梁婵月闲话,说起当时的情况,梁婵月感慨道:“当时陛下看到殿下的模样,这个人都癫狂了,吼着让影卫杀了皇妃和李大人,好在黄门侍郎平时与影卫有几分交情,恳求他们等皇帝清醒再处置。您是没见到陛下当时的样子,真是可怕,他竟然用殿下自刎的刀子割破了胳膊,真是吓死小臣了。”   翟湮寂当时神志不清,依稀感觉到皇帝抱着他痛哭,仿佛把什么灌到他嘴里,醒来后,更觉出满口的血腥,他最初只当是自己咬破了嘴唇,如今被梁婵月一说,才觉出不是自己混乱时候,伤了皇帝,还吸吮了他的血吧?   他微微皱眉:“那么皇妃她们人呢?”   “被影卫关在宫里。”戚沐倾边说边走进来。   翟湮寂站起来:“陛下怎么起来了?”   戚沐倾冲着他浅笑:“不妨事。”   先帝御赐的还阳药丸有奇效,他已经恢复了健康,翟湮寂走过去说:“那也总要多静养才好。”   梁婵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顺便带走了几个内侍宫女。   正宫内燃着安神聚气的凝香,天气虽寒,但是正午太阳高照进来,倒也有几分和煦温暖。戚沐倾抓住翟湮寂的手掌,抚在自己的面颊上许久才说:“湮寂,我不想等了。”   翟湮寂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陛下主意已定,臣一定全力配合。”   戚沐倾说:“湮寂,你且答应我一点,无论成与否,一定不可伤及自身。江山天下,谁来做皇帝都一样度日,但是于我来说,湮寂若是不在了,江山不过是登高处的一跃,海浪边的漂浮,天下不过是……”   翟湮寂忍不住转头:“陛下!”   戚沐倾伸手抱住他,翟湮寂也回抱住他,两个人不再说话,也不想多做什么,和李孟的一战,他们并没有十足把握,毕竟他们还年轻,并不是李孟两员大将的对手,况且天下兵权现如今又分散各处,此刻并不是好时机,只是李孟犯了他们的大忌,伤害了他们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即便是拼了性命,他们也要护对方周全。   这日上朝时候,皇帝刚走上金銮殿,下面的人就瞪大了双眼。原来上朝的人竟然只有皇帝自己。虽然说后宫发生的事情总是被一柄城墙遮挡着,但是这天下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嘴严的宫人们也抵不住臣子们察言观色和旁敲侧击。大家隐约知道皇后和皇妃之间似乎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但具体是什么矛盾又说不清楚。如今丞相和李尚书势均力敌,后妃之战可不是皇帝的妻子们争宠这么简单。大家心中跟明镜一样,全都伸长了脖子看皇帝的态度。   皇帝脸上与往日也大不同,满脸的铁青,连皇后为什么没来上朝都没有说明,先是摔了奏折,而后又是云山雾里怒骂一通,众人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被派去江南的夏涌铭密报说:萧贺在江南,贪赃枉法,每每跟朝廷索要的银两全都塞到了自己的腰包,什么大坝什么灾民都是他聚敛财务的幌子。萧贺在江南还做了土霸王,干的是土匪的勾当,别看他在帝都连宅门都没有一个,江南处处都是他的私产,不仅如此他还纳了十几房的妻妾,江南美女多,一半都被他霸占……   奏折滚在地上,站在队首的官员们都偷偷查看,果不其然是夏涌铭的字体和印章。   黄门官听的直挤眼睛,这夏大人对萧大人的意见不小啊。   萧贺为人乖戾,舌头又毒,在朝中结仇不少。对他有意见的大有人在,只是迫于皇帝对其的偏颇,敢怒不敢言。他官位不是考取的,别说没有师父和门客,同僚中也少有人跟他走动,他是皇帝带回来的一个江湖浪子,当初皇帝执意要把他安插在群臣之中,还流传过是不是看上眼了想留着当皇后的传言,虽然后来皇后没当成还边贬去了江南,但是皇帝似乎还是挺待见他。   如今倒是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当初被他气得要撞柱子血谏的老臣们纷纷摩拳擦掌,表示此人非得立即擒拿不可,多等一会儿都怕皇帝动了恻隐之心,放虎归山。   戚沐倾说:“话虽如此,却不是谁都能胜任的,兵部的夏涌铭也算是人中翘楚都被他软禁,非得要能人异士才能把他降住!”他低头看座下臣民:“众爱卿有何意见?”   众人踟蹰不语,戚沐倾看向丞相:“相父有何高见?”   丞相说:“一切全凭陛下差遣,若是派老臣去,老臣即刻动身,不出半月便可拿下。”   戚沐倾又问:“兵部有何意见?”   李珏昌说:“老臣觉得丞相所言极是,丞相出马,必定凯旋而归。”   戚沐倾点点说:“孤也相信相父的实力,只是相父年事已高,宫中事事又离不开相父,昨夜孤与皇后商议,皇后自荐替孤跑这一趟,众卿以为如何啊?” 第六十五章   皇帝这句话不亚于一个闷雷,直把人炸的睁不开眼,众臣面面相觑,皇后打仗不是没有先例,但多因为战事吃紧,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区区一个江南看守,竟然要让皇后挂帅,这难道是因为皇帝纳妾之后,看皇后碍眼,故意支使走了?   几个老臣站出来表明反对,毕竟皇后是御前带刀唯一一人,没有皇后庇护左右,皇帝就会多几分危险,丞相因为说了全凭皇帝吩咐也没有贸然开口,李珏昌抿着嘴考虑——这有利有弊,皇后若是离开皇宫,无论是他两个女儿伺机控制皇帝,还是他找机会对皇后下手都容易些。但是同样,皇后不比官员,兵部势必会派出大半个兵力跟着去开战——不仅要取胜,还要保护好皇后。   前几日,他贸然行动,已经让帝后提高了警惕。若是要趁着这次发兵,将大权在握,于他而言绝不是好事。   戚沐倾说:“皇后出兵,意在安抚民心,振奋将士,皇后是孤的人,绝不能伤一星半点,所以兵部此次不要吝啬,抽出四十万人马,全要精兵,李尚书要尽快点将出兵。”   李珏昌眉头一皱:“陛下,如今边境也不太平,老臣的精兵不能派出这么多。再者说江南平乱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精兵。”   戚沐倾说:“李爱卿,这不只是平定内乱,皇后带兵,万一有什么差池,孤如何对天下百姓交代?这俗话说穷家富路,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孤心意已决,你着手去办就是。”   李珏昌知道皇帝此举就是在朝他索要兵权无疑了,他昨夜擅闯正宫,果然被惹怒了皇帝,此时此刻他更是绝不能放开兵权,若是被皇后带兵,又跟丞相联手,他才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他顾不上许多,只能咬死了不放兵权:“还请陛下收回承命,老臣世代忠良,又是先帝认命的兵部尚书,绝不能看陛下儿戏兵权。”   底下的百官大气儿都不敢出,李珏昌此言大有抗旨不尊的意思,更是搬出先帝来震慑,不知皇帝要如何反应,况且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这种时候,皇后偏偏不在朝堂,倒是给了李珏昌机会。   正在僵持之时,丞相站出来说:“李钰昌,朝堂之上,岂容你大呼小叫?皇帝有皇帝的打算,你若是有异议,也该上表奏折,看看你这像是什么样子,要如何给朝中百官做表率。”   丞相在朝堂上一向话少,这次一番话也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谁都知道他的本事,以往皇后皇帝即便被李尚书逼得孤立无援,也不见丞相抬抬头,今天倒是一改常态,大家都忍不住微微翻起眼皮,想看李钰昌的反应。   李钰昌逼到绝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朝堂威严,他尚有一丝理智,不能直接与皇帝撕破脸皮,但是面对翟丞相便是顾不了许多了,直言道:“自古便是枕边风最引得人偏头疼,皇帝自幼失去双亲,被丞相教养,如今又被皇后的枕风灌输,去攻打一个江南,竟然要调遣兵部一半的人马,实乃滑天下之大稽!老臣决不可看此等事情发生!”   这话便说的有几分不客气,皇帝的脸拉下来,抬手就摔了黄门官捧着的几本奏折,扑啦啦啦地倒成了惊堂木,百官慌忙跪下行大礼。皇帝说:“李钰昌,今日是念在你是皇妃的父亲,孤不与你计较,若是吹耳边风,也不是皇后吹的。既然你不愿皇后前往,那便罢了,孟孔哲?”   孟将军听到皇帝突然点了自己,连忙走上前来,撩袍跪倒:“臣在。”   戚沐倾说:“既然如此,就有劳孟将军替皇后走着一遭,平复江南之乱。如何?”   众人低头称是,不免为皇帝的窝囊感到感慨,可惜连皇帝都妥协了,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丞相抿了抿嘴,没有做声。李胜成和孟乔褚对视了一下,又慌忙地低下头。   戚沐倾心中冷笑一声,看向李钰昌:“如此安排,李尚书可满意?”   李钰昌心中终于尘埃落定,连忙跪下身子说:“陛下圣明,老臣也是一时急躁,唯恐陛下年轻气盛,一时轻信他人,酿成祸患,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戚沐倾说:“罢了,李尚书起来回话吧,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皇帝伸手掸掸朝服下摆处的麒麟,扬起眉说:“孟卿是战场常胜将军,有他去,孤也放心,兵部给他派遣五万精兵去吧。”   李钰昌闻言皱起眉:“陛下,孟将军虽是老将,但是五万精兵去平乱,是不是有些……”   戚沐倾说:“那依李卿之见呢?”   李钰昌刚刚说过江南不过是小战乱,这会儿只能说:“依老臣之见,至少也要十万人马。”   戚沐倾说:“如此,就依照李尚书所言去办就是。”   梁婵月将李翎妍带到正宫,翟湮寂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他坐在正宫主位上看着这位曾经嚣张跋扈的皇妃,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问:“李翎妍,你入宫后,皇帝与本宫从未为难过你,你为何要坑害于本宫?是受李尚书的授意么?”   李翎妍恶狠狠地看着翟湮寂,一言不发。   梁婵月说:“皇妃娘娘,小臣劝您还是都说了吧,皇后殿下怜惜您是皇帝的嫔妃才亲自审问,若是将您送去别处,想必您要吃不消的。”   李翎妍显然有些害怕,但是依然绷紧身子说:“你们若是敢把我怎么样,我父亲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翟湮寂说:“把你怎么样?李翎妍,你身为妾妃,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做出如此有悖人伦之事。竟然还不思悔改?”   李翎妍说:“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分明是皇后不守本分,欺凌我一个弱小的女子,事情败露还要逼良为娼,我不从,你们就要生生逼死我,若是这些传出去,皇后才是有悖人伦的下作人吧!”   翟湮寂一向不擅口舌之争,他顿了一下,梁婵月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对着她便是一个嘴巴,啪地一声,将娇生惯养的皇妃打得懵了神色,许久才蹿起来大骂道:“好你个贱妇,敢对本妃动手?你算是什么东西,什么女官,不过就是来皇宫伺候人的奴才!一个一个都欺负本妃,到时候一个都不让你们好过!”   她刚蹦起来,就被两边的侍从拉住,梁婵月等她尖着嗓子骂完,才悠悠地说:“李翎妍,我这声皇妃不过是叫的客气,你以为这宫里真有人当你是皇妃?若你真有那两下子本事,皇帝也不至于见天的往正宫跑,你以为他是来找皇后殿下的?他是来找你妹妹李凌姬的!”   翟湮寂心虚地把目光转到一边。   梁婵月瞧着李翎妍一下变得惨白的脸,轻笑两声:“在这皇宫里,谁不知道皇帝心里喜爱的是李凌姬,早在你嫁过来之前她便在御花园中留情于皇帝。”   李翎妍低下头,恶狠狠地骂了两句贱人,也不知是在骂梁婵月还是在骂李凌姬。   梁婵月说:“饶是如此,李大人还是把你嫁过来了,你知道是为什么么?难道真的就因为你是嫡长女?你不要傻了!那是因为他最初看好的就是李凌姬,他让你们姐妹两个都进宫来,把你嫁给皇帝,把李凌姬安排给皇后。你难道没有想过是为什么么?难道就是因为偏爱你?帮你一起欺负你庶出的妹妹?”   李翎妍脸上红一会白一会,翟湮寂在一边喝茶,梁婵月轻笑:“臣猜测,皇妃那日来,李大人便给过你指令,大约就是要给皇后下药吧?”   李翎妍抿住嘴唇,身子听到这句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翟湮寂吹了吹茶杯,示意梁婵月接着说,梁婵月走到李翎妍面前说:“李大人大约是告诉皇妃,只要这么做了,就会除去皇后,皇帝会在皇妃受辱前赶到,到时候皇后一除,皇妃在宫中就高枕无忧了。”   李翎妍眼圈微微红起来:“不是!就是皇后强迫我的!”   梁婵月说:“皇妃,当时的情景我们都在,皇后为了克制自己,用刀捅了心窝子,现在胸口还留着伤口,皇帝也看到了,皇妃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怕是坐实了。就算今日之事暴露在文武百官面前,想必谁是谁非,所有人心中自有论断。”   李翎妍后退一步,脸色发白,她出身高贵,十分珍惜自己的名节,若是被天下人知道她竟然给皇后下了药想逼皇后就范,便是死了也要背负着千载骂名。她此刻真的觉出了害怕,不自觉地用葱白玉指抓住了衣服下摆,梁婵月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道:“皇妃,倒时候纵然陛下看在尚书的面子上休你回去,你的后半生怕也是要躲在绣楼里,再也没脸见人了。”   李翎妍恼羞成怒,抬手就抓住梁婵月的头发,又朝她的脸抓去,梁婵月猝不及防差点被她带了一个跟头,翟湮寂放下茶杯:“放肆!住手。”   他声音低沉,又带些温润,站起身子,从容且不迫:“李翎妍,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你若是敢动梁少卿一下,信不信本宫即刻将你杖毙于此?” 第六十六章   李翎妍狠狠地看着翟湮寂,又看着梁婵月,心知自己大势已去,不仅性命连名节都抓在皇后手里,她哭喊出声,哀嚎如刚刚失去父母的孤儿,翟湮寂应付刚毅的猛将惯了,哪里会对付娇滴滴的姑娘,刚刚的威严一下又泄了气,求助地看向梁婵月,梁婵月被皇后的手足无措差点逗笑了,她拿起手帕,走到李翎妍面前,替她擦了擦眼泪,放柔了口气:“皇妃,小臣也替您不值得,您可是长门小姐,怎么能败在一个妾生次女的手里?若是论相貌论才华,您那样不比她强,偏偏是她多了迷惑男人的手段。尚书大人也真是的,他怎么能想扶持那么个妾生的女儿呢?”   李翎妍抓住手绢擦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梁婵月说:“皇妃,如今尚书大人和李凌姬真是要破釜沉舟,舍车保帅,那您可就完了,不仅您完了,皇妃的母家也要受牵连,说不准连你的兄长李胜成也一并翻身下马。若是皇妃母亲这房受了牵连,想必全家都要遭殃,到时候李凌姬那一房怕就要扶正了。”   李翎妍捂住耳朵,尖叫道:“不要说了!你们当我不知深浅么?若是本妃真有什么闪失,完了的岂止是我母家,想必我们李家都要完了。”   翟湮寂和梁婵月对视了一下,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皇妃想的太多了,李尚书战功赫赫,又是皇帝的托孤大臣,皇帝岂会为了后宫这点小事和他伤了和气?”   李翎妍低下头,垂泪不语。   翟湮寂放下杯盏:“既然皇妃顽固不化,那便罢了,梁少卿,去把李凌姬给本宫带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炸了一个惊雷,李翎妍一下子长大了眼睛。她嘴唇抿地发白,手指也哆嗦起来,嘴唇半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翟湮寂转过头不去看她,倒是梁婵月蹲下身子劝慰道:“皇妃还是考虑清楚,这次的事,皇后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皇帝想替皇妃遮,也遮不住,皇后可是丞相的独生子,尚书大人心疼女儿,难道丞相大人就不心疼儿子?这件事皇帝一定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么跟您说吧,您跟李凌姬,肯定有一个要背这个罪名,”她顿了顿:“本来这给皇后下毒的人是您,逼迫皇后自残的也是您,李凌姬又趁机叫了皇帝去,摆明了就想害死您。可是皇后仁慈,他也见不得李凌姬的小人之心,所以才先来提审皇妃您。”   李翎妍抽抽鼻子,这回连眼泪都不掉了,似乎在思索什么。   梁婵月说:“皇妃,若是把李凌姬除去了,这宫中可就您一位女眷了,倒时候……皇后知道之前皇妃受尽了委屈,那也是因为皇妃用人不善,您还不知道吧?您从娘家陪嫁来的大丫鬟,那根本就是李凌姬的左右手。不然那日皇妃失手,她怎么连帮都不帮一把呢?”   李翎妍闻言咬牙切齿:“那个贱婢!我就知道!从小那贱人就厮混在下人群里,有哪个是真心为我?”   梁婵月说:“皇妃回去慢慢考虑吧,小臣要去提审李凌姬大人了,若是李大人肯签字画押,那皇妃娘娘就不必苦恼了。”   她边说边走进门外,作势要叫侍卫将人带走,李翎妍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说话算数?当真不会连累我们李家?”   翟湮寂叫住梁婵月:“既然皇妃想通了,就请皇妃画押吧。”   梁婵月点头称是,拿出纸笔:“那就有劳皇妃写下当日经过。”   李翎妍说:“当日之事,都是李凌姬那个贱人要我做的,东西也是她给我的。这当真是与我无关!”   翟湮寂说:“那么李尚书呢?你们姐妹入宫之前,他有没有吩咐你们什么?”   ……   夜晚,在尚书房内,戚沐倾看了李翎妍亲笔写的认罪书,不由喜上眉梢:“我的湮寂真是能干!能把这刁蛮的大小姐嘴巴撬开,有了这个东西,那老匹夫的罪状就又多了一条。”   翟湮寂翻看奏折说:“哪里是我,是蝉月立了大功。她真是伶牙俐齿,若真让我来审,怕是人都给逼死了。”   戚沐倾浅笑,靠在皇后的肩膀上:“怎么还逼死人了?皇后难道用了刑?”   翟湮寂说:“这世间哪儿有给娘娘用刑的?臣刚一开口,她便哭了起来,臣实在不知要怎么办……多亏了蝉月,刚柔并济,才让她吐了口。”   戚沐倾抬头,对梁婵月说:“如此,要好好谢谢梁大人了?如今事态动荡,牵一发动全身,且先欠着,待到孤重振了朝纲,一定给梁少卿加官进爵,可好?”   梁婵月笑脸盈盈,心里却腹诽道:明明是看皇后跟我越来越亲近,想趁机把我调走,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皇帝真不愧是只老狐狸。   翟湮寂说:“李翎妍这边倒是好说,但是李凌姬为人城府很深,怕是不好开口。”   戚沐倾说:“梓潼不必担忧,孤已经派人去李钰昌的别院抓了李凌姬的母亲,如今有人质在手,不怕李凌姬不听话。”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孟孔哲很快就带领着人马去了江南,戚沐倾给萧贺和夏涌铭传了书信,叫两人做好准备,设下埋伏,争取能一击而中,在江南布下天罗地网将孟孔哲一举拿下,翟湮寂听后问翟湮寂:“陛下要生擒孟将军?”   戚沐倾说:“我已经给萧贺了密旨,只要能把孟孔哲生擒住,萧贺就会宣读密旨,到时候兵部会不战而降。争取不损耗咱们一兵一卒,就把李孟大军拆成两半。”   翟湮寂说:“可是若是有李孟两人的亲信,蛊惑人心怎么办?”他想了想:“陛下若是信任臣,让臣前去助萧大人一臂之力吧?臣跟孟将军在战场上作战过,倒是熟识他的用兵战略。”   戚沐倾忍不住摸摸翟湮寂的头:“放宽心吧你,这么点小事还办不好,我不是白白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压低声音在皇后耳边说:“况且我答应萧贺,他若是这次单枪匹马搞定了姓孟的,我就把小夏指婚给他,他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会把孟老头拉下马,你且放心吧。”   翟湮寂哭笑不得地看着皇帝:“……夏少卿,知道么……”   戚沐倾说:“到时候等他们得胜回来,孤给小夏封个比萧贺高的官,到时候再指婚,便是把萧贺指给夏涌铭了,若是人家不要他,孤也没办法。”   翟湮寂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皇帝是老狐狸,这俩人被卖了还稀里糊涂地给他卖命,他揉揉额头,满肚子感慨,皇帝抱住他:“再者说,我一步都不要跟皇后分离,你若是走了,万一李钰昌那个老匹夫杀上殿来,谁来救你夫君的命?”   翟湮寂浅笑:“陛下的本领,臣是见识过的,若真是有那时候,想必李尚书也占不到便宜。”   戚沐倾被他的调笑引粗了呼吸:“孤的什么本领你见识过?”他边说边伸出手顺着皇后的衣襟处往里摸:“不如今日皇后再与孤切磋一番……” 第六十七章   俩人受伤之后,倒是许久没有亲热,帝后都还年轻,又是感情正浓烈之时,翟湮寂很快就被皇帝撩拨地粗重了呼吸,他顺从地脱去外衣,又伸手去解皇帝的黄袍,难得皇后如此主动,皇帝激动得不能自己,摁住翟湮寂的脑袋,就啃了上去。   唇齿相依,舌尖紧紧勾在一起,在情事上,皇后渐渐褪去了青涩,仿佛一只终于熟透了的蜜桃,他细密地亲吻皇帝,手指也不自觉地在皇帝身上抚摸,两个人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一样抱成一团,戚沐倾的手摸到皇后饱满的胸肌,那里隆起的肌肉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他迷恋地来回抚摸,手指夹住那小小的突起,狠狠一捏,又在皇后变了强调的闷哼声中,低头舔舐讨好,他们熟门熟路地抓住彼此的狰狞之处,都已经变了形,微微有了湿意,戚沐倾揉捏了几把,又看到皇后胸口的疤痕,舌头轻轻碰触那新长出的皮肤。   那里何等敏感,翟湮寂忍不住伸手推开他的头:“别……”   戚沐倾看着那里,又回想起那日他亲眼看着心爱的人胸口插着刀子的模样,不由得闭紧眼睛:“你情愿死,也不肯碰她……”   翟湮寂被他抚摸地迷迷糊糊,听到皇帝问话,嘴里无意识地说:“她是你的人……”   戚沐倾捏紧手里的东西,在皇后难受地弓起身子后,在他耳边说:“她不是,我的人只有你。”   翟湮寂微微张开眼睛看着他,伸手把他搂的更紧,他突然在心里炸开个想法,如果这个人不是皇帝该多好,若是他不是皇帝,翟湮寂就算被天下人指责妒夫,也绝不肯让别人得到他,可是……他心里一紧,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觉得暴躁,只把这份悸动都发泄在情事上。   他们互相爱抚着身体,气息融为一体,戚沐倾在欲望的煎熬中睁开眼,还是不行,这样还是不够。   他从床上爬起来,喘息地松开翟湮寂的下身,翟湮寂突然被放开,身子难受地哆嗦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戚沐倾的眼神有些陌生,仿佛比往日更深,又好似泛起了红光,他抓住翟湮寂的身体,把他翻过来。翟湮寂下体还直直地竖着,被突然压在床榻上,不免呻吟出声,皇帝看到了他肩头的纹身,那麒麟仿佛又长大了些许,他从不敢看他这里,平日亲热,多要正面相对,他方能控制住自己,他知晓皇后毕竟是男子,许多事情于他而言不免带有屈辱,皇帝虽渴望,却顾及于他,但是如今,他越来越克制不住,对皇后的喜爱已经刻到骨子里,欲望叫嚣的厉害。就快克制不住了。翟湮寂的热情主动,仿佛一群蝼蚁,不停地蚕食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坝,那边的洪水,就要冲破提防,带着山崩海啸的气势,宣泄而来。   翟湮寂背对于他,脑袋嗡地一下,他感觉到皇帝的手抚摸过他后肩上的麒麟,那里早就愈合,但是依然有些敏感,皇帝的手指轻轻描绘着那深深镌刻在他身体上的后印,然后低下头,带着虔诚和感激,轻轻亲吻,翟湮寂受不了地仰起头,在情事上,他还是亏欠些,与其说是他服侍皇帝,倒不如是陛下带着他一起快乐。皇帝在床榻上,霸道且温柔,从来都顾及他的感觉,除了……   翟湮寂有些不安地握紧床单,这样被翻过身体,倒是让他想起在青鸾池的大婚夜,他因为后印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皇帝却毫无怜惜之意地……贯穿了他的身体。以至于在以后被温柔对待的时候,翟湮寂一直都想大约洞房花烛夜是他的一个梦,是选后大典中毒的什么后遗症吧?   戚沐倾察觉到了皇后身体的僵硬,他伏在皇后的身体上,轻轻舔舐他的耳朵,手指抚摸过他的身体,身下勃发之物却忍不住抵上他饱满结实的臀肉,翟湮寂忍不住回头,他死死抿着嘴唇,怕一张嘴,拒绝的话就会说出来。他早就翻阅过帝后典籍,知道这件事是皇后的本分,他最初以为皇帝娶他,不过是祖宗家训,元都法令,如今看来,他们俩也算是两情相悦的吧,若是两情相悦,做这些也无可厚非……他努力劝说自己,且不说这人是皇帝,是他的主子。就凭他是自己心爱的人,他想要他,他也心甘情愿地给他。   只是那档子事,实在是……   他想得满脸通红,身体越发僵硬,皇帝在后面磨蹭了几下,怎么也进不去,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欲将他翻身过来,像往常一样,爱抚解决。他伸手搬翟湮寂肩,一连翻了两次,皇后依然趴在榻上不动,戚沐倾以为自己唐突到他,俯下身柔声哄他:“好了,卿,我不来了,不要气,让我摸摸你……”   翟湮寂脸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蛋,他吞了吞口水,咳嗽了一下,才小声说:“陛下……陛下……只管弄就是了……臣、臣受得住的……”   轰地一声,皇帝好不容易保住了的堤坝,一下就被洪水冲倒了。   待他意识回来,下体那东西已经钻进去了一个头,皇后抓住被褥的手指微微发白,后背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但是一声都没有出。戚沐倾心里吼了句该死,连忙拔出来,皇后趴在他身下,像是才缓缓地出了口气,他心疼地爬起身子,借着红烛的灯火,想分开那两边的高峰,看看有没有误伤,这一举动却是惹羞的了皇后,伸手遮挡,挣扎起来。   戚沐倾吻他几下,嘴里懊恼道:“是我不好,弄疼了吧。”   翟湮寂抿着嘴唇,许久才说:“是……是我没用。”   戚沐倾瞧他害羞委屈又不知所措的小模样,心里简直软成春水,他忍不住轻笑,又揽他入怀:“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他们两个情爱之事都是生手,洞房花烛皇帝失控是原型的本性,如今发情的日子虽然逼近,但好歹他跟皇后夜夜笙歌,没有那么难克制兽性,他伸手摸索到榻后的雕梁画栋的倚靠红木台上,从小巧的抽匣中拿出一盒软膏,对着皇后红透了的耳根吹气:“是湮寂下面太紧了,用这个润一下,可好?”   皇后让他问得脸几乎要烧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想捂住脸跳下床逃走,皇帝越发情动,拧开那软膏的匣子,账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糜软香味,他手指在膏脂上扣下一块,顺着皇后的身体轻轻捅进一指头,翟湮寂顺从地趴在榻上,把脸埋在上面不肯抬起。皇帝一边出入手指,一边亲吻皇后肩膀上的麒麟。情到浓时,翟湮寂再也压抑不住,喘息期间便溢出一声小小的哼叫。 第六十八章   这一声,直叫那修修补补勉强能用的大坝又塌陷,皇帝脑袋里晕晕乎乎地想,难怪萧贺总也修不好堤坝,洪水进犯,真是任谁也挡不住……他手指已经加到三根,那处也早就软成一汪春水,他谨慎又性急地进入了皇后的身体,这是大婚之后的第二次。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伤到皇后,但是一进去,脑袋就想炸开了一样,什么都想不了了。他扣住翟湮寂的腰身,身体像是失控了一样一直摆动,翟湮寂把脑袋从榻上拔起来,想给快憋死的自己换口气,谁知身后进犯的凶猛,他像是被洪水冲刷击打的一尾锦鲤,根本控制不住,只能随着身后人的进犯,摆动身体。那粗壮凶悍的东西,到达了他身体的最深处,猛地撞击到他敏感之地,翟湮寂毫无准备,从嗓子里挤出了呻吟:“啊……不……啊……”   他难得在情事上叫出声,直逼得皇帝眼角通红,下面更加勃发,翟湮寂开始还羞得面红耳赤,几番较量下来,连害羞也顾不上了,倒是激发了他争强好斗的本性,他不自觉地夹紧自己,仿佛在戏弄身体里撒野的东西,又在皇帝被他折磨地神志不清时,从他身下爬出来,皇帝不满地喘息了一声,上前抓他,翟湮寂意乱神迷地回吻着皇帝,他觉得很舒服,陌生又激烈的感觉刺激着他,皇帝从正面重新进去了,翟湮寂毫不抗拒地迎合,抓住皇帝的手抚摸自己,他们是相爱的人,又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怎么做都是理所应当。   这场情事,从入夜一直做到天空发白,两人都拼尽全力,累的气喘吁吁,皇后饶是能骑马打仗的大英雄如今也瘫软在皇帝的肩膀上,戚沐倾抱着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累到卿了吧?”   翟湮寂嗯了一声,眼睛渐渐有点睁不开:“没事……还上朝呢……”   戚沐倾瞧他满脸汗湿的模样,心口跟身体一样满足到了极点:“今天不去了。”   翟湮寂摇头:“不成,现在局势紧张,不能不去!”   戚沐倾说:“无妨,反正朝堂只会以为孤泡在李氏姐妹身边,这一段日子,孤越是萎靡不振,李钰昌越能放松警惕。”   说道李钰昌,翟湮寂也没有了困意:“陛下想什么时候动手?”   戚沐倾说:“就快了,只要萧贺和夏涌铭两人带兵回来,到时候找个机会,让李氏姐妹把他哄骗到宫里,把他生擒于宫里。”   翟湮寂说:“如此的话,需要名列出他的各项罪状。”   戚沐倾说:“我已经着手再办,如今除了他私自招募精兵和贪污军饷几项大罪,还多了加害皇后的罪名,足够我处死他。”   翟湮寂说:“孟将军毕竟只带走了十万人,还是小心为上。他若是内心坦荡倒也罢了,若是心里存了想法,他也会算计。”   戚沐倾点点头说:“嗯,你说的对,我囚禁了他两个女儿,他未必一点都不知情,他女儿或者是他派来的侍卫,肯定有人给他暗中传递消息,消息断了,他不会不生疑惑。”   翟湮寂说:“而且孟将军不在,他也会提高警惕,如今也没有什么借口让他再派兵了。”   戚沐倾顿了一下:“若是找借口,倒也容易。”   翟湮寂抻头看他,戚沐倾说:“最近边疆倒是有点不太平。”   翟湮寂一听这个倒是来了精神,眼睛睁大问:“是南烈?还是江硫?”   戚沐倾伸手箍住他:“你要干什么?不管是哪儿,你都不许去!”   翟湮寂说:“陛下,边疆动乱可不是小事。”   戚沐倾说:“没有多大的问题,这几年一直也是小打小闹的挑衅,兵部不时也派人去,两三个月就平了,不足为奇。”   翟湮寂微微皱起眉说:“如此,那边图什么?”   戚沐倾说:“密探报说是南烈国内动荡,闹了几次易主,挑衅的多是些闹起义的人,借由进犯元都疆土,而让元兵和南烈兵士对峙,好趁机打压南烈国主。”   翟湮寂说:“想不到这些人倒还有几分脑子。”   戚沐倾说:“南烈国主几次给我来信请求支援,我都推脱了,本来孤不想搀和他国的事情,但是卿这样一说,要是我们设个套,再把兵部的人派出去一半呢?”   翟湮寂抿了抿嘴:“只是这样,皇城的人也会亏空,等擒拿李孟的时候,萧大人他们也会回京吧?万一……”   戚沐倾轻笑:“我明白,不会的,萧贺的为人我担保,小夏更不必说,他们不会有犯上的念头。”   翟湮寂说:“陛下心中有数便好。臣不是不信萧大人他们……只是,臣身为皇后,除了陛下,别人总要提防。”   戚沐倾说:“我知道,这世上最为我着想的便是我的湮寂,待到这些麻烦事都处理后,我们便去江南小住几天,我听萧贺说那边春日美不胜收。”   翟湮寂浅笑一下:“好。”   早朝时分,皇帝清清嗓子说:“众卿知道,南烈这段日子颇为不太平,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流匪以下犯上欺君灭祖,闹什么起义,南烈国主几次给孤写信,请求元都支援,但孤都回绝了。”   底下官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陛下英明。”   皇帝抬抬手让黄门官念了边关将士传回来的密报。说是他们见到了南烈的那伙流匪,实在是有异于常人的本领,为首的匪头,不知为何竟然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南烈将领明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一箭穿心,谁知第二天那匪首竟然有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战场上。不仅如此,此等流匪狂妄自大,不仅威胁南烈国主让出位置,还大放厥词说,这不过是第一步,以后还要将元都吞并,实属可恶。   此言一出,朝堂下乱成一团,官员们议论纷纷,南烈和元都国土交界,关系也还算和睦,若是真的易了主,换成一群土匪做了君王,那还了得?况且这群人还没有得南烈就放出风声要吞并元都,这要是纵容下去,传出去国家的脸面放在哪里?   众臣正在议论,戚永琛站出来说:“这实在可恶!陛下,依臣弟之见,务必要援助南烈,将这伙恬不知耻的倭寇一网打尽,以镇天威!”   翟湮寂没料想一向低调示人的戚永琛会出来说话,他微微偏了头,戚沐倾也没有想到,他微笑地说:“那么依琛王之意,我们应当协助南烈了?”   戚永琛说:“正是!陛下,古人云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元都和南烈虽各有领土,但毕竟土地相连,且南烈对我元都年年进贡岁岁成臣,若是真让这伙流匪得了势,南烈易主,我们从前签订的各项法令皆要推翻,于我元都而言百害无一利,况且这回猖狂之徒还大放厥词,依臣弟之见,绝不能轻饶!”   琛王在殿上向来话少,此番大约真是气着了,才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他身份高贵,说的又句句在理,很快就得到一片迎合之声。李钰昌微微皱眉,他身边的一个官员看到,连忙上前一步说:“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还是要多加商议再做决定较为稳妥,这南烈国土内的事,元都过问虽能展示我元都的威严,但是毕竟我们不了解事情的起因和真相。这……万一是南烈的皇帝不得人心,这起义之事得民众之心……或者说这吞并元都,不过是南烈君王故意诬陷人之说……毕竟去南烈打仗,要损耗我国的将士,往陛下三思。”   他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是用自家的兵去打别国的仗,不太划算。众人纷纷看向两人,不知皇帝如何打算。   戚沐倾浅笑:“昨夜孤与皇后和皇妃都商量过此事,皇后顾及国家颜面,又本领过人,主张战。皇妃爱惜兵士,更偏爱孤,主张按兵不动。实则这战与不战,两边都是道理,孤也思索了许多日子,这几日又到夏天,转眼间孤即位就要满两年了,站在城墙上看朝歌,家家户户都一派喜气洋洋,众卿知道江南的事情是孤身为元都帝王必须要过问的,可是这南烈,自打十几年前老丞相的边疆大捷后,南烈签了降书,甘愿居小,对元都年年进贡,岁岁成臣,他虽不比江南是我元都的国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邻居,如今南烈遭难,元都若是坐视不理,受苦的是南烈无辜的百姓,甚至还要牵连到边界的元都百姓。”   众人闻言,不免点点头,皇帝说的更是有几分道理。   翟湮寂开口:“陛下,依臣之见,南烈对元都称臣多年,若是此次遭劫元都不出面,待到浩劫过去,无论谁得南烈,怕都会重新考虑和元都的关系,甚至其他依靠元都庇护的小国,都会心存疑虑。若不出兵,怕是天威质疑。”   他短短几句话却说到了点子上,戚永琛看着皇后点点头,众臣也唏嘘起来。皇后此言倒是不差,元都年年吃人家的拿人家的,关键时刻又不帮人家,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对元都俯首称臣?甘心交保护费? 第69章   李钰昌皱起眉心,他现在就怕皇帝要分兵权,本来琛王和皇帝的言论他还能反驳几句,但是翟湮寂到底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主儿,中间的是非看的清明,他这样一说,自己再不出兵怕是要被人怀疑动机了。他思索再三,走出队列,拱手道:“既然如此,老臣恳请携带吾儿李胜成一齐协助南烈,擒拿流匪。”   李胜成本在最后几个人中和孟乔褚咬耳朵,听到他爹这么一句,吓了一哆嗦,茫然地看着皇帝。   皇帝眼神微闪一下,他没想到李钰昌自请要去边疆,这事倒是突然,好坏参半,没想到他还没说话,戚永琛先躬身道:“陛下,臣弟也自请去战。”   帝后对视一下,皆是一脸诧异。戚永琛虽然已经成年,但是从没有进过兵营,更何况打仗。翟湮寂忍不住说:“你跟着胡闹什么?这是去打仗!”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唐突,不过百官都知他跟琛王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更深些,也没有觉得异样。倒是都佩服琛王这份勇气。   戚永琛说:“皇后,臣弟不是胡闹!”   戚沐倾皱起眉,翟湮寂说:“好了,朝堂之上,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他虽然口中是在叱责戚永琛,实则却是在暗暗保护他,皇后一向寡言,每次说话都有深意,众官员不是不明白,暗暗感慨皇后的总角之谊。   戚沐倾眼神一转:“永琛,你年纪还小,又没有上战场的经验,你若是想立功,以后有的是机会,刀剑无眼,况且是去异国他乡,你还是等等再去吧。”   皇帝这句话带了两分深意,百官不免都去看他的脸色,翟湮寂也微微诧异地偏过头,皇帝面色如常,仿佛他说的话没有半点不妥,其实他倒是不在意戚永琛急于立功,他是不爽皇后对他的爱护。气氛一时僵持,翟湮寂说:“此战非同小可,关系到两国利益,还是谨慎而行。”   戚永琛往日都是恭顺有加,今日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陛下,臣弟绝非是因为立功,实则是臣弟已经长大,整日受教于陛下殿下和百官,却无以为报,愿意跟随将领出征,学些本领,保卫元都繁荣昌盛。”   丞相皱起眉:“琛王年幼,还是磨砺几年再说,老臣熟识南烈地形,又认得南烈那些老将,不如让老臣去吧。”   帝后的打算中,丞相是万万不能动的,几万大兵都不抵丞相一人。皇帝说:“好了!发兵是早晚的事,但是由谁带兵,派多少兵,待我跟皇后商议后,再作打算。”   下朝后,戚沐倾拉住翟湮寂:“去书房。”   翟湮寂点头,两口子来不及回正宫换衣服,就钻到书房说起今日的反常:“戚永琛这是什么打算,今日要领兵去南烈?”   翟湮寂说:“也许就是一时兴起吧?他每日与那些大臣听政,觉得无聊了罢?”   戚沐倾说:“他是皇上的弟弟,是亲王,每日听政是工作,觉得无聊便要去打仗,他以为这是儿戏么?他去打仗孤还要派人去保护他,还不够捣乱的。”   翟湮寂说:“他跟我一起长大,都向往自由的生活,大约是小时候听我说过边关虽苦,却能见大漠残阳之美,能驰骋沙场自由翱翔所以……”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皇帝变了脸色,不免抿了一下嘴唇。   皇帝眼神微微深沉看他:“皇后也向往自由的生活么?”   翟湮寂顿了一下:“臣……”   皇帝转过头,他看到皇后的犹豫,又想到他在大殿上袒护琛王时候的本能果断,口气也越发急躁:“他向往驰骋沙场,还是向往跟你驰骋沙场?皇后昨日跟孤申请要去边关,今日他也要去,怕不是你们青梅竹马的两人许久没有一齐自由翱翔过了罢?”   翟湮寂脸色变得煞白,他本想站起来就走,但是克制地告诉自己这是皇帝,勉强缓了一口气,起身行礼:“臣光明磊落,还请陛下不要妄自猜测。”   转眼又是一年的十五,帝王的情动时期又要到了,戚沐倾近日变得暴躁易怒,他知道自己小心眼的猜忌伤害到了皇后,可是心中就是郁结难舒:“孤不是不信你,只是……”皇后在大殿上对琛王的偏袒,任谁都能看见,毕竟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帝知道翟湮寂忠诚于他,但是这份忠诚十有八九是因为他是皇帝,而他对琛王的态度,却是发自本能的保护。他叹息一声,揉揉额头伸手要去拉皇后:“湮寂起来吧,孤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话还没说完,黄门官踩着点进来,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启禀陛下,殿下,那个琛王殿下来了。”   皇帝没好气地说:“看不见孤正在跟皇后说话?叫他去正宫等孤。”   黄门官呃了一声,踟蹰着似乎还有话,戚沐倾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他口气十分焦躁,黄门官吓得连忙低头:“琛王不是想见陛下,是想求见皇后殿下。”   翟湮寂一惊,反射一样去看皇帝,正看到戚沐倾僵持的表情:“见皇后?有什么事不能殿上说?跑到孤的后宫要见孤的妻子?让他滚出去!”   黄门侍郎看着帝后这一出,不用闻得就被醋酸呛得睁不开眼睛:“是。”   翟湮寂忍不住发声:“等等。”   黄门官心说我的千岁殿下哎,您瞧不见咱们这位爷说话都是横着出来的嘛?就不要惹他了,他毕竟是皇帝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果不其然,皇帝的脸都绿了,恶狠狠地看着皇后。   翟湮寂叹口气说:“陛下不好奇他为何突然要去边疆吗?大约他是来告诉臣的。臣也好去问清楚,打消陛下的疑虑。”   戚沐倾瞧着皇后毫无惧色清澈的眸子,想到之前的种种,心里的火气嘶嘶地也撒没了,他看见翟湮寂还是跪在地上,心疼地走过去把他拉起来:“那也不去!”   黄门官心说还是皇后本事大,一句话就把皇帝的逆鳞给摸顺了,自己就别不长眼了,赶紧低头走了出去。   翟湮寂顿了一下:“是”   戚沐倾把他拉到怀里,吸取他的味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种话,今日你在大殿上,眼睛也看着他,说话也向着他,倒是默契十足……”   翟湮寂顿了一下,他虽不曾读过风花雪月,但是比照自己当日看见皇帝抱着李凌姬进正宫时候的心情,倒是能明白皇帝现在的感受,他把头靠在皇帝的脖颈中,昨夜的欢爱的气味还淡淡地藏匿于鼻尖,他想了许久,在皇帝耳边说:“永琛是臣的表弟,臣只期望他岁月安好。陛下……陛下是臣的夫君,臣想和陛下……”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词,皇帝浅笑,转头看他:“夜夜欢好?”   翟湮寂抿了一下嘴,竟然认真的想了想这个词是否合适?皇帝被他哄得心尖儿都是甜的:“我的心肝儿,夫君一定不辜负你,以后夜夜都要如昨晚那样狠狠干你……”   翟湮寂猝不及防被皇帝用如此粗鄙的话语调戏,他耳朵微红,面上却撑着:“那就……有劳陛下了。” 第七十章   黄门官跟戚永琛解释半天,说皇后这会儿正忙着跟皇帝看奏折,等看完奏折就该用膳了,用膳之后怕是困顿要休息片刻,醒了之后还要去切磋武艺,然后是晚膳,最后要挑灯夜读……总之这一天忙得不得了,实在没有时间见琛王。   戚永琛倒是心中如明镜,如此推脱的说法,绝不是翟湮寂的本意,他执意站在门口:“有劳黄大人,我实在是有要事跟皇后商议,请大人再去禀报。”   黄门官心说我这是活腻歪了才敢现在去打搅皇帝皇后,但是毕竟戚永琛贵为亲王,那也不是好惹的,只能陪着笑脸说:“那小臣再去看看,琛王稍等片刻。”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正撞见之前在正宫等着主子下朝的梁婵月,梁婵月瞧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纳闷道:“你不在御前伺候,瞎转悠什么呢?刚刚陛下找你呢。”   黄门官心说,刚刚看着帝后那个劲头,颇有想龙凤呈祥的意味,怎么这么快就找他啦?难道说陛下最近有点“操劳”过度啊?这龙体的精力怎么大不如前了?这可得引起重视啊,他咳嗽一下说:“陛下,是在尚书房找我吗?”   梁婵月说:“陛下和殿下刚刚回正宫去换朝服了。我没瞧见你,就问了一句,陛下说半天没见你人了,让我看见你叫你赶紧去。”   黄门官心说我这懂事避嫌还成错了,连忙回到:“那我这就去,你跟我一道去回命么?”   梁婵月说:“我要准备午膳了。今日宫中送来了新鲜的羔羊肉,我正要差人去领。冬季滋养正合适。”   黄门官噗嗤笑了一声:“是要滋养了,帝后这些日子恩爱的厉害,别光准备羊肉,也弄些羊宝羊肾,给他们补补……”   梁婵月作势用手里的仪仗打他,他跐溜就跑了。   他侍奉皇帝多年,知道月圆前几日皇帝不知为啥性情会变得急躁,殊不知这一物降一物,皇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解决了皇帝的暴脾气,他感慨连连,走到正宫,给帝后请安。   皇后捧着杯盏喝茶,皇帝说:“戚永琛走了么?”   黄门官呃了两声:“启禀陛下,那个……琛王说有很急的事情跟皇后商议,就……愿意等着皇后有空的时候……”   戚沐倾哼笑一声:“成了,你去告诉琛王,让他来正宫见皇后吧。”他顿了一下:“就说,孤还在尚书房,没跟皇后一起。”   黄门官连忙点头,一溜烟的跑出去,皇帝撇撇嘴:“抖机灵也抖不对地方,这个黄大年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翟湮寂说:“黄少卿算是够明白的人了,”他看着皇帝:“陛下还不走?”   戚沐倾起身拧了赶他出去皇后的脸一把:“走!”   戚永琛走到正宫,看见翟湮寂穿着便服正在写字,换下朝服,就像褪去了皇后的冠冕,戚永琛走上前去:“湮寂。”   翟湮寂宫里并无杂人,梁婵月只留下暮莲服侍,带着其余人到了屋外。翟湮寂叫暮莲给琛王斟茶:“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怎么了?”戚永琛说:“湮寂,我想去南烈。”   翟湮寂倒是料想他想要早日摆脱朝政的束缚,但是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急切,他联想到皇帝跟他说过的话,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戚永琛,思考良久方放下笔说:“战争不是儿戏,边疆不只有残阳沙漠,还有兵戎相见,有血肉白骨,你在朝歌,在元都是琛王爷,是皇帝的弟弟,但是你去了边关,无非是一名小将,行军打仗不比别的,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一旦两国交战,刀剑无眼,谁都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戚永琛看着翟湮寂,半晌才笑笑说:“我是太久没有见你了,你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你也能说这么多的话了,湮寂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今日在朝堂上你的偏袒,满朝文武都看出了,我心存感激。但是我现在这样跟行尸走肉有什么不同呢?每日上朝有什么话都要压抑在心里,你最懂我,你从小被丞相抚养长大,为免私结党羽,丞相从未让我接触过朝中权臣,我在朝堂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我没有功绩,也没有由头另立门户。湮寂,如今你是皇后,你应当知道我的,我这个人绝没有犯上的本事和心思。我就是想去立个功,为元都出分力,让我哥哥高看我一眼。”   翟湮寂微微叹了口气:“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说风就是雨,国之交火事关重大,不能因为你急于立功就派你出征,还是要派兵部的老将出马,你若是想去,我去跟陛下说,让你跟着一起,就当是历练。”   戚永琛眼神一亮:“真的?皇后陛下,永琛此番可全都靠你了!”   他过于激动,翟湮寂心中倒是生出异样,但是他跟戚永琛从小一起玩大,是总角之谊的好兄弟,又觉得自己未免是太谨小慎微,便劝说自己不要猜忌,以免离间了兄弟情义,只得说:“你若是一心要去,那我去替你跟皇帝求求情,但是有一样你必须要听我的,为了保你安全,我给你安排几个贴身护卫,你虽然没用真正上过战场,但是这些年你听我讲的也不在少数,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戚永琛点头:“一定!”   两人正说着,黄门官的大嗓门就嚷出来了:“皇帝驾到!”   梁婵月带着侍卫侍女在门口迎接,皇帝看到连梁婵月都被挡在门外,顿时心中的老醋发了酵,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推开门就进去了,翟湮寂和戚永琛分别给皇帝行礼,暮莲也赶紧端出皇帝御用的茶杯,给他斟满茶水。戚沐倾坐在龙椅上,面上换上和煦的笑容:“御弟怎么有空来宫里?”   戚永琛撩袍跪倒:“皇兄,臣弟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臣弟想要去带兵攻打南烈,望皇兄成全!”   戚沐倾摆弄着皇后刚刚写的字:“打仗太危险了,你还年轻,还是历练几年再去吧。”   戚永琛说:“皇兄,臣弟受元都恩惠多年,也想为陛下为元都立下汗马功劳!臣弟从小有幸得丞相大人提点,对兵法也略知一二,但都是纸上谈兵,这次于臣来说才是历练!”   戚沐倾看着翟湮寂写的字,许久才说:“你要去的事情,跟相父和皇后商量过了吗?”   戚永琛说:“回禀皇兄,臣弟都商量过了,丞相大人和皇后殿下都同意臣去。”   戚沐倾看向皇后:“梓潼同意?”   翟湮寂说:“琛王有此心气是元都幸事,此次南烈之战,虽然路途遥远,但是依臣之见,倒是并不险峻,况且我们又是施以援手方,有南烈本土将士支援,臣若是派些精兵跟随保护琛王,应当不会有问题。”   戚沐倾瞧着皇后,浅笑:“还是梓潼想的周到。”   翟湮寂瞧见他意味深长的眸子,不免心口漏跳一拍,转头不看他。   戚永琛说:“皇兄,臣弟一心为陛下分忧,一定会凯胜而归的!”   戚沐倾把那张宣纸放下,站起身子说:“既然丞相和皇后都同意你去,那么皇兄也不多说什么,但是你记得,出了家门,你代表的就是皇族,出了国门,你代表的就是元都,你不去可以,但是一旦去,就要全力以赴,绝不能做出丧权辱国的事情。知道么?”   戚永琛连连点头:“是!臣弟一定谨遵皇兄教诲,这场战役一定打得漂漂亮亮!不让皇兄失望!”   戚沐倾说:“你也不要急,这不是小事,孤要慎重打算,你先回去吧,待孤跟皇后商量好对策,再知会于你。你也要韬光养晦,这几日多跟丞相请教兵法,知道吗?”   戚永琛喜出望外,行礼道:“臣弟定当竭尽全力,如此,臣弟就先行告退。”   戚永琛走后,戚沐倾瞧着依然木愣愣站在屋里的暮莲,心说这相府里的侍女就是不如宫里的女官懂事。也不知道避嫌出去,让他跟皇后自己待会儿。 第七十一章   夏日炎炎,窗外一片蝉鸣蛙叫,宫中闷热,梁婵月叫人备下冰祛暑气,但依然焦躁难过,每每到了傍晚,毒辣日头落了山,才能叫人舒缓一二。   是夜,宫中两队侍卫小跑着巡逻,劳碌了一天的梁婵月派了几名侍女守在正宫门口,便去休息。窗外刮起阵阵凉风,庭院里各色娇美的花朵盛开不暇,风卷起花香醉人心脾。   李氏姐妹被分别禁足在东宫和西宫,她们早已离间,互相生了提防之心,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皇帝没有将李氏下药之事说出来,李钰昌竟然也毫无动静,帝后猜测下药之事十有八九是李凌姬个人意思,李钰昌也不见得知情。李翎妍闻言更燥怒,扬言有朝一日必定要李凌姬好看,她们二人见皇帝并没有为难父亲,以为皇帝依旧顾及,不过是禁足她们几个月罢了,也便作罢。   正宫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忍耐不住的喘息,孟浪的热度几乎要将硕大的冰融掉,皇帝举着皇后一双结实紧致的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胯下的凶猛之物狠狠地撞击在他双腿之间,皇后抓紧手边的锦被,嘴里忍耐不住地小声求饶:“陛下……不……不要了……”   戚沐倾低下头,伸手握住皇后那已经微微湿润的昂扬之处浅笑:“卿卿怎么了?我的皇后分明是到架在脖子上也不皱眉的英雄,怎么这会儿却是跟夫君讨饶了?”   皇后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在他手心里蹭了几下:“……陛下”   戚沐倾伸手揪住他胸肌上的小肉粒,在手里摩挲着:“啧啧,卿卿好生无趣,叫声夫君听听。”   皇后被他摸的浑身发烫,伸手去推他,皇帝低下头,舌尖舔舐那饱满的小肉粒:“不叫是不是?不叫夫君,夫君便要罚你……”他把后面的东西拔出来,拍拍皇后的侧腰:“乖,趴下。”   皇后微微张开眼,眼看皇帝松开了他那里,只得喘息一声,顺从地爬起来,他趴在床上,弓起腰身,像是蛰伏的猛虎,肌肉紧绷,浑身上下没有一次多余的赘肉,强悍而骄傲,却甘心情愿将脆弱之处暴露在帝王眼前。   戚沐倾眼神发红,急忙扑上去,手指粗鲁又温柔地抚摸他肩膀上的麒麟,那里仿佛又大了些,越发的栩栩如生,他一次一次舔舐它,伸手在爱人的身体上游走,下体越发狰狞,急忙忙地钻到那紧致的极乐,飞快地动作起来。   情事过后,皇帝拥着皇后,两人额头相抵,喘息平复。窗外的花香若有似无地飘进来,染止了一床春光。戚沐倾枕在翟湮寂的肩头:“萧贺来信了,孟孔哲被生擒。”   翟湮寂转头:“真的?”   皇帝浅笑:“真的,夏涌铭半路拦截住了孟孔哲给李钰昌的密报,上次派去的探子模仿他的笔迹报了平安,等到萧贺带着人马到了帝都,就可以控制住兵部,我们就可能拿下李孟了。”   翟湮寂点点头:“陛下有计划吗?”   皇帝说:“到时候我们把李钰昌框到宫里,将人困住,瓮中捉鳖,就算他的门生造反,也有萧贺和夏涌铭镇住。”   翟湮寂说:“要臣做什么?相府中有精兵,我明日回去跟父亲索要兵权。”   戚沐倾说:“不必,你现在要兵权,就是我们两人离心了相父,你对他实话实说即可,我信任你也信任相父,待到把兵部权利夺下来,你便名正言顺有自己的兵权。”   翟湮寂说:“兵权还是在陛下手里最好。”   戚沐倾亲吻他的肩膀:“皇后不就该是掌兵权的吗?”   翟湮寂想了想说:“陛下,前朝若是先帝也把兵权给了先后,如今还不知是何等境况。”   戚沐倾眯着眼睛:“那是帝后离心离德,先帝非要娶个不爱的人,又要把兵权交给爱人,我真是不知父皇到底再想什么。”   俩人又说了一会话,渐渐乏了,双双躺在一起睡了。   转眼晚夏,这日李钰昌收到了黄门官特意送来的圣旨,这一段日子,战事吃紧,兵部入不敷出,孟孔哲那边要经费,戚永琛那边也要经费,动辄还要继续派兵去,李钰昌被战事折腾的够呛,一时也顾不上让两个女儿除掉皇后的计划,突然接到黄门官的圣旨,倒是吃了一惊。   黄大年宣读了圣旨,却是一桩好事。原来是皇妃这几日一直身子不爽,找了御医查看,竟然是身上有了喜脉。在宫里更觉孤寂,皇帝特意准李尚书夫妇前去陪伴。   李钰昌接了圣旨,微微皱眉道:“皇妃大喜,让她母亲去照顾无可厚非,但是我毕竟是父亲,去了总是不好。”   黄门侍郎说:“李大人哪里话,皇妃在宫里,陛下是宠爱有加,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这次也是皇妃一定要父母都去看望她。”   李钰昌想到自己那刁蛮任性又无半点城府的女儿,这倒是像她能做出的事情。   黄门官走了之后,他又收到李翎妍的亲笔信,说是宫中不太平,皇后跟李凌姬串通一气等等,一定要母亲陪伴才能安心。他想了想,干脆让夫人去陪伴,自己则推辞说染上了风寒,他其实并没有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是大约是因为自己心虚,总觉得孤身去皇宫是件非常不妥的事情。   皇帝倒是对他不进宫没有异议,只说那便好好休养,以防传染给皇妃。   李夫人被李胜成亲自护送去了皇宫,两人在里面待了一日,也不见回来,李珏昌心中更添忐忑,他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这样也正常,毕竟他们母女兄妹感情很好,在一起闲话家常也是正常,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让李胜成护送夫人去似乎有点不妥让。他一刻没有耽误,拿着令牌直接去了兵部。   兵部众人正在练剑,看见他也只是低头行礼,李尚书叫来自己的心腹:“孟将军来信了没有?”   心腹说:“上次来信是在三天前,不是说不多时就能回来帝都么?如今想必是已经到了帝都境内,怕是不好跟尚书大人多联络。”   李钰昌点点头:“好了,你叫众人这几日把兵刃都拿在手里,孔哲不回来,我这心中不知为何总是不安稳。”   心腹答是,他又想起一事:“二夫人那里我许久没有去过,你去把她也接到兵部来。”   他倒不是多关心这位外宅的小妾,主要是李凌姬之所以对他言听计从,多少是为了她的母亲,他突然觉出了哪里不妥,怎么如今他的妻子儿女全都被皇帝弄到皇宫中去了。身边除了这张军令牌,他手里好似再也没有能抓住的东西。他心急如焚,心腹回来又说二夫人那边大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不得已破门而入,才发现里面金银细软都收拾干净,早就人去楼空了。   李钰昌更加慌乱,这个妾室是他在南烈征战时候遇到的,当初此女几乎是憋着劲地勾引于他,他爱她貌美风骚,也知道这样来路不明的女人带回去是大大不妥,后来知道这女子竟然擅长制毒施毒,他觉得有用这才偷偷带回帝都,放在身边以备不时只需。不久,这女子有孕在身,他便顺理成章地纳为妾室,虽然看着为他所用,但是始终觉得她神神秘秘,与自己隔心,如今连她也不见了,想必的听到了什么风声。他的确有野心,所以算不得问心无愧,况且这几年他的所作所为早就逾越了臣子的界限,他当这个小皇帝当惯了丞相的傀儡,这些年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对付翟慕白身上,想不到仿佛这一夜之间,小皇帝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一露头就会被抓个正着。   他越发惴惴不安,将兵将们全都折腾起来,大半夜的也不睡觉,全副武装地在兵部操练,戚沐倾带走了兵部二十万的人马,以他现在的人手,如果硬闯皇宫,胜算的可能一半一半,况且如今他一大家子人都在皇帝的手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样一直躲在兵部也不是办法,只能派探子再去看,只要孟孔哲一回来,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夜李钰昌都无眠,直到天微微发白的时候,探子来报,孟孔哲和夏涌铭的大军已经进了帝都,往皇宫去了。   李钰昌拍了桌子:“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先来兵部报道?”   探子说:“尚书大人息怒,孟将军此次是擒拿了萧贺回来的,必定是要先去皇宫听候皇帝发落的!就算孟将军有意先来参见尚书,夏涌铭还在旁边看着,总有不妥之处。”   李钰昌说:“一个新上任的小将有什么可怕的!若是不服以老孟的本事还收拾不了他?”   探子说:“尚书大人糊涂了啊?此乃帝都,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惊动圣上……”   俩人正说着,另一个探子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大人!孟将军有报。”   李钰昌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打开信,上面写着:“收到,弟心中有数,点兵二十万,听兄差遣。”   李钰昌的心一下子踏实了,孟将军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炭,总算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当初他派给孟孔哲的十万人皆是精英,加上他自己的人马以及江南归顺的人,围攻皇宫不成问题。   他打定了主意,决定和孟孔哲碰头之时便是把皇帝拉下马之日。   翟慕白纵然帅才,但是也架不住孤家寡人,朝中那些墙头草更是不足为据,如今围城,要对付的无非是一些守卫,只要速战速决,他本来还迟疑带兵进宫会遭人怀疑,如今孟孔哲大胜回来皇帝绝对会放松警惕,再者说即使翟慕白忠心护主,他手下的兵一样半数跟着戚永琛去了南烈,根本不是他李孟大军的对手。   他叫了几名心腹,将早就有所准备的逼宫计划一一部署,各带人马趁着月黑风高从各处包抄皇宫,自己也带着一队死士潜入皇宫,正好探子来报孟家军已经快到城门,一切准备就绪,李钰昌戎装上马,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第七十二章   孟家军到了城门口,小将夏涌铭拿了腰牌,浩荡进宫,李钰昌带着自己的死士,趁着夜色混进去,一直走到围城中央,另一位侍卫长前来迎接,对马上的孟将军和夏小将说:“陛下听闻孟将军大胜而来十分欣慰,已经在金銮殿等候。”   夏涌铭说:“小臣前来给陛下交付令牌,大军在城里列队等候陛下发落。”   李钰昌听闻人都在城内备好,心中有了底气,带着一队人跟着孟、夏两人准备上殿。   他看了侍卫长,并不是他的那位门生,宫中封闭了消息,他不知那人早就暴露被皇后斩于殿前,只以为是没有赶上他值班,李钰昌加快步伐往前走,想跟孟孔哲碰个面,他们俩共事多年,默契十足,想必眼神一对就能心领神会对方的意思。他快步往前走,兵士看见他似乎也没有多惊讶,甚至还有人小声给他请安。他顾不上答应,一直小跑着前行,死士队紧紧相随,在偌大的御花园中倒像是一队暗不见光的老鼠。   孟、夏俩人解开了身上的兵器,交给两队侍卫后,推开金銮殿的大门,里面的光亮把李钰昌的眼睛刺的闭了闭,他揉了揉眼皮,对心腹低声说:“点了炮仗,通知各路人马,准备进宫。”   心腹领命后转身而去,他也昂首阔步地要跟着进金銮殿。里面灯火辉煌,帝后两人正坐在殿上,孟、夏俩人撩袍跪倒,伸手朝拜,然而正是这个动作,让李钰昌一下就愣住了,尽管如今两人是背对着他,但是那个“孟将军”的动作总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感觉,尽管身高胖瘦并无不妥,但是总让人觉得别扭……   李钰昌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就想走。谁知他刚一回头,就看见原本应当站在殿上的夏涌铭和被擒于江南的萧贺已经一左一右的拦住他的去路:“尚书大人,来都来了,怎么不去拜见帝后?”   李钰昌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他趁着人多混乱,后退一步拔剑迎上,他的死士们也纷纷拔剑,天空此刻已经渐渐泛白,城外燃起了礼花弹,李钰昌的心腹们不疑有变,纷纷带人攻入皇城。却不知丞相早就带着人马守在城门口,将皇令拿在手里,拿下这队反贼,凡有不降者格杀勿论。   李钰昌和夏涌铭执剑相向,即便是已经上当,脑袋还是一片慌乱,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的孟家军一下全都叛变,只是此刻也再无暇顾及,皇城城门关闭,将里面的一片血腥隔绝在外,偶尔有早起的百姓见到城外围满兵将,只当是孟将军平定江南归来,殊不知里面确是一场谋权篡位和瓮中捉鳖的较量。   当初夏涌铭和萧贺在江南早有准备,带着一早招募的人马,里应外合将孟孔哲生擒后,皇帝派来了一个善于模仿他笔体的人,此人是皇帝无意中在去年科举中笔试中发现的,默不作声地将其调到了侍卫队,直接受命于帝王,通过此人跟李钰昌的通信谎称已经将萧贺拿下,且收了江南的残兵只等李钰昌的命令,他们步步为营,带着江南兵将和兵部受降的大军直接赶回到皇城,埋伏于皇城两侧,只为将这群乱党拿下。   死士都是李钰昌培养的人中龙凤,离朝阳正殿又近,不免真有欺身上前欲刺杀皇帝者,但是殊不知他身边的皇后乃是这天下最为强悍者,不等他们迈进金銮殿,已经被皇后一剑穿心,连看清皇帝模样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到天亮,众臣急匆匆地上早朝,才惊闻昨夜朝中竟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翟慕白领着群臣站在皇道两边,宫人侍卫正在清洗城池地面的血污,大人们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连头也不敢抬,只咽着口水低头匆匆往金銮殿里走。   今日的早朝,才是皇帝即位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当家做主。   众臣站在金銮殿两侧,皇帝和皇后高高坐在皇位上。殿上绑着一人被两个侍卫摁住,不是李钰昌又是谁?   黄门侍郎扬起嗓子的一声:“众臣给皇帝皇后行礼,跪!”   众人跪倒,在殿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皇帝难得板着脸,对黄大年说:“宣。”   黄门侍郎从旁边一个内侍的托盘中拿起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李钰昌,悖逆不法、伪守臣节。自孤即位以来,公行不法,肆无忌惮。孤念其三朝元老,厚待于尔,不曾追究,授尔为兵部尚书,又为孤掌管天下兵权,事事推心置腹。不想尔生出谋反之心,植党营私,在朝中作威作福。当年孤年幼,几次战役皆有丞相亲临,尔故意迟延派兵,陷丞相于为难之中,是何居心?在兵部任职期间,尔之残杀无辜,颠倒军政,事事当诛!且将一对女儿送到宫中,惑乱宫闱,陷害皇后且误伤于孤,实属可恶。昨夜更是执剑上殿,和孟孔哲相互勾结,私自藏匿李孟兵十万余人,逼孤让位。多亏皇后拼死护驾,孤才免灾祸,忆往思今,孤不禁堕泪,可叹先帝错信馋臣,险些酿成大祸!孤统御万方。必赏罚公明。方足以治天下。若如尔之悖逆不臣至此。而孤枉法宽宥。则何以彰国家之宪典。服天下之人心乎。即尔苟活人世。尔思负恩悖逆至此,腼颜与世人相见?今日殿上宣尔自裁。赦尔亲属死罪,流放边疆。”   皇帝难得写了这么长的圣旨,众官都听出他是将从少年起的怨气一并发散,圣旨上句句皆是皇帝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大家虽然不敢抬头,却终于知晓皇帝每日的笑脸盈盈后,原真不是逆来顺受,他的血气藏匿在心,一旦爆发便是惊天动地。这些单凭他自己想必是万万做不到这些的,他们每日猜忌帝后是否离间,丞相、萧贺是否失宠,如今才知,是人家夫妻君臣们合着演了一场大戏,将那些不听话、把持朝政的老权臣,狠狠地收拾了一番。   李钰昌扬起头,怒吼着:“我不服!不服!是你们陷害老夫!是翟慕白这个老贼陷害老夫!还有萧贺这个反贼,他才是反贼,他才是!”   戚沐倾冷冷地说:“李钰昌!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圣旨上所说哪一件不是实情?且不说你之前犯下的滔天罪行,单单是你昨夜带着一队死士私自执剑上殿,够你砍几次脑袋的!孤对你一再容忍,你却得寸进尺,联合孟孔哲用孤给的军饷私自买兵予意为何?你不仅觊觎孤的皇位,还一心要害死皇后!让李翎妍给皇后下脏药,皇后为了保护孤与皇家的名节,不得已自刎,多亏孤及时赶到才捡回一条命,他是一国之后!是孤的妻子!却被一个女子逼成这样,全都拜你所赐!”   李钰昌闻言睁大眼睛:“这绝不是老臣做的!不是!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臣的!老臣忠心耿耿侍奉皇家四十多年,先帝要是在世,绝不会看老臣枉死在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手里的!”   皇后抿了抿嘴,冷声道:“李钰昌,你昨夜被擒,今日才审,为的就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为的就是让你心服口服,陛下明察秋毫,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怎么会抓你?”他对黄门官点了一下头。   黄大年说:“带人犯!”   两边的官员脑袋上直冒汗,也不知道带上来的谁。   夏涌铭带着几个侍卫压着孟乔褚以及李孟大军中的几位首领,还有几个生面孔上来。   戚沐倾说:“这几位李钰昌你不会不认识吧,他们全是你的爪牙党羽,你做的那些事,他们已经全都招了,至于你的女儿和夫人,为保名节便不带上殿,她们的口供都在此,你若执意,孤也宣旨把她们都带上来一一对质。”   他对黄门官说:“李孟两人的通信在么?”   黄门侍郎连忙说:“在。”   皇帝说:“念!”   黄大年捧着十几封迷信,念得口干舌燥,除此之外,李氏姐妹签字画押的供词也一并念给了众人。引得百官唏嘘不已。   皇帝开始还听着,后来到李凌姬设计让李翎妍给皇后喂了脏药,引得皇后不得不拔剑插到自己心口的时候,狠狠地把拳头砸在皇椅上:“够了!”   众人皆吓得一哆嗦,磕头说:“臣有罪。”   他们这才联想到帝后两人连续两天没有上朝的事情,那次李钰昌带人逼宫的事情,多少也有传到他们耳朵了,只是帝后都没有表示过,他们也迫于李钰昌的淫威都假装不知情,如今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他们才也觉得李钰昌到了今天的地步根本就是活该。   戚沐倾从皇位上站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朝的时候如此严肃,翟湮寂虽然默不作声,但是眼神却跟着他走,以防不测。他几步走到黄门官面前,从他手里抢过那些书写和供词,对着百官和李钰昌、孟乔褚说:“今日你们都看仔细了,这些是不是李钰昌的亲笔书信!这些画押的字迹是不是李氏姐妹的!你私结党羽,广收门生,把自己的心腹弄到孤的宫殿中做侍卫长,在孤和皇后身边安插眼线,就是这皇宫正殿上,也少不得你的走狗之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帝此言一出,不少跟李钰昌交好的官员顿时汗如雨下,瑟瑟发抖。   李钰昌知道如今大势已去,他瘫坐在地上,冷笑一声:“成王败寇,我死了也甘愿。但是你以为这天下就只有我一个想谋权篡位么?”他仰头大笑,被两侧的侍卫摁住,依旧挺动着身体:“你以为你的皇后就甘心当你的盾牌么!你以为翟慕白就没有野心么?没有野心,谁会把儿子送来当皇后!让男人给皇帝当妻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等皇后兵权在手大权在握的时候,你以为他还会甘心被你驱使?看你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他却孤苦伶仃?先后为什么会篡位?你且看着吧小皇帝,翟湮寂他也有要跟你兵戎相见的一天!”   戚沐倾眼神一暗:“带下去!打入死牢!”   侍卫连忙称是,将人拉扯下殿。   金銮殿上一片肃静,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上一人跪着的众人说:“孤自即位以来,受天命也有各位卿家的帮扶,一直兢兢业业,勤勉执政,却因为这么几个大臣败坏伦常,孤以大局为重,一再忍让,这厮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动脑筋到孤的皇后和皇位身上,不杀难以平孤之愤恨!念其三代元老,不施酷刑,念他家眷曾为皇妃,将李家、孟家夫人子女全都流放,关在边防塔,永世不得出塔,以儆效尤。”   众人噼里啪啦地磕头,嘴里念着:“皇帝圣明。”   戚沐倾说:“督察院,去将李孟两家的宅门抄了,里面的东西如数充公,将李钰昌、孟孔哲的嫡系全都查办,有问题的一个不许放过!”   督察院连忙出列接旨。皇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示意了一下,黄门官连忙伸手叫旁边内侍过来,内侍连忙小跑前行,跪在地上,将手里的托盘举高。皇帝从里面拿出一块令牌:“此乃调兵令,被李钰昌这老贼握在手中多年,如今也该完璧归赵。”   他边说边将令牌举到皇后面前:“梓潼,接令牌。”   翟湮寂一愣,好不容易收回来的兵权,皇帝竟然真的给他。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质疑,翟湮寂站起身子,整理仪容后跪在皇帝前面:“谢陛下。”   戚沐倾将令牌放在他手里,拉他起来,站在众人面前说:“小家尚且没有岁月安好,更何况元都国大业大,此次风波过后,往各位大臣以此为戒,协助孤共建元都锦绣山河。”   众人连忙跪倒谢恩。   皇帝回到座位上,黄门官扯着脖子:“众官恭送皇帝皇后退朝。”   那天晚上,皇帝拉着皇后的手,一起爬上了屋顶,宫外还留着残余的血迹,宫人依然再擦洗,他们两个沉默地看着残阳一点点落山,天边一片火烧云,烟云成诗,红霞成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处,倒是比山盟海誓,更加令人动容。 第七十三章   心腹大患除去后,帝后联手又看似默不作声地狠狠重振了朝纲,这几日文武百官都领教到了这对小夫妻的手段,个顶个地老实本分,不敢造次。皇帝的几名心腹大臣渐渐也替代了李氏残余的支持派,毕竟许多都是元老,不便革职,皇帝便找寻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将这些人一一架空。   前朝风调雨顺,后宫更是不必多说,李氏被废之后,满朝文武都看出了帝后的伉俪情深,除了丞相偶尔上书,别的人根本不敢再提一句给皇帝选妃的事情,皇帝对丞相的谏言一向认真采纳,这次干脆看也不看,不光自己不看,还叫黄门官将所有建议选妃的奏折都直接填灶烧火,以防皇后看了不高兴。   俩人在尚书房除了平日要批奏折,也一起探讨前朝事由,除了比功夫,有时还会切磋写字画画,有一次皇帝还心血来潮拉着皇后一起瞧了帝后典训,翻到第五本,皇后羞得满脸通红,皇帝狞笑一声,挥手轰走了侍卫侍女,尚书房的门一关就是一上午,黄门官在门口的树荫下盘算着晚上还得给皇帝弄点珍馐补补。   本来帝后的小日子过得十分顺心,谁知边疆的南烈征战一事却出了变故。开始只是说中了南烈的圈套,国主和那伙土匪联手袭击了元都的将士,要求派人营救,后来更是不得了,一日,元都朝歌里来了以为南烈的使臣,递给皇宫和谈书,说是琛王戚沐倾竟然被人擒住。原来这南烈并非先前所说是匪徒猖狂,期盼元都协助,而是帝王之位早就被匪徒架空,诓骗元都出兵,江山易主后,南烈的兵将和这伙匪徒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联合将元都将士一网打尽,更将琛王擒于马下,扣作人质,要元都赔钱割地,方才放人。   戚沐倾没有见这使者,只是叫人将和谈书拿到宫里,他看完之后,在尚书房里怒急,伸手就扔了来使的和谈书:“这群畜生!做出如此下作无耻之事,还敢来跟孤谈条件!孤应该叫人一刀砍了他!”   黄门官连忙捡起和谈书,求助地看着翟湮寂,翟湮寂抿着嘴唇,心中也很急切:“陛下别说气话,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不能输了气度,叫人低看。”   戚沐倾揉揉额头说:“就这南烈,干出如此龌龊下作的事情,我们还在意他低看不低看?真是当我元都无人了!戚永琛这个废物,我派给他兵部二十万人,丞相那里拨给他十万,整整三十万精兵,这都没有打赢,自己还让南烈给抓了?”   翟湮寂说:“原本计划只是帮南烈打匪,戚永琛从来没有去过南烈,本以为在那边有南烈里应外合,谁知道成了两面夹击,他连路都不认识,自然难有胜算。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戚沐倾想了想说:“这事未免太蹊跷,南烈这伙土匪到底什么来头,南烈既然已经被架空,他不老实在那小地方待着是疯了才会打元都的主意?”   翟湮寂说:“南烈地形险恶,多是戈壁沙漠,生活疾苦,这伙人恐怕不愿受苦,所以才会跃跃欲试,妄图攻打元都。”   戚沐倾叹了口气,看着皇后急切的眼神说:“湮寂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什么匪徒有这么大的本事?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惦记起了元都?再者说戚永琛不认识南烈,我给他派去的老将可是认识的,我压根也没有指望着他能不动一兵一卒地给我打胜仗,但是三十多万人被南烈的一窝土匪给困了?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不对?”   翟湮寂说:“陛下,不管如何,都要派人去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琛王和元都三十万的将士就这么被困在那。”   戚沐倾说:“话说这么说,不过眼下兵部重建,李钰昌留下的缺口太大,又有不少他的党羽,正是忠奸难辨,这时候出兵不妥,不过梓潼说的也有道理,黄大年,你去把夏涌铭叫来。”   黄门官点头出去,翟湮寂拿着南烈使臣送来的勒索信一般的和谈看了半天,焦急道:“这上面的用词处处处心积虑,大有威胁之意,我担心永琛会有危险。”   皇帝瞧见皇后满脸担忧,不由得冷哼一声:“谁叫他自己胡乱逞能!没有这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他要是不去,说不定其他人早就打胜仗回来了!”   翟湮寂说:“陛下,且不说永琛是陛下的弟弟,是皇族的人,就算他只是一名臣子,能在危难之中不顾个人安危主动请战也是拳拳赤子心。”   皇帝心中越发有些不悦:“那也要看有没有那个道行,能耐不够胡乱表忠,还不够给人添麻烦的!”   翟湮寂沉默下来,抿着嘴不出声。   戚沐倾瞧他不语,心中也有些闷气:“孤说的不对么?三十万的人去打个区区南烈,这传出去都是笑话!当时如果不是要把兵部架空,我连二十万人都不会给他!三十万人给我把仗打成这样,被人活擒,还有脸回来哭诉?”   翟湮寂被皇帝的话激怒,他跟皇帝也算是经历过患难的夫妻,早就将对方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渐渐也褪去相敬如宾的客套,一时冲动便问道:“陛下心里觉得成王败寇,那若是臣输了战役呢,也要自刎谢罪了么?”   他这话说的不假思索,刺的皇帝的脸色都变了,俩人成婚已经一年有余,情爱信任自是不必说,翟湮寂性子初见冷漠相处久了才知温润,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这么久了,他们怕是连争吵都极少有的。   如今第一次分歧竟然就是为了戚永琛,皇帝心中更加不爽:“他被擒了你便一刻也坐立难安了,是吧?南烈要孤拿江山去换这个名分上的弟弟孤也得去换是吧?到时候戚永琛要登皇帝的位置呢?你是不是还要帮着他一起把孤弄下来?”   戚永琛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他是先后和皇妃的私生子,便是皇帝杀父仇人之子,为了保全皇家颜面,皇帝不得不硬着头皮叫他一声御弟,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儿时先帝薄凉每日只在屋顶端坐,先后和皇妃厚此薄彼亏待戚沐倾,他对这个弟弟怎么能怀有善意。如今翟湮寂为了戚沐倾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跟他争吵,他实在克制不住火气。   翟湮寂抿着嘴唇,眼睛一下瞪大,连手指都气的哆嗦起来。戚沐倾瞧他的样子,一下就心软了,刚要张嘴说软话,黄门官就又来敲门:“陛下……殿下……”   戚沐倾正好一肚子火没处撒:“滚出去!”   他这一声嚷得气壮山河,别说把黄门官吓一个跟头,把在门口哭哭啼啼的翟夫人也吓到了。   翟湮寂听到母亲的哭声,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去开门,皇帝也摸摸鼻子尴尬地跟在后面,只见满脸泪痕的翟夫人被梁婵月和李铭蕙双双搀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站立不住。   翟湮寂连忙伸手扶住母亲:“母亲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入宫来了?”   皇帝这唯一一次跟皇后发脾气就赶上被岳母撞个正着,十分懊恼,也跟着走上前去:“母亲进宫怎么也不说一声,那个,孤派人去接就是。”   翟夫人一直听暮莲说帝后多么和睦,多么相亲相爱,一直信以为真,今日一见,皇帝性情暴躁,对儿子如此呼来喝去,翟湮寂的日子不定多少难过,又想到自己贴心贴肺的外甥生死不明,皇帝这副模样怕是不会派人去救,更加郁结,哭的越发难过。   到底是母子连心,翟湮寂料想可能是永琛之事母亲已经听说了,连忙劝道:“母亲请放宽心,永琛是不会有事的。”   戚沐倾满脸的黑线,戚永琛这个坑人精,明明是他以身犯险非要去攻打南烈,这会儿倒成了自己里外不是人,不光妻子跟他生气,又来了岳母找他麻烦。   他陪着笑脸,上前说:“母亲不要哭了,别伤了身子。”   翟夫人看着皇帝,突然噗通一声跪倒,翟湮寂吓得赶紧也跪在地上,弄得皇帝满脸尴尬:“这是做什么?母亲快请起来说话,梁少卿,去给老夫人搬把凳子,叫她顺顺气。”   梁婵月差人去叫暮莲,黄门官找人去请丞相,都说丞相夫人知进退识大体,才教出翟湮寂这样的儿子,今日一见怎么能做出逼宫这样的事情,这实在是叫丈夫和儿子难做啊。   翟夫人揉着眼睛,声泪俱下道:“皇帝,老身求求你,救救永琛,他是你弟弟啊,是我们王家唯一的血脉了。我们王家,死的死伤的伤,只有我们姐妹生的这两个异姓的儿子,一个嫁给你做了皇后,这一生都不能再又子嗣,就算是绝了后,要是永琛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下去有什么脸面再见我枉死的妹妹?有什么脸面再回王家的门……”   暮莲急匆匆地从下院跑进来,看见夫人跪在地上痛哭,吓得不知所措,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扑过去抱住翟夫人,看着皇后:“殿下,这是怎么了?殿下?” 第七十四章   翟湮寂抬头看皇帝,眼睛里有一丝道不明的情绪,戚沐倾叹了口气,上前亲手将翟夫人扶起来,安抚道:“母亲且放宽心,孤也是刚刚知晓琛王的事情,一定会将人救出来。”   翟夫人被暮莲和李铭蕙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依然是哭,梁婵月小心走进来,冲着翟湮寂轻轻摆口型:“丞相要来了。”   闹成这样,丞相不会不知道,翟湮寂抿了抿嘴唇,扶住母亲的肩膀,低声劝道:“母亲不要哭了,陛下一言九鼎,一定会把永琛救出来的。”   李铭蕙也劝道:“夫人贵为国之岳母,这样殿前失了礼仪,会害皇后遭人耻笑。夫人还是缓缓吧。”   翟夫人靠在儿子的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她也是实在无奈才闯到宫里,戚永琛要去打仗的事情她拦了半天也拦不住,如今出了事,丞相还瞒着她,她待戚永琛甚至比翟湮寂更加用心,她一直在心中觉得翟湮寂是她母家还的债,是丞相的儿子,是皇帝的人,是冤孽,但是戚永琛却是她母家唯一的指望,她还指望他早日出人头地,为母亲和外祖一家洗清冤屈。   她抓住翟湮寂的衣服:“儿啊,儿子,你去救救永琛,只有你才能救你弟弟,只有你才是真心要救他!”   翟湮寂抿着嘴:“母亲……不要乱说。”   翟夫人哭的头发蓬乱,双眼赤红,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乱说,她仰着头死死盯着翟湮寂:“你去救他,你发誓你去救他!”   翟湮寂说:“我去救他……”   戚沐倾微微皱起眉头,把脸转到一边没有做声。   黄门官通报了一声,翟慕白匆匆地闯进来,看到正宫里这一幕,连忙行礼道:“老臣叩见陛下,老臣管教无方,让夫人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   戚沐倾连忙走上前:“相父多礼,母亲也是一时心中不悦,才找皇后倾诉,无妨。”   翟慕白看见手足无措的暮莲和李铭蕙,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轿子在门口,把夫人扶上去。”   两人连忙伸手去搀,谁知道夫人就是不肯走,靠在儿子身上,倒是几分无助,眼泪把翟湮寂的黄袍都打湿了。   翟慕白忍不住道:“你这像是什么话,快起来!”   夫人垂泪不语。   戚沐倾抿了一下嘴:“母亲心中难受,那就让湮寂去陪几天吧。梁少卿。”   梁婵月连忙答是。   戚沐倾说:“你给皇后收拾一下东西,带上太医和一队侍卫,跟着皇后回相府小住几天,等老夫人情绪安定下来后,再回宫里来。”   翟慕白说:“这……这怎么使得?”   翟湮寂到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头淡淡地说:“谢陛下。”   翟湮寂抱起母亲上了轿子,梁婵月带人跟着,一路回了相府。   翟丞相倒是留在了正宫,他多年来虽然对夫人冷漠,但是也算是相敬如宾,也不曾对她说过重话,如今见她这样,心中也是一声叹息:“臣的家教不严,让陛下见笑了。”   戚沐倾叫人给丞相倒了茶:“相父何出此言,都是一家人。孤倒是羡慕永琛有个这样疼爱他的姨母。”   翟丞相说:“陛下可看到了南烈送来的诏书?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戚沐倾说:“孤也这样觉得。当初永琛牟足了劲儿要去南烈,这一段也不曾对孤诉说过困顿,要孤派去增员,谁知道突然就有使臣来信说琛王被擒,孤怕其中有诈。”   翟穆白点点头:“老臣也疑心,皇后和琛王自幼交好,琛王出事,他难免着急,没有做出什么犯上不敬的事情让陛下为难吧?”   戚沐倾护短道:“自然没有,湮寂虽然跟琛王总角之谊,但是如今事事都以孤的安危为先,况且他最识大体,是不会让孤为难的。”   翟丞相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陛下,这……琛王的身世,陛下不曾与人说起过吧?”   皇帝有点心虚地看着旁边:“不曾与外人说起过……”   翟丞相扬起眉看着皇帝,皇帝咳嗽一声,尴尬道:“跟湮寂倒是提过一次……”   翟丞相叹息说:“陛下,湮寂这孩子跟他一起长大,情谊总要重一些,您把这件事告诉他,万一他告诉戚永琛,难保戚永琛不生外心。”   戚沐倾看着门口皇后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说:“相父教训的是,但是孤如今只有他一个最贴心的人,实在不想欺骗他。”   他这个侧脸看上去与先帝竟然十分相似,翟丞相一时恍惚顿了一下,声音微微苦涩道:“老臣知道陛下跟皇后两人感情好,但是皇后他心太软了,”他叹息一声:“臣早就发觉他并不合适去打仗,他空一身的本事,却不是武将的料,心慈就会手软。哎,这在战场上实在太危险。”   戚沐倾看着丞相微微花白的头发,突然觉出一丝丞相身上几乎遍寻不到的对湮寂的关怀,他抿紧嘴唇坚定道:“相父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上战场去的。”   翟丞相听闻似乎也并没有喜悦之情,他许久才又说:“不然,老臣就亲自去南烈走一遭,这南烈臣也是去过两次的,怕是那边守门的小将听到臣的名字都会抖三下,老臣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沐倾说:“相父不妥,您威名在外,南烈那群反贼对您不止惧怕,还有憎恨,万一真是有阴谋,岂不是要白白送上门去?依孤之见,不如再派十万人前去,埋伏在附近,探探虚实,您意下如何?”   回到相府,翟湮寂把母亲扶到内室,对梁婵月吩咐几句,梁婵月点头出来,带着无关人等到前厅和李铭蕙喝茶。翟夫人还没张嘴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儿子啊。”   翟湮寂还是头一遭看到母亲这样伤心,他不禁也红了眼圈:“母亲别这样,永琛只是被擒了,并无性命危险,再者说对方知他是皇子,必定不会苛待于他的。”   翟夫人说:“话虽是这么说,可那也是要元都赔钱割地才是,皇帝他肯吗?”   翟湮寂沉默了一下:“南烈此举的确过分,国之领土,怎么能不战而让呢?”   翟夫人说:“我不管什么国之领土,我只知道他是皇帝的弟弟,是你的弟弟,是唯一能给你姨母、给你外公家平反的人!”   翟湮寂抿着嘴:“母亲,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翟夫人说:“你做不了主?皇帝他不是跟你很好,李翎妍那个贱人害你的时候,皇帝不是差点跟你殉情么!他怎么会不答应你的?湮寂,母亲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永琛啊……”   翟湮寂诧异地张大眼:“母亲,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翟夫人说:“如今你就不要想这些了,你只告诉我,你肯不肯去救你弟弟?”   李孟两家已经全部被控制,唯一一个没有落网的就是李钰昌的妾室,当初戚沐倾派人去李尚书的偏房去捉拿她归案,原想利用她控制住李凌姬,谁知到了之后那里早就人去楼空,这女人擅长施毒,又神出鬼没,身份实在可疑。翟湮寂抿了抿嘴问母亲:“告诉您的是李凌姬的生母,李尚书外宅的那个妾室是不是?”他回想到皇帝跟他说过,选后大典当日他中了癫狂的毒,不免有些后怕:“母亲说去拜见李家夫人,从来都是去见她是不是?母亲怎么跟这样的人走得近?当初便是她给母亲毒物要害死孩儿和皇帝的!”   翟夫人哭道:“湮寂,事到如今,你不要想这些了,母亲都答应你,只要你肯救永琛,母亲再也不跟他们来往。”   翟湮寂说:“母亲且放心,陛下一定会派兵前去营救永琛的,总不能为了他一人,国家要割地赔款,白白送子民去给人当奴隶……”   翟夫人后退几步:“派兵?皇帝真的会让人去永琛吗?当年如果不是先帝把永琛送到这里,说不定他早就被人害死了,皇帝要是真的爱护永琛,根本就不会让永琛去南烈。”   翟湮寂说:“母亲,是永琛自己要去打南烈的……”他抿抿嘴:“是孩儿同意他去的,跟皇帝没关系。”   翟夫人摇摇头,垂泪道:“你如今已经跟皇帝一心了?那么皇帝要是不救永琛你也不会救了?皇帝他就算派翟慕白去,也不会救出永琛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觉得他活着就是王位的威胁,他死了说不定皇帝更开心,到时候还会冠冕堂皇地说为了国家大业连弟弟都舍弃了,全国的人都会高呼万岁,谁去在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   她心死一般,猛然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我们王氏一族算是灭了,灭了,父亲,母亲,不孝女这就来了!”   翟湮寂连忙挡在她身前,翟夫人下了死劲儿,饶是翟湮寂也被她撞的弯下了腰,他慌忙抱住翟夫人:“母亲,别这样,我答应你,我去救永琛,我亲自带兵去救他,有我在,不会有人敢动他,母亲……”   翟夫人失神了一会,突然趴在儿子怀里哭:“湮寂……是母亲不好……母亲让你这么为难,可是儿子,母亲如今只能依靠着你……你父亲跟我一向是形同陌路,母亲的娘家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母亲只有你和永琛了……”   翟湮寂的眼泪也滚出来:“我知道……孩儿都知道……不要哭了,孩儿一定……一定会去的……”   没多久,丞相也回来了,翟夫人已经睡着了,翟湮寂跟他去了书房,丞相听完了他的话,微微皱起眉说:“你如今身为皇后,怎么能轻易出征?”   翟湮寂说:“孩儿想去,孩儿会很快回来的。请父亲一定成全。”   翟穆白说:“我带你攻打过南烈,你应当知晓那里的环境地貌,况且对方还有人质在手,这场仗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翟湮寂说:“孩儿知道,父亲放心,孩儿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翟穆白说:“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说到皇帝,翟湮寂心口也是一疼,但是这不仅是为了救戚永琛,更是为了皇帝,为了元都平定战乱,国家又刚刚因为内忧彻洗了朝中的大臣,兵部牵连人数太多,损兵折将在所难免,而剩下为数不多有打仗经验的大将又被困南烈,此番征战,元都还不知道要怎么经历浩劫,他是皇后,绝不能坐视不管,丞相已经不年轻又是坐镇元都之人,不到迫不得已是不能动的,夏涌铭等小将又从来没有去过南烈,翟湮寂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知皇帝舍不得他,一战便要分开数月,他又怎么舍得他,只是他们是帝王帝后,不能将私情放在国家大义之上。   翟慕白听闻儿子的一番话,抬头看看墙上的弓箭,许久才说:“你已经长大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也同意你去。”   翟湮寂意外的抬起头:“父亲?”   翟穆白说:“就算撇开国家大义不说,你跟皇帝是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的,他是皇帝,他有皇位需要人继承,我知道你们两个……但是皇帝迟早要纳皇妃的,既然如此,你不在的这一段,便让皇帝收心,寻觅个好姑娘,收房吧。” 第七十五章   正宫的正殿中,戚沐倾听完皇后自请出征的话后,抬手把茶盏放在桌上,语气决绝地说:“不行。”   梁婵月见他脸色不好,连忙带着人告退,心说怕是又要不太平。   翟湮寂从相府回来后,不知为何眼中就多了一份落寞,他早知皇帝不会同意,只低声劝说:“臣知道有些不妥,但是事关元都大业,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臣一定鞠躬尽瘁,早日攻克南烈。”   戚沐倾说:“湮寂,我跟相父商量过了,南烈这么点地方,不可能困下三十万大军,要么就是那边的诡计,要么就是他们真的请到了什么能人异士。这些人在边疆并不少见,别说边疆,在元都,不是也有柳树成精吗?你不要轻举妄动。”   翟湮寂说:“臣知道,但是如今满朝文武,和南烈交过手的将领只剩下臣一个,况且如今琛王和元都的几员大将都被关在那,多耽误一天就危险一天,还有臣的母亲,陛下也见到了,她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了。”   戚沐倾说:“皇后出征,非得是威胁到国之存亡之际才可行,你贸然行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不说,你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翟湮寂说:“臣会很快回来的,臣跟小夏碰过了,兵部已经准备好了人马,只要陛下同意,臣就可以即可动身,区区南烈,臣数月便可攻破。”   戚沐倾听得更加怒从心起:“你还跟夏涌铭碰过了?谁准你去的?不用说了,我说不行就不行,这是打仗,万一真的是南烈有什么妖术,你有危险怎么办?三十万大军都困住了,若是连你一起困住了,你让我怎么办?湮寂,你为什么非要亲自去不可?你要是不放心别人,我就派丞相手下的将领去,相府的人你总信得过吧?”   翟湮寂干脆站起身,行大礼跪倒在地上:“陛下,臣就这么一个请求,请陛下成全。”   戚沐倾被他气得站起来:“翟湮寂!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怕我不救他是不是?你怕我会趁机置他于死地是不是?我早就告诉你,他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就算是这样,你何时见我为难过他?你给我起来!”   翟湮寂垂着头,也不争辩,依旧是那句话:“请陛下成全。”   戚沐倾伸手去拽他,拽了几次他都纹丝不动。   皇帝的火气直冲天灵盖:“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是不答应呢?你就在这一直跪着?”   翟湮寂说:“是。”   这个拧种。   皇帝气的在屋里转了两个来回:“好啊,你就这么巴不得去南烈找他是吧?你要跪着就跪着,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去的!你休想跟他走!”   皇帝气冲冲地甩手回到了寝宫,黄门官和梁婵月在门口对视一下,彼此都叹了口气,各自去劝慰主子。这几日帝后因为这件事没少生气,感情怕是多少也受损,黄门官走上前对着梁婵月耳语:“皇后真是个倔强的性子,之前看着他顺应丞相嫁到宫里,看着多顺从守矩,结果到了陛下这儿怎么这样不变通?”   梁婵月不客气地回敬:“那也是陛下惯出来的,皇帝都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管好你的主子才是真的。”   黄门官瞧见皇帝在寝室生闷气,也不敢上去触他霉头,可是瞧着他这副模样又觉得有点可怜,堂堂元都帝王,好不容易执掌了天下大权,却让老婆气得睡不着觉,他又料想帝后都年轻,彼此又是初次交付真心,不懂得如何维系倒也正常,不如他上去指点一二,也好多一个坐在床上生闷气,一个跪在大厅里遭罪。   他摆手让左右的内侍都下去,走到皇帝旁边:“陛下。”   皇帝舍不得骂皇后,骂他还是很痛快的:“滚出去!”   黄门官说:“陛下您这样动气,容易伤身啊,也伤感情,这旁观者清,臣侍奉您这么久了,谁对您好,臣一眼就看的透明,皇后殿下那心跟青鸾池的温泉一样的清澈,他满心里装的都是您啊。”   梁婵月捧着个软垫进来,对依然挺直着腰板跪在地上的皇后说:“殿下,眼看入秋了,这大殿的青砖阴凉,可不能久跪,小臣给您拿来了个垫子,您垫一下?”   皇后充耳不闻,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梁婵月叹息一声:“您这是何苦呢?陛下他不准您去,还不是担心您?小臣看得真真的,皇帝真是把您放在了心尖上。他怕您征战在外,遭罪受苦啊。”   翟湮寂依然不出声,嘴唇抿得白白的,看着就让人心疼,梁婵月遣散宫人将正厅里的门窗都关好,叹息道:“殿下,臣知道您英勇善战,此次出征必定大捷,为元都立下汗马功劳。可您毕竟也是皇后,这去边关征战少则数月多则几年都是平常,您跟陛下成婚刚满一年,您这时候走,又一去那么长时间,后宫空着……难道要让陛下独守空房么?”   翟湮寂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跪到后半夜,翟湮寂的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地砖的阴冷完全渗入他的膝盖,好在他少时多吃苦,虽然难受但是也能挨得住,他忍着不去看寝室的方向,陛下的感觉他岂会不知,只是若是让他留下看到皇帝纳妾,怕是痛苦更深,他想到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屋顶看苍茫大地,一起躺在青鸾池的泉水中看星空,想到皇帝对他说的话,心口中涌起一阵酸楚。梁婵月叫人把屋子点亮,劝不动皇后,她只能默默地陪在一边。   天蒙蒙发白的时候,皇帝才从寝室走出来,他合着衣服,看来是一夜未睡,梁婵月连忙给他请安,他也没做声,只走出来看着翟湮寂跪得比直的身影:“还是要去?”   翟湮寂低头:“是。”   皇帝被他气得转头去了尚书房,再也没进正宫。   自成婚起,他们两个还没有分房睡过,纵然开始各自固守一方,也总在一间寝室中,坦白心思后,就算皇帝纳了妃子,也都会回正宫睡到他身边,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翟湮寂低下头,心口一阵阵的抽搐,他想到父亲的话,又觉得这些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要他面对,倒还不如去救永琛。他是真的担心永琛,也是真的相信皇帝,他不知要怎么跟皇帝解释,只能独自默默承受这份委屈。   跪倒第二天的下午,滴水未进的皇后嘴唇都干裂了,他倔强,别人罚跪至少还偷偷睡一会,他却绷直了身子,睁着眼睛一点也不肯偷懒,梁婵月端来的食物和水他一点不肯沾,倒把梁大人急的嘴角都冒了泡,撞见一样急的火烧眉毛的黄门官,原来皇帝也是气得不吃不喝。这还不算,皇帝一夜未眠,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早朝,皇后不在,丞相竟然也反水,上奏恳请皇后出战,如今丞相便是群臣的风向标,众官员口径一致求皇帝准奏皇后挂帅杀敌,皇帝气得摔了奏折,大臣们吓得胆战心惊,噼里啪啦的跪了一地,皇帝理也没理,就拂袖而去。   待到第三天,梁婵月眼泪都要流干了,皇后倒像是那金玉堆砌的麒麟雕塑一样,尽管满面憔悴,却一动不动。皇帝人在尚书房,面对着奏折,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皇后不吃不喝,他也寝食难安。翟湮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跟谁较劲,只是他一想到戚沐倾会跟别人相好,心口就抽搐得厉害,他死都不想看到那个场面,又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跪着,倒是还好受些。他不知道怎么跟皇帝开口,况且,他真的惹皇帝生气了,他都不肯来看一看他。翟湮寂正想着,黄门官一路小跑着到了正宫大殿,喘着粗气替皇帝传了话:“皇后,快起来吧我的殿下哎,皇帝点头了,他让您去了!”   皇后跪在地上,整整遭了三天罪,一时根本站不起来,被梁婵月叫内侍扶上床之后,膝盖往下一直哆嗦,梁婵月心疼地直掉着眼泪,使唤宫娥们给皇后喂了些水和粥,叫他好好休息,翟湮寂顺从地吃了些东西,皇帝许他去了,他的心却也不好受,这样一分开,再相见还不知什么时候,他心口像是被沉沉地坠了岩石,紧锁着眉头,沉默地看着依旧空着的另一侧的床铺,若有所思。   皇帝竟然再没有回正宫。   战事吃紧,又事关王侯将相的安危,兵部早就做好出征的准备,本来夏涌铭自请去应战领军,如今皇帝点头了,自然改由皇后挂帅。出征前,丞相将手下的翟家军如数交付给皇后,算是正式将兵权让了出去,百官都窃窃私语,不怪皇帝不愿意皇后挂帅,正好给了皇后独揽大权的机会,翟慕白握着兵权这么多年不交,皇帝刚把李孟的兵权给皇后他便把兵权也给了皇后。皇后如今成为握着元都最大兵权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皇后也野心,如今的他是谁也拦不住的。   翟湮寂的身体底子好,睡了一日身子就恢复了,因为要挂帅,皇帝许他不必上早朝,直接去兵部点将,早日将此次征战的事情了解透彻,翟湮寂虽然自幼跟随丞相征战,但是并没有任职过兵部,不免将重心放在这里,早上皇帝去上朝,他去兵部操练,晚上他回到正宫寝室,那里依旧空荡荡,他们竟然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见过面。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分开才觉出正宫的寝室原来这么大,他早已习惯皇帝的体温,有几次,他在梦中惊醒都想要去尚书房找皇帝,但是又怕一看见他自己真的走不了,不得已咬牙忍下了。 第七十六章   转眼就到了出征当日,一早翟湮寂就换上了皇帝御赐的元帅铠甲,他已经许久不穿这种衣服,虽然看着比繁重的皇后礼服简单不少,但实际却沉重敦实,饶是这样才能将人紧紧庇护在其中,梁婵月红着眼圈给他帮上盔甲的后绳子,自从他逼迫皇帝许他出征,皇帝竟然真的一次都没有来过正宫,昨夜是他出征前在朝歌正宫最后一夜,梁婵月一早就侍奉他去青鸾池沐浴焚香,皇帝却依然住在尚书房。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偌大的正宫竟好似冷宫一样寂寥。他知道皇帝还在生气,却不知怎么才能让他不气,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家人去征战,他却都不肯来看他一眼,皇后的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   盔甲系到一半,正宫门被推开,梁婵月正要开口斥责,却看到是皇帝从正殿走进来。她又惊又喜,慌忙行礼,翟湮寂转过身瞧他神色憔悴,深知他这些日子怕是也辗转反侧,寂寥难免,低身行礼的时候努力平稳住声音:“臣参见陛下……”   梁婵月连忙告退,戚沐倾面沉如水地走过来,看到梁少卿绑了一半的绳子,接过手来,认真扣好,翟湮寂微微低头,伸出手想抓住皇帝的衣服,又悄悄地放下,让皇帝侍奉更衣自然是大逆不道,但是他此刻全然顾不得了,若不是铠甲加身,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抱他:“……臣不在的时候,陛下……千万保重……”   戚沐倾不出声,帮他系好一边,又去绑另一边。翟湮寂抿着嘴,心中满溢着不舍,有句话他辗转了许久,该说又说不出口,眼下马上就要出征了,一会儿皇帝叮嘱将士们几句就要分别了,这一别少则几月,若是多……   翟湮寂心口一疼,他的嘴唇被他咬得发白才下决心一般:“臣在边关会照顾好自己,南烈一战,臣一定会凯旋而归,陛下等臣回来……臣不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背着身子红着眼圈将父亲的叮嘱咬牙说了出来:“请陛下纳个贤良淑德的皇妃,替臣照顾陛下,为陛下和皇家开枝散叶……若是陛下得了子嗣,臣必定倾尽所有,好生教导……”   戚沐倾眼睛都瞪圆了,他一把把翟湮寂的身体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怒道:“你说什么?”   翟湮寂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那日父亲的话在他耳朵里炸开,他一直如鲠在喉,他的确做不到看着皇帝睡在另一个人的塌上,做不到看着他跟别人生孩子。可是他是男人,有些事他注定是做不到的。   戚沐倾是皇帝,留下皇位的继承者,是他的责任,翟湮寂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最糟糕也无非是他不能像当初说的那样,夜夜陪在他身边……戚沐倾瞧着皇后难堪的低着头,尾音还带着哽咽,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一锤,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就是为了这个?偏要去南烈平乱?”   翟湮寂知道自己失态,掩饰着说:“……臣一定会救回永琛,他是元都的亲王,如今被那些土匪擒获,若是不出兵一定会凶多吉少,还有元都的将领和三十万大军都被困,臣是皇后不能置之不理,要替陛下把他们带回元都……”   戚沐倾急切地打断:“我没问你这个,你是不是为了让我纳妾,让我跟女人生孩子所以才执意要走?”   他一直以为皇后是执意要救戚永琛,甚至不惜跟他分开,他这几日不肯回正宫,吃醋赌气是真,但是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做一个准备,这件事十分冒险,但是为了保护皇后他也认了,如今才知他也不愿意离开自己,不过是违心做了丞相的说客,又欣喜他心中有自己,又愤恨他为了这种事情离开自己。   翟湮寂看见皇帝的眼神,心里一下就崩溃了,他一把抓住皇帝的胳膊,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陛下……沐倾,我只能这样,我、我选择不了,我不想看到……”   戚沐倾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他红着眼圈抱紧皇后:“你别走,你什么都不会看到,我不会娶皇妃的。湮寂,我不用皇妃生孩子的,我这辈子就要你,湮寂,你不要理丞相胡说八道,他自己没得到我父皇就见不得咱们俩好!什么皇位,根本比不上你,只要不和你分开,我情愿不做这个皇帝了!”   翟湮寂哽咽道:“陛下!这话你若是敢说第二遍,臣便永远不会再回来!”他回抱住皇帝:“君无戏言,陛下已经许臣去远征,臣就要去,不做皇帝这种话,陛下永远不能再说,君主退位,是多危险的事情,到时候臣便是豁出性命,怕也不能保全陛下。”他沉默了一下:“我走之后,父亲会帮陛下张罗皇妃的事情,陛下……自己做主,臣不在你身边,陛下要时刻带着影卫,臣人不能在陛下身边,心也会一直在……”   他鲜说这种话,戚沐倾心里难受的紧,他未曾想还有这样一说,有心对翟湮寂全盘托出又知即便如此军令已下,免不了还是要皇后亲战,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怕是更要横生枝节,他摸了摸皇后的头发,许久才叹息:“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他话还没说完,黄门侍郎敲门进来,他也知道此刻催促不免残忍,但是军纪如山,谁也违抗不得,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拿军纪开玩笑,他低着头说:“陛下,时候不早了,今日的早朝,您要给皇后和将士们践行了。”   戚沐倾点点头:“知道了。”   翟湮寂后退一步,目光湛湛地看着皇帝,俩人携手一起走到皇城口,众臣今日都没有在金銮殿,而是如数站在城墙之上静等帝后。数十万将士已经在城口整装待发,看见皇帝和皇后,夏涌铭带领众兵拱手:“参见皇帝,参见皇后。”   戚沐倾仰起头,站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浩荡大军说:“军人的职责是精忠报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但是孤不仅要你们保家卫国,更要保护好自己,只有活着才能凯旋而归,只有活着才能回家团圆,你们,不仅是孤的士兵,是元都的堡垒,也是你们父母的孩子,是家眷的伴侣。孤,一向是主和不主战,但是这次,南烈这伙狂妄的匪徒抓了琛王,越了边界,杀害我元都子民,孤绝不容忍。”底下一片呼啸之声,将“不容忍”三个字喊得铿锵有力。   戚沐倾执起皇后的手,看着他说:“此次出征,带领各位冲锋陷阵的挂帅者,是孤的妻子,是元都的皇后。作为皇帝,孤要各位军令如山,一切行动听从皇后的安排,如有违令者,军法处置。但是作为皇后的丈夫,孤恳请各位照顾好皇后,这是孤于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此番带领大军去讨伐南烈,不得有丝毫的闪失,知道了吗?”   夏涌铭看得眼眶直泛酸,咳嗽一声大喊:“誓死保卫元都领土!”   “誓死保卫元都领土!”   “誓死效忠皇帝!”   “誓死效忠皇帝!”   “誓死捍卫皇后!”   “誓死捍卫皇后!”   丞相摸着胡子,他算是在场出征最多的人了,看着皇帝死死拉着皇后的手,思绪似乎又飘远了,戚沐倾拉住翟湮寂:“梓潼,孤等卿早日回家。”   翟湮寂看着他,嘴唇抿了几下:“陛下勿念,臣一定凯旋而归。” 第七十七章   先锋吹响了号角,响彻神州,皇帝亲自给皇后披上了红色的披风,翟湮寂对皇帝和元都行了礼,气宇轩昂地向军队走去。天气已经渐渐凉爽,秋日艳阳高照,皇后又是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只看得见一个剪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远,那一抹火焰一样燃烧起的披风,深深地刻在皇帝的双眸中。   翟湮寂带的嫡系来自于相府,这些都是他未入宫之前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心腹将士,默契十足,他走到部队中间,两旁的精兵欢呼起来。他举起右手,将士们训练有素地停止呼叫,整齐划一地听他训话,皇帝在城楼上看着他,他的皇后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他看他游刃有余地指挥作战,知道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优秀,让这些士兵心服口服。   翟湮寂翻身上了马,众将士也都整顿完毕,黄门官凑上来说:“陛下,吉时已到,殿下该启程啦。”   戚沐倾出了口气,点头示意了一下。先锋吹了冲锋号,翟湮寂身后挂起了“翟”家的战旗。他鞭鞭挞马,头马咆哮一声,跑起来,紧接着是几万大军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尽管已经看不清,但是皇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想再看着朝歌的城楼,看着上面的人。   丞相眯起眼睛,看着戚沐倾的眼睛死死盯着翟湮寂频频回首的身影上,心中不免有几分伤感,他突然想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挂着翟家战旗,领着军队南征北战,那时候先帝也是这样站在城门楼上看他,但是自己,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戚沐倾也不知自己在城楼上站了多久,他总是觉得还能看见翟家军,但是仿佛是一个晃神,那么大的一个部队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耳膜里似乎还能听见跑步的声响,仿佛地上还有他们奔跑后的尘埃。   黄门关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没有打搅,梁婵月躲在后面抹眼泪,更加无暇顾及。倒是丞相,看了看时辰,说:“陛下保重身体,皇后一定会大胜而归的。”   戚沐倾这会儿看见丞相就运气,又不好针锋相对,只能冷冰冰地说:“相父,正好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   丞相说:“陛下哪里话,有什么事情陛下吩咐,老臣照办就是。”   戚沐倾眯着眼睛说:“孤自打登基以来,一直忙于朝政,没有时间祭天祭祖,这一段恰逢皇后去讨伐南烈,孤独身一人,所以打算从明天起在乾坤厅里闭关修身,相父意下如何?”   翟慕白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说:“陛下有此心是好的,但是这闭关修身是不是等皇后回来,不然朝政各事,没人主持如何是好?”   戚沐倾没好气地说:“不是有丞相在吗?再者说如今朝中异己已经铲除,南烈那边又有湮寂亲自挂帅,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此刻修行还能给皇后祈福,让他早日回来。”   翟慕白说:“……皇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倒是如今皇后不在后宫,陛下倒是应该考虑一下后宫之事,李氏不能胜任皇妃,也未曾给皇帝开枝散叶留下子嗣。朝中大臣多好女,皆是贤良淑德,乖巧俊美之辈,陛下是不是选择一下。”   戚沐倾冷哼一声,丞相果不其然是这个打算,站在皇帝的角度,他真是挑不出丞相一点的毛病,他是真忠心啊,难怪当时父皇只有一口气在,还把他托付给丞相,戚沐倾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劳烦丞相先帮孤参谋着吧,待孤闭关出来之后,再做打算。”   说罢,对着黄门关一挥手:“走了,摆驾回宫!”   翟湮寂还是第一次和夏涌铭一起出征。他们俩人虽然交情不算多深,但是在李珏昌一战中倒是配合默契,翟湮寂知道夏涌铭自小被皇帝救过,对皇帝也是百分之一百的忠诚,自然也多了几分好感。   夏涌铭敬佩皇后的血性气魄,更为其的好身手折服,此番俩人能一起攻打南烈,着实是切磋的好机会。俩人一前一后领着人马往边境赶。离开皇宫后,君臣身份仿佛也不再那么敏感。翟湮寂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几乎立刻就适应了军队生活。加上几名随从都是之前的副手,简直如鱼得水一般。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在军中也能服众,一路上斗志昂扬,迫不及待要去跟南烈来一番较量。   军队脚力快,但是元都版图大,快马加鞭的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快临近南烈,越是临近边界,行军越是要小心谨慎,这一日,将近傍晚,翟湮寂吩咐军队安营扎寨在路边休息,伙夫们在帐篷外点火烧饭,部队操练结束后,都席地而坐聊天放风。照着这个进度,明天差不多就能到达南烈,就要离开自己的国家了,大家倒是有感而发,闲聊起来。   被皇帝任命为此次战役元帅的皇后也没有强调军纪,毕竟战争尽在眼前,能放松一会儿是一会儿。他坐在篝火旁边,眼睛望着帝都的位置,夏涌铭走过来,端着个铁饭盒,里面盛着些干粮和肉汤:“吃饭了,殿下。”   翟湮寂接过饭盒,冲他笑笑:“有劳。”   夏涌铭对翟湮寂挺好奇,他一直好奇戚沐倾自小就钟情倾心的人是什么样子,翟湮寂其实挺让人难以捉摸,他最开始只觉得此人冷傲,选后大典的切磋之后觉得资质平平根本难以胜任后位。后来才发现他那时是中了毒,实际功夫了得,如今更是手握元都所有兵权,任谁都觉得他有大本事,却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这次能将李珏昌擒于殿上,皇后功不可没,戚沐倾完全信任皇后,皇后也没有辜负戚沐倾的信任,当初他还担心过,担心丞相父子得势之后会不会联手架空皇帝,但是看样子,皇后满心中只有皇帝,况且,这丞相对皇帝比对儿子更加上心,不然也不会在大殿上谏言一定让翟湮寂出来打仗。年华易老,虽然皇后不是靠着容颜坐镇正宫,但是这万一一别几月甚至几年……真是难说。他相信戚沐倾是真心喜爱皇后,但是他毕竟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又能长情多久?俩人感情正浓的时候,派皇后出去打仗,难道皇帝会为了他独守空房?再者说,李氏已经被贬,后宫没有女眷,皇帝没有子嗣。满朝文武天天拿这个说事,皇帝还不趁着这个时候,弄些个乖巧的美人在身边。   夏涌铭不免有点为皇后抱不平。虽然他不是为儿女情长牵绊的人,只是平时瞧见皇后平日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但是闲暇时候,多是回望着帝都方向,倒是让他也有几分感慨。   行军条件苦,但是翟湮寂却习以为常,皇后如此,手下的其他人也不好搞特殊,从帅到兵,吃住条件都一样,很是鼓舞士气。两人几口吃完饭菜,夏涌铭跟翟湮寂探讨起兵法,往日高冷的皇后,说起这些倒是滔滔不绝,俩人谈得十分投机。倒是忘记了时间。   月黑风高,司号员吹响就寝号角,除了执勤兵,大家都回到帐篷休息,夏涌铭伸了个懒腰道:“皇后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翟湮寂点点头:“好,我明日带着骑兵先行,夏将军随后。咱们先探探风声。”   俩人站起身子,往帐篷里走了几步,突然翟湮寂听到一个细微的呜咽声,他停了一下脚步,夏涌铭回头看他:“怎么了?”   翟湮寂冲他打了个手势,夏涌铭也兴奋起来,两个人顺着草丛走过,翟湮寂身影一闪,轻而易举地攀到树上,灵巧地隐藏到树叶深处,夏涌铭没想到皇后的轻功如此出神入化,他顿了一下,也靠在树后,听着草丛里的动静。   深夜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的声响是错觉。夏涌铭冲着翟湮寂小声问:“是什么?”   翟湮寂说:“可能是老虎,万一惊到马就糟了,你先去睡,我再看看。”   夏涌铭说:“这么小的动静,应该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到草地里传来哗啦啦地声响,翟湮寂眼神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突然对着一块草地就扑上去。夏涌铭一惊,他探起身子想看个究竟,只听见在草地里传出扑簌簌的打斗声,接着是一声吼叫,这一声好比龙吟虎啸,整个山林都回荡着声响,所有林子上的飞禽都惊起,倒是一片气派的景象。 第七十八章   夏涌铭听到动静,飞扑过去帮忙,执勤的小兵也跑过来一探究竟。皇帝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两个影卫更是飞快地闪出来。   翟湮寂手里死死拉着那头野兽,野物凶猛,饶是皇后这样的英雄好汉也几次差点被他甩在地上,夏涌铭扑上去想抓住那东西的尾巴,谁知它好似身后有眼,一蹄子将人踹出去三米远。前来帮忙的精兵连同影卫都被甩了出去。   它这一闹,把帐篷里的兵将都吵醒了,大家重新点火,举着火把上前查看。皇后也是好本领,饶是它比野虎还要凶猛百倍也没有被甩下,依旧死死地雇住它的脖子。   火把迎过来,有的兵举着长矛,想要插死它。谁知一看到它的模样吓得连兵器都拿不住。翟湮寂看到它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他太熟悉这个模样。这个东西当初生生地纹在他的肩膀上。   此物生得通体金黄,浑身黄金镶嵌一般的鳞片正层层竖起,一双黑曜石般的犄角像是两把利刃,豹头环眼,横眉怒视。红色的眼皮下,乌黑的瞳孔滴溜溜地瞧着众人,两根长髯横生竖立,张开血盆大口,嘶吼咆哮,八颗獠牙,鸷狠狼戾。   众人都被此物吓得倒退,也有人颤抖着伸出手,尖叫道:我的娘啊!是麒麟!   麒麟乃是神兽,且是元都的供奉。在场官兵儿时多少都听说过麒麟建国的传说,但是成年后都认为那不过是帝王为了巩固大业的蛊惑,世上哪有麒麟这种东西,如今猛然瞧见了真的,怕是比见到了皇帝还紧张。早有胆子小的,已经跪在地上梆梆地磕起头来。   那野兽瞧见众人服软,得意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不停地甩动自己的大脑袋。   皇后见状,从它身上蜻蜓点水一般跃下来。   夏涌铭嘴巴一直张着,他小时候见过比两个成年人摞在一起还要长的毒蛇以为已经是异样,如今竟然还能看到活的麒麟,真是不枉此生。   翟湮寂也很吃惊,想不到这世间真的有麒麟,而且还在元都境内,这倒是个吉兆。他含笑地看着麒麟,那家伙眨巴眨巴大眼似乎也在回望他。   翟湮寂转过身,看见跪了一地的将士,说:“麒麟是祥兽,今日前来送我等出关,定能保佑我们大捷而归。我看它也无意伤人,让它走吧。”   说罢,翟湮寂对那东西说:“感谢神兽相送。本帅定会全力以赴。你且去罢。”   谁知那东西听他说完,摇头摆尾半天,最后竟然噗通一下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用蹄子摆弄起自己的胡子来。   大家倒是被这一幕逗笑了,一个小兵说:“传闻麒麟血能解百毒,能救人一命,不如我们取它些血,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翟湮寂皱眉道:“胡闹!”   他还没说完,那东西好似已经听懂,冲着那小兵就是一声咆哮,它吼得声音太大,震得马们纷纷跟着啼叫,只见周遭的蛇虫鼠蚁,嗖嗖地跑,野鹿野兔更是不择路四下逃窜,不远处还真有一只花斑大虎夹着尾巴溜得飞快……   它发完脾气,还狠狠地剁了几下蹄子。呲着牙好似要扑过去将人咬住。   翟湮寂眼疾手快,摁住它的额头,谁知,被皇后一摁,倒是被镇压了一般,从嘴里喷出口气,又老实地卧倒了。   翟湮寂愣了一下,这东西怎么这么听话?   众人也愣住了,皇后难道自带驯兽的本领么?   一个老兵说:“我听闻麒麟这东西带有灵性,谁能降服于它,它便认下主人,从此跟随于人,怕是刚刚元帅把它降服了吧?”   翟湮寂倒不觉得是自己降服了它吗,也许是他身上的后印起了作用,也许这东西真是守护元都的神兽,受训于帝后而已。他试探地伸出手,那只麒麟躲也不躲,任由他把手掌按在头上,还微微地闭上眼睛。   夏涌铭感慨:“这真是该着的缘分,殿下,咱们带上它吧,要是能降服它当坐骑,光是吓就能吓死那般南烈狗贼。”   翟湮寂看着那神兽,考虑了一下问道:“我知你通晓人言,你可愿意跟我一起上战场,为元都立下汗马功劳?”   那东西眨巴着红眼皮,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啧啧称奇,翟湮寂又问:“刀剑无眼,上了战场,你受伤且为国捐躯都有可能,再也不能过你逍遥的日子,可愿意?”   那东西踏了踏蹄子,竟然用硕大的脑袋拱了皇后一下,好似撒娇的模样。   夏涌铭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他做梦吧?这翟湮寂真不愧是相门嫡子,这出来打个仗竟然还顺手收服了个这么独特的坐骑,但是看这个哈巴狗一样的德行,不会是虚有其表吧?   很快,翟家军就到达了南烈境内,与南烈将士对峙在边境城门下。   两国交锋,大将对决,南烈将领排开一字,站在城门口与翟家军对峙,两个先锋先跑去探路,顺便叫骂。夏涌铭看着他们那笨嘴拙舌的样子感慨地啧啧,这种事应该让萧贺来,就他那一张嘴,不把南烈骂的七窍生烟才怪。   翟湮寂坐在麒麟之上,眯起眼睛,望着前面。夏涌铭小声提醒:“为首的正那个是南烈的乱党,听闻南烈的国君早就被架空,这次诓骗我国出兵的就是他。待会两将对决,臣前去会会他。”   翟湮寂说:“如此狡诈之辈,夏将军千万小心。”   夏涌铭点点头,用长刀的刀柄拍打了马臀部一下,马稀溜溜咆哮一声,哒哒哒地跑上前去。南烈的那个胡子拉碴的将军也鞭鞭挞马,拎着根长矛迎上前来。   夏涌铭骂道:“南烈实在不讲究,先是诓骗我元都救济,结果里应外合蛇鼠一窝,擒了我亲王,如今又用亲王做人质,要我们割地赔款,烦人吗,分明就是一窝上不得台面的土匪。哪里有国君的风度?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大胡子举着长矛道:“元都怕是没有人了,竟然派了个奶娃娃来迎战?瞧着白净的小脸,怕是元都男人都死绝了,谁家的姑娘女扮男装来了,若真是这样,且提前说明,本将军今日把你擒回去,当个宠妾,也好过你吃这份苦头。”   夏涌铭不怒反笑:“不知所谓,那便看看你夏爷爷的本事吧!”   他猛地拍打马背,马奔跑到前方,后面的兵士欢呼雀跃,呐喊助威。翟湮寂眯起眼睛,查看对方的破绽,他跟夏涌铭几次交手,很清楚他的本事,他又是影卫出身,对付这此等虚有其表的鲁莽大汉应该问题不大。   他把头抬高,在对方的城楼上,站着三五个人,这几人想必就是架空南烈皇帝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是距离太远,他完全看不到,对方一定也在打量他们。此次讨伐,他们意在攻克南烈,救回琛王,对方则是不管不顾地只想厮杀,想必会是一场苦战。   夏涌铭首当其冲,举起大刀,朝着那大胡子砍去。大胡子狂笑两声,应声而上。兵刃碰触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几番较量下来 ,翟湮寂看出此人空有一身好力气,但是持久战不成,夏涌铭也看出来。他虚晃一招,引得那大胡子举矛就刺,不料他灵活转身,一手攥住兵刃,然后趁其不备朝他大腿猛砍一刀,大胡子痛叫一声。   夏涌铭又趁机用长刃痛打马腿,马哀嚎一声,落荒而逃。   大胡子两次转马头都不成,被翟家军一片嘘声。只能暂且回去。   夏涌铭赢得轻松,对着南烈兵马大笑:“小爷还没打痛快,你们先哭着鼻子回去了!还有没有个带真本事的人?别长了满脸的胡子就跑出来充大辈!” 第七十九章   很快南烈那边又奔出来个细长脸的男子,此人满脸算计,面容狡诈。翟湮寂眯起眼,他对此人有印象,当初翟丞相曾与其交过手,想不到倒是归顺了这伙土匪,当初此人年纪轻轻,就通晓旁门左技,喜欢使用暗招,如今到了壮年,想必更加难以对付,可惜夏涌铭离他太远,要忠告倒是有点难,他只能暗暗替夏涌铭捏了一把冷汗,希望他小心防范。   此人擅长使用暗器,在飞奔的马上也能百发百中。夏涌铭说着说着话,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阴风,他连忙躲闪开,一枚飞镖沿着他的耳朵飞出去,直奔翟湮寂的方向。   翟湮寂早有准备,手中长剑一挡,就将此物飞射出去。   夏涌铭怒道:“你们南烈还要不要脸?小将对决,竟然使阴招?看剑!”   他伸手劈过去,那黄面男子只是来回躲闪,回手又是发标,夏涌铭用剑挡住,一时难以维持平衡,恨得咬牙切齿:“你不仁我不义,你不要脸,我也不要!”   说完用刚刚接住的一只飞镖嗖地扔了回去,铁头正好扎在马屁股上,马哀嚎一声,转了个圈,差点把那黄脸将军给摔倒马下。   夏涌铭趁此机会,冲上前去,提刀便砍。谁知那黄脸男人来回一闪,竟然虚晃了一下,翻身下了马。夏涌铭一刀砍下去只剩下他披着的黑袍,翟湮寂抿紧嘴唇,好快的轻功。   夏涌铭愣了一下神,骂了句:“什么妖术。”   他转头又找,那人躲在马身下,对着夏涌铭又是发标,夏涌铭躲闪不急,一时无奈,只能弃马,他刚翻身下马,对方就扔过飞镖,他虽然擅长使刀,但是毕竟攻击范围有限,好在他做过影卫,知道怎么能把自己藏好,他边左闪又躲,边觉得感慨,此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翟湮寂看着他的招数,微微皱起眉头。此人的功夫增进了如此之多,实在蹊跷,难道说南烈来了什么奇人异士?他攥紧手里的缰绳,此人动作迅速,飘忽不定,若是要攻克,一定要袭击他下防。他之所以灵活,无非是凌波微步,但是夏涌铭却忌惮他的百发百中,太在意他的手了。   只是两将对决,他若是插手,留下以大欺小的骂名是小,伤害夏校尉的自尊就不好了,因此只能暗暗焦急。   突然,夏涌铭痛呼了一声,一只飞镖击中他的左肩,他身子跟着倾斜一下,翟湮寂冲先锋官摆了一下手,号手吹响召唤夏涌铭回来的号角,夏涌铭回头,似乎还想再战。翟湮寂眼神一变,冲他扬起左手,右手拨开最后两根手指。   夏涌铭若有所思地迟疑了一下,又听到飞镖袭来,他飞快的蹲下身子,说时迟那时快,蹲下的同时,他将手里的长刀拖扔出去,直奔飞镖来的方向,那刀贯穿了他的气力,直直插在那黄面将军的脚踝中,只见他惨叫一声,立刻跪在地上。随手扔出去的镖也失去了准头。   翟家军欢呼起来,夏涌铭回头冲翟湮寂一笑,翟湮寂轻轻抿嘴,冲他做了回来的手势。   夏涌铭肩膀受伤,不宜再战,皇后身边的另一位副将摩拳擦掌,准备自己上的时候,南烈竟然吹起了偃旗息鼓的号角,一时间后队变前队,呜呜泱泱地往城楼里跑。   不过是两将连败,竟然就跑了?翟湮寂反应了一下,照着麒麟的屁股就来了一脚:“追!”   可惜敌在城内,他们在城外,不多时,城墙上已经战满了弓箭手,摆开姿势,准备箭雨。   翟湮寂连忙抬起手,停止进攻,攻城不义。况且南烈还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此时攻城实在不妥。他下了令,在离城五百米处安营扎寨,随时再战。   帐篷支起来之后,翟湮寂拿了临战时候戚沐倾塞给他的创伤药打算去看看夏涌铭,刚出帐篷口,他那只金色的麒麟就晃悠着大脑袋钻过来,这东西不是战马,也没有个关它的地方。它认下翟湮寂之后,只肯跟他一人亲近,别人一靠近便呲出獠牙,面露凶色,十分可怕,它把脑袋伸过来,不停地拱着皇后,翟湮寂无奈,只得伸手抚摸它的脑袋,低声斥责:“好了,琥珀。去那边待着。”   琥珀是金色麒麟的名字,皇后御赐,它倒是也挺喜欢。这东西灵性很强,什么都能听得懂,平时它在军中一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下了战场看见了主人,倒是跟个撒欢的小马驹没什么两样。   这会儿主人没有理睬它,它不高兴地抽动了两下鼻子,摆动着满是鳞片的尾巴,耷拉着头地走开了。   翟湮寂撩开夏涌铭的帐篷,看见军医正在给他医治。见翟湮寂进来,军医站起身子:“参见皇后。”   翟湮寂摆摆手:“宫廷之外,不必多礼。夏将军怎么样了?”   军医说:“我看过了,没有伤到骨头,但是皮肉受损,一时拿刀可能会吃不上劲儿。别的并无大碍。”   夏涌铭愤愤道:“这些南烈狗,咬完人就跑,我这还没有打痛快,他们竟然就夹着尾巴关上城门了!”   翟湮寂坐下说:“我看他们今天的架势,不像是想光明正大的对决,倒像就为了暗箭伤人。”   夏涌铭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殿下,明日我带人攻进城门,到时候咱们直指南烈那窝囊的老皇帝,把这群狗贼擒于殿上,救出琛王,如何?”   翟湮寂说:“毕竟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他们手里又有人质,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再等两天,要是他们还沉得住气不开城门,咱们就派使臣去跟他们商议,看看能不能先把琛王平安救出来。”   夏涌铭抓抓头发:“皇后说的是,不过这要万一这帮南烈人打的就是耗着的算盘怎么办?他们在城内补给丰厚,咱们却要靠着携带的这点粮草。可打不来持久战。”   翟湮寂说:“我明白,先看看再说。”他把手里的创伤药递给夏涌铭:“这是出征前,陛下给的,说是有奇效,你先用上,早日痊愈。”   夏涌铭说:“不用不用,皇后放心吧。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军医的话不必听,两日后我保证依然能将大刀耍的生龙活虎。”   翟湮寂浅笑:“切莫不当回事,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好好养伤吧。”   夏涌铭瞧着翟湮寂,他去江南四个月有余,倒是觉得皇后变化了很多,以前他总是不苟言笑,坐在皇帝身边,一点表情都没有,倒是跟庙里的罗汉差不多。如今熟识起来,才知他为人随和谦逊,一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本领却低调遮掩。皇帝选了他做皇后,倒真是好眼力。   翟湮寂放下药,想了想又说:“今日战场上,夏将军英勇过人。但是我发现了你力度不够,我听陛下说,夏将军以前做过影卫,影卫体态轻盈是最基本,所以训练时候会更注重轻功,若是以后夏将军多做些负重训练,想必会更好。”   说到这些,夏涌铭也来了兴致,他笑嘻嘻地拉着翟湮寂坐下:“殿下客气,别叫我什么夏将军了,就叫我小夏吧,我也觉得自己这方面弱一点,我见过皇后上次在御花园的展示,那一招是怎么练的……”   俩人这一说就是半天,琥珀在帐子外面转悠了好几次。最后忍无可忍,用蹄子去掀门帘,但是蹄子并不灵活,折腾了半天连个小口子也没撕开,惹得守在帐门口的小兵笑了半天。琥珀发怒了,冲着他嗷嗷吼了两声,又用脑袋去拱。   翟湮寂听到外面的动静,站起来才觉得饥肠辘辘,原来已经是深夜了,他跟夏涌铭在账内说话,外面的精兵以为他们在探讨什么军事秘密,竟然也没敢来叫他们吃饭。   他掀开大帐,琥珀的大脑袋一下子挤进来,用脑袋去拱他,翟湮寂小心地避开麒麟角,招呼夏涌铭:“走吧,小夏,去吃饭吧。”   琥珀听到这个称呼,似乎愣了一下,转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夏涌铭,夏涌铭指着琥珀笑道:“湮寂兄,待咱们完败南烈就把这东西献给皇帝。这可算是国宝了吧?还不把戚沐倾这个老小子给乐死!”   琥珀气得嗷了一声,又转头去看皇后,谁知皇后也只是笑了笑说:“这东西野性,若是回去圈养倒是可惜,到时候再说吧,走,吃饭去。”   两人说罢,相协着走出帐子,琥珀不光瞪大了眼睛,连嘴也跟着张开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怎么出来打个仗,人都变成了这样?它从鼻子狠狠地喷了口气哼了一声,转过身子,飞起四个蹄子,哒哒哒地跑过去追皇后。 第八十章   南烈果然接连几日都按兵不动,这场仗倒是寡淡,不少将士都开始给家中写信报平安,翟湮寂也给皇帝和丞相写了家书报告一下如今的情况,若是日日激战便罢了,这样闲得没事做,他倒是像个刚刚离家的女子一般挂念起皇帝来了。他从小独立,又常年在外打仗,那时候思念父母时候是有的,但是似乎又跟想念皇帝不同。他担心皇帝独自上朝会不习惯,也关心皇帝的起居饮食都没有变化,且尽管他不愿意承认的,心中酸楚的他不在皇宫的日子里,皇帝身边是否已经有了新人在册。   他看着夏涌铭,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倒是有几分羡慕。又过了几日,南烈依旧闭门不理,军中不免有些懒散,他觉得不能再拖,不然必定不战而败。于是召集了几个下属,商量要趁夜攻上南烈的城门。   结果还没有做好准备,南烈倒是又出来迎战,夏涌铭因为受伤,翟湮寂派了常年跟在丞相身边的副将前去应战,谁知这回对方来了一个一脸横肉的家伙,翟湮寂一看他一出手就知道要坏,果不其然,两三个副将都败下阵来,一时间士气大落。   那人骑着马迎上来,冲着翟湮寂伸出一根手指,往前一勾,气焰十分嚣张。   夏涌铭恨得牙痒痒,骑着马往前一步:“我去收拾这个老东西!”   翟湮寂伸手拦住:“夏将军的伤还没有好,还是我去!”   他用脚轻踢了琥珀一下,琥珀怒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奔跑上前。   两人近了,翟湮寂举起手中兵刃,迎头便砍去,那人也举起大刀相迎,谁知道俩人还没开战,那人胯下的白马先是惨叫一声,缩起脖子,夹住尾巴,掉头就跑。   原来是翟皇后的坐骑乃是神兽麒麟,那白马见都没见过,以为是什么凶恶野兽,怕是要吃了自己,根本无心恋战,一溜烟就往回跑。   那横肉男好不丢脸,气得狠狠拉紧缰绳,那马被勒住,暂时停住了脚步。   金色麒麟却抖起了威风,它冲着白马的方向狠狠地吼叫一声,那马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又撒腿便跑。差点把横肉男摔到马下。   一时间,翟家军擂鼓呐喊,又恢复了精神,夏涌铭见势头吩咐道:“进攻!”   元都军队,喊杀声起,大步向前,翟湮寂首当其冲,骑着麒麟,举着兵刃,独一人单挑南烈三员大将,他游刃有余,砍瓜切菜一般将南烈兵将解决掉,琥珀更是大显身手,尖锐的黑角刺破敌马的身体,不少骑兵翻身下马,被元都士兵生擒。   站在南烈城楼上的男子,瞧见这一幕,不由地攥紧了拳头:“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   在他身后,低着头的琛王,声音微微颤抖:“父亲,万万不可伤了湮寂……”   男人冷哼:“为何伤不得?”   戚永琛说:“他毕竟……是母亲的外甥,是我姨母的亲骨肉。父亲,姨母对我有养育之恩。况且,他是为了救我,才来的。”   男人眯着眼睛说:“他是你母亲的外甥不假,但他也是翟慕白的儿子!”他顿了顿,冷笑道:“更是元都现在的皇后。”   戚永琛低头看翟湮寂胯下的那匹麒麟,微微张大眼睛:“那个……就是麒麟?”   男人表情抽动了几下,恶狠狠地别过头:“上弓箭手!听不见吗?”   弓箭手都摆好了姿势,对准下面的人。   戚永琛连忙劝道:“父亲,下面不仅是元都的人,也是南烈的人啊!再等一下。”   男人却不为所动,冷声道:“放箭!”   他一声令下,箭矢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在攻城的翟湮寂大惊,他没想到这位将领如此狠毒,连自己的人都射,只是如今兵临城下,再往回走损失怕是更多。他伸手挥臂:“给我上!”   箭雨齐发,身边的将士很快就一个一个倒下。翟湮寂一边挥舞着兵刃阻挡箭雨,一边领着人往前冲,琥珀也发了狂,咆哮着往前冲。   夏涌铭很快赶上前来:“破不破城?”   翟湮寂说:“破!”   他一声令下,元都将士们举起盾牌,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撞钟柱,往城门走去。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一道红光闪过,一把利箭冲着夏涌铭的头颅就去,他正忙于指挥撞城门,毫无发觉。翟湮寂来不及想,扑上去,将人摁倒,箭顺着他的胳膊穿了进去。   夏涌铭大惊,一把抓住他:“湮寂!”   翟湮寂从地上爬起来,摁住伤口:“没事!带人破城楼!”   身边的兵士一片一片的倒下,城门却迟迟没有撞开,正在这时,麒麟琥珀突然嚎叫一声,迈开四蹄子,疯了一样向城门冲去,翟湮寂瞧见这一幕,心里突然撕开了一样疼痛。夏涌铭见状大声喊到:“让开!”   琥珀低头便撞,只听咣当一声,它尖锐的犄角插到了门里,竟然生生将门撞了变了形状,但是毕竟麒麟也是血肉之躯,这一下也叫它的额头皮开肉绽。   它怒嚎一声,四周的战马皆被吓得乱了阵脚。它拔出自己的犄角,后退几步,不顾头上的伤口,又去撞门。   城楼上,握着弓箭的戚永琛嘴唇哆嗦着:“我是不是射中了翟湮寂?”   男人眯着眼睛:“箭法不错,看来翟慕白也不是什么都没教你。这不能怪别人,本来你这一箭是要射穿那个将军的脑袋,是小皇后冲过去救人的。”   戚永琛低着头,喉头动了动:“父亲,撤兵吧,那只麒麟就快把城门打开了。”   男人冷笑:“都说麒麟性善,主吉祥,让它折腾吧,让这世间的人也看看清楚,麒麟到底是什么妖孽!”   琥珀撞到第五次,已经奄奄一息,它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再撞,翟湮寂扑上去,死死抱住它:“门已经禁不住了,推开它!”   他一声令下,众兵执手靠肩,一齐冲撞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城楼上的男人看着趴在地上的麒麟,摇摇头说:“可惜了这么多的麒麟血。”   戚永琛拉起他:“父亲,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吧!”   男人看着金色的麒麟,翻着白眼躺在地上,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只是一闪就过去了。 第八十一章   大门终于轰然倒塌,南烈损失惨重,落荒而逃,元都也损兵折将,翟湮寂伸手揽住咬牙要报仇的夏涌铭:“穷寇莫追,先救助伤员,还有琥珀,它要不行了。”   翟湮寂自己也挂了彩,夏涌铭知道如若不然,如今自己就不是挂彩而是小命不保了。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对着翟湮寂磕了个头:“皇后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翟湮寂说:“于你是救命,与我是举手之劳,这一箭保住元都一员大将,挨得值。你快去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南烈战俘,全都绑了,这南烈城内的路程我们不熟,虽然现下攻城成功,但是往后还需谨慎前行,安排好伤员和战俘,今天不打了,就地安营扎寨。”他抱紧怀里的麒麟:“去给我寻个最好的军医来!快!”   军医并不擅长给牲口看病,更何况是神兽。他依照一知半解的给牛马看毛病的道理扒开麒麟的眼皮,又听了听心口,为难的低下头:“恐怕是没有救了。”   翟湮寂正在包扎伤口,闻言不过还没有止血,跑过来说:“什么没救了?”   军医说:“殿下,依我之见,这东西已经没有气儿了。”   翟湮寂心里咯噔一下就凉了,他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麒麟,眼圈迅速地红了,夏涌铭抿着嘴唇,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但是一开口却也带了哭腔:“这是……为了咱们……”   翟湮寂闭上眼睛,伸手抱住琥珀的大脑袋,手指死死攥得发白,因为用力,他的伤口咕咕流血,军医拿着纱布:“殿下不要伤心过度,还是包扎一下。”   翟湮寂从眼角里挤出泪水,喉咙里是细碎的哽咽之声。   一个副官看到此景,走上前一步说:“殿下,它既然已经死了……臣闻言麒麟血可以解百毒,不如把它加以利用,放干血加以利用,毕竟我们还要行军打仗……”   翟湮寂狠狠地仰起头:“滚!”   他利眉竖起,浑身都带上了暴戾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涌铭转身把那个副官踢出帐篷,转头劝翟湮寂:“湮寂,至少你先止血,不能让琥珀白白牺牲,不能让咱们这么多将士白白捐躯,咱们还要生擒南烈的土皇帝,还要救琛王,还要回元都去啊!”   许久,翟湮寂才放下麒麟的身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伤到的胳膊举出来让军医包扎,嘴唇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发白。夏涌铭不忍地转过身子:“咱们还要打仗,不能带着他们一起走了,一会儿我找几个人,将这些为国捐躯的残骸都就地埋葬了。”   翟湮寂点点头。   很快,坑都挖好,翟湮寂也跟着走出了,大家将不幸遇难的士兵都填埋了,翟湮寂走到琥珀旁边,抱住它的脖子,它来助他一臂之力,他却没有照顾好它。天渐渐黑了,夏涌铭指挥几个士兵已经将人都埋好,转头看见翟湮寂说:“要我帮忙吗?”   翟湮寂摇摇头,他将琥珀放置在大坑里,却一直没有培土,夏涌铭知道他舍不得,便也不再打搅他,一夜战争,大家都累了,很快就都钻到帐篷里睡觉了,翟湮寂却睡不着,跟琥珀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他已经深深喜欢并依赖这只坐骑。他坐在坑里,将脸埋在琥珀的脖子处,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刺痛,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地弯下腰,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那里纹着一只麒麟,他几乎要哀求上苍,如果它真的是神圣之物,能否再给它一次生命,他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怀里的麒麟似乎动了一下,他慌忙低下头,天太黑了,他看不清,但是他总觉得琥珀的眼皮似乎眨了眨,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一只守护着他的两个影卫也听到了,他对他们摆了一下手,三个人都屏住呼吸,只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帐篷里钻出来。   那人跟守卫点头哈腰了几下,就朝着琥珀躺着的洞穴走过来,趁人不备,扑通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对着麒麟得肚子就要切,翟湮寂一记铁拳就打过去,谁知还没挨到,琥珀自己站了起来,一扬蹄子,将人踹出去几米远。   翟湮寂又惊又喜,抱住琥珀的脖子,看着它发出呜呜的哽咽声:“你没事了?你活过来了?”   琥珀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又想用头蹭他,但是想到了上面的伤口,干脆张开嘴,伸出舌头,在他流着眼泪的脸上舔了舔。   皇后那边大战南烈一晃数月暂且不表,且说这元都朝歌城内,皇帝闭关已经有三个月之久了,自从皇后带兵去打仗,皇帝就跟入定老僧一样,每日将自己关在乾坤厅里,身边只留下青沐,黄栎两名当初给皇后凭添后印的內侍照顾。这两位內侍平日就在这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看管麒麟圣像,好似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但是皇帝闭关后,整日焚香祷告,衣食住行只靠着他们俩,还下圣旨说国内事情暂时有丞相代管,有急奏则在乾坤厅内批复。   他批了的折子百官都看过,刚劲有力的的确是皇帝的字体,他应当确实在宫中闭关,但无论百官怎么恳求,他就是不出来。   大家纷纷猜测,可能是丞相逼皇帝纳妾的事情惹怒了他,又不好对国丈发脾气,干脆不理不睬不出来,饶是丞相为了家国大业,把皇后送到战场去给皇妃腾地方,也架不住皇帝一往情深,人家躲在圣地给先祖祈福,你们总不好给人家塞逼婚的奏折吧?   丞相一腔热血把儿子送来当皇后,想不到就快让皇帝绝了后,也是整日不知如何是好。朝中经过治理,倒是也岁月静好,皇帝不出关,皇后不在朝,倒也没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情。丞相夫人因为担忧皇后和琛王生了病,梁婵月特许暮莲去探视,听她说完了皇帝的深情,丞相夫人对着窗外,半天都没有做声。   秋去冬来,翟皇后那边也传过来节节胜利的好消息,只是南烈那边不知作何打算,既不投降也不放人,似乎对死伤都不在乎,令人难以捉摸。 第八十二章   这一仗转眼打了四个多月,南烈不比元都,它地势险要,气候恶劣,路程又百转千回,元都将士虽然胜多败少,但是也吃尽了苦头,加上之前刚刚经历了李珏昌之战,元气有所损伤,粮草渐渐支撑不住,翟湮寂这几日眉头一直皱着,他虽然是个好性子,没有暴躁的性格和拿小兵撒气的毛病,但是气场犹存,依然让人望而生畏。   这几个月,他带着元都大军一路追打,南烈的皇朝已经颠覆,那位匪首已经大权在握,但是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打算,东躲西藏,既不出面和谈,也不答应放人。多拖一天,永琛就多一天的危险,将士们就多一天受苦受难,他就多一天见不到皇帝的面。   平时打仗,闲暇时候还要研究战略和敌军的作战,带到夜深人静时候,他闭上眼就会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皇帝的模样,几次他都梦见自己蜷缩在人怀里,仿佛伸手就能抱住他的脖子,醒来却发现趴在他旁边呼呼大睡的是琥珀。   战事吃紧,南烈老奸巨猾,似乎很熟悉翟湮寂的用兵之道,他不免产生了怀疑,开始他以为是军中除了叛徒,但是当初戚沐倾答应他出征后,这些兵都是逐一审核的,大多都是翟丞相手下的翟家军,对翟湮寂的忠诚程度不亚于对皇帝,他查了几次也没有问题,一时间也拿不定到底为何。   待到二月时候,南烈寒冷的厉害,将士们苦不堪言,翟湮寂打掉了南烈的几只嫡系军队,决定带着翟家军直接攻往南烈的皇城。   对方迟迟不谈判,他也觉出了蹊跷,也怕南烈的皇城是个圈套,要把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可是再这么拖下去,队伍真的要拖垮在南烈,他实在忍不下去。翟湮寂和夏涌铭夜间谈论战略部署:“南烈城池少说也有三丈,若是我们用飞梯攻城,会非常非常困难。一旦攻城时,南烈官兵在上,用刀砍断梯子,战士摔下去必死无疑。就算侥幸爬到了顶部,上面的人在城墙上放箭或者刺枪,云梯上连盾牌都用不了,实在是太艰难。”   夏涌铭说:“不然我们再耗着,我还不信了,他们能存多少粮食,还能躲一年不成?到时候咱们包抄阻断,饿死他们!”   翟湮寂叹息:“话虽如此,到时候怕是戚永琛和元都的兵将也跟着一起饿死了。况且南烈一直拖延战术,皇城又大,里面万一自给自足,我们难道一直跟他们耗着?天这么冷,将士受不了的。况且这么久都没有回家,他们心中不好受。”   夏涌铭忍不住调笑一句:“这话倒也是,这转眼已经小半年过去了,要真是再耗费个一两年,这见不到皇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跟翟湮寂已经是过命的兄弟,夏涌铭性格爽朗,又喜欢开玩笑,有他在的地方总是热闹,翟湮寂也能明白为何皇帝欣赏他,他确实很有感染力,在军中也是个活跃分子。翟湮寂跟他相处久了,也渐渐放开了些,听闻他的戏谑,翟湮寂忍不住伸手就将他的脖子勒住,俩人打闹笑成一团。夏涌铭抵不过翟湮寂的气力,被他压在身下,笑嚷着:“皇后饶命”。正闹得开心,琥珀用脑袋掀开门帘子,进来,瞧见这一幕,跺着蹄子就冲过来,鼻子里喷着气,大脑袋一拱,便把人挤开,然后站在翟湮寂身前,冲着夏涌铭龇牙咧嘴。夏涌铭点着它的脑袋:“这个畜生,还挺护主。”   琥珀气不过张嘴要咬人,夏涌铭连忙躲开了,翟湮寂浅笑,伸手抚摸琥珀额头上黑曜石一般的利角,这东西比最坚硬的铁铜还要结实,倒不失是个好兵器的坯子,算是麒麟身上最为珍贵的部分,这半年来,琥珀一直跟在他身边,战场上它英勇善战,凶狠粗犷,倒也不愧对元都神兽的称号。平日里它喜欢黏在翟湮寂身边,像个年幼的稚儿,赖在他身边撒娇。   翟湮寂摸它的额头,它眯着眼睛哼唧两声,然后扑啦地躺在地上,翻起雪白的肚皮。   它全身的鳞片好似铠甲,唯有肚皮这一块软绵绵,这样以弱点示人,便是最大的信任了,翟湮寂浅笑着摸摸它的白肚皮,它眯着眼睛呜咽了几声。   经过精密的战略部署和包抄,南烈城池已经被他们隔绝多日,翟湮寂和夏涌铭决定分别带人包抄皇城,不给这些人转移戚永琛的可乘之机,尽管如此,攻城为下,况且是南烈的皇城,绝非易事,这一战不知又要损耗多少人力,翟湮寂战前跟将士们喝了送别酒,攻城攻心,翟湮寂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人在城下吓唬这些南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劝说他们开城投降,夏涌铭恨自己没有把萧贺带来帮忙,若是由萧贺那张毒嘴,说不定早就把守城的给气死了。   这样连说了几日,南烈的几个守城人也活动了心思,在夏涌铭许诺了绝不杀战俘且弃暗投明者论功行赏后,真有人打算开城放人,结果刚刚把城门上的锁挪动一点点,就被破空而来的流星锤砸的脑浆横流。只吓得其余官兵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擅自开门。   后来夏涌铭想到了兵书上说的挖城墙攻城术,翟湮寂不同意,因为挖城墙绝非易事,况且敌在城上,他们在城下,好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城墙上的守军只要在上面发箭,下面就立刻死伤一大片。   夏涌铭说:“不行就用盾牌护体。”翟湮寂说:“南烈不是傻子,况且经过这一段对战,我总觉得南烈有我们的人,当年我父亲运用的战术,他竟然知道大半,实在危险。当年我父亲守元都边城,北郡就派兵用挖沟战术,我父亲带人往下浇滚油,烫死数人又扔个火把,将北郡的精兵一把火全都烧光。这场战役太著名了,我们如果这么做,难不保南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者冬日酷寒,别说滚油了,浇下来一盆凉水也受不住。”   夏涌铭抓抓头发:“这倒是,翟相爷用兵打仗实在是奇才,不然我们还让琥珀去撞门?”   翟湮寂护短道:“这更不行,你以为皇城跟边城一样?怕是把它撞死,也打不开。” 第八十三章   夜晚时分,翟湮寂睡不着,他给丞相写了信,丞相支了几招。但是都因为不了解实际情况而不适用,战事毫无进展,他焦虑得睡不着,又想到某日夏涌铭的玩笑话,越发思念戚沐倾。从丞相的回信中,他知道戚沐倾从他离开皇宫那日起,就独自去乾坤殿里修行祈福,他想皇帝一定是想借由这些告诉他,自己对他的钟情。翟湮寂心口有些柔软,但是不免又有点惆怅,他们感情真挚如此,若是真有了皇妃插足,自己真的还能视而不见吗?   他坐在外面看星星,倒是想起当初他殿前逼皇帝同意后,皇帝连续几晚都不肯回正殿,自己竟然也执拗着性子没有去尚书房找他,若是知道这一仗拖沓了这么久,他一定多跟他待一会。他想到皇帝总是拉着他坐在屋檐上看星星,又想或者此刻戚沐倾跟他看的是同一片星空,心中不免有些酸楚,天色已晚,除了守卫岗哨,大家都在帐篷里睡觉。他出来没一会,琥珀也跟着跑出来。守在他身边趴着,树上爬着个不知道哪儿飞来的夜猫子,咕咕咕地叫着,倒是引起了琥珀狩猎的兴趣。只是它虽然擅长奔跑,却不会上树,急的围着树转圈,剁着蹄子呜呜叫。   翟湮寂眯着眼含笑地看着它。不一会看见它转了个弯,用脑袋顶着块石头过来,踩上去试了试,还是不成,又去推了个更大的,翟湮寂愣了一下,他看着琥珀没一会就搭起来的石头山,若有所思起来。   第二天,翟湮寂叫了夏涌铭和几位将士商量兵法,他受了琥珀的启发,既然攻击皇城难攻易守,不如用土山攻城法来试试,他说了自己的打算,大家都拍案叫绝。   这日,天还没亮,元都就出动将士在距离城墙几米的地方,用木板、泥土堆积一个土木悬崖,一定高度后将土压实然后抽掉木板,他们人多势众,劳作起来又不遗余力,很快就搭到半城之高,谁知就快到三分之一处的时候被城墙上前来望风的小兵看到,慌忙回去禀告,没一会城墙上跑来一群用强弩的兵士,开始往下砸石块,元都将士早就有准备,端起了护盾,一边保护头顶,一边继续填土,而翟湮寂骑着琥珀,在几米外的地方号召弓箭手用火箭射杀墙上的弩手,夏涌铭看着翟湮寂笨拙的手法,奇怪的问:“都说翟丞相射箭本领无人能及,你怎么一点都没继承到?”   翟湮寂无奈道:“家父从小便不让学这个,后来在两阵对决的时候吃了大亏,差点失了命,父亲才叫师父教了皮毛。”   先帝和丞相那点事,全天下人都有几分耳闻,说是自从翟丞相的弓箭输给了先后李默仁后就再也不肯执弓上阵,夏涌铭尴尬地笑了两声,原以为只是个传说,想不到相爷还真这么死心眼。   很快,泥土就要堆到城墙相等高度,翟湮寂远远望去,伸手:“攻城!”   号角手吹响了冲锋号,士兵们爬上去破城,一片喊杀声,翟湮寂首当其冲,骑着麒麟一跃而上蹿上了城池。   城池路窄,并不适合坐骑,琥珀带着翟湮寂窜上去后,转身都困难,很快就被围攻,好在它凶猛,又生得奇怪,一时也不敢有人欺身而上。翟湮寂从琥珀身上下来,拍拍它的身体,让它先走,自己带着精兵冲杀在城墙之上。   琥珀却不肯先走,它吼叫着抓挠敌国兵士,以一敌十,倒也不失为一员猛将。   翟湮寂领着众人越杀越勇,很快就将南烈人打了个片甲不留,南烈又开始往城内跑,皇城以破,哪里还有什么乾坤,再也不是穷寇莫追的境界,翟湮寂一边跑一边叫喊:“南烈人你们听着,若是不想被屠城,即刻将琛王送出来!”   众将打过皇城,直冲皇宫,南烈的皇宫建的九曲十八弯,房子和房子之间用只有一条高高架起的长廊,每间屋子又都差不多,根本不知道哪里是正殿,翟湮寂吩咐道:“各自带人,全都包抄!”   众人领命后,分开行动,突然琥珀怒吼一声,翟湮寂顺着琥珀的眼神看去,只见在那其中的一个长廊上,一个蒙面人正用刀架着琛王的脖子,旁边一个大嗓门的小兵大声嚷道:“元都众人,还不束手就擒?”   翟湮寂不由得大喊一声:“永琛!”   戚永琛看向他,眼神中也有些激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喊话的那个小兵听闻蒙面男说了什么,嚷道:“翟皇后,你若是不想让元都的琛王和众兵士被屠杀,就独自过来回话!”   翟湮寂咬住嘴唇,往前走了一步,琥珀立刻扑了上去,拦住了他,大吼一声,引得周围的鸟扑朔朔地飞起来。   夏涌铭站在不远处,也喊:“湮寂!不能过去!”   翟湮寂对喊:“无论你们的要求是什么,总要好好谈判,你放了我元都的人,一切都好说。”   那名士兵说:“好说?不过是想让你们割一块地方给南烈,你们竟然派兵攻打,放了琛王,岂不是要把我们的皇城都踏平了?翟皇后,我主上念你是一名好汉,身为皇后竟然如此讲义气,亲自上阵,想跟你战一场,若是我主上输了,便放了琛王,若是皇后输了,便让给我们地方。”   翟湮寂说:“割地不是我说了算的,但是我可以把你们的意思告诉皇帝。”   那铁面人又耳语几句,士兵道:“怕是皇后想拖延时间吧?那我们只好杀了琛王后再战了!”   说罢,铁面人就要下刀,翟湮寂怒吼一声:“住手!我上来就是!”   夏涌铭连忙朝他跑去,但是很快又被冲上来的南烈残余小兵挡住,他一边杀一边叫嚷:“湮寂!别上当!快去护住皇后!”   兵将都在各处搏斗,一时难以脱身,翟湮寂也打定了主意,见琥珀躲闪着不让他骑,干脆一个健步冲上去,琥珀身形巨大,在城池中旋转不开,等好不容易转过身看见皇后已经接近琛王,它连忙狂奔着冲过去。   翟湮寂冲上前去,果然有埋伏,从四周冲出来一群兵将,翟湮寂举剑便刺,戚永琛皱眉看着,眼圈微红,蒙面人的声音似乎带了些笑意:“真是个好苗子。要不是他是翟慕白的种,我一定想办法弄到身边来。”   戚永琛转头:“够了,他已经为了我做到了这一步,你还想怎样?”   俩人正说着话,突然蒙面人往后一躲,原来是翟湮寂竟然在城下将佩剑扔过来,若不是蒙面人反应快,想必此刻已经毙命于剑下,他摇摇头:“身手不错,可惜跟他爹一样,太感情用事!”   翟湮寂面对敌人竟然为救琛王扔出了自己兵器,众人见他如此找死,更加凶猛攻来,夏涌铭解决了那些喽啰,带着人飞快地赶过来,翟湮寂失去兵器,又是以一敌百,连弯腰去捡一把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快要落下风的时候,一声吼叫,一道金光,琥珀一跃而起,金色的身子撞开围攻皇后的小兵,翟湮寂一跃而起跳到它背上。   蒙面人看着那只麒麟,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戚永琛说:“就是它么?”   说话间,琥珀载着翟湮寂,几步跃上前来,一阵风沙被卷起,翟湮寂一把推开戚永琛:“快走!”   琥珀低头朝着那蒙面男一角捅去,翟湮寂也捡起地上的佩剑,举起便刺,谁知道刚刚还被抵住脖子的戚永琛,竟然也摸出剑挡住了翟湮寂的剑,翟湮寂吃惊的看着他:“……永琛,你……”   戚永琛连看翟湮寂的勇气都没有,只举着剑拦住他。   琥珀尽管有尖利的角,但是毕竟是只野兽,又在城池这样窄小的地方根本活动不开,那蒙面男人浅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流星锤,对着琥珀的腿就是一砸,琥珀躲闪不及,蹄子被击中,一时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夏涌铭等人被城下埋伏的人拦住,一边厮杀一边暗暗着急。   翟湮寂的心被琥珀的惨叫声撕得粉碎,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咬着牙问:“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背叛了元都!对不对?”   戚永琛一边跟他僵持一边说:“湮寂,我没有背叛元都,也不想伤害你!你先放下武器,听我给你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   翟湮寂举剑又砍,俩人对峙中,他看见那蒙面男从后腰处摸出一把黑色的利刃,这东西的色泽跟琥珀的利角很是相似,琥珀睁大眼睛,还来不及躲开,就被那东西刺中,它哀嚎一声,竟然跪倒在地。那男人摸了一把利刃的血,竟然放在嘴边咂摸了一下,露出个笑容。   麒麟浑身都是金鳞,除非孔武有力者突然发力,不然一般的兵器很难刺破,谁知这东西这样厉害,一刀下去,琥珀疼得浑身直打挺儿,翟湮寂再也忍不下去,他砍了一剑后,照着戚永琛的腹部就是一拳,戚永琛猝不及防他这招,被打弓下腰去,翟湮寂又飞起一脚,踹开他后,冲着那蒙面男人就杀去。 第八十四章   那蒙面男感受到他的杀气,抡起流星锤就朝他砸来,翟湮寂被他的气力震慑,此人的本事绝对不在他之下,翟湮寂从不知道南烈竟然有武功如此高的人,他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护住脑袋,乞望保命,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奄奄一息的琥珀突然一跃而起,窜到他面前一口咬住他的衣服,把他从城楼上扔了下去。   流星锤重重地砸在琥珀身上,琥珀刚刚被黑色利刃割伤,后背还汩汩流血,又遭此重创,身体渐渐虚弱,有些体力不支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琥珀!”翟湮寂站稳后,回头看,转身要往上再跑,那蒙面的男人却不再恋战,他一挥手,竟然出来几个人抬起琥珀,跟着他走到一处,搬开地上的一块城砖,抬着琥珀钻进了城池。他们行动飞快,仿佛本意就是为了生擒琥珀,戚永琛跟在他们后面,转头看了翟湮寂一眼,面色复杂的也跟着走了进去。   “啊!”翟湮寂的心口像是撕开了一样,友人的背叛,坐骑的重伤,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口,他回头看着漫山遍野的尸首和伤员,才知都是因为自己太信任戚永琛才酿造了这日的惨剧。   琥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黢黢的地牢里,它受了重伤,趴在地上,嘴里重重地喘着粗气,戚永琛在不远处看着他:“皇兄,别来无恙啊?”   琥珀的眼神一沉,恶狠狠地等着戚永琛。   “听说你还有个名字,叫琥珀是不是?”戚永琛一向深邃的眼神一转,躲过琥珀顶过来的犄角:“这是湮寂给你取得吧?啧啧啧,若是他知道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皇帝陛下,是更感动于你不顾暴露身份一路尾随他来南烈征伐呢,还是惊恐于你是个怪物呢?皇兄?”   麒麟踏着脚,恶狠狠地瞪着戚永琛,它受了伤,喘息着嘶吼了一声,戚永琛弯下身子说:“我猜你这么久都不敢说,怕是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吧?”   麒麟冷哼一声,眯起眸子扫向戚永琛,口吐人语:“你这个混蛋!”   戚永琛意外地一挑眉:“啊呀,原来你这副模样还能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了元都不仅变不回人形也说不了话呢?这样刚才你都不敢告诉翟湮寂实情?皇兄,你可真是个情圣啊。枉我还担忧湮寂哥哥嫁给你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啧啧。”   琥珀说:“湮寂有你这样的表弟才是不幸,你知道他为了救你,在我大殿门口跪了三夜,求我让他亲自领兵打仗。你竟然跟南烈勾结一气,坑害于他,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戚永琛眼神里闪过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就又低下头,抓住麒麟耳边的鬃毛说:“为了我?恐怕是为了帮助你保住你的江山吧!我本来只想把他弄到我身边,想不到你也跟着来了,这才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琥珀冷笑:“得来全不费功夫?就凭你和南烈这几个蝼蚁之辈,还想跟元都抗衡?别自不量力了,翟湮寂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绝不会因为我是麒麟就离开我的!倒是你,你这么着急投靠南烈,怕是早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骨肉了吧!你这个孽种,父皇慈悲才留你一条性命,这些年来我念你老实本分从来不曾为难于你,想不到倒是养虎为患。今天我就清理门户!”   戚永琛闻言轻笑着站起身子:“是啊,我的确是父后和母妃生得。我至少是个正常的人!可是你呢?你们麒麟一族呢?你们是妖怪!你还以为自己跟湮寂哥哥能永远成双入对呢吧?真是可笑,戚沐倾你生下来就没有娘亲,你不觉得奇怪么?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麒麟嗜血寄生,一旦麒麟卵成熟,就会爆炸开来!母体根本承受不来,只有死路一条!你的生母就是这样死的!”   琥珀忽闪着眼睛:“戚永琛你是不是疯了?这种话你也编排的出来?”   戚永琛说:“编排?帝后典籍只有五本你是不是很奇怪?因为后面的五本在我父亲手里!你以为当年为什么先帝选后大典时候后悔不许翟慕白当皇后,因为他知道翟慕白若是给他生下皇子必死无疑!”   琥珀后退一步看着他说:“荒谬!男子怎么会生孩子!”   戚永琛哈哈大笑:“先帝是有多不待见你,连这件事都不曾说给你听?”他看着琥珀躲闪流转的眼神,啧啧了两声又点点头:“原来你是知道的?你们麒麟一族可以让男子受孕,所以你一心等着翟湮寂给你生个麒麟崽儿呢吧?我告诉你,要麒麟崽儿可以,但是生了之后翟湮寂怕是就小命不保了!”   琥珀骂道:“你放屁!”   戚永琛不怒反笑:“好好好,你不信便罢了,到时候翟湮寂死的时候,不要怪我没告诉过你!”   琥珀发怒了,咆哮一声,伸长脖子,竟然将绑住它的绳索生生拽断了,它飞扑上去,一口就要咬断毫无防备的戚永琛的脖子,突然一个流星锤砸过来,琥珀眼神一转,飞快跳到一边。   来者是个四十开外的男人,脸色有道深刻的疤痕,皮肤已经被南烈的恶劣天气晒得黢黑,但是眼神却让它觉得熟悉。琥珀迷茫地看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父后?”   李默仁看着这只通体金黄的麒麟,又转过脸看戚永琛:“没用的东西!”   戚永琛狼狈地爬起来,拱手道:“父亲。”   李默仁看着琥珀,眯起眼睛冷笑:“一别多年,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琥珀看看李默仁又看看戚永琛,难怪戚永琛会跑到南烈来,难怪他跟南烈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原来先后当年并没有死,他竟然偷偷跑到了南烈。   琥珀仰起头,冷声说:“孩儿很好,还有力气能为我父皇报仇雪恨!”   李默仁哈哈地笑了两声:“报仇雪恨?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够,还妄言要找我报仇雪恨?太子殿下,啊,现在是皇帝陛下了,找我报仇?我看你充其量不过是来杀人灭口的,是怕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戚家是妖怪吧?”   琥珀狠狠地磨牙:“我不是妖怪!先后当初跟皇妃勾搭成奸,还有了这个孽种,父皇不仅没有惩罚你们,还请相父把他养大,谁知道你们恩将仇报,妄图谋权篡位,杀害了我父皇,今日咱们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李默仁的功夫本就了得,又经多年磨砺,内力高不可测,他仰天大笑两声,稍一发力就制住冲过来的麒麟:“这便是你那位父皇跟你说的?还是翟慕白那个情种说的?太子殿下,还是听你父后说吧!麒麟就是妖怪,当年戚寒逸不顾家法,偷偷把大婚之后才能看的帝后典训偷出来跟翟慕白翻看,被宫人撞破,俩人一个拿走了前五本,一个留下了后五本,翟慕白一心一意要当皇后,想跟戚寒逸双宿双飞,谁知道戚寒逸一看后五本才知道麒麟生性野蛮,麒麟卵更是嗜血而生,一旦怀有,母体必定备受煎熬,且待到卵成熟后更是会横冲直撞冲破肉身,最终将宿主母体活活折磨致死,很多病弱母体挨不到麒麟卵生就被折腾死了,所以元都祖训唯有天下最英勇者才能当皇后,无非是皆有天下勇士的血肉之躯给你们戚家生孩子罢了!”   “戚寒逸在打擂之前给翟慕白喂了药,让他输了比赛,而本该败在他手下的我被选为他的男后!大婚之夜我受了封印,他却没有来行礼,要说我还要谢他饶我一命……”李默仁闭上眼睛又冷笑:“后来我看了帝后典籍,才知道这个皇后的称号是要用命换的!多亏当时我李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势力强大,三番五次要挟戚寒逸,他无奈才没有让我当翟慕白的替死鬼,而是选了个强壮侍卫在青鸾池侍奉,可怜这个男人也不知算是你的生母还是生父,他替翟穆白怀上了你这个孽种,等你瓜熟蒂落,麒麟卵整个炸开了,你是没看见那个替死鬼死时候的惨样,啧啧啧,整个乾坤厅里都是血,可是你的先帝父皇,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差人把你抱走了。然后对臣民宣布是个女官生了你,不幸难产过世,追封为妃,立你做太子。而他明媒正娶的妃子,则跟我一样从没得到过皇帝的宠幸,这就是你们戚家,祸害完男的祸害女的,让人的大好年华全都耗费在深宫里……” 第八十五章   琥珀剧烈地喘息着:“你胡说!我……我不信……”   李默仁眯着眼睛,似乎在欣赏它的痛苦:“我胡说?太子要是不信,就看看这个吧。”   他对戚永琛转了一下头,戚永琛从旁边的柜子里抱出来一个铁皮盒子,上面满是斑驳的岁月痕迹,铁皮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果真装着失踪不见的后五本帝后典训,他拿过一本,翻了几页,怼到琥珀眼前,上面赫然写着:“麒麟卵嗜血,寄生母体,成熟后破母体而出,吸吮母血,后者生存渺茫,生育幼崽,但为后任,死而后已,千秋万代,需善待厚葬。”   琥珀的眼睛变得赤红,它嘶吼道:“你们胡说!不可能!不会的!”   李默仁说:“不可能?你父皇临死的时候竟然没有告诉过你?看来他还是没有对翟慕白爱到骨子里啊,不然他怎么会忍心让你娶翟湮寂呢?等到你亲眼看见翟湮寂浴血分娩丧命之后便知道父后到底有没有骗你了,啧,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这个小皇后还能带兵打仗,看来还没有身孕,可怜翟穆白一辈子痴情,眼巴巴的把儿子送去当皇后,以为了了自己一桩心事,殊不知这孩子早晚会死在你的手里的。你们戚家就是妖怪,谁跟你们搭上边,谁真的就不得好死,戚寒逸大概是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了,谁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如果他当初娶得是翟慕白,翟慕白绝对甘心情愿的给他生孩子,就算他没有用翟慕白生,翟慕白也会独守空房跟他过一辈子,绝不会跟他的后妃通奸,也不会谋朝篡位。在翟慕白看来这是忠诚,在我看来,这就是愚蠢。”   琥珀后退了几步,浴血、丧命几个字把它脑袋搅和的一片乱,它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不停地摇头低声说:“不会的,不可能的!”   它看着这几本帝后典训,跟翟湮寂给他的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是假的,况且帝后典训的后五本本来就应该在先后的手里,只是传言烧毁了而已,李默仁没有道理用这个骗它。它想起父皇临终嘱咐他一生要信赖丞相时候的满眼泪水,它知道父皇一定是深爱相父的,后来丞相一心一意教导它,比当初李默仁仔细百倍,它也料想丞相也是心中满溢着父皇的,它不知他们为何不能在一起,还以为真的是因为丞相在大典上技不如人才痛失后位,还暗暗责怪父亲为何不跟他一般略施小计。如今才知道,它父皇竟然是为了保护丞相,才不得已而为之……   若这一切都是真……那么,它跟翟湮寂要怎么……翟湮寂会怀上麒麟吗?他会死吗?   琥珀身子不由得哆嗦了几下,它惊慌失措的表情倒是引起了戚永琛的关注,他眯起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在宫中那副谦逊无辜的模样,俯身劝说道:“皇兄别怕,父后不是说了吗?湮寂哥哥还能带兵打仗,不可能怀上麒麟……但是你们这样恩爱,以后就说不好了,你以为我要带走他,只是为了把他从你身边夺走吗?我是为了救他,还望皇帝哥哥体恤,放皇后一条生路吧。”   琥珀嘴唇抖了几下,怒吼道:“你休想!他是我的,你休想把他带走!”   李默仁看着他:“呵,好啊,你比先帝可是有种多了,不愧……”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戚沐倾,这次能攻破南烈,一个是因为你化作原形来助战,另一个就是因为翟湮寂挂帅,如今元都的皇帝皇后都在南烈,我们要攻打元都简直易如反掌,翟穆白那个老东西要是知道我把你拿住了,恐怕会一步一磕头的将元都玉玺奉上。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有更大的用处,麒麟是妖精,但是你的麒麟血可是救命的宝物,一介畜生还妄图把持朝政当帝王,还是乖乖的当坐骑更合适!永琛,找个容器来!”   戚永琛闻言拿了个摆放画卷的半人高的瓶子来。   李默仁抓住琥珀的脖子,不顾它拼命哀嚎挣扎,对着它的大腿便是一刀,琥珀全身都是金鳞,一般的兵刃根本穿刺不透,琥珀认出了先后手里的利刃,这分明是麒麟角,它忍着剧痛怒吼:“果然是你割了我父皇的角!”   先后笑而不语,继续手起刀落,将那金鳞片片划伤,皮肉割开,琥珀嚎叫了一声,鲜红的血从腿上渗透出来。   琥珀被掳走后,翟湮寂领着众人在皇城内四下寻找,那地洞的入口已经被炸毁,并不知通往何处,将士们分头找寻,倒是发现了关押着元都兵将的地牢,原来当初戚永琛毒害了老将,自己夺了帅,又欺瞒将士说和南烈讲和,将三十万人下了蒙汗药,关进地牢,每日游说他们叛国,除了少部分李钰昌的嫡系,元都众人皆不肯叛变,不少大将都惨遭毒手,南烈土匪嫌杀害兵将麻烦,打算活活饿死他们,余下的人多日不曾吃喝,几乎命悬一线。幸亏翟湮寂想出破城之计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几名副将清点人数,翟湮寂却依然心急琥珀的下落,他带人继续在城池搜寻,走到一处城下的时候,突然站住身体,惊喜道:“是琥珀的声音!”   夏涌铭跟在后面说:“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翟湮寂只觉得后背的纹身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他龇牙咧嘴地扶助肩膀:“不会错,它就在西边!”   翟湮寂和夏涌铭带着几十精兵往西边跑去,果不其然在那处的城墙边上听见里面有麒麟吼叫的声音。这完全是因为痛楚发出来的。像是被生生撕成了两半。翟湮寂心口一个紧缩,对夏涌铭说了句:“小夏得罪!”然后飞起身子,踩了夏涌铭的肩膀借力,一个翻身就上了城墙。   夏涌铭揉揉肩膀,擦了一把鼻子,想不到皇后的轻功如此了得。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影卫都窜不上去。跟在翟湮寂身后的两名影卫对视了一眼刚要跟上就被南烈的几名高手围困住,一时也脱不开身。   麒麟血因为珍贵,流失麒麟血对麒麟的伤害也非常大,当初戚沐倾用血救翟湮寂,不过是给他喂了几口便体力不支晕倒,如今被人摁住四肢放血,很快就浑身痉挛,失去了意识。   李默仁收集了小半缸。又要割前腿,突然听到声音,连忙直起身子:“有人来了!”   戚永琛摆好姿势,举起佩剑,刷地一下就朝来人刺去,谁知那人早就有准备,一剑挡开,咣当一声,火花四射,戚永琛被来人的剑气震得后退三步,不用看脸便知道这是谁的本领,他微微侧过脸,小声叫了一句:“湮寂……”   翟湮寂举着佩剑,指向戚永琛的脸:“戚永琛!你可知罪?”   戚永琛叹息一声,一双温润的眸子灼灼地盯着皇后:“湮寂,我何罪之有?”   李默仁看见翟湮寂,他眯起眼睛似乎饶有兴致。   翟湮寂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琥珀,连忙跑过来,把它的大脑袋抱在怀里,它的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主人的味道,但是却依然醒不过来。   翟湮寂看到它后腿上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怒火从心生,举着佩剑指向李默仁:“你们怎么能作出如此残暴的事!”   李默仁轻轻一转便躲过他的剑,翟湮寂被他的内力震撼,他并不认得此人就是先后,以为是戚永琛带来的什么高手,只是此人武艺高强,他一个人恐怕难以应对。   那人把麒麟血放在桌子上,拿起之前砸在琥珀身上的流星锤,照着翟湮寂袭击过来,翟湮寂连忙用剑去挡,戚永琛紧张地抿着嘴,他想要跟父亲求情,但是又不敢张口,只能暗暗祈求翟湮寂能保护自己先行离开,谁知翟湮寂也是个拧种,几次对决他都占不到便宜,依然咬牙坚持。   李默仁一边挥舞着流星锤一边调笑:“功夫不错啊?真不愧的翟慕白的儿子!不过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翟慕白要送你当皇后。”   翟湮寂接招几回,心中虽有疑惑但是也顾不上回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戚永琛忍不住大喊:“湮寂,你不要抵抗了,你打不过他的,你留下吧,湮寂!你回去会没命的!”   翟湮寂恨得转头骂道:“你是不是疯了!啊!”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因为走神,被流星锤狠狠砸中后背,正好是麒麟纹身的位置,一阵剧痛,刺激的他眼前发黑,一下就躺在了地上。   李默仁冷笑,举起流星锤就要再打,戚永琛大喊一声不要的时候,一把飞镖嗖地丢过来,李默仁手一偏,流星锤砸在地上,将地砖砸成几块,夏涌铭从墙头爬下来,还没看清来人就破口大骂道:“戚永琛,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为了救你,小爷命差点搭上,你倒好,你竟然跟这群南烈老狗一个鼻子出气!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夏!”   他抬眼看到被流星锤砸的四分五裂的地砖“我的妈呀”惊叫了一声:“这……这什么内力?”   戚永琛低声叫了一句:“夏涌铭。”   李默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眯缝起眼睛:“你姓夏?”   夏涌铭也没见过先后,只是瞧着他的模样觉得不太像南烈人:“你是干嘛的?”   李默仁不以为然地笑笑:“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夏瑜那个老顽固家的儿子。”   听到父亲的名讳,夏涌铭楞了一下:“你、你是元都的人?”   李默仁说:“下去问你老子吧!”   说罢,就举起流星锤对夏涌铭打过来,夏涌铭慌忙逃走,他也看见地上的麒麟,好似已经死了,怒骂道:“戚永琛,为了救你我们三个一路九死一生,最后还要死在你手里!你真是不得好死的乌龟王八!”   李默仁一锤子打过来,夏涌铭避闪不及只能闭目等死,谁知却听见咣当一声,翟湮寂从后面站起来给了李默仁一剑,李默仁虽然已经避开要害,但是还是被刺中了后肩,翟湮寂举着剑,晃晃悠悠地站着,刚刚先后那一锤,他觉得自己半个肩膀都碎了,但是若是不除去这老贼,一旦他攻去元都,皇帝就危险了。他纵然是死,也决不能让这人伤害到皇帝半分。   李默仁受伤后勃然大怒,举起流星锤企图砸向翟湮寂,谁知锤子又被夏涌铭死死抱住,他一时提不起来,就扔开锤子,伸手拿过戚永琛的剑,朝翟湮寂砍去。   翟湮寂使用剑是好手,但是毕竟身上带伤,不敌于他,很快就又落了下风,被人一剑刺透了胸口,倒在地上。   夏涌铭尖叫了一声:“湮寂!”   李默仁见他还没死,又要补刀,戚永琛连忙扑过去阻拦,正在撕扯时候,元都的救兵冲上来,团团将李默仁控制住,李默仁眼看人多势众,看了一眼麒麟血,飞身出去一把抱住罐子,对戚永琛说:“先撤!”   戚永琛却跟没有听见一样,哭喊着:“湮寂,湮寂哥哥……”   夏涌铭一把把他推开,吼道:“滚!用不到你这个混蛋猫哭耗子!湮寂,皇后你可别吓唬我,你不要死啊湮寂,你让我怎么跟皇帝交代,湮寂……”   他一边喊,一边痛哭出声,众人看着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皇后都沉默地低下头,突然,倒在一边的琥珀动了动身子,它疲惫张开眼睛,呜咽了一声,夏涌铭看着它,琥珀用尽力气,低下头,用尖锐的角刺开自己的前腿,但是大约是因为失血过多,许久也不见有血流出,它剧烈地喘息,嗷地吼叫了一声,用尖锐的牙齿将破口处生生撕咬开,它边喘边咬,像是疯了一般,将士们看着它,有的人不忍地转过头去,夏涌铭手指哆嗦着,想张嘴阻拦却觉得哽咽在喉头,琥珀眼睛渐渐翻白,它有气无力地呜咽了一下,终于,少量的麒麟血从破损的前臂里面流出来。   夏涌铭的眼睛已经被眼泪完全糊住:“湮寂,有救了,有救了湮寂,谢谢,谢谢你琥珀。” 第八十六章   夏涌铭把翟湮寂的脸掰过去,把流着血的麒麟腿贴在翟湮寂的嘴上,让他吸吮,琥珀趴在地上,鼻子里只有出的气,它看着主人,似乎笑了一下,一歪头就闭上了眼睛。   翟湮寂像是做了一个非常长的梦,他觉得后背疼得似乎要裂开了,仿佛他的一节骨头被打断,插到了肉里,然后在血肉里来回乱窜,想要冲破身体爆发出来。他被这阵刺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突然嘴里淌入一股腥甜的味道,这似乎是他熟悉的味道,他试探着咽下去一点,只觉得身体上剧烈的痛楚似乎稍稍缓解了些许,迫不及待地把这腥甜更多的吸吮到口中。   待他觉得身子渐渐沉重起来之后,恍惚中仿佛听到夏涌铭的呼叫:“湮寂,湮寂你好点没有!”才觉得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色,他慢慢睁开眼,仿佛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   他猛地坐起身子,他被先后捅的那一剑已经渐渐止血愈合,但是后背却依然流血。夏涌铭见他醒过来,一把把他抱在怀里,带着哭腔喊:“湮寂!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翟湮寂,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   翟湮寂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琥珀,费力地发出个声音:‘我……’   夏涌铭说:“你刚刚……现在都没事了”他指着被元都将士拿下的戚永琛说:“你下令吧!让我一刀剐了他!”   翟湮寂并没有看戚永琛,他看了看地面上躺在着的琥珀。看见它的犄角和嘴边还上带着血,又看到了它本来完好无损的前腿上的撕扯过的伤口,以及早已经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喃喃道:“……琥珀”   夏涌铭不忍地转过头说:“是它自己戳破了,为了救你,它可能真的……湮寂,你别难过,我们打下了南烈了,我们把三十万将士救回去了,我们还把戚永琛活捉了,咱们可以回元都去了,湮寂。我们打赢了。”   翟湮寂许久才抬起头,看着戚永琛:“永琛,为什么?”   戚永琛抿着嘴苦笑:“还不是为了你。”   夏涌铭当时就忍不住了:“戚永琛你要不要脸!你为了他?你差点害死了他!”   戚永琛没有理会夏涌铭的叫骂,只怔怔地看着翟湮寂说:“湮寂哥哥,我本来只想把你骗来跟我在一起,谁知道……”他顿了一下:“你这么厉害,可以把南烈全都攻打下来。”   翟湮寂已经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自己却说得是肺腑之言:“我当时只怕迟了,你就要被南烈人伤害,别的也顾及不了了。”   戚永琛闻言,知道自己再说别的皆是多余,只是默默地把头转过去。   夏涌铭招呼将士把战俘都绑好,又问翟湮寂:“把琥珀,厚葬了吧?”   翟湮寂摸摸它的毛发,从这里回元都少不得也要一个月有余。或许途中这东西就会发臭了,他想了想,依然说:“是我从元都把它带回来,便也要把它带回去。”   夏涌铭点点头,叫人把琥珀抬下去,正在这时,突然一个暗器飞过,将戚永琛身上的绳索一下子割开了,他飞快地动了一下手,纵身跳起来,翟湮寂起身便追,夏涌铭见状也跟了上去。   戚永琛的身手自然是不如翟湮寂,但是翟湮寂毕竟有伤在身,虽然喝了麒麟血,但是和无恙时候总有差别,他奋力前行,一把扯住戚永琛:“你给我站住!”   戚永琛拿起手中的匕首,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湮寂!”   翟湮寂的手微微放松了:“你干什么?”   戚永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湮寂哥哥,我死都不会回到元都去了。你我都知道,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戚沐倾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回去不光会死还会连累姨母和你,还不如就让我死在这!”   翟湮寂看着他,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是在前二十年里唯一的朋友,在冰冷的相府中,少有能给他慰藉和关心的人,他知道他可恶,可是实在不忍看他死在自己手里,皇后手指微微颤抖:“我会……我会跟皇帝说的,不会要你的命,你把刀放下。”   戚永琛看了看琥珀,他知道麒麟是神物,并不知它如今到底是生是死,并不敢贸然回元都涉险,只能说:“皇后殿下!你醒醒吧!戚沐倾恨我入骨,他会不要我的命吗?就算没有他,丞相回饶了我么?我从生下来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可能不杀我吗?湮寂,放了我,或者杀了我,死在你手里,也是值得了。”   翟湮寂抿着嘴唇,手指都在颤抖:“戚永琛,我不能放了你,因为你,元都死了多少将士?你是人他们也是人!因为你我母亲整日不眠不休的哭泣,因为你,我跟陛下……我跟陛下……”   戚永琛把刀更深地往脖子处一压,几乎陷到肉里一般,翟湮寂转过头,对夏涌铭说:“把他拿下!”   谁知就在这时,突然流星锤远远滚过来,夏涌铭和翟湮寂连忙往旁边一躲,戚永琛扔下刀转身就跑,夏涌铭在后面刚要追赶,翟湮寂伸手拦住他:“小心有诈!”   夏涌铭看着戚永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空中,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南烈的皇城被攻占,戚永琛又是叛臣,翟湮寂修书给了皇帝,决定班师回朝。一路上他总是神情恍惚,不是觉得琥珀还会活过来,就是觉得戚永琛没有叛国,不少将士都受了伤,不免打起了麒麟血的主意,翟湮寂整日嗜睡,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有一日一名副将疼得实在难以忍受,偷偷去琥珀的尸体旁妄想要些血治伤,谁知揭开那厚重的棺材板,竟然发现里面的一副空棺,琥珀已经不见踪影,里面只有它身上带的马鞍,且不知何时放在里面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的东西也不翼而飞。   属下连忙把事情告诉了夏涌铭,夏涌铭气得把副将抽了一顿,又去跟翟湮寂说,正巧翟湮寂做梦梦到琥珀从他身边跑开,他一直追赶,却不知何时怀里多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麒麟幼崽,听闻夏涌铭的汇报,半晌才说:“元都是它的家,它又是神兽,怕是来人间历劫修行,如今走了,便把空棺带回去吧。”   所谓归心似箭,将士们回去的脚程很快,很快就到了元都,翟湮寂虽然伤心戚永琛的背叛,但是总算大捷而归,想到就要见到父母和皇帝,心中又雀跃起来,当时他逼着皇帝让他去打仗,又听闻他不在的日子,皇帝竟然在乾坤殿里一直修行,心中十分愧疚,他想抱住他,跟他道歉,想躺在他怀里好好睡一觉,想告诉他,自己得了苍天庇佑,得了一只麒麟,可惜麒麟为了救他殉国了。   他什么都想跟他说,渴望跟他好好亲热,他一走半年,皇帝一定想他了,他也想皇帝……   越是临近朝歌,皇后的心越是砰砰地激烈跳动,仿佛是刚刚走进嫁进宫中,不知为何竟然紧张起来,他要去青鸾池好好泡泡澡,然后……他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看着熟悉的皇城,看着两旁夹道欢迎皇后大捷而归的子民,哪里还平复得了,只觉得心中荡漾,几乎想轻功回到皇帝身边……   早朝还未开始,众大臣却都在金銮殿等着皇后到来,只是他们一个个表情都很奇特,连大气都不敢出,皇帝冷漠地坐在皇位上,眼里没有一点温度,面上也无表情,哪里有一点点激动和欢喜的样子。   皇城门打开,进宫一共要走三道门,翟湮寂带着几名将士昂首阔步一直走,到金銮殿门口,夏涌铭和其他人将佩剑和武器都如数放在侍卫手里,翟湮寂忍不住小跑起来,他远远就看见了皇帝,若不是在正殿,他几乎想蹿到他身上。   翟湮寂就要进金銮殿的时候,突然被门口的侍卫用手里的兵刃挡在前面。   翟湮寂一惊,茫然地看着殿上。   黄门侍郎走上前来,眼神中透着一股复杂之色:“翟湮寂听旨。”   翟湮寂看看他又看看殿上,皇帝离他太远,他看不清他的脸,夏涌铭等人走近也一脸奇怪。圣旨在上,翟湮寂虽然困惑也只得跪在地上:“臣接旨。”   黄大年的手微微哆嗦,拿起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孤之皇后翟湮寂,公然抗旨,一意孤行,殿前逼驾,有失后德。在南烈之战中,未经请示,擅自率领兵将攻打南烈皇城,孤军冒险。几至失机。为救叛臣戚永琛,私自下令,令我元都将士死伤无数,损兵折将,且未能将叛臣戚永琛捉拿归案,故有私自放之嫌疑,实在罪大恶极,为皇后者,理应事事以孤为重,翟湮寂既不能胜任,自今日起废除后位,孤特念旧恩,着贬翟湮寂为一国将军,从此后,跟孤有君臣,无夫妻。” 第八十七章   翟湮寂跪在地上,只觉得五雷轰顶,他茫然地看着黄门官,仿佛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众大臣一片哗然,他们只知道皇帝因为琛王叛变心情不好,谁能承想竟然把怒火发在了皇后的身上,且会这样暴怒,直接废后?夏涌铭等人跪在后面,也是吃惊不已,这这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九死一生的跑回来,封赏没有也就罢了,怎么还把皇后给废了?   黄门官看着皇后的表情,于心不忍地转过头去:“请……接旨谢恩吧。”   翟湮寂伸手拿起圣旨,仿佛比他年幼时候拿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兵刃还要沉,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直直地就往殿上走,两边的侍卫并不让开。翟湮寂一把挥开侍卫的武器,刚走了几步,影卫就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翟湮寂怒火攻心,颇有人挡杀人的气势,拔剑就要迎上,影卫深知他的本领,不敢有半点松懈,眼看双方就要动手,黄大年连忙喊了一声:“影卫且慢动手!”   黄门侍郎拿着圣旨就代表皇帝,他发了号令,影卫们暂时收起气力,翟湮寂转过头,看到他,眼中的杀意慢慢隐退了些,但是黄门官低头抿了抿嘴唇,叹息一声,微微不忍地侧过脸:“翟将军,宫中的规矩,臣子见君王,不得佩戴武器。还是把兵器解了再去吧……”   翟湮寂被这声翟将军镇了一下,他似乎迟疑了一下,这是在叫谁,但是很快,他便想到,皇帝已经下了旨,他再不是元都的皇后,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臣子,他们不再是夫妻,他也不再是唯一可御前带刀的人。   他低下头,从侧腰抽出佩剑,桄榔地一声扔在地上,夏涌铭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叫了声:“湮寂”他也充耳不闻,影卫们见他扔了兵器,才给他打开了一条路,他抬起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表情,一步一步朝皇帝走过去。   他一直走上了金銮殿,走到了皇帝旁边,他如今是臣子,这样的行为是大不敬,但是谁又敢多说一个字,翟湮寂一双赤目死死看着戚沐倾,手中还攥着他从黄门官那里夺过来的圣旨,他一字一顿地说:“听闻陛下,要休臣?”   戚沐倾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的手攥的紧紧的,将涌到喉咙的哽咽全都咽下去之后,努力冷漠地说:“翟少卿,南烈一战辛苦了,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少卿还是先回相府好好养伤吧。”   翟湮寂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抓戚沐倾的衣领,李钰昌最为猖狂之时也从不敢如此对待皇帝,众臣大气都不敢出,黄门官也踟蹰地看着皇帝的眼色不知该不该上前,丞相在下面怒吼了一声:“翟湮寂!”皇后也置若罔闻。   他如此大不敬,自然引得影卫唰唰地从四周围过来,影卫们护主心切,一个无影手就将翟湮寂掀翻在地。他原本就受了重伤,又日夜兼程,此刻心口像是被挖开一块呼呼漏风,根本无暇应付影卫们的攻击,很快就被几个影卫拿下痛打。   戚沐倾看着他,那句住手!在舌头尖里徘徊许久,终是又咽了下去,他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已经泛红的眼圈,他伸手掐住自己藏在衣袖中的伤口,用剧痛让自己极力清醒:“翟少卿,你大胜而归也算是功过相抵,孤不与你计较这次殿前失态。回去吧。”   翟湮寂身心俱疲,根本无心应战,很快就被影卫摔在地上,伤口重新被崩开,血很快就染红了衣物,但是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皇帝冷漠转过去的脸,嘴唇抖动了几下:“为什么?”   是我不能照顾好你了吗?   是我身上带着杀过人的戾气了吗?   是我不能生孩子吗?   到底是为什么?   我为你出生入死,对你日夜思念,终于相见,换来的是一纸休书和一句翟少卿。   翟湮寂的眼圈迅速红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对着皇帝嘶吼:“为什么?”   群臣都被这场景震撼,他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今天一早皇帝终于结束闭关,冷着脸把人都叫来,一句话也不说,仿佛皇后他们不是战胜而是大败而归,大家还没来得及猜测缘由,皇帝竟然突然就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翟湮寂什么错都没有犯,甚至还平定了南烈之乱,怎么就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给休了?皇帝之前还拒绝娶皇妃难道不是为了皇后吗?怎么这会儿皇帝竟然背信弃义,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说最初就是为了让皇后替他征战杀敌吗?   翟慕白也觉出不可思议,他看着在地上攥着圣旨痛苦地手指发白的儿子,他一瞬间恍惚了,手指也跟着变得冰凉。犹如看到当年被先帝封为将军的自己,茫然地看着先帝冷漠的脸,那是他此生都不敢触及的噩梦,却如同轮回一般发生在翟湮寂身上,几位朝中元老看到丞相的反应,自然也想到先皇选后大典上的一幕,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早朝上难得有如此安静的氛围,仿佛空气都被冻结,戚沐倾深吸一口气,将冲到嗓子眼的血腥狠狠咽下去,转头嚷道:“翟湮寂,你说为什么?戚永琛跟南烈是一头的,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南烈见他?你又是为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他?你跟他是不是有私情?”   这一盆脏水泼的猝不及防,任谁都觉得皇帝简直是找茬,皇后若是真跟琛王有私情,怎么会还回到元都来找皇帝,众人瞠目结舌,看皇后的下场未免兔死狐悲,翟湮寂早就知道皇帝忌惮戚永琛跟他的少年情谊,早早向他坦白自己的心迹,谁知他如今又翻出旧账,还当众侮辱于他,将他一片痴情践踏至此,皇后心口一阵抽搐,几乎想上前跟他拼命。   皇帝手指都在哆嗦,他从未对翟湮寂吼过,甚至没有在朝堂上对大臣们吼过,但是现在不吼他就会哭出声音,不说这些混账的话,他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把翟湮寂抱在怀里。   他不敢看他的伤口,不敢看他的表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仿佛只有这声怒吼才能宣泄他内心的苦楚,他看着群臣面面相觑的脸,挥手怒骂:“都滚下去!今天不上朝了!”   黄大年站在旁边木楞地看着他,似乎这个皇帝是被人掉包的,皇帝吼完他才反应过来,心中长叹一声地嚷了声:“退朝。”   众官员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地从金銮殿走出去,大家出了城门都不敢抬头,心中都为皇后的下场觉得悲凉,本以为,皇帝把李珏昌一脉断了根就算太平了,想不到他不过是借由着丞相之手打压了别人,又利用皇后解决了南烈之战,如今刚刚太平就迫不及待卸磨杀驴,当真是帝王心,最冷漠,深不可测。   不出一刻,众大臣便遣散了,翟湮寂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皇帝,许久才低声说:“臣没有……陛下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哽咽了一声,当真以为皇帝是因为这些误会了他,怒急一刻,又变得惶恐起来,颠三倒四地解释其中缘由:“我若是知道他背叛了元都,一定不会带人去攻打南烈,我没有保护好元都的将士,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戚沐倾转过身,背对着皇后的脸已经被眼泪糊住,他狠狠咬紧牙关,不让呜咽声流淌出来,发出来的声音倒是咬牙切齿:“你没有?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放走他?”   翟湮寂茫然地咬住嘴唇说:“是臣一时鲁莽,他当时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我一时心软……他……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臣下不去手……但是……但是臣没有想放了他,只想把他带回来……是有人把他劫走了……你相信我……”   群臣走光了,夏涌铭却还在,他从听完圣旨就开始目瞪口呆,现在简直想冲上殿去把皇帝的脸皮掀开看看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之前他对皇后的喜爱之情,自己都是亲眼看着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难道就为了个戚永琛?那也不是皇后的错啊,那是皇帝的弟弟,谁敢乱杀啊?再者说,这件事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看见,皇帝怎么会知道的?   戚沐倾说:“你对他下不去手?你明知道他的目的是杀了孤,取代孤。在你心中,他比孤还重要吗?翟湮寂,你已经不够资格做皇后了,孤念你……念你战功赫赫,封你做元都的镇国将军,以后……以后你跟孤,再没有夫妻的情分,往后在这朝廷上,你只尽你臣子的本分就够了。”   翟湮寂在原地许久,仿佛被什么抽干了所有的精神,许久才疲惫地抬起头,他满脸的惊慌失措,全然不见一点点在战场时候的英勇无畏,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因为一时淘气便被父母无情地抛弃,他咬着嘴唇,看着皇帝的冷漠的身影,小声恳求道:“是臣错了,是臣考虑不周,是臣疏忽了,陛下放心,只要有臣在,臣一定保护好陛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陛下,不会让任何人取代陛下,臣……臣不会有下一次……”   他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况且没人比戚沐倾知道,翟湮寂褪去表面的恭敬有加是多么桀骜不驯,他却因为自己胡乱寻找的借口努力辩白,为了自己的胡搅蛮缠低微地求和,戚沐倾的心都碎了,他已经不想承受更多了,他甚至想死便死了吧,翟湮寂死了,他陪着便是,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再也不能看到他受这样的委屈了。   “陛下!”站在旁边的夏涌铭实在忍不下去了,这半年他跟翟湮寂朝夕相处,早就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眼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受这种欺辱,他没破口大骂就算是给足了皇帝面子:“没能抓到戚永琛是小臣无能,是小臣不小心放走了他!跟皇后殿下无关!要罚就罚臣,但是皇帝你这么对待皇后!你……”夏涌铭忍不住发了飙:“你不怕遭报应啊!”   戚沐倾一甩袖子:“来人!把他给孤轰出去!”   几个侍卫架起夏涌铭就往外走,夏涌铭忍无可忍一边挣扎一边回头骂道:“戚沐倾,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睁眼看看那是翟湮寂,那是你的皇后!你知道他为了你在战场上几次都回不来吗?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怎么能辜负他呢!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哎呦!”   戚沐倾深深呼吸了一下,定了一下心思,开口说:“你先回去吧,身体要紧,先养好伤,别的,以后再说。”   翟湮寂站在原地,头微微地低着,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他猝不及防回来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死在南烈,他自请去救戚永琛一事皇帝虽然不悦但总不至于要休掉他,这世间能叫人态度大变的事唯有一件,他看着那被他攥得满是褶皱的圣旨,许久才说:“臣一走半年有余,这半年,陛下身边可否有了别人?”   这半年,他一直给皇帝写信,皇帝却一封都没有回过。起初他认为是路途遥远,信件丢失了,后来发现写给丞相的捷报却一直没有问题,后来丞相告诉他皇帝闭关修行,连朝都不上,他私心以为皇帝是为了他守身如玉。心中不免羞涩感动,转眼就把有去无回的私房话忘记了,后来战事吃紧,他顾不上想别的,只有在每日梦中,才能跟心爱之人匆忙见面,这次南烈之战,他之所以步步紧逼无非是想早点回到他身边。   只是不曾想,他给他回的第一封信便是一纸休书。   他觉得这或者只是他的南柯一梦,武将出征,总有冤魂索命,是不是他杀戮罪孽太重,所以做了这样让他肝肠寸断的噩梦,他想赶紧清醒,然后看到自己还蜷缩在皇帝的怀里,听他低压嗓音轻轻地叫一句:“卿卿”   他不信他会这样待他,他跟戚沐倾成婚以来,相互扶持,完全信任,他怎么可能因为他放走了戚永琛就贬他成将军,他于他早就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怎么会为了个外人,就走到一拍两散的地步?   皇帝站在原地,待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是,翟少卿一去半年,孤在宫中,觅得佳人照顾。皇后的位置,孤已经许给了别人。”   他这一声,像是个闷雷,几乎将金銮殿的屋顶炸开,不仅翟湮寂当场愣住,翟慕白也险些站不住,侍卫们虽然尽力保持,但是脸上的表情也多是惊讶。黄门关更是张大了嘴。 第八十八章   梁婵月在正宫等了许久,还不见皇后回来,她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没有见翟湮寂,心中十分挂念,等来等去也不见下朝,没一会,已经回宫来住的李铭慧小跑进来说皇帝在金銮殿发了脾气,把文武百官都骂走了。   梁婵月边擦拭玉瓶边纳闷道:“骂走了?不是皇后大捷回来了吗?陛下发什么脾气?”   李铭慧靠在她耳边小声说:“今日各位大人的嘴都像是被缝上一般,谁也不敢乱说话,我找了完全熟识的侍卫才问出来,陛下下了道圣旨,说是革去了皇后的身份,贬为翟将军了。”   梁婵月捧在手里的玉瓶,咣当摔在地上,她几乎站立不稳,李铭慧连忙扶住她:“禅月,你没事吧?”   梁婵月嘴唇哆嗦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铭慧说:“若不是真的,借那侍卫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胡说八道啊,我也吃了一惊,不都说帝后感情深厚,这次皇后出征,陛下是为了他才闭关祈福,怎么现在人回来,却……禅月,你去哪儿?”   梁婵月风风火火地往金銮殿上赶,一路上侍卫和宫娥们都在窃窃私语,每个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顾不上整顿后宫规矩,满心都是这怎么可能,偏要亲眼看看才能作数。   还没进宫殿,她突然看到翟慕白甩开袖子离开正殿,还没等上前询问,又见皇帝在乾坤厅中闭关时候侍奉在左右的青黄两位侍童低头往金銮殿上走,她叫住俩人:“青沐,黄栎,你们怎么能擅自离开青鸾池?”   两名青年见来人是她,只低头叫了声:“梁大人。”就继续往殿里走。   梁婵月还是第一次在明亮的白日看到两人。她惊讶于他们竟然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虽是两个男子,却俊美得连宫中最艳丽的娇娥都比不上。眉目婉转之间,仿佛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一般,身形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当初惊艳四方的李氏姐妹跟他们一比,竟然也只是泛泛之辈。   她愣在原地,这半年来,侍奉皇帝的,竟然是这样两个天仙一样的男孩子吗?   青沐,黄栎两人从正门走上金銮殿,迎着众人诧异的眼光,沉默地走到皇帝身边,乖巧顺从地站在他两侧,微微低着脑袋,依旧掩饰不住他们艳丽的绝色。   翟湮寂认出了这两个青年,正是当日在乾坤厅给他受后印的人,他只觉得肩膀上的麒麟像是火烧一样疼起来,他嘴唇抖了抖,许久才发出声音:“这……这是原因?”   皇帝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做声,像是默许了。   梁婵月站在金銮殿门口,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守卫看到是她,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被她一把挥开,梁婵月迎着周遭人的目光几步走到翟湮寂身边,跪下身子朗声说:“臣梁婵月,恭迎皇后殿下回宫!”   黄门侍郎看到梁婵月一脸的慷慨赴义,就知道她已经知晓,前来打抱不平,只得替她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冲动,翟湮寂转头看见是她,鼻子一酸,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动出来,眼睛里立刻蓄满了眼泪。   梁婵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皇后,几乎是同时她也红了眼圈,她站起来走到翟湮寂身边,拉起他,哽咽道:“皇后这半年受苦了……走,我们回正宫去……”   戚沐倾背对着他们:“梁婵月,谁允许你擅闯金銮殿?”   梁婵月冷笑:“陛下都能作出私通守护麒麟的灵童这等事,小臣这算是什么罪?小臣是陛下赐给皇后的內侍,这辈子只认皇后一个主子,我主子在金銮殿被人欺负,难道陛下要臣在外面看热闹么?”   戚沐倾握紧拳头:“梁婵月,我念你三代忠良不跟你计较。滚出去!”   梁婵月丝毫不肯退让,仰着头说:“陛下别念我三代忠良,往后我梁婵月只听命皇后一人,谁爱忠良谁忠良!”   这话说出口,梁婵月就没想活着出去。她入宫之后,跟翟湮寂朝夕相处,怕是这宫中除了皇帝外,跟皇后最亲近的人了,更不要说李氏姐妹惑乱后宫时候,翟湮寂几次相救,如今翟湮寂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弃他于不顾,再者说皇帝连对他忠心耿耿的皇后都能如此对待,何况是自己,还不如仗义执言,好好骂骂这个被美色蛊惑了的狗皇帝。   戚沐倾火大地吼:“把她拿下!”   侍卫连忙上前要抓梁婵月,她被人制住,不免尖叫一声,翟湮寂早就把梁婵月当成妹妹看待,怎么会让人伤害她,他伸手一把攥住侍卫的胳膊,把他摁住,其他人都知道皇后的本事,一时也不敢上前,翟湮寂一用力,受伤了的肩膀又溢出鲜血,将之前带着已经渐渐变黑了血液痕迹的纱布又染上色,梁婵月看他嘴唇泛白,知道他是挂彩而归,满眼担忧的哽咽:“殿下,当心伤口……。”   翟湮寂把惨叫的侍卫扔开,想去摸剑才想起,刚刚在走到殿前的时候,剑已经被黄门官拦下了,他忍着肩膀上的剧痛,从冷冰冰地殿下青砖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站在青沐,黄栎两人面前,冷声道:“既然两位是要做皇后,那便踏着我的尸首来吧,御前皇后,天下最为英勇之人方能胜任,两位今日恐怕要打败我才行。”   梁婵月转过脸想劝,谁知一看皇后的背影一下子就愣住了,翟湮寂不知何时出了这么多的血,整个后背都被染红了,她慌忙说道:“殿下,殿下您先跟臣走,再这样流血您会死的!”   翟湮寂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他也不去看两名绝色青年,眼神只死死地盯着戚沐倾的背影,他已经连一个正面都不愿给他了吗?   两位內侍只温顺地低头不语,一副乖巧胆怯的模样,倒是皇帝,听到这句话,仿佛被惹急的猛兽,身形一颤,似乎抹了一把脸,转过头来,面容是让人见到就心惊胆战的冰冷,那一瞬间,连翟湮寂都怀疑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戚沐倾,他冷着脸,眼角隐约泛出红光,对着皇后吼道:“孤就是喜欢他们!这天下都是我的,我喜欢谁就要得到谁!你要战是吧?孤跟你战!”   他不由分说地从殿上一跃而起,掌风凶狠地劈向翟湮寂,翟湮寂的本领他早知道,他知道他绝对躲得过这一掌,可是他却没有躲,他那么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打他。这一掌过于凶猛,把皇后震出去的同时,皇帝的手掌也因为碰到尖锐的铠甲出了血,他看着手掌上的血,苦笑一声,走近皇后,捏起他的脸,温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翟湮寂,孤不要你了,从一开始你便是孤要除掉李珏昌的工具,你我都是男人,怎么能生出情爱?即便元都的皇后必须是男子,孤也喜欢那柔弱娇媚的,你看看你自己,你这副模样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妻子?孤念你对孤忠心耿耿痴情一片,今日之事不与你追究,从此之后我们……我们……”他手指颤抖的厉害,心口炸开,唯有手上落红的剧痛还能让他维持着一点点清醒。   翟湮寂安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掉下来的眼泪终于随着他的那句怎么能生出情爱落了下来,滚烫地落在皇帝的手指上,几乎把他灼伤。他拉掉皇帝的手掌,嘴唇上因为涂了鲜血变得赤红:“从此之后我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草民叩谢皇帝不杀之恩,恭祝皇帝皇后们鸿福齐天,千秋万代。”   他说完这句,只觉得原本在肩膀上的麻痹刺痛仿佛活过来一般,在他身体里来回顶撞,所到之处,仿佛被烧得通红的火筷子刺穿,皮肉都疼得揪心,他觉得四周的东西越来越迷离,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皇帝一把抱住晕过去的翟湮寂,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仿佛对待这天下最珍爱的宝物一样,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脸。然后他转过头,一把将人扔到侍卫身上,狠狠地将喉头的哽咽咽下去后对梁婵月说:“梁少卿,既然你只认翟少卿一个主子,就不要在皇宫待着了,孤把你赐给他做妻子,以后……你要替……你要替丞相和元都子民照顾好他。他还是元都的将军……”   梁婵月抬起猩红的眼睛看着他,冷笑一声,跪倒说:“微臣谢陛下恩赐,时候不早了,臣带着翟将军回府了。以后臣不在皇宫中,还请陛下自求多福,臣恭祝陛下和两位佳人夜夜都好梦!”   她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对两个搀扶着垂头昏厥翟湮寂的侍卫说:“你们两个,跟本官送翟将军回相府去。” 第八十九章   翟湮寂躺着马车上,突然浑身不正常地痉挛起来,梁婵月本正抱着他的头抹眼泪,看到他突然这样,也吓了一跳,慌忙拍着他的脸:“殿下?殿下?”   翟湮寂依稀听到了她的呼唤,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他感觉肩膀处的后印剧痛得越来越明显,仿佛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着要找到个出口。   梁婵月慌忙地催促马夫:“快点走,皇后要撑不住了!”   马夫连忙加快速度,梁婵月看到翟湮寂的血已经把自己的素色裙子染红,她不管不顾地撕扯自己裙子的一块下摆,然后将他后背上的伤口勒紧止血。   翟湮寂浑身滚烫地不像话,嘴唇也迅速干裂,仿佛即刻就要爆炸一般,梁婵月连忙拿起水壶,往他脸上倒水给他降温:“殿下,您撑撑,就要到家了,不能死啊殿下,为了那个负心人死太不值了,殿下您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看这个昏君的下场……”她一边胡乱地说,一边把手里的帕子打湿,贴在翟湮寂的额头上,翟湮寂满脸都是汗水,后背上也是一片血红,梁婵月吓坏了,这样下去怕是翟湮寂挨不到相府就会没命,事关重大,她顾不上跟皇帝置气,一把撩开轿帘说,对侍卫嚷道:“快!回去!往回走!快点!”   宫中有最好的御医,翟湮寂这个模样看上去跟要死了一般,梁婵月一刻也不敢耽误,她连伤心难过都顾不上了,这些跟皇后的性命根本不值得一比,争风吃醋都是闲来无事,若是人有个三长两短,还计较那些有什么用?   马车颠簸,翟湮寂的血倒是越流越多,梁婵月吓得脸色发白,从马车中探出头去对其中一个侍卫说:“皇后怕是等不及了,你骑马先走,快去宫里找御医。殿下要坚持不住了!快去!”   两名侍卫也吓了一跳,虽然皇帝今天休了皇后,但是这到底是元都除了皇帝权利最大的人,谁也不敢拿翟湮寂的性命冒险,一个跳下马车,拉起上面的一匹马就往宫里跑,梁婵月又对另一个吼:“你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大夫,我沿着皇宫的路回去,你找到了在后面追我们,要止血的药!”   侍卫慌忙答应跳下车也跑了,翟湮寂生生被疼醒,他只觉得自己被撕扯成数块,却怎么也死不了,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想皇帝那些绝情的话,这阵锥心的刺痛,让他青筋崩出,浑身都痉挛,仿佛活生生被人抽筋扒皮。梁婵月瞧着他痛苦的样子,抹了一把眼泪,口中颠三倒四地说:“殿下不怕,没事的,我们马上去太医院……不怕。”   她爬到车前,扬鞭打马,飞快地往皇宫里跑,她真的生出要跟皇帝拼命的打算,翟湮寂征战六个月有余,浑身是伤跑回来,皇帝先是一道圣旨废了后位,又是弄来两个妖精耀武扬威,最后还对他大打出手,他这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真的没有人性?   翟湮寂蜷缩在马车上,浑身仿佛都被抽干了力气,他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浑身都湿透了,待到微微睁开眼,更是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一张嘴就能把心肝肺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大约已经命不久矣,终于要死掉了?他恍若隔世地想,就这样死了的话,怕也是没人会思念他了……   他呢?他会思念谁呢……   沐倾……   翟湮寂眼泪涌上眼眶,身体又是一个痉挛,一股尖锐的疼痛顺着他的脊椎往上顶,一直徘徊在他的右肩膀上,那里被流星锤击中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此刻只觉得皮肉分离,仿佛被凌迟一般,突然肩膀像是被人生生砸断一样剧烈疼痛起来……翟湮寂咬破嘴唇,脑海里是两个侍童用金针刺破他的身体,是被那带疤悍匪一锤砸开肩膀,恍惚中又是皇帝在大婚之夜将他摁在身下,肆意发泄。他被后背的剧痛逼得两眼翻白,狠狠地砸了一把马车,又生生被疼得晕了过去。   ……   翟湮寂醒过来的时候,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仿佛那最难捱的只是南柯一梦,他浑身是汗地睁开眼睛,原来依然在马车上,因为没有令牌,守城的人不许马车入内,先前派来的那个侍卫也被拦在城外,梁婵月满腔怒火正在理论中,翟湮寂距离地喘息着,浑身不知是血是汗,湿漉漉的,仿佛除了眼睛,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能动了。   像是有人将他用锤子砸烂后又重新捏好,翟湮寂仿佛经历了生死一般,他也算是受伤无数,却没有一次这样疼的死去活来,他虚弱地躺在马车上,努力地恢复体力,外面的一切仿佛都隔绝了,他茫然地盯着车顶,又觉得耳边似乎有声响,翟湮寂费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颗比鸡蛋还略微小一些的蛋,他虽然疑惑但是今日受得打击太多,人已经有些麻木了,加上身子的不爽,很难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茫然地盯着那颗带着红色斑点的蛋卵看着,突然那东西滚动了一下,而后从破损的蛋壳里,突然踹出一只粉粉的小蹄子,冲着天空试探地踹了几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翟湮寂一下清醒了,他发不出声音,紧张地看着这个东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但是没来由的觉得这东西似乎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一会,那蛋壳又破损了一块,翟湮寂动了动喉结,看见从蛋壳里面钻出个小小的脑袋。   蛋壳很快就完全裂开了,这个完全暴露出来的小东西浑身都是粉嫩嫩的,像个刚刚出生的小猫崽,四个小蹄子在空中挥舞着,紧紧闭着的红眼皮,张着小嘴似乎在哭,脑袋上一个黑色的小包包。虽然它没有金鳞,可是看起来就像是……翟湮寂的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这个……是麒麟的幼崽吗?   他身子渐渐恢复了知觉,那种尖锐的疼痛和头晕目眩也消失了,他想起麒麟血解毒的传说,难道是这个小家伙救了他?   但是它从哪儿来的?   这个蛋之前在哪儿?   这幼崽为什么会来找他?   会不会是琥珀重生了??   他想起在南烈死在他怀里的麒麟,不禁抿了抿嘴,他对这种神兽并不了解,难道像是凤凰涅槃一样,麒麟也会重生?   琥珀的尸首在回到元都后消失,他本以为这是琥珀的灵魂归了故里,想不到它竟然重生了,这大约是这段时日于他最好的一件事。   他虚弱地浅笑了一下,表情松动的瞬间,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从眼睛里掉落,那小东西眼睛睁不开,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翟湮寂缓了一刻,龇牙咧嘴地从轿子上坐起来,把那瘫软在半个蛋壳里的小东西捡起来,握在手里。   他隔着蛋壳拿着它,依然觉得它是软软的,它的外形长得和琥珀一模一样,但是却那么小,那么柔软,它被人拿起来,慌忙地抽动小鼻子,发出低低的吼叫,翟湮寂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只能把它靠近自己的身体。   那小东西在壳里动弹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它的眼珠黑亮亮的,像是两个小豆子,似乎还不能太看清东西,只睁了一下就又飞快地闭紧。小蹄子也是软软的,似乎还站不起来,翟湮寂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它一下,它呜咽了一声,张开小嘴咬住他的手指,它还没有长牙,软软地小舌头轻轻舔舐翟湮寂的手指,很快就又吸吮上去,翟湮寂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血。   那小东西闭着眼正在舔他的血。翟湮寂跟戚永琛在南烈皇城之战的时候喝了麒麟血,他料想自己的血可能是带了琥珀的味道,所以这个小东西才会舔舐,翟湮寂不知为何看着这娇弱的小生命,鼻子发酸,他想到琥珀的英姿勃发,又想它是为了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只觉得悲凉,正在难受的时候,那泼辣的女官梁婵月冲过来掀开轿子,对着守门的侍卫怒吼:“睁开你们的狗眼睛看看清楚,这是不是皇后!”   翟湮寂被喜怒已经折磨得波澜不惊,他默默地将蛋壳揣到怀里,缓缓开口:“这是怎么了?”   梁婵月吃惊的看着皇后坐在马车了,惊喜道:“殿下?您没事了?”   翟湮寂眯起眼睛,看着皇城,心口又是一阵刺痛,垂下眼帘低声道:“蝉月,我们不是回相府么……”   梁婵月还想说什么,看见他已经把脸转过去,只得说:“是,是微臣搞错了方向,我们这就回相府去……” 第九十章   翟湮寂一回到相府,便倒在塌上便不省人事。丞相找了朝歌里最好的郎中来看,也只是说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要好好疗养。   翟夫人来看过他几次,心疼得一直落泪,她早就劝他不要对皇帝动情,如今依旧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恨他不听话,又心疼他遭此劫难,待得知戚永琛已经投敌背叛元都,夫人也跟着一病不起。翟湮寂中途醒了一回,却茫然没有意识,丞相看到为情伤得如此萎靡的儿子,不免想到当初的自己,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对后位的固执和倔强,不仅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还害了他唯一的儿子。   翟湮寂是他一手养大的,他深知这孩子的忠诚和良善,他也感受得到,翟湮寂对戚沐倾,就如当初自己对先帝,情深不破,绝无二心。只是这一片痴情,不知为何再次被辜负,世间轮回又是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花债,他心中郁结难平,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不喝。   倒是翟湮寂,他这些日子是真的累了,精神上又受了刺激,像是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刺猬一般,身体本能地让他一直酣睡。   翟夫人一生已经蹉跎,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外甥和儿子身上,谁知外甥跟她离心,离她而去,儿子又因她一意孤行被贬为将军一病不起,她终于相信原来姐姐跟先后真的有私情,戚永琛真是不是先帝的血脉。她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先后和姐姐不对在前,先帝不计较也没有为难孩子,他们却还一意孤行恩将仇报,妄图夺下帝王的位置,确实大逆不道。   翟夫人病中伴着青灯抄写了几日经文,心里渐渐平静,丞相去看她,告诉他翟湮寂已经醒过来,只是不肯说话,总是望着房梁发呆,仿佛失了魂魄的人偶,整日安静地坐在屋里,像是变了个人。   夫人听闻后默默垂泪:“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逼迫他去救永琛,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会被皇帝休弃。这孩子如此重情重义,皇帝此举真是要了他的命,我这个做娘的也是帮凶。”   翟慕白沉默许久,才看着青灯说:“和夫人无关,是我,都怪我当初一意孤行,非要他去当皇后。这些年这孩子就为了这个活着,如今皇帝把他废了,他便连着最后一丝支撑都没了。不怪夫人,是我害了湮寂,我根本不配当父亲。”   他想到他当年把对先帝的愤恨,一股脑地转化为让儿子做皇后的执着。翟湮寂出生起,就背负着这个使命,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便举着一把小木头剑在院子里习武,他四岁起就没有哭过,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一哭就要挨打。他是十二岁就跟着自己上战场,兵营里最小的兵都比他高出半头,他磕磕绊绊地活着,好不容易如了父亲的愿,做了皇后,又是这么个下场。   翟夫人和丞相自成婚后,从未相互敞开过心扉,她哽咽了一会又说:“相爷,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配做父母?湮寂是造了什么孽才投生做我们的孩子?在相府这么多年,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相爷只管训练他逼迫他做皇后,妾身只管胁迫他让他为外祖姨母一家报仇,我们何曾真的关心过这孩子的生活?我们这样待他,他却不曾记恨我们,为了相爷他做了皇后,为了妾身他又做不成皇后,这孩子有我们这样自私的父母已经是不幸,他定情于皇帝,又被抛弃,因为相爷不许他私结党羽,他唯一的朋友便是永琛,又背叛于他。难怪他如今变成这样,他于这世上还有什么指望呢?父母伴侣朋友皆如此对待他,连当初的我还不如,他自幼受了委屈便自己默默承受,从不求助于人,如今想想他能同谁倾诉呢?我们怎么能自私至此,湮寂于情于理也不应该被如此对待,相爷,你我到底夫妻一场,就算无恩爱,这些年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少也有亲人的情分,事到如今,妾身求求你,不要再逼迫这孩子了……”   丞相转过头去,心口涌起一阵酸痛,叹息一声说:“夫人说的是,去救琛王,不仅夫人逼迫,我也有份,我当初想让皇帝纳个皇妃,所以也同意让湮寂去打仗,这些年我强迫他自幼习武,强迫他嫁入皇门,强迫他给皇帝寻觅皇妃,从不顾及他的感觉,湮寂背负了太多了,为了上一代人,为了皇帝……”   丞相从来少言寡语,此番倒是难得的肺腑之言,翟夫人沉默了一会说:“就算戚沐倾不是皇帝,他也是先帝的儿子,相爷心中挂记,也是人之常情……”她长叹一声,悲切道:“相爷,这些年我早就该看开了。您也看开了吧,人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再说过眼云烟,过去便就过去了。我待永琛甚至好过湮寂,又能如何呢?他不一样投靠了南烈?他明知道这样会害死湮寂,还要去做,世态炎凉,这人啊,总是自私的,相爷为了旧情,妾身为了母家,永琛为了皇位,皇帝为了权势,前朝恩怨,父辈恩仇,对错是非谁也说不清楚,唯独我们的湮寂无欲无求,却也被牵扯其中,想来最是无辜。”   丞相长叹一声说:“这些年,夫人的心在永琛身上,我的心在皇帝身上,却让湮寂承受后果。夫人说的是,若是这孩子能好起来,我一定不再为难于他,他想做什么,我都放手让他去。”   夫人拭去泪水,点点头:“妾身也是,一己之私已经毁了湮寂一次,妾身不能一错再错,从今往后,只要他高兴便好。”   翟湮寂醒了似乎又没醒,像是被借尸还魂一般,不是睡觉便整日看着房梁。大夫说他这些日子是真的累了,精神上又受了刺激,一直酣睡是身体庇护自己的本能。   梁婵月说到做到,不顾父亲的反对,当真搬到了相府去住,她向翟夫人禀明了自己的决心:“就算皇帝不御赐,我也愿意照顾皇后一生一世。”   翟夫人在佛堂里看着这个仿佛是年轻时候自己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经文,叹息道:“梁大人,万万不可,你是个好姑娘,切莫为了湮寂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   梁婵月道:“夫人别这么说,我愿意跟着皇后,做他的妻子也好,朋友也好,侍女也好,李氏姐妹那里皇后救过我的命,我那时便发誓,要终身侍奉他。”   翟夫人望着烛火叹息:“梁大人这样厚爱犬子,老身感激涕零,只是你看我这一生,便是你他日的写照,湮寂跟他父亲一样,这心里都是皇帝,可是皇家哪里有情爱,我早让他不要动情于皇帝,他偏不听,他自己痴情是自己的事,不能连带旁人,梁大人你还是好好为自己打算吧。”   梁婵月想起这些日子,翟湮寂纵然睡着也紧紧皱着的眉头,心中也为他不值得,只是她是亲眼瞧见过帝后恩爱的,又侍奉陛下多年,多少有些护短,忍不住辩白道:“夫人万不要这样说,这不怪皇后,陛下之前不是这样的,他对皇后真的是恩爱有加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皇后去战场后,他一直闭关在乾坤厅……”   翟夫人说:“梁大人说的那些老身也略有耳闻,可是结局是怎么样的呢?梁大人且细细想来,若当初皇帝娶他是为了权衡戚永琛,宠他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和忠诚,在李氏女子面前护着他是为了用他除去了李孟两颗眼中钉。闭关修行是为了让他安心打仗,那如今天下太平,皇帝要他还有什么用?他们跟先帝和相爷不一样,先帝和相爷青梅竹马,况且就算如此,他们两个是什么结局呢?他们都是如此,更何况皇帝和湮寂呢?”   梁婵月想说不是的,她亲眼见过皇帝以为他死了抱着他失声痛哭的癫狂,她也见过皇帝在他出征那日,爬到宫殿最高处张望他的模样,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因为无论过程如何,如今皇帝都将皇后废掉了。   翟湮寂一直半睡半醒着,到第四天才微微清醒过来,这一段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睁开眼后一时还不能反应,恍惚中以为自己还是在南烈战场的帐篷里,只想着琥珀不在了,又想到似乎他已经回到元都皇城,怎么还不见戚沐倾来看他,最后才反应过来,戚沐倾不要他了。   他失神地望着熟识的棚顶,这是相府才有的装扮,他往回想,突然觉得这一年半像是做梦一样荒诞,他睁着眼,但是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原来他不懂父亲为何整日郁郁寡欢,为何待他不冷不热,为何母亲那样风姿绰约仪态万千,父亲都不肯多看一眼。他原来只知道那是因为先帝,并不知道情为何物,如今承受了又失去了才知晓,这世间果然有种东西。能将人生生折磨得神魂俱灭,哀莫大于心死。   他仍然想不通戚沐倾为何负他,他那样决绝,那么干脆,仿佛之前所有的情爱都是南柯一梦,仿佛他从骨子里是恨他的。他南征北战回来一心只想见他,而他竟然为了两个侍童对他大打出手……   翟湮寂脑海里依然是他背对着他说的话,他本以为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应当都忘记了,谁知那一字一句像是刻在了心口,想一想就疼得死去活来,那背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么久没见,他竟然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他闭上眼,泪水被上下眼皮挤下来,落到耳朵旁,发出滴答的声响。翟湮寂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儿时他只知道自己生来要做皇后,做了皇后,他又想一生陪在皇帝身旁,如今皇帝不要他了,他也做不了皇后,那么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他终于明了为何丞相原本立志戎马走边疆,因为每活着一天都痛苦的让他痉挛,还不如在战场上麻木厮杀,等着谁能给他一刀结束他的苦痛,若是他当初能真的死在南烈就好了,若是他能不因为渴望见他求生就好了,如果真的死了,他便永远也不知,戚沐倾会负他,那样死了总好过这样的活着……   谁也不需要他了,谁也不曾在乎过他……   翟湮寂疲倦地闭上眼,大约是失血的缘故,他觉得浑身都被掏空了力气,连动动手脚都困难,然而也是此刻,他又觉出怀中有个东西在动,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之前破壳而出的麒麟幼崽竟然从他的衣服里爬出来。这小东西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小墨点一样的黑眼珠转来转去的盯着他看,若隐若现的鳞片还没有发育成熟,软软地像婴儿的皮肤。头顶上的犄角也还是一个小小的包包。它还没有半个手掌大,软绵绵地蜷缩在翟湮寂的胸口上,嗷呜地哽咽了一声。   原来这不是梦?   翟湮寂看着这个小东西,嘴唇动了动。   琥珀,你重生了吗?   既然重生了,为何还要来找我?   我明明没有保护好你……   他这样想着,仿佛又看到那日琥珀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努力地抬手,缓慢地用手指靠近那个小东西,那小东西顺从地靠在他手指上,伸出小舌头在上面舔舐。   翟湮寂的心软了一些,就算是死,也至少把这小家伙抚养长大一些,他昏睡了这么久,竟然没人发现这个小家伙,它倒是有几分保护自己的能耐,麒麟崽儿嘴角还带着血,八成是从翟湮寂的伤口上舔的,他发现麒麟幼崽嗜血,余下这半条命,但愿能把它抚养到它能独立生活为止吧。   萧贺接到夏涌铭的飞鸽传书,下巴差点掉了,片刻都没有耽误,很快就抵达京城,他跑到夏府,夏涌铭第一次没有把他轰出去,反而抓住他的胳膊说:“完了完了,皇帝得了失心疯了,他连皇后都休了,这国家要灭亡了!”   萧贺也吃惊了一路,困惑道:“皇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了?”   夏涌铭说:“萧大人,咱们那个皇后你又不是没见过,他的忠心,跟相爷一样,咱们俩加在一起都不是个儿。要不时候皇帝疯了呢,连翟湮寂那么好的人都被打入冷宫,我看咱俩迟早要被他当成乱臣贼子给乱棍打死!”   萧贺想了半天:“说得对,咱俩赶紧跑!走!明天就辞官去,大不了去乡下种地!”   夏涌铭说:“这时候你就别瞎捣乱了,倒是想想办法啊!”   萧贺抓抓头说:“皇帝是不太正常,废后这根本就是得不偿失啊,翟湮寂这样人做皇后,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就算戚沐倾真的不喜欢。也绝犯不着废了他,翟湮寂对他忠心耿耿,武功高强,有他在比十个影卫还安全,况且翟湮寂还有帅才,年纪轻轻就大捷南烈,受万民爱戴敬仰,除非说皇帝怀疑他有谋反之心功高盖主,可是翟湮寂这个性格,他可能谋权篡位吗?皇帝这么一出倒是没准逼着他造反,照你所说,当时皇帝宣圣旨废除皇后的时候,那兵权可在翟湮寂手里,百万大军就在皇城门口等着呢!翟湮寂说反就能反,戚沐倾那个老狐狸要是真对他没有情义了,绝不会那个时候宣布废了他,肯定中间有事情。”   夏涌铭听着他分析,觉得头头是道:“是啊!对啊!就是啊!而且他说是因为湮寂放走了戚永琛,我也觉得这太牵强了,那戚永琛也不是湮寂放走的啊,当时我就在场,明明他就是被人劫走的,只不过是湮寂没有赶尽杀绝罢了,这赖谁啊?这能赖湮寂吗?当初皇帝就知道戚永琛是孽种,他不是也没有痛下杀手吗?”   萧贺说:“怎么我看你一口一个湮寂的,叫挺亲啊?挺崇拜他啊?”   夏涌铭说:“那当然,我跟他一起生死与共并肩作战了六个月,他真是个特别让人敬仰的人!”   萧贺眯起眼睛,捏住夏涌铭的脸:“就光敬仰?没有点别的?皇帝休他跟你有没有关系?”   夏涌铭飞起一脚,把他踹飞:“你去死!叫你回来是为了让你解决问题,你再胡说八道,看小爷把你砍成三段!”   萧贺捂着腮帮子,纳闷地小声道:“那他作什么妖儿呢?不都说麒麟这玩意最是情深义重么?”   夏涌铭说:“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快去面见皇帝,把他骂醒!”   萧贺说:“你怎么不去?”   夏涌铭说:“他不见我啊!前天还叫人把我从殿上扔出来。”   萧贺眯起眼睛,口气不善地说:“什么?他把你扔出来了?”   夏涌铭说:“是啊,别说我了,听黄大年说,差点连梁婵月都被扔出来,就为了青黄那两个小妖精!”   萧贺楞了一下:“青黄是什么妖精?”   夏涌铭说:“就是乾坤厅侍奉麒麟神像的那两个侍童,皇后去打仗的时候,皇帝不是在乾坤厅里面闭关祈福吗?谁知道竟然迷上了这两个小妖精,皇后打仗回来那天,皇帝嘿,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在大殿上说要封他们为后,我看元都的气数就要尽了,封这么两个娇滴滴的男宠当皇后,以后打仗让他们去给人当娈童吗?”   萧贺张着的嘴半天没闭上:“你说皇帝看上了青沐和黄栎?”   夏涌铭说:‘是啊’   萧贺差点笑出声来:“这怎么可能啊!这俩不是麒麟的灵童吗?”   夏涌铭说:“你也觉得皇帝得了失心疯了是吧?”   萧贺摇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今夜已经这么晚了,已经宫禁了,明天一早上朝咱们一起去看看。” 第九十一章   早朝上,众人都噤若寒蝉,他们已经这样半个多月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喜怒无常皇帝下一个开刀对象,大家私下都觉得他闭关闭出了失心疯,不然就是被乾坤厅那两个妖童灌了迷魂药,戚沐倾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嘴唇上依然没有血色,他已经这样有几日了,人也软绵绵没有精神,大家在心里嘀嘀咕咕,想必是那个两个妖童床上功夫了得,勾引着陛下夜夜笙歌,这样下去,等不到妖童封后,估计皇帝的身子骨就要玩完。   戚沐倾扫视一下群臣,并没有翟湮寂的影子。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惘然,不少两朝元老都在心里默默感慨,皇帝这副模样竟然像极了先帝,丞相当初自请去边疆征战,先帝整日都是这个样子,看他这副凄凉绝望的德行,大家又觉得纳闷,是真搞不懂皇帝唱的哪一出,这到底是厌恶皇后还是喜欢皇后,那日殿上对皇后口出恶言的也是他,今日望眼欲穿的也是他。   黄大年高声清点人数,丞相出列说:“启禀陛下,翟少将军身体抱恙,上不得早朝,望陛下照拂。”   戚沐倾半晌才点点头:“无妨。”   他看着远处,许久又说:“翟少卿还是卧床么?下朝后叫王太医跟相父去看看。”   翟慕白说:“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过是失血过多,不妨事的。”   戚沐倾猛地抬头:“他失血过多?”皇帝口气有些急躁:“先帝曾经御赐过翟少卿的保命丸呢?给他服下即可。”   翟慕白没有说话,黄门关小声道:“陛下,当初李氏惑乱宫闱,陛下失血昏厥不醒,皇……翟将军将药丸给陛下服下了。”   夏涌铭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萧贺瞧着戚沐倾微微皱起眉。   戚沐倾沉默了许久,终于深深呼吸:“原来如此,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戚沐倾下朝后,不同于往日去宫殿屋顶看相府,而是急忙回到正宫,驱散了黄门关等人,找了把剪刀就要划向自己的手臂,突然凭空出现一道青光,青沐,黄栎两位內侍突然出现,扶住他的胳膊:“陛下万万不可!”   眼看皇帝皱起眉头,青沐劝说道:“这一段时日,陛下失血已经太多,如果再如此草率地伤害自己,恐怕要危及性命!”   戚沐倾焦躁地说:“我不在乎,死了最好!”   青沐和黄栎对视一下,不得已给戚沐倾下了一个结节,趁他一时动弹不得,把剪子拿走,瞧着皇帝面如死灰的脸,黄栎叹息劝道:“陛下,您是元都的基业,是麒麟一族的单脉,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戚沐倾说:“你们说的这么简单,当初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好父皇!”   两人对视一下,跪下身子说:“臣罪该万死,因此更要好好保护陛下。”   戚沐倾闭上眼睛:“下去吧,孤想自己待会。”   清沐说:“陛下,您不为自己想想,也想想皇后,皇后是用救命的药救了您,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后还怎么活下去?”   黄栎也劝到:“人类不比麒麟,血液再生很快,加以时日皇后一定能恢复健康,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正说着,黄门关从外面敲门禀报:“陛下,萧贺求见。”   戚沐倾说:“不见!”   黄门关只好退出去答话,走到门口却又不见萧大人的影子了,他纳闷的问了左右侍卫,都说刚刚还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他们说话间,一条黑色的巨蟒悄然顺着窗户钻进正宫,连影卫都不曾发觉。青沐,黄栎两人见到巨蟒,并无诧异之色,反而低下头恭敬道:“萧大人。”   巨蟒冲他们点点头,对着皇帝口吐人言:“陛下为何不见小臣?”   戚沐倾看见他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冷漠地把脸转到一边。   青沐,黄栎两人对视了一下:“臣等先行告退。”说罢,就悄然离去。   巨蟒摇摇摆摆爬到一边的椅子上,渐渐化成人形,竟然是萧贺的模样,他理了理衣服,看着坐着发呆的皇帝:“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把翟湮寂休了?他在相府半死不活闭门不见客,你在皇宫半活不死不出屋门半步?到底是在搞什么?”   戚沐倾说:“我没有心情说话,你先走吧。”   萧贺瞧他憔悴的模样,叹息说:“沐倾,你我都是异类,一样在人间生活艰巨,但是有什么你直接说开了不好么?是皇后他嫌弃你?还是?”   戚沐倾站起来说,看着窗口,突然道:“萧贺,你爱夏涌铭吗?”   萧贺黑亮亮的眼睛转了转:“这不废话么,我要不是喜欢他,当初怎么会想把他拖到我的老巢去?要不是你半路出现救走了他,说不定我们俩早就过上了幸福的小日子。”   戚沐倾说:“那若是你们两人在一起,他会死呢?”   萧贺愣住了:“啊?”   戚沐倾说:“你还记得我让你帮忙寻找的余下五本帝后典籍么?”   萧贺点点头。   戚沐倾说:“书找到了,我把它们带回来了,我终于明白我父皇为什么在最后关头给丞相下药,害得丞相失去后位,因为我们麒麟是害人的。男子相亲会怀上麒麟卵,麒麟卵一旦成熟会从母体中炸开。”   萧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江湖传言,你从哪得到的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小夏说怎么戚永琛叛国了?你这又闭门不见人,皇后又被你伤成这样,难道就为了个帝后典籍?它在戚永琛手里?”   戚沐倾说:“帝后典籍在先后手上,先后没有死。他这些年一直在南烈,恐怕是一直再等戚永琛成年。”   萧贺啧了一声:“想不到他跑到南烈去了?那你杀了他没有?”   戚沐倾说:“他武功高强,我当时又是麒麟的状态,我根本打不过他,而且……”他咬紧牙关,似乎噙着泪水:“他把我父皇的麒麟角锯下来做了利刃,麒麟的身体本就怕麒麟角,何况那是我父皇的,我……我没能给我父皇报仇。但是我从他那里拿到了帝后典籍,我回来之后,叫青沐和黄栎帮我仔细辨认,的确是真的典籍。那上面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害死湮寂的……”   萧贺咳嗽了半天,才犹豫说:“……那……那也不至于生生分开啊,不就是怕有他有孕么?龙凤呈祥什么的……实在不行你让皇后来,这个两口子谁来都一样,不就怀不上了么……”   戚沐倾没心情跟他说笑话, 他直白道:“我看过了,书上说的清清楚楚,麒麟一族受孕不是看谁欺身于谁,麒麟是神兽为了自保,无论跟谁在一起都是对方受孕,就算是湮寂来上我,他一样会被播种,都说麒麟钟情,想不到却是最残忍的动物。”   萧贺咳嗽了一声说:“那,你怎么确定他没有怀上?你俩之前总不会没有过吧?说不定已经怀了!”   戚沐倾急切地说:“一定没有的!麒麟极难受孕,况且怀上之后人会变得困倦衰弱,湮寂还能上战场,怎么会有?况且他嫁给我以后三番几次受伤失血,有了也保不住。”   萧贺揉着额头:“那你也不用休了他啊!就……总有别的办法。”   戚沐倾说:“没有别的办法,麒麟世代单传。如果我不留下后代,我就会永远这么留在现在这个状态,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是妖怪,可是如果我找别人生,湮寂会亲眼看着我跟别人相好生子,我不是我父皇,我做不到……。”   萧贺望着好友憔悴的模样,许久才叹息道:“沐倾,说到底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就算真的不能在一起,你至少跟湮寂说清楚,我跟小夏去看过他,他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只看着墙发呆,不吃不喝,也不出门,这样下去这个人就废了。他对你,我看比丞相对先帝还要深爱,你看丞相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忍心让翟湮寂比他还不如吗?”   戚沐倾红了眼圈,手掌紧紧地攥着,几乎泛白:“我也知道丞相不容易,但是总好过他死了吧?湮寂的性子,如果实话实说他一定会给我生孩子,我可以不做皇帝,什么皇位继承人我不在乎。但是我是麒麟,我月圆的时候会发情现行,我根本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畜生。你要我怎么办?萧贺,湮寂回来的那天你不在,他……他跟我不一样,他不知道我跟着他去了南烈,他足足六个月没有见到我,我隔着那么多的人都能看到他满脸的雀跃,可是我呢?我一张圣旨休了他,我还告诉他我爱上了别人,我连喂他麒麟血都要假装是跟他动武,我看着他的眼神,我的心都要碎了,萧贺,我不忍心,我戚沐倾是这个世上最爱翟湮寂的人,可是我没办法,我他妈的只能这么做!”   萧贺看着皇帝几乎崩溃的脸,不忍地转过头:“那你有什么打算?”   戚沐倾说:“我的发情期就要到了,要是熬过去,我要去南烈,我要给我父皇报仇,给我的湮寂报仇。”   萧贺说:“你别意气用事,先后连丞相都打得过,你去不是送死么?”   戚沐倾说:“那是我父皇使了手段,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萧贺说:“越说越不像话了,你不想活了,那元都呢?不当皇帝了?”   戚沐倾说:“戚永琛说的对,妖怪当皇帝,这国家能好的了么?我立下密诏,我要是死了,湮寂是皇位第一继承人。”   萧贺说:“不是,你这是真失心疯了啊?你们麒麟没这么容易死你放心吧,你废了皇后,也不能就这样啊,马上就到十五了,你发情期怎么熬过去?总要找个人,留下麒麟血的继承人吧?”   戚沐倾摇摇头:“不找了,就这样吧。早晚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是麒麟,他们若是要拿妖怪,便把我拿去罢……” 第九十二章   夏涌铭这些日子频繁地跑去相府,翟湮寂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人依然没有什么精神,夏涌铭性格直爽,也不知避讳,直言于他皇帝整日也没有精神,翟湮寂眉眼之间依旧是一抹担忧,又想到许是皇帝夜夜笙歌,心口一疼,眼神也黯淡了许多。夏涌铭说:“湮寂,公道自在人心,你为何不肯去上朝呢?好似怕了那两个小妖精,我若是你偏要趾高气昂的站在朝堂之上,看看那个鬼迷心窍的皇帝有什么下场才好!”   梁婵月奉茶进来,闻言叹气着说:“去看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凭添烦恼罢了。”   翟湮寂垂头不语,他不去上朝,不是怕自己伤心难过,是怕一个克制不住,他会亲手杀了那个薄情负心人。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他从不知自己骨子里有如此桀骜不驯的一面,他生怕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干脆就足不出户,待到身子调理好,他就自请去南烈杀敌,和戚沐倾,最好,此生再无相见。   转眼间又是一年的十五。戚沐倾的发情期到了,他不得不躲在乾坤厅里,因为皇后不在,皇帝难受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浑身的金鳞开始若隐若现,眼睛也渐渐发红。从去南烈之前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他没有跟皇后同房过,这次的发情期来的凶猛至极,青沐和黄栎担忧地守在门口,看他终于化作麒麟,焦躁地对着月亮大吼,在屋里跑来跑去。   他想翟湮寂,想的已经快要发疯,守着人的皮囊他尚且还能控制住,一旦兽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渴望,一定要去见他才行,它在乾坤厅里大吵大闹,扬起四个蹄子几步跑到门口,对着拦在那里的青沐和黄栎怒吼咆哮,想要出去,青沐、黄栎跪下劝道:“陛下,现在的样子决不能去找皇后,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琥珀根本不听劝,一心去找主人,它扬起蹄子,企图用庞大的身体顶开两人,青沐,黄栎哪里是它的对手,只能对视一眼,要给他下定符结界,谁知琥珀早知他们的打算,灵活地闪开身子,他这一段不吃不喝体力大不如从前,三番五次的折腾,累的气喘吁吁,干脆跑到一处角落,用身子拼命的撞墙,看上去十分可怜。青沐、黄栎怕它撞出毛病,赶忙冲过去拉扯它,它突然掉过头,往门口跑去。谁知还没有出去,就被一个巨大的结界给弹回来,这是他化作人时候怕克制不住自己特意布下的。   这个结界很牢固,琥珀一下就摔得七荤八素,但是它如今心智全无,只想见翟湮寂,疯了一般在结界上乱抓乱撞,比当初在南烈城下撞城门还要惨烈百倍,它边撞边哀嚎,很快就出了血。   青黄大惊,皇帝此次南征也受伤无数,又差点被放干了麒麟血,如今真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两个青年去抓它,它转头又跑到另一边去撞墙,蹄子不停地跺着地,又企图在地上挖一个大坑跑出去,饶是最为结实的铁蹄都见了红。   青沐看着它奄奄一息还挣扎要出去的惨样,不由地悲叹一声,对黄栎说:“不然放它去吧?”   黄栎也面露愁色:“陛下兽化之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放它吗?”   青沐说:“大不了陛下清醒了再给咱们治罪,你瞧它的样子,再关下去,命都没有了……到时候皇后怕是也饶不了咱们。”   两位內侍童子也是操碎了心,不得已解开了结界,琥珀闻到外面的味道,兴奋地一跃而起,全然不顾身上的新旧伤痕,飞快地往相府的方向跑去,青沐和黄栎连忙隐住身形,重新下了结界,紧紧跟随了去。   影卫只见皇帝进了乾坤厅,不想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不知什么的怪东西,吓得当下冲到乾坤厅去护驾,谁知乾坤厅被下了结界,他们闯不进去,只能慌忙去通报黄门关。   琥珀一路飞窜。御花园有一条私密的小路,直接通往宫外,唯有麒麟一族方能找到。它拼命奔跑,从宫里蹿出去,在民众的房顶上乱窜,它速度极快,偶尔有人发觉动静转头也只见一片金光,诧异之际,金光也不见了踪影。   天又凉下来了,时间过得倒是飞快,翟湮寂把手心里呼呼大睡的小麒麟崽放到堆着柔软棉絮的小窝里。麒麟幼崽咂了一下小嘴,睡的倒是很安稳,翟湮寂闲下来,又望着顶棚发呆。窗外咆哮着北风,只是天寒地冻也冷不过他一颗死心。他整日窝在相府,像极了年轻时躲在书房里的丞相,这些日子,他活的了无生趣,三餐都是梁婵月亲自来送,他不说话,她也不强迫他,丞相来看过他两次,见他这副模样除了叹息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宫里的御医,民间的大夫,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怎么了,只是说血气亏空的厉害需要大补方可。他却不怎么能吃得下去东西。   他像是魔障一般,整日苦想,依旧想不通为何戚沐倾会不要他,刚刚进宫的时候,他总是想若是皇帝能休掉他多好,如今真有了这一天,他疼的万念俱灰。南烈一战后,夏涌铭跟他成为至交,经常来相府看他,他没有心思说话,小夏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跟他说皇帝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青沐、黄栎不过是个说辞,他们在皇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偏偏皇后不在的时候被皇帝看上?   夏涌铭走后,他自己也觉得疑惑,皇帝难道真的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要他,他回忆之前皇帝待他的种种,也想他应当是很在乎自己的,废除他的后位一定是迫不得已,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如今天下太平,皇权集中,还能有什么让他连皇后的不要了?除了变心,翟湮寂真的想不出别的缘由,况且梦回百转,他那绝情的话语犹在耳边,字字寒冷刺骨,句句割腕抽血。他又不敢多想,生怕自己的心死灰复燃,又要生生地疼一次。   他想他,又强迫自己不想他。   他爱他,又痛恨自己还爱他。   他从小便受尽了苦楚,总想着或者有一日就能好起来,谁知如今才知道,最苦的不是从来没有,而是有了又被拿走。   他不出屋,也不知道皇帝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如今的相府更加寂寞且支离破碎。戚永琛叛国的事情以及他的确是先后和皇妃私生子的所有事情,父亲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母亲病中百转千回,终于看开,这世间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便是情债,谁欠谁的,谁还谁的,连当事人都说不明道不完,旁人哪里分得清,她后悔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把翟湮寂害成这样。且她心心念念的戚永琛已经去了南烈不再回来。这回王家坐实了罪名,再无翻身之日,她也心无杂念,待到病好干脆整日坐在佛堂中,青灯檀香为伴,不问世事。至于丞相更是下了朝就躲进书房,他们这一家人,各自画地为牢,将日子过成了折磨,仿佛只等着油干灯枯。   翟湮寂盯着顶棚,窗外渐渐变黑,他也渐渐地觉得困顿,他太累了,连入眠也被梦境折磨,所以他很怕入眠,因为只要一睡他就会做梦,噩梦不必说,那人绝情的话句句在耳畔,令人锥心刺骨。若是美梦就更加可怕,只因梦醒的那一瞬间,眼泪能湿透枕头。   他想待麒麟幼崽长大一些,他便自请像父亲一样镇守边关,尽管戚沐倾负了他,但是他依然是他的臣子,依然挂念他的安危,当日戚永琛身边那个人的武功高不可测,他想去南烈除掉他,就算同归于尽,也算是翟家对得起皇帝了,可是这一段他却很虚弱,他也不知道这次他是怎么了。怎么会没用成这样,有时候他甚至想也许自己真的快要死了,他这个样子本来早就无畏生死了,可是他有些不放心父母,不放心琥珀涅槃来的小麒麟崽,更不放心皇帝。   他一边想,一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一阵秋风吹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个身影在房顶一晃就不见了,守在相府门口的侍卫揉揉眼睛,推了推另一个:“你刚刚看没看见一道金光?”   另一个说:“你想金子想疯了?哪来的什么金光?”   琥珀跑过偌大的丞相府,他从幼年就整日在皇城顶上看这里,对这里的路程早就一清二楚,他一直跑到翟湮寂的屋子前面,琥珀的身躯太大,从窗户很难钻进去,况且在这间卧房转动免不了要磕磕碰碰,它急的呜咽了一声,大约是想看翟湮寂的欲望太强烈,金光一闪,他竟然在没有发泄前化成了人,从窗户一跃而进,戚沐倾悄声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克制不住激动地看着他的皇后,他们分别不到半月,他却好似有十年没有见过他了,他心脏鼓擂一般狂跳,鼻息生都比往日要沉重。他本想只在门口远远看一眼就走,可是真的瞧见他,他又想过去帮他拉一拉被角。等悄悄地给他盖好了被子,他又想伸手碰碰他的脸颊。   他好想他。   好想好想他。   皇后比他记忆里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带着病态。他蹲在他床前,看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下来。他咬住自己的嘴唇无声地抽泣,他想他,想得心口都要裂开了,如今他就在眼前,他却连碰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死他了,戚沐倾不禁想,若是当初,他一早就看过帝后典籍,会不会也像父皇一样,在选后当日就舍弃他。那时候他跟当初的丞相不一样,他还没有爱上自己,若是那时候就放走他,该有多好。   湮寂……   我到底拖累了你……我的湮寂。   他哭的小心翼翼,但是还是在慌忙抹去眼泪的时候,一滴泪水顺着手指,滑落在皇后的脸上。   他眼前被泪水糊的一塌糊涂,终于擦干去看皇后,才发现他竟然也在哭。   他睡着了,却在哭。   他安静的睡着,呼吸平缓,但是他的眼角正轻轻往下淌泪。他的嘴唇微微动着,那分明就是在呢喃:“沐倾……”   在梦中,他伸出手对着只肯背对着他的男人大声哭求:沐倾,你别走,你别不要我,在这个世间,我只有你。   皇帝愣了几秒钟,终于崩溃了,他忍不住一把抱住翟湮寂放声大哭起来。他如同一个委屈了许久的孩子,终于看到亲人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住地嚎啕,翟湮寂被他的哭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也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被皇帝死死的抱住,感觉到皇帝的泪水糊的他肩膀上都是,他动了动鼻子,闻到皇帝熟悉的味道,他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相府的寝室,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真的梦,他想动一动证明不是梦,又怕万一真的只是梦,一动就又会醒。直到他感受到从帝王身上传来的热度,才实在克制不住,也将人抱住。   那满满的充实感,是梦中从未有过的。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几乎要撞破身体的心跳。翟湮寂脑袋里什么也无法想,一片茫然,几乎是本能他把皇帝扑到在床榻之上。   四目相对,嘴唇无意识地黏在一起,翟湮寂连疑惑和斥责都顾不上,满心都被浓烈的想念蛊惑了,他搂住皇帝的脖子,与他深深亲吻,舌尖狠狠地闯到皇帝的嘴里,勾着他因为哭泣变得冰凉的舌头,他们吻得很深,仿佛要把对方拆吃入肚。皇帝的发情期本来就到了,哪里受得了心爱的人这么热情,他克制不住地在皇后身上肆意抚摸,揉到他饱满的胸肌上,胯下早就高高扬起,直直地顶着皇后的小腹。   翟湮寂喘息着,什么君臣之道什么礼义廉耻,他全然顾不得,他太想他了,几乎刻在骨子里了,他无暇跟他多说什么,只随着本能一把撕开皇帝的衣服,疯狂地在上面啃咬抚摸,在他的认知中,他们分别已经半年之余,情爱欲望来的地动山摇,皇后兽化的比帝王还凶猛几分,甚至主动分开双腿,缠上戚沐倾的腰,等待皇帝的进入。   戚沐倾金鳞若隐若现,眼睛都变成赤红色了,下面的东西狰狞地在皇后的身体上撞击,翟湮寂忘情地仰起头,粗重地呼吸着,嘴里克制不住地泻出呻吟:“……沐倾。”   这声呼唤叫的麒麟心思恍惚,偏偏恢复了皇帝的神志,就在紧要关头,戚沐倾突然眼神一暗,恢复理智,把自己从他身上拔起来,然后一把推开他。疯了一般从床上站起,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嚷道:“不成……不成!湮寂不成!”   翟湮寂猝不及防被他推开,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跟着从床上起来,他们勃起的地方对峙着,仿佛决斗场上抵在一处的剑,翟湮寂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心口像是被插了一刀,根本克制不了自己伸手就掐住皇帝的脖子,他想杀了他。   他真是恨不得要弄死他,   皇帝也不抵抗,只是消极地闭上眼,翟湮寂根本下不去手,他哽咽了两声,就慌忙放开手,他感觉他浑身都在发抖,那是他死命压抑着自己冲动的表现,翟湮寂看着他,眼神几乎像是要吃人,他许久没有说话了,嗓子一时还有些涩,带着哭音气息不稳地问:“为什么不成?”   戚沐倾转过头去,手紧紧攥拳,身上的金鳞隐约浮现:“不可以湮寂,我不能碰你……”   翟湮寂眼泪一下子飚出来,一拳就挥出去,打在皇帝脸上的同时几乎是吼道:“戚沐倾!你是还要给他们守身如玉吗?”   皇后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能把他逼迫至此,想必的动了大怒。戚沐倾看到浑身直哆嗦的翟湮寂,心都碎了,他再也装不下去,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违心的谎话,他一把抱住他,带着哭腔说:“我会害死你!我会害死你的,湮寂。”   翟湮寂被他抱着,看着棚顶没有说话,眼泪克制不住地往下掉,身子哆嗦得更加厉害,他连呼吸的本能都做不出来,浑身较着劲,仿佛压制了巨大的郁结之气,下一秒不是要炸开就是活活气死。   戚沐倾狠狠地吸了他的味道,在他耳边哭泣:“我不是人……湮寂,我是麒麟。” 第九十三章   “我是麒麟”他拉着他的手,蜷缩在他肩膀上,像个无助的孩童终于找到母亲,在她怀中诉说着委屈,肆意哭泣:“湮寂,不光是我,我父皇,我父皇的父皇,元都的君主世代都是麒麟……”   “湮寂,我就是你的琥珀,当初你硬要去打仗,我不放心,也舍不得你,便悄悄化了原形,跟在你身后。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你知麒麟血可以解百毒,可以保命,先后就是因为这个才杀了先帝,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我怕你知我原形后背叛我,后来我爱上你就更说不出口,怕你觉得我是妖怪,不愿同我在一起……”   “我没有变心,也没有疯,我之所以要废除你的后位,是因为我找到了帝后典籍的后五本,我看了典籍,湮寂,我们在这样下去,你会死。我会害死你……”   翟湮寂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些,他茫然地盯着戚沐倾,不知所措。关于他为什么不要他,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没有一个这样传奇,他说他不是人,他说他是琥珀。那个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的神兽,竟然是戚沐倾?翟湮寂嘴唇哆嗦了许久,心思百转千回,皆不知从而说起,只能顺着他最后一句话茫然地问:“为什么会死?”   戚沐倾抽泣了一阵说:“帝后同房的话……你也许会怀上麒麟。”   翟湮寂浑身一个哆嗦,仿佛被雷击中了,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重复:“怀上麒麟?”   戚沐倾说:“是怀上麒麟的卵,我看过典籍,这个麒麟卵是寄生在母体,一旦成熟就会自行炸开,对母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十有八九都会死。所以……”   翟湮寂连哭都顾不上了,他紧紧地抿着嘴:“男的……也能怀上?”   戚沐倾说:“麒麟卵在母体中就嗜血,跟人类怀胎大不相同,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量失血,所以元都才定下规矩,唯有最强者才能做皇后,什么皇后要保护皇帝,都是骗人的,元都帝王多为男后,其实就是因为越是强壮才越能顺利供应麒麟卵摄入的血……”   翟湮寂许久才转过头,僵硬地看着睡在一边棉布团中的麒麟幼崽。他脑袋一片混乱,当时他就记得自己在马车上,怎么就浑身剧痛,怎么就旁边躺着这个小东西,怎么就……那日在南烈,琥珀给他喝了自己的血,身上的伤口很快就开始止血,但是后背上有后印的地方却依旧血流不止……难道说这个小东西一直寄生在后印里面吗?   他微微转过头看着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小肉球,身子都有点不听使唤了,这个东西原来不是琥珀的涅槃,而是他跟皇帝的孩子吗?   那他怎么还活着?   是不是麒麟卵不到月份,就出来了,摔倒了地上来不及爆炸壳就碎了?   他支支吾吾地想阻拦皇帝的哭诉,却实在没有开口的机会,皇帝受了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口,抱着他抽抽噎噎。翟湮寂心里满是疑惑,忍不住推了推他,有些尴尬地问:“那要是已经生出来了,还会死吗?”   他本来觉得自己根本不在意生死,但是一想到如果就这么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戚沐倾了,就非常怕死,皇帝哭的红红的眼睛抬起来,竟然真的跟琥珀的眼神有几分相似,他茫然地看着皇后:“生出来?”   翟湮寂推开他,抿着嘴从旁边的软布摇篮中小心翼翼地把半个巴掌大的小麒麟崽举到皇帝面前:“这个……是麒麟吗?”   戚沐倾也愣住了,他慌忙擦了一把眼泪,看着翟湮寂手掌心里那一团还带着些许粉色的麒麟幼崽。大约是因为年幼,身上的金鳞还不明显,它在翟湮寂的手里动弹了一下,看上去非常的柔软,戚沐倾仿佛被天雷劈中,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心口翻腾起异样的情感,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了它一下。   麒麟非常认主,陌生人是动不得的,幼崽一下就醒了,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看见戚沐倾吓了一跳,它平日总是藏在翟湮寂的怀中,还是头一次看见翟湮寂以外的人,吓得嗷了一声,蹦下床就跑,这东西虽然小,但是跑得飞快,眼看就要窜上窗台,翟湮寂吓得大喊:“不许出去!”   说话间,他只觉得身边金光一闪。定睛一看,月光下,一只威风凛凛的金色麒麟已经堵在了窗口,将那跟他鼻子差不得大小的幼崽叼在口中了。   “琥珀……”翟湮寂愣愣地看着,今晚上的变故实在太多,他的精神已经被刺激的疲惫不堪,尽管皇帝跟他说自己是琥珀,但是真的变成了麒麟的模样立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恍如隔世。琥珀挤到屋子里,稍微一转圈,尾巴就把桌子上的瓶子扫到了地上,哗啦啦的声音仿佛震醒了翟湮寂,他嘴唇微微颤抖,看着金色的麒麟把口里衔着的幼崽放在他手里。   幼崽发出紧张的呜咽声,但是好歹到了父后的手里,胆子也大了一点,扬起脑袋,张嘴对着这个巨兽发出嗷嗷的恐吓声,它嘴里还没有长牙,叫声也带着一股奶气,震慑是半点也没有的,倒是十分令人怜爱,琥珀看的父爱攀升,伸出舌头就舔舐它的脑门,它个头小,猝不及防被父皇的舌头推了个大跟头,气得嘤嘤地哭,匆忙钻到父后的怀里,躲到衣服深处发抖了。   琥珀用大脑袋拱翟湮寂,这是他跟随翟湮寂出征后经常的撒娇方式,翟湮寂被他拱的眼圈泛红,伸手摸他的金鳞,轻轻拽住他两侧的鬃毛,低低和他额头相抵:“琥珀……”   金光灼灼,琥珀又化成人形,戚沐倾拥他入怀,他们沉默的抱着彼此,似乎都被抽干了气力,唯有靠着对方才能活下去。戚沐倾想到典训上说皇后妊娠时候的辛苦,又想到那时候翟湮寂竟然还在打仗,心口一阵阵的缩紧,他抽出胳膊放在嘴边咬破,麒麟血立刻涌出来,他把手举到翟湮寂面前:“快,喝了它!”   翟湮寂的脸一下子就变了色,可以说是很生气了:“你以后再做这种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知道翟湮寂躲过一劫,比什么良药都管用,戚沐倾的脸色都跟着红润起来,哄他说:“我已经好多了,乾坤厅有灵气,我休养一番就……”   他说话间嘴唇又微微变色,翟湮寂气得起身就要走,戚沐倾连忙拉住他:“就一点没事的,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咬都咬了,不要浪费啊……”   俩人撕扯着,倒是被躲在父后怀里的小东西动着鼻子闻到了血腥气,它嘀哩咕噜地从父后怀里钻出来,左看右看不见了那个大怪物,飞快地跳到父皇的手中,趴在那块血迹上舔了起来。   上古神兽,滴血认主。   小麒麟一舔就觉出不对劲,它仰起头迷茫地看着父皇,又看看父后,它尝到的都是亲人的血,似乎有点奇怪自己到底是谁的宝宝。但它毕竟是麒麟,麒麟血对它有奇效,没舔几下它那小小身子上的金鳞就显现出来,覆盖住粉色的软肉,个头似乎也大了一点。翟湮寂怕小麒麟没有轻重,把它父皇吸干,连忙把它抱起来,小麒麟满足地在他怀里蹬了蹬腿,蜷作一团睡着了。   这次失血很少,戚沐倾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翟湮寂担忧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戚沐倾拉他到枕边,在他耳畔轻言:“麒麟失了血,有样东西补气最快。”   翟湮寂说:“什么?”   戚沐倾笑而不语,伸手去摸翟湮寂下面那东西。   刚刚他们俩最亢奋的时候戛然而止,然后是接连一大串的惊雷,那两个没人理睬的东西早就自讨没趣的消火了,如今颇有几分尘埃落定,果然皇帝的发情期又蠢蠢欲动起来,翟湮寂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再胡说八道,但是如今所有痛苦和纠结仿佛一下全都消失,他的确想要他,想被皇帝填满身体,想跟他热烈的抱在一起。   他们翻滚着,亲吻着,把相思和不满都用肢体语言表达的淋漓尽致,皇帝化成麒麟跟在翟湮寂身边的事,翟湮寂本是不知道的,在他的认知里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见过皇帝,朝思暮想回来后又是那么残忍的结果,那段回忆太痛苦,他不敢深想,只放浪形骸,想把这一刻永远地揉在身体里。戚沐倾知麒麟一脉单传,翟湮寂竟然扛了过去,这些日子来他一直痛恨老天给他麒麟的身份,如今却真心实意地感激上苍,感激他的怜悯,能跟翟湮寂相知相许,他便什么都释然了。   屋内的红烛扑簌簌地摆动,麒麟幼崽的摇篮受旁边剧烈震动的大床影响,跟着摇摆,它满足地睡着,弹开自己粉嫩嫩的小肚皮,耳朵里似乎还能听到只言片语的父后的轻哼。   “陛下……”翟湮寂半眯着眼睛,呼吸灼热地拍打在皇帝的脸上,两人像是劫后余生的两只小鸟,在鸟巢里欢快地扑腾,用身体来发泄他们满溢着感激的重生,戚沐倾喘息着,粗大的下体在皇后身上蹭来蹭去,皇后伸手抓住它,依照往日执剑的手法肆意玩弄。只把皇帝逼迫得低吼出声:“卿卿……你可要了我的命……”   皇后喘息,将两人的东西握在一起,他不善言辞,也不习惯将情爱一事挂在嘴边,只是不断地亲吻撕咬,恨不得将对方拆吃入肚揉到骨血中才好。   皇帝一双大手,把皇后全身都揉捏了个便,他不强迫自己抑制本性,翟湮寂已知道他是麒麟,依旧爱他如初,皇帝一颗悬了多年的心,终于放下。金鳞如纹身一样完全显现在精壮的身体上,皇后瞧见了,怔楞了一下。戚沐倾以为皇后嫌弃了自己,吓得停下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谁知翟湮寂只是微微皱眉,低声道:“陛下瘦了……”   戚沐倾的眼眶又热起来,他把脸埋在皇后的胸口,用脸颊轻蹭过皇后因为情动挺立的乳首上,又张口咬住,吸吮出声,皇后的脸都红透了,知道麒麟幼崽的真实身份后,皇后怎么还能当它只是个宠物,他一边推皇帝一边小声说:“……小声点……小麒麟……在旁边呢……会听见的……”   戚沐倾在皇后的和风细雨的滋润下身心痊愈,瞧见梓潼羞了,更加得寸进尺,邪笑地说:“听见怎么了?他父皇父后不干这个,哪里来的他?”   翟湮寂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逃走钻到被窝里,他无措地看着棚顶,手指却死死绞着床单,皇帝的头在被窝下面起起伏伏,又搬弄起皇后的大腿扛在肩上,舌头往更深处舔去。   皇后再也受不住,挣扎着要爬起来,刚刚翻过身就被老谋深算的皇帝得逞地摁住,他惊喘一声,就四肢匍匐地趴在了床上,感受到皇帝性急地欺身而上,皇后不知为何就想到了那平日只能四蹄落地的琥珀,他们这样,倒像是两只正在交配的猛兽。   他就说为何皇帝最喜欢这个姿势,原来是元神本能……皇后满脸滚烫地把头埋在枕头里,再也不肯抬起,戚沐倾温柔又急切地进入了他的皇后,在他身上贪婪且不知疲惫地索取,翟湮寂热烈地迎合,什么疲劳什么浑身无力,仿佛一下都治愈了,他们放肆地相爱,甚至连声音都不再压抑,粗重的喘息,低低地呻吟,将夜空的星星都羞红了脸,春日的相府,因为人少,所以安静,桃花的香气阵阵袭来,帝王身上的金鳞熠熠生辉,他凶猛的操干着,恨不得将现出本相在皇后身上,尽情蹂躏。   两人很快就攀登上情欲高峰,皇帝将人摁在胯下,肆意喷射,翟湮寂有点茫然地回头看他,他喘息地安抚:“不怕,麒麟世代单传,有了这个小崽子,以后怎么干你都没事了。”   皇后脱口而出一句“嗯”,引得皇帝心口滚烫,他含笑的看着他,心口满溢温柔,连接的部分却异常凶猛,一次喷发丝毫没有满足,皇帝抱着怀里的人一个翻身,翟湮寂迷茫中,竟然变成坐在他身上,他有点无措地看着皇帝,嘴唇却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这个体位实在是太深了,他的腿都软了。 第九十三章   戚沐倾不断往上动着腰,下身勃发的巨物飞快地出入,只把皇后折腾得波涛汹涌,皇帝一边侵犯一边戏谑他的皇后:“怎么样,卿卿,我跟琥珀,谁更好骑?”   翟湮寂被他的话弄得面红耳赤,他怎么想得到,出征叫阵时候他胯下骑的竟然是他的丈夫,尽管有些羞愧,但是也升起一种异样的快感,戚沐倾是天骄之子,是一国之君,却甘心情愿臣服在他胯下,当他的坐骑,他动了动腰,感受身体里那东西的勃发和热情,看着他身下男人痴迷的表情,忍不住低头,咬住他的嘴唇,轻轻地低语:“沐倾……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这大约是他能说出的、能想到的最安心的情话。他们都生于无爱的父母,孤零零又顽强的活着,期间磕磕绊绊,相互试探,又经历误会和别离,如今终于情定,最渴望的便是再也不要分离。   戚沐倾情动不已,他执起皇后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卿卿,此生我再不欺你,再不骗你,山崩地裂也绝不跟你分离,”他想到那日在殿上的情景,心疼不已,抚摸着皇后的面颊:“是我不好,让湮寂受了委屈。”   惊雷响彻大地,却是一场洗净尘世的及时雨,他肯化作原形跟他出征,便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那日殿上,翟湮寂怎不知皇帝当时的绝望,自己不明所以已经是痛不欲生,始作俑者怕是更悲惨百倍,他不敢回忆那日种种,也不想皇帝自责,只拉住皇帝的手,轻唤一声:“夫君……”   他终是认了他做夫君,再不掺和对帝王的恭敬,不掺和政治的联姻,情爱面前,他们势均力敌,帝王甘做他的胯下坐骑,他也甘愿为他身心臣服。   戚沐倾愣了一下,而后眼圈微红,皇后还当他是太感动又要落泪,直到连眼皮都泛红才觉出不对劲,这哪里是感动,分明是情动,这副七分人三分兽的德行,怕是要折腾死人,皇后再想跑已经是来不及,被全然失了理智的麒麟从身上一把拉下,强悍利爪摁在床上,叼住后印,不由分说又是一场欢爱。   烟云遮住星月,留下一片旖旎,青黄两名仙童对视一眼,笑着摇头离开,这世间终是真情感天动地,能相爱相守,便再无遗憾。   情事过后,翟湮寂靠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外面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他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无比安心,皇帝久旱甘露,精神焕发,金鳞隐去后整个人还都金光闪闪,饶是如此,还搂着人,颇有秋后算账的口吻说:“你可知我这一路操了多少心,戚永琛那厮对你绝不止是兄弟情义,瞧他看你的眼神,明摆着就是想将你诓骗去给他做压寨夫人,还有那夏涌铭,整日钻在你的帐篷里,叽叽喳喳,做事鲁莽冲动害得你受伤,待我明日就把他指婚给萧黑蛇,我还没有告诉你,萧贺那老贼也是异类,当年那化作侍卫的黑蛇老妖就是他,我也是怕卿担心所以一直没有说……”   他这厢不提便罢了,说到了他私自出朝歌,皇后的火气也上来了:“陛下也知我会担心,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殿上人多口杂,你可以跟我说啊,就这么一封休书,便跟我一刀两断了吗?你可知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好受些,况且谁让你去南烈的?我是去打仗的刀剑无眼,你便这样不管不顾的跟着去,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你让我怎么办?让朝廷怎么办?让元都的子民怎么办?你自知是皇帝,竟然三番五次不顾安危又是撞城门,又是争强好胜上阵杀敌,几次差点就死在那。你要让我给你殉情吗?再者说就算你是麒麟,帝后同不在朝歌,你知道这多危险吗?一旦消息泄露,后果根本没法补救……”   皇后一向寡语,这次看来真是憋了许久,戚沐倾被皇后教育的脑袋嗡嗡响,企图撒娇蒙混过去:“卿卿饶了我吧,我当时是在不放心你,当时戚永琛吵着闹着要去打南烈我就觉得奇怪,三十万大军都给我吞了就更奇怪,你又不听劝,跪在大殿里不吃不喝,我拿你怎么办?只能变成麒麟跟着你一起去,果然有诈吧?我不跟着去怎么办,就算是不危险,跟你分开半年,我怎么受得了?你且放心吧,青沐和黄栎在乾坤厅布下了结界,只要我不在皇宫,任何人都进不去,谁也不会知道我不在皇宫里的。”   说道青沐和黄栎,皇后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抿着嘴问:“他们两个……知道你是麒麟?”   戚沐倾闻到了淡淡的醋意,心口软软的,但是他们两个刚刚大起大落,跌宕的厉害,此刻再也经受不了什么试探和刺激,他心疼皇后,不忍在戏弄他,只实话实说:“他们俩不光知道我是麒麟,我父皇是麒麟,父皇的父皇是麒麟他们都知道,你以为他们多大了?少说也有八百多岁了。”   翟湮寂转头吃惊道:“什么?”   戚沐倾说:“他们两个并非人类,自古便是元都的灵童,永生守护麒麟一族,回头把这个小拖油瓶抱回去给他们,他们比咱们更能照顾好幼崽。”   说到麒麟幼崽,翟湮寂心中难免升起异样的感觉,这东西真的是从他身体里生出来的么?他不免有一种性别错乱的羞耻,但是一想到多亏如此,戚沐倾以后都是他一个人的了,心中又好受了不少,往日他把麒麟当成对他有恩情的宠物,如今才知道这是他跟戚沐倾的骨肉,只是这个骨肉从来都是麒麟的模样。不免又担心地抿着嘴:“你说,它怎么变不成人啊?不会是因为早产有什么后遗症吧?”   戚沐倾爱怜地瞧着他们幼崽在窝里呼呼大睡地模样说:“胡说,它还不足月,小麒麟长到人类婴儿那么大之后才会变化,且耐心等等吧。”   翟湮寂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是不是那时候听戚永琛说的?”   戚沐倾说:“还是我的皇后聪明,不过不是他说的,是帝后典籍上写的,我找到了后五本。我也很诧异,难道这东西写的有误?”   翟湮寂奇怪道:“不是都说,后五本被先后叛国的时候烧毁了么?”   戚沐倾说:“没有烧毁,我找到先后了,湮寂,你还记得咱们在南烈皇城的一战么?那个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男人,他就是先后李默仁,是害死父皇的元凶。”   翟湮寂蹭地从戚沐倾怀里蹦出来:“什么?他没死?”   戚沐倾说:“我猜当初先帝和皇妃死了的当夜,他趁乱逃到了南烈,南烈王可能跟他有什么协议所以秘密收留了他,想不到被他扮猪吃虎连王位都丢了,这些年他跟戚永琛一直秘密联系,所以元都的风吹草动他一清二楚,他趁着我铲除李孟的时候让戚永琛带走兵部小一半的人马,充实自己的队伍,然后不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把你诓骗过去,为他们所用,或者借由你把我骗过去。”   翟湮寂思考良久才说:“当初我父亲让我去,是为了让你纳妾生子,而我母亲让我去,则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只有我才会真心去救戚永琛,她原来一直与李珏昌的妾侍交好,我本以为和母亲走动的是他的正房夫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是李珏昌的妾侍、李凌姬的生母,这个女人来路不明,说不定有问题。”   戚沐倾恍然大悟:“小夏调查过,说是这女人是他出征时候带回来的边疆女子,当时我们只当他是色迷心窍,没有在意现在说起来,这女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是李默仁的人,是他派来元都的细作……”   翟湮寂说:“你说李珏昌会不会也是李默仁的手下?父亲说过李珏昌和先后本是远亲的关系,但是先后的事情发生后,李珏昌自称将他清理门户以表忠心。”   戚沐倾摇头说:“李珏昌不见得知情,他那种人不甘心为别人所用,另外,咱们去打仗的时候,吏部上书说有人在押解途中欲救下李凌姬,被就地正法,是个女人。当时我不在朝中,这本奏折是青黄模仿我笔记批复,后来回来又被典训的事情折磨得神经恍惚,看到了也没有在意,如今想想,可能就是李珏昌是侍妾,她当时只想救走自己的女儿,却不管丈夫,想必跟李珏昌根本不是一条心。”   翟湮寂说:“母亲当初给我在封后大典上的药就是从这个女人那里拿的,但是当时李珏昌也想置我于死地,所以我才没有多想。如果是这样,戚永琛和这个女人恐怕早就有所勾结……我母亲她……”   戚沐倾说:“你别瞎想,翟夫人一定不知情,不然戚永琛不会把她扔下,况且他们三分五次要害死你,若是翟夫人知道一定会舍命保护你,怎么会还被他们利用?”   翟湮寂叹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场混乱……”   戚沐倾说:“我看了后几本典训,又听先后说了些过去的事,倒是终于知道了那些往事,当初我父皇和相父青梅竹马,选后之前就私定终身,父皇偷偷看了典训,才知道皇后是用来牺牲的,他不舍相父受此浩劫,所以在选后大典上给相父下了药,让他错失后位,我父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心爱的人,后来先后进宫,看到了典训,才知自己是牺牲品,勃然大怒,他说先帝找了一个侍卫,应该是我的生母,生下了我便死了……后来……”   他越说越慢,似乎觉得这件事有点别扭之处。翟湮寂也听出里面不合情理的乾坤,他抿着嘴,迟疑地说:“你说只有男子才能生出麒麟。”   戚沐倾说:“是典训上说的。李默仁也说我的生母也是个男子,麒麟卵炸开后死了。”   翟湮寂说:“可是当时先帝说,不幸香消玉损的是个侍女啊。”   戚沐倾说:“那些都是假的,是父皇编造出来的,侍女若是有了身孕还不立刻封妃?怎么还会娶你的姨母……”   翟湮寂说:“那么先后说的就是真的么?既然已经封后,为何还要找侍卫生子?我也生下了麒麟,但是我不是好好的,如果先后也没事呢?”   他们俩对视一眼,戚沐倾微微低下头,翟湮寂继续说:“如果不是皇后才能生麒麟,先帝为何不立我父亲?这件事说不通啊,如果他不是有把柄被先后抓在手里,怎么会把戚沐倾送出来当人质?沐倾,先后他会不会才是你的生母?”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像是有人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跑,翟湮寂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怎么了?”   自从他病后,除了梁婵月,这里很少有人进来,况且相府内的下人本来就少,突然极其如此多的人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他们俩对视一下,不知又是什么情况,翟湮寂推了戚沐倾一下:“你先回宫去,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戚沐倾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推开窗刚想幻化成麒麟,就看到窗户外已经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士兵,想走倒是有几分难,他连忙关上窗户,躲回床上,翟湮寂起身去找衣服,谁知道刚下了床,房门就被猛然推开,惊得他又蹿上去,用被子盖住皇帝,紧张的盯着门口看。只见梁婵月带着翟丞相首当其冲地走了进来,随后拥挤了七八个兵士堵在门口。翟湮寂脸一下就红了,动了动喉结:“父亲……”   翟慕白没说话,梁婵月挑着眉毛,似乎忍着笑容说:“将军还没睡啊?是这样,妾身夜间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什么瓶子被摔了的声音,怕是有人加害将军,实在不放心就去找了两队侍卫,又觉得师出无名就又找了丞相来。”   戚沐倾在被窝一动不敢动,翟湮寂紧张地咬着嘴唇:“没有人,怕是禅月听、听错了,你们回去吧……”   翟湮寂从来没有说过谎,连眼睛都不敢看人,这段话也说得磕磕绊绊。这么小的地方确实不好藏,但是屋子里那股若有似无的萎靡之气倒是瞒不过众人,况且皇后精神大好不说,披头散发,脖子处隐隐若现几块红斑,一看便知刚刚怕是经历了什么乐事,这哪里是来抓刺客,分明是来抓奸情,大家都尴尬地不敢抬头,等着丞相发落。   丞相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他皱起眉,看着一向老实的儿子问道:“怎么回事?”   翟湮寂脸红的能低下血,完全不是前几天那副惨白的模样,梁婵月伺候帝后多久了,闻味道就知道被窝里藏得是谁,她冷笑一声,突然拧了自己一把,硬是挤出来几滴眼泪来,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扑倒在地,对着翟慕白哭叫道:“相爷啊!您要为禅月做主啊,我可是皇帝亲自指给翟将军的未婚妻啊,想不到翟将军竟然作出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他一定是弄了谁家不知羞耻的女子,藏在了床上!”   她假装嘤嘤嘤地哭着,众人面上看不敢抬头,心中却都在等着看这一出香艳事,谁家的姑娘如此大胆,竟然三更半夜跑到前任皇后的床上?给皇帝带了绿帽子。翟丞相到底是过来人,瞧着屋里这一幕,被气得脸色发白,他的儿子竟然作出这种事,简直是把相府的脸都丢光了,戚沐倾岂能听不出来梁婵月的戏弄,在被窝里咬牙切齿,翟湮寂后背上都出了汗:“没、没有……父亲……禅月……”   梁婵月想到之前皇帝薄情的模样,怎么也不肯饶过他,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别扬起嘴角:“来人啊,给本官把这个光天化日之下跑到相府还藏进将军被窝里,不知廉耻没羞没臊的狐狸精抓出来!”   梁婵月大小也是宫中的女官,又是被皇帝亲自指婚给翟将军的,她的话大家也不敢不听,只能犹犹豫豫上前。   翟湮寂连忙一把护住皇帝,斥责一声:“都下去!”   皇帝在里面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露出头,他跟皇后双双光着屁股,又只有一床锦被,只能裸着肩膀裹住俩人,怒道:“放肆!” 第九十四章   翟慕白一下愣住了,甚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在相府的大多数侍卫并不认识皇帝,只是看到翟将军被窝里藏着的是个男人都大吃一惊,心说这大少爷当皇后还当出后遗症了?怎么还藏了个男人在床上?   只有梁婵月根本不意外,不过她表现的比谁都意外,生怕在场的人不知道一般夸张地大喊一声:“这不是皇帝陛下吗?您、您怎么会在这?臣梁婵月叩见皇帝。”   她这一咋呼,翟慕白也才反应过来,儿子跟人偷情已经很丢人了,如今还是跟他的前夫,当今的皇帝偷情,他的一张老脸以后再也没处放了,可是人家是皇帝,难道他能把人沉塘么?他躬身怒气冲冲地也说了一声:“老臣见过陛下。”   屋里的,院子里的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参见皇帝陛下。”   元都帝王半夜私会前妻偷情还被当场抓住的事情被丞相府的众人看在眼里,戚沐倾这个窝囊皇帝指指梁婵月,满眼都是: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的!   梁婵月眼珠一转,对丞相说:“相爷,这怕是蝉月弄错了,陛下可能是来找翟将军秉烛夜谈,谈论国家大事的。惊扰了相爷真是该死,相爷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儿媳来侍奉就是。”   她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从来没有以儿媳自称,显然就是寒碜人,翟丞相脸青一阵白一阵,皇帝皇后一丝不挂地躲在被窝里,他总不能乱棍打死这对野鸳鸯,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一甩袖子就走人了,侍卫们也缩着脖子全都跑了,梁婵月看着床上的一对偷情的汉子,啧啧两声道:“陛下啊,您来秉烛夜谈怎么衣服也不多穿两件?想必是如今宫中的两位佳人没能照顾周到,如今春寒,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去吧,当心着凉。”   戚沐倾说:“梁婵月!你胆子不小啊你,敢来抓孤的奸?”这句话说出去又觉得十二分不妥,补救道:“湮寂是孤的皇后,孤来找皇后天经地义,你咋呼什么?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是成心的!信不信我立刻把你打入死牢!”   梁婵月才不怕他,她忍着笑说:“陛下这话小臣就听不懂了,是陛下亲口说皇后被废了呀,这道圣旨现在就在相府的墙上挂着呢,臣拿来给陛下过过目?再者说了,这陛下金口玉言把臣指婚给了翟将军,那臣就是翟将军的妻子啊,这做夫君的半夜收留了他人在塌上,您说臣是不是应该来看看?您冤枉臣了,臣真不知道是您,还以为是哪个狐狸精……啊当然了,即便是陛下您,也得给臣个说法,这半夜出现在臣丈夫的被窝里……”   “梁婵月!”戚沐倾让她说的恼羞成怒,左右乱看,抓着枕头就要扔她:“你要造反是不是!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   翟湮寂拦住他的手,对梁婵月苦笑示弱,低声讨饶道:“禅月……且放过我们吧……”   梁婵月终于憋不住笑了,眼泪也跟着涌出来一点,她如今是真的为翟湮寂高兴,虽然她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得出,皇后真的很开心,他又活过来了。   翟慕白一人坐在书房,一直到天空翻白。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孩子在干什么,就像是搞不懂先帝当初为什么那么做一样,这一段日子他一直再想戚沐倾跟翟湮寂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说废后就废后了,这跟当初先帝弃他而去,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的原因?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昨夜其实就算梁婵月不来找他,他也发现了不对之处,他练剑的时候似乎看到了花园中有一抹金光。他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抹金光,很久以前,先帝他们大婚的当日,他在自己原来的住处喝的酩酊大醉,窗口就有一抹金光闪过,一个似鹿非马的东西远远地看着他,后来先帝赏给他了这座相府,偶尔也能看到屋顶有一片金光,但是只要被他发现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那抹光亮算起来他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了,怎么突然就又出现了呢?   他把挂在墙上的弓箭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摩挲,眼神迷离中仿佛是先帝青年时候的音容笑貌,骑在马上转头叫他:“慕白。快来啊”   他闭上眼,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来,他比翟湮寂决绝多了,先帝负他之后,他独自一人去驰骋沙场,真正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每天都希望快点死,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可是真到了要死的关头,他又思念先帝,一想到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又非常想活下去。后来他有了翟湮寂,让翟湮寂去做皇后的念头日复一日的刻在他心上,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什么。等到先帝死了,他才知他过得并不好,朝堂的恩爱不过是假象,帝后之间早就恩断义绝。他恨他欺骗他,又心疼他无人可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当初他为何要负他。   他正暗自神伤,突然窗口又是一阵金光闪过,翟慕白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口。只见那里抬起一只猛兽的头,口里衔着几本书,看到他,也不怕,还往前伸伸头。   翟慕白吃了一惊,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它的模样,难道是……麒麟吗?   他迟疑地伸出手,琥珀把后五本帝后典籍放在他手里,竟然还口吐人语:“相父。”   翟慕白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东西怎么还会说话?翟湮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书房:“父亲。”   翟慕白又是一惊:“谁让你进来的?”   再看窗口,那猛兽已经在跃进来的一瞬间化作人形:“相父,我有事情要跟您说。”   ……   翟慕白听完了帝后两人的分析,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手指微微颤抖地翻看着后五本帝后典籍,眼圈通红地喃喃自语:“不可能……”   翟湮寂和戚沐倾站在他面前,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   翟慕白摇着头,自顾自地说:“当年……他从乾坤殿偷出来帝后典籍,我们两个躲在正宫里偷看,刚翻开第五本,被里面的內侍发现了,混乱之中,他把前五本塞给了我。后来……大典的当日,他突然叫人给我送来了一盅汤,我想也没有想便喝了,谁知道喝下去之后浑身无力,武功尽失,我输了比赛,我知道不是我技不如人,我以为他……他看上了别人……”   丞相很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翟湮寂感同身受地转过脸,戚沐倾也沉默不语。   翟慕白把书扔到地上:“就为了这么个狗屁东西!为了这个!他竟然……”   戚沐倾上前一步说:“相父,您不要怪父皇,他心里也不好受,我刚刚看到这个的时候,我也以为我会失去湮寂,我只能把他废了,不然我会害死他的,我、我真的没法选择……”   翟慕白转过头:“那如今你就不怕害死他了吗?”   翟湮寂连忙说:“不会的,父亲,书上说麒麟卵成熟才会爆开,孩儿的……那个还没有成熟就出来了。”   翟慕白一愣:“什么?”   翟湮寂抿着嘴,从怀里掏出缩成一团呼呼大睡的幼崽:“就是这个……孩儿跟陛下的麒麟……”   翟慕白看着那个肉呼呼的小东西,半天都没缓过来。他懵懂地指着那本书:“这上头写的,都是真的?男子也可以生孩子?你们生得那也不像是孩子啊?”   翟湮寂点点头,低下头:“它开始是个蛋,孩儿从宫中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它就掉在马车上了,孩儿在南烈征战的时候偶遇一只麒麟,以为是它的涅槃就抚养了,谁知道……”   翟慕白说:“那……你没事?”   翟湮寂说:“不光我没事,我怀疑沐倾也是先后所生,书中可能记录有误,或者沐倾也是未足月便出世。先后没有出事,但是麒麟嗜血,先后为了他想必是受了不少苦,所以才厌恶于他,后来跟皇妃私通又生了戚永琛。”   翟慕白回忆当初先帝把戚永琛交给他的时候,带着一丝苦笑说:“这是为了江山大业,还请丞相成全。”那时他只知道戚永琛不是皇帝的孩子,心中愤恨先帝有多爱先后连这种事也能瞒下,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他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在屋里来回走动:“事到如今,你们说这些是何用意?”   翟湮寂说:“父亲,孩儿知道父亲不能释怀,但是先帝真的一片痴情,孩儿入宫之后,有一次陛下带孩儿去了皇城屋顶,那里能看到整个相府……”   翟慕白转过去的脸正噙着眼泪,手指死死地抓着那几本书。   戚沐倾说:“相父,如果先后真的是我的生母,我父皇后知后觉发现生麒麟不会要了皇后的命,怕是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了,我儿时便见他整日坐在屋顶,一直痴痴地看着相府,相父去打仗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在乾坤厅里给相父祈福。先后和皇妃私通,他都不怎么在意,他赏给相父和湮寂的保命丸,都是他的麒麟血。麒麟血能救命,先后便是为了这个才要了我父皇的命……”   许久,翟慕白才说:“他也会变成你那个模样么?”   戚沐倾点点头。   翟慕白闭上眼,两行浊泪流下来。   戚沐倾转过身,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弓,伸手便去拿,翟湮寂来不及阻挡,他已经被丞相的掌风打开:“别碰!”   那是丞相的命根子,谁也动不得,皇帝也不行。   戚沐倾连忙解释:“相父,这个可是父皇御赐的?”   这是翟慕白大婚当日皇帝给的,但是他从此再也没有摸过弓箭。戚沐倾说:“父皇临终的时候曾跟我说过……只可信相父一人,且他说想告诉相父的话都在弓里,我以为他说的是在宫里,当时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会不会是这个弓?”   翟慕白拿着弓转了几下,他虽然经常抚摸这把弓,但是从未用它射过箭,他掂在手里试了试,似乎有些轻,又拿了一只竹简比划了一下,嗖地射出去,连串了七片树叶,戚沐倾看的目瞪口呆,他却皱起眉,这把弓线崩的太松,并不好用,他伸手紧了紧,翟湮寂看出乾坤,指着一小块随着紧线微微凸起的地方说:“这地方好像能打开。”   三人再无君臣,凑在一起研究先帝留下来的遗物,丞相继续紧线,那凸起被拉直的弓完全顶起来,戚沐倾吸取教训也不敢贸然上手,丞相亲自把那块软木拽出来,当真是一个小巧的机关。   一封叠着的长信从里面掉了出来。   翟慕白双手颤抖地展开信,熟悉的笔体让他鼻子泛酸,慕白两个字,一下将他拉到那他刻意忘了二十几年依然忘不掉的过去。   慕白吾爱:   孤时常困苦,总想与卿说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孤知你心中的愤恨,选后大典,卿那一眼,利刃一般刺到孤的心中,再未拔出。那日孤与卿看帝后典训,后五本孤私自看了,五雷轰顶,麒麟一族当真的祸害,需要寄生爆焚母体,浴血而生。孤自小无母,不知是这种结果,痛彻心扉。不忍让卿遭此大劫。故不得已辜负于卿。君臣相见总好过生死永别。只是每日见卿郁郁不乐,孤心如刀绞。孤知卿情深义重,更不忍害卿。闻卿又要去边疆,孤十分不舍,如今孤之皇后已经结珠胎,若得麟儿便称其沐倾,意为为慕白而倾,至于皇后,虽无爱慕之意,但孤亦愧对于他,故将兵权分于李家,孤见卿孤苦,每日独自对影练剑,看一次便要落泪到天明。王家有双好女子,一个不幸选了妃子掩人耳目,另一个孤便赐给你吧,望卿日后有人照顾,孤也安心。   思卿尽在孤心   寒逸泣笔   翟慕白将信看完,已经是老泪纵横,翟湮寂和戚沐倾虽然不知信上是何内容,但是看丞相的表情便知道他们猜的都是对的。这一本典籍害了多少有情人。好在他们俩阴差阳错生下了麒麟崽儿,不然也是一对抱憾终身的怨偶。   感激上苍,感激她的悲天悯人,他们分开不过十几天已经是万籁俱寂心如死灰,将心比心,丞相和先帝这些年是怎么样熬过的?翟慕白抱着信发了一会呆,突然抬起头:“你们是怎么拿到这几本的?这不是被李默仁烧了吗?”   戚沐倾说:“我的确是从先后那里看到的,李默仁他还活着。”   翟慕白猛地站了起来:“他还活着?”他在屋里走了几步:“我说戚永琛怎么可能在你眼皮底下跑了,是李默仁救走了他?”   翟湮寂点了点头。   翟慕白说:“他人呢?还在南烈吗?”   翟湮寂说:“我从南烈离开的时候,他们父子还在南烈。”   翟慕白眼中刹那燃起火种,他咬牙道:“我要去南烈,我要去宰了他!”   戚沐倾说:“相父不要冲动,南烈虽然地方小,但是要去找两个人也算是大海捞针,这样贸然前去可能无功而返啊。您且放心,我派探子去找,一有消息,我这边马上派兵、”   翟慕白看着戚永琛怒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他顿了一下,又觉出奇怪:“陛下说是你从他那拿回来的?你怎么拿回来的?”   戚沐倾嘱咐了皇后半天千万别告诉丞相自己偷偷去南烈的事,想不到自己却先说漏了嘴,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个……我跟着湮寂一起去了南烈……化成麒麟。”   翟慕白勃然大怒:“什么?”   俩人拉着手,低着头不敢出声,在翟湮寂怀里的小崽被外公的吼声吓醒,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翟慕白看到这个还长着软麟的东西,心口一软,许久又叹息:“陛下,你父皇的信里说了,你的确是他和李默仁的骨肉,尽管他杀了你父皇,但是他也是你父亲,这报仇一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戚沐倾苦笑一声:“父亲?相父可知,南烈一战,他将我擒住割开我的四肢,放我的麒麟血。若不是湮寂去救我,我怕是早就死在他手里了。父后他从小便厌恶我,幼崽时候我不记事,待我记事起,他从未正眼看过我,相父待湮寂纵然严厉,好在也是管他吃喝,助他成才,我父后只每日盘算害死我,好让永琛继承大统,后来父皇发现,将永琛送到相府,逼迫父后教导我,可是他那时便用我的血炼药。他们觉得有了麒麟血便可以天下无敌,所以前去刺杀我父皇。麒麟一族成年后每逢十五发情,若不能如愿便化为原形,他趁我父皇化为原形强闯乾坤厅,打伤了父皇,父皇为自保反击,皇妃替他挡了麒麟角后死去,父后大怒生生割下了我父皇的麒麟角……青沐和黄栎打不过他,只能保住一脉麒麟血,将我藏在青鸾池里,待我前去用血救父皇,他因为失去了麒麟角,无法活下去了……他跟我说封翟将军为丞相,一定要听相父的话,便撒手人寰。”   翟湮寂轻轻拍拍他,翟慕白也沉默地看着那把弓。   戚沐倾说:“不说其他,单凭他三番五次害湮寂,我也饶不了他,相父且放心,一旦有他们的踪影,我一定亲自上阵。” 第九十五章   风卷狂沙,夹杂着砾石几乎能将人脸划出伤口,戈壁之上,残墙破瓦,与元都一战后,南烈吞噬下的元都三万战俘已经被遣返,自己更是损兵折将。仓皇逃走的李默仁和戚永琛带着剩余的力量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坐在马上,用手遮住阳光远望,再往前就是元都的领土,南烈的都城因为战争搅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元都战胜后,皇帝下令扩充了疆土,将南烈的子民转移到新的版图上,而被他们遗弃的戈壁则成了这些人的藏身之处。戚永琛看着父亲,忍不住说:“不要看了,我们怕是征服不了元都了。元都的皇帝是神兽,老天都会庇佑的。”   李默仁扬起马鞭便要抽打他:“没用的东西!翟慕白怎么把老子的种养成这样!”   戚永琛转过脸,眼圈似乎有些微红,他是李默仁的儿子,所以他没得选择,只能背井离乡离开他从小长大的相府,离开真正疼爱他的姨母和表哥,跑到这个漫天风沙的鬼地方,跟随他这个暴躁的父亲亡命天涯。他想起翟湮寂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心口难受得喘不过气,之前他恨戚沐倾,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得到天下,他恨不得马上就取而代之,如今又觉得,真的取而代之了又如何呢?湮寂会原谅他么?他母妃会活过来么?那些被枉杀的灵魂能安息么?只是他如今连这些都不敢说出口,他已经背叛了元都,除了跟着父亲,这天下再没有让他能容身的地方。   李默仁总觉得麒麟能当皇帝无非是因为麒麟血。只要有血,他也一样当皇帝。然而人性总是贪婪,和翟湮寂交手大败而归后,他手下的几个人都盯上了麒麟血,与其说跟着他拉大旗去攻打元都,夺取皇帝的血,还不如就地抢了他私存的麒麟血。内战了两次,人越来越少,血也越来越少。一晃几个月了,他们连戈壁都没有走过,更不要说攻进元都皇城。   远处的黄沙越来越大,像是即将来一场沙尘暴。李默仁跳下马,趴在地上听了听,怒道:“不好!”   不远处有军队正奔驰而来。   他上了马,对戚永琛说:“赶紧带着人分散了跑,别是那群元都的人追来了!”   戚永琛冷笑:“你不是要攻打元都吗?那还跑什么?真枪真刀的跟他们干啊!”   李默仁怒急,举起手要给戚永琛一马鞭,他胯下那匹马以为自己要挨打,吓得咆哮一声,赶紧往前跑。   戈壁上的路九曲十八弯,只是每一条都一样的难走,李默仁眼见前面已经隐约看见人马,骂了声娘,调转马头也狂奔起来。   马行了不过几百里,前面已经被人包抄而上,李默仁看见前面满脸大势已去的戚永琛,狠狠地咬牙:“你倒是还不如那个畜生!”   戚永琛冷笑:“那个畜生是你跟先帝生的,我是你跟皇妃生的。自然不同。”   翟湮寂骑着琥珀,一骑当前,横在这不过几百人的队伍前,他俊美的脸满是冷漠,朗声说:“李默仁!戚永琛!事到如今还不乖乖下马,束手就擒!”   李默仁看着他,仰起头仰天大笑:“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小皇后,按道理你应该叫声父后啊,这翟老头是怎么教育儿子的,教出这么个没家教的东西做皇后?”   琥珀咆哮一声,呲出利齿。   李默仁眯着眼睛看着它说:“你还活着啊,竟然又来了,真是个孝顺的儿子,这次打算给父后上供多少血?”   翟湮寂说:“李默仁,你休得猖狂,我念你是先帝的废后,只要你投降,定从轻发落,不会要你性命,如若不然,刀剑无眼,先帝墓前我自会谢罪!”   李默仁说:“大话不要说的太满,你有几分难耐刀剑无眼?你那痴情的爹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凭你,还带着这个妖孽,前来跟老夫战?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翟湮寂说:“你说话干净点,他是妖孽,那你是什么东西?废话少说,要么阵前来战,要么束手就擒!”   李默仁说:“我跟你战是欺负娃娃,让他跟你战吧!”   他说完,一把抓起戚永琛,将他从马上扔下来。戚永琛连忙气运丹田,轻功点地,才免于伤到,他抿着嘴,眼神微微闪烁地看着翟湮寂。   翟湮寂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深沉如水波澜不惊,他从麒麟身上垮下来,琥珀微微偏头,他拍了拍他示意放心,然后举剑上前,他和戚永琛,从小就一起练剑,他们从几岁用木头剑比划到十几岁真刀真枪,默契度十分高,但是每次他们都是嘴角带着笑意,宛如两只嬉戏着的小猫。而如今他们却冷漠相对,手中的兵刃,刀刀致命,削瓜砍菜一般。   戚永琛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他对他有亲人的眷恋,有朋友的依赖,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他想当皇帝的野心,他从来没有为翟湮寂停下过一次脚步,尽管他知道这会伤害到他。   结果根本不用想,他根本不是翟湮寂的对手,翟湮寂若是成心,想必早就能杀了他,戚沐倾不想比了,他深深地叹息一声,扔了佩剑,闭目待死,翟湮寂一把接住他的佩剑,插在他身前的沙土里,转身便走。   元都一片呼喊,李默仁眼睛一眯,突然从兜里掏出麒麟角做的匕首,朝翟湮寂的后心窝扔去,动作太快几乎无人发现,结果就在这一瞬间,一炳利箭插入他的手指,他惨叫一声手扔偏了,利刃掉在翟湮寂脚下,他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戈壁上,一丰神俊朗的老将骑着一匹黑马,手里举着一直金光熠熠的弓箭,他收紧马缰绳,飞快地奔过来。   李默仁看着那个身影,鼻翼抽动了几下,翟湮寂捡起地上拿把利刃,那利刃在光下熠熠生辉,形状和颜色果然跟琥珀的角一模一样。   翟慕白很快就来到了阵前,看着李默仁说:“李皇后,好久不见了。”   李默仁常年被南烈的风沙日晒侵蚀,和翟慕白倒是像两辈人。他闭了闭眼:“呵,元都还是记得我是李皇后啊,不仅新帝新后来参见我,翟将军也来了?”   翟慕白说:“李默仁,不管怎么说你曾经是元都的皇后,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是要抓你回去,去给寒逸磕头谢罪。”   李默仁仰天大笑:“你说什么翟慕白?你说让我去给那个妖怪磕头谢罪?”   他几乎疯癫一样对着元都的众将士嚷道:“你们知道吗?你们的皇帝是个妖怪!他是麒麟!对,这个金色的妖怪就是你们的皇帝!你们快杀了他!只要有他的血,只要是一滴,你们就能永远保命!想不想要?只要杀了他就能!还有小皇后,你难道不知道你跟着他会没有命吗?他不过是用你给他麒麟一族传宗接代,你知道你怀上麒麟会多痛苦吗?你知道你会生不如死吗?我是在救你!你不要在给这妖精卖命了!用你手里那东西,结果了它!”   萧贺被这干燥的环境弄得浑身难受,他混在兵士群里懒洋洋地对夏涌铭说:“我看这个老匹夫脑子不太正常!”   夏涌铭自从知道他就是当年差点把自己吃了的黑蟒蛇之后,变得更不爱搭理他,没好气地说:“说得跟你正常似的,妖怪!”   翟慕白见他如此顽固不化,只骑马上前,手中执着先帝给他的弓箭对他说:“李默仁,当年选后大典上,我的弓箭输给了你的流星锤,错失了后位。今日,我们便再战一场,如何?”他回头看翟湮寂手里那根做成了匕首的麒麟角,黑曜石一般的光泽仿佛先帝那双明亮的眼睛,丞相心口一热:   寒逸,这次你答应我,若是我赢了,来生一定……一定娶我做你的妻子。   黄沙滚滚,俩人很快战到一起,流星锤的杀伤力很大,上面缀满钢钉,两人又是近身战,弓箭根本没用,夏涌铭紧张地看着,萧贺又靠过来说:“哎,你说丞相是不是也疯了啊?”   夏涌铭正看到精彩之处,被他打断,照着他的七寸就是一巴掌,萧贺哎呦一声蹲到了地上,丝丝地抽气。   李默仁这些年在戈壁,功夫见长,一时跟丞相难分胜负,他一记流星锤落下,丞相连忙闪躲,依然被蹭到右肩膀,衣服很快见红,翟湮寂焦急地喊了一声:“父亲”   丞相却不慌不忙地靠得更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中的弓一把勾住李默仁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他拿着流星锤的肩膀,原来他是用了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要把人擒于马下。丞相两只手的没有抓缰绳,胯下的黑马却是十分懂事,让丞相保持着沉稳,李默仁被翟慕白的弓勒住脖子,身子往后仰去,绳子很细,几乎要勒紧肉里,翟慕白说:“跟我回元都去!给寒逸磕头赔罪!”   李默仁迟缓地点点头,翟慕白松了力道,他突然大笑了一声嚷道:“翟慕白,你知道我跟戚寒逸的大婚之夜是怎么过的么?因为他想着你,所以不肯跟我洞房,但是那青鸾池里放了让人情动的药,所以是我,我上了他。”他扭曲地笑着,眼睛里闪着邪恶的绿光:“我抓着他的身体,狠狠地贯穿了他,他怕被人发现,根本就敢出声,就那么咬着嘴唇,浑身都在哆嗦。我咬破了他的肩膀,第一次尝到了麒麟血,我后背上的后印竟然就不疼了,我才知道这东西有这种用途!”   翟慕白手哆嗦起来,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我杀了你”   李默仁咋了一下舌头,接着说:“就那么一次,他哭到后半夜,最后还变成麒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谁知道老子上他,也是我怀了这个孽种,麒麟真是个无耻的种族,后来我看了帝后典籍,才知道这个孽种会要我的命,我怎么会为了这么个孽种搭上我的命,所以我用刀把后印割开了,把它拿出来,谁知道这麒麟倒是命大,让它活下来了,就是你们的小皇帝,戚沐倾,我才是你的亲爹!我留着你不过是为了以后的麒麟血,我玩了戚寒逸一次,他就不再让我碰,我当然去找别人了!还有翟湮寂,你以为皇帝能有多在意你,他明知道皇后怀上麒麟死路一条,他还让你去送死,我那一记流星锤打在你的后印上,就算你有了麒麟崽儿也会被打死,我救了你一命,还不跪下谢父后的救命之恩?”   琥珀气得冲天大吼,翟湮寂拳头握着咔咔直响。李默仁趁着翟慕白红了眼圈之际,突然将流星锤砸在翟慕白的坐骑腿上,黑马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琥珀想要冲上去已经来不及,丞相一下坐在了地上,他目光呆滞,似乎在想什么,一动不动,李默仁狰狞地笑了一声,举起流星锤就像他砸去。   这千钧一发之际,翟湮寂一把把手中的利刃扔出去,时间太紧迫他甚至来不及对准,谁知那利刃好似自己有目标一样,嗖地飞身出去,直直地插在李默仁的喉咙上。他脖子上还挂着翟慕白的弓,利刃紧提贴着弓,弓剑合并,倒像是久未逢面的恋人紧紧黏在一起。   李默仁眼睛张大嘴也喘息不动,他瞬间摔到地上,弓和利刃却更快一步地脱离他的身体,双双掉在翟慕白身上。翟慕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缓过神儿来,他轻轻捡起它们,摸着那黑亮的利刃,终于回忆起醉酒那夜,看到的金色麒麟额头上的那黑曜石一般的利角。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在那角上。仿佛那夜,那麒麟面对他温顺地低下头。   李默仁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渐渐就不动了,他睁大眼睛,似乎瞪着戚永琛,似乎又是在瞪着元都。他败下阵来,手下的一群酒肉兵也立刻缴械投降。   尘埃落定,这一场牵扯了两代人的恩怨终于两清,打扫战场的时候,翟湮寂命人放开戚永琛,还递给了一把挖战壕用的铁锹,背对着他说:“先后到底是你们的父亲,皇帝不肯认他,你便葬了他吧。”   戚永琛拿过铁锹,眼泪似乎噙了泪水,翟湮寂却不再看他,他径直地走向萧贺和夏涌铭那边,嘱咐他们清点了战俘,他跟皇帝一起出来,朝中无人掌权,幼崽也离不开他太久,翟湮寂准备和琥珀先回朝歌,戚永琛在后面追了几步:“湮寂……我们还能再见吗?”   翟湮寂回头:“你背叛元都,背信弃义于我,但是无论如何,你是我和沐倾的弟弟,我放你一条生路,但是自此以后,我们永不相见,你永远不能踏上元都一步。”   戚永琛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哽咽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翟湮寂已经伸手去拉琥珀的缰绳了,琥珀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它甩了甩尾巴,咆哮一声,顺从地低下头,拉着他的御前皇后,飞一般地往元都去了。   御前皇后全文完,谢谢大家一路相伴,然然爱你们。   2017年12月31日   偶